梅華:小說《蛻變 三 》

       

                               三    金英女士

      我知道媽媽一定對虹的事以及她對家庭產生的巨大而惡劣的影響早已經了解了很多。

      虹的奶奶是我母親從兒童少年時代起就開始有了友情的好朋友,後來她們在同一所師範專科學校讀書,同時被一位進步老師介紹而參加了地下黨,不僅如此,虹的奶奶還是一位大義滅親的中共地下黨員,亦是解放前後在當地影響極大,轟動一時的女傑名流。

     情況是這樣的,虹的奶奶比我媽媽年長幾歲,過去舊時代孩子的親事都是家裏給定的,虹的奶奶也是14歲的時候就被她父母逼著過門去了婆家。虹的奶奶叫金英。我媽說金英14歲結婚時場麵熱鬧極了,因為雙方家裏都是當地的有錢人,男方家給的聘禮多,女方家陪嫁的也多。

        當時縣城也不大,結婚那天轎子在前麵抬著走,後麵挑擔的排成一長隊跟著走,擔子裏都是嫁妝呐,總之引得平南縣城全城人出來一起喜慶熱鬧,酒席擺了三天三夜,結婚一個月了全縣還沉浸在喜慶熱鬧之中。金英的丈夫姓柳,叫柳三,他們生的第一個孩子就是虹的爸爸。金英生的孩子是男孩加上娘家有錢,生了孩子鬧著要跟要好的姐妹們去讀書,婆家也就同意了,那個時候社會風氣已經變得比較開明。

         金英家非常富有,她卻十分同情窮人,在學校裏讀書時刻苦用功,成績特別好,字體書法漂亮,文章寫得也好,大家都喜愛她。當時是住校的,她每周回家返回學校的時候都會帶許多食物和衣服來,分給家庭生活貧困的同學們。金英的一言一行很快就被教他們的地下共產黨員青年教師錢光發現了,覺得她是一位有愛心,有自覺性,有優秀品德值得培養的可以成為學生地下黨一員,並可以成為一個積極分子。

        金英成為中共地下黨員以後,又發展了她的閨蜜好友,就是我媽媽,她們都成為了解放前夕青年學生地下黨員的骨幹。當時全中國已經麵臨著全麵解放的新形勢,國共兩黨的鬥爭十分嚴峻,國民黨正在進行往台灣撤退和安置一些留守潛伏勢力與共產黨對抗。金英的丈夫就是其中的一員。

         金英當時接受黨組織交給的一項嚴肅而艱巨的任務就是要密切觀察她丈夫的各種活動,及時向組織匯報。當時黨組織希望金英能夠成功策反她丈夫為我所用,而且不可以暴露自己的身份。那時他們夫妻倆已經有了第二個孩子,是個女孩,也就是虹的親姑姑。

         金英的丈夫柳三據說當時以吃喝嫖賭的名義混跡於平南縣各種熱鬧的場所,替即將敗退的國民黨收集整理情報,各種活動十分活躍。金英試圖策反,發現其十分頑固,頑瞑不化,策反根本不可能。家裏兩位青年,為人父母,有兩個孩子的小夫妻,一個是地下共產黨,一個是活動猖獗的欲意潛伏下來的國民黨特務。家裏的鬥爭形勢同樣無比複雜和嚴峻。

        平南縣很快就解放了,我媽媽的共產黨身份即刻公開並成為範山區婦女主任,很快又提拔為副區長,也是整個香城地區第一位女區長。金英的丈夫在國民黨撤退之前被國民黨任命為平南縣反共救國軍的司令,是潛伏下來的敵特分子,所以金英必需繼續處在隱蔽戰線,掌握柳三的活動情況和接觸的各類人員,為黨組織提供可靠的情報。

        我依然清晰的記得1982年夏天,二哥和我陪著媽媽回到平南縣政府落實母親的平凡錯劃,當時一位老同誌給我們講媽媽年輕的時候何等勇敢機智,喬裝打扮成一個漁婦隨著也是打扮成漁民的解放軍借漁船登上國民黨留守的殘兵敗將的土匪隊伍,摧毀了其留守的一個據點和抓獲了一批敵特人員。我覺得金英的丈夫就是這個被破獲據點的頭子。

         後來我多次問起媽媽這個故事的真實性,媽媽說:"那一位喬裝打扮成漁婦的女共產黨絕對不是我,因為我的共產黨員身份剛剛解放就公開化了。"如果不是媽媽,那位女士就應該是金英了?媽媽堅持說自己不知道:"那位是誰?"但是直覺告訴我,媽媽是知道的,那位女士就是金英。她帶著我們的部隊抓捕了自己的丈夫！她們兩個人都沒有想到的是:被抓獲的反共救國軍的土匪隊伍,潛伏敵特很快一個個就被槍斃了,而且是公審公判,公開槍斃的。

        金英的身份也公開了,她被安排在縣委裏任職。這以後不久,介紹她們入地下黨的錢光老師找到了金英告知金英:他的妻子一直在延安工作,早就犧牲了,但是他剛剛才得到消息,所以他想跟金英結婚,再組革命家庭。金英的前夫已經被政府槍斃,而且她自己早就托付共產黨地下組織為她辦理過離婚手續。這樣她很快與自己的老師，也是她的革命道路的領入人錢光結婚了。

         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結婚不久,一次錢光去海島執行另一項任務,又被國民黨潛伏的其他土匪殺害了,他犧牲的地點就在金英的前夫被抓捕之地,也是她後來一直生活的地方叫赤溪。金英當時在平南縣再一次成為了轟動一時的人物。她把自己家的財產全部捐贈給了政府,隻留下許多書和筆墨紙研一類的,但是一張雕刻精美的四麵如壁，全封閉的木床她一直留用,說是她父母陪嫁的,木材非常的昂貴。

         金英請求政府把她的工作安排到了赤溪---她前夫被抓捕,後夫犧牲的地方,她自己要求成為了一名小學語文教師。她把自己的兩個孩子都帶了去,又委托政府到錢光和他前妻的老家陝西某地領養了一個孤兒,男孩起名叫錢曉,算是錢光有後代了,因為錢光和在延安工作的前妻沒有生育過孩子。錢曉長大了以後到部隊參了軍,非常的有出息。

         金英從解放初期前後，14歲的婚禮盛況，到後來的一係列家事等等，是一位全縣轟動一時的傳奇人物，後來她甘願選擇了一條默默無聞的平凡人的人生道路,也算是一種看透世間紅塵，回歸自然與寧靜的體現吧。因為她與我媽媽關係特殊,友情深厚,其實我對她是非常熟悉的。她的臉上永遠是寵辱不驚,平和慈祥,安然嚴謹,看淡紅塵,一切了然於心的樣子。

         她的字,畫，編織,穿著等都非常的雅致,幹幹淨淨和講究精益求精,媽媽說她的文章寫得也特別的好,但是很遺憾我沒有領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