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甸：在沙特當外賓（一）- 禱告與伊斯蘭

2009年10月，我受聘於聯合國國際原子能機構擔任技術專家到沙特阿拉伯做了兩個禮拜的短期技術指導。當時曾記下一些在沙特的觀感見聞。但後來因為新的工作和寫專業書等的忙碌一直沒整理出來發到網上。一年多過去，中東北非那片土地已經發生了曆史巨變，沙特的政權正密切而緊張地關注著周邊國家正發生的變化，沙特的軍隊正在巴林幫助那裏的非民主政府維穩，而人們普遍同意沙特將是那個地區民主化的最後一個堡壘。在這個時候我決定把我一年多前的沙特見聞盡快貼出來跟網友分享，也許能幫助網友門對回教國家有多一些的了解。 

在沙特當外賓（之一） 

[禱告與伊斯蘭] 

因為工作的緣故我曾經到過遍布亞非拉歐美的一些國家。在我到過的國家中，沙特是一個非常獨特的國家。沙特是一個阿拉伯國家，沙特也是一個保守的回教國家；沙特是本拉登的誕生地，沙特也是美國的反恐同盟國；沙特是相對富有的石油輸出國，但其版土大部分都是荒無人煙的沙漠。。。來沙特之前，我覺得這個國家有點神秘，也因為我不了解而有一點擔心。這次到沙特，是聯合國聘我作為技術專家到沙特首都利雅得幫助當地同行做一些科研開發，包括講課、培訓和指導實驗，為期兩個禮拜。對當地的同行來說，我算是他們請來的外賓，一些事情都是由他們單位的外事辦出麵寫信辦好的。在這邊兩個禮拜的時間讓我這個老外對沙特這個國家和她的人民有了一些直觀的感受，我也盡量每天在筆記本電腦上記下一些觀感。以下跟網友們分享其中的一部分。我無意傷害任何國家人民的感情，但也不刻意追求“政治正確”，有什麽感想我會照實說出來。國內的網友愛說“甭跟我裝外賓”，但我這回確實是當了一回外賓。外賓看事情，難免有“隔”或者“站著說話不前腰疼”之嫌，而且兩個禮拜的時間也隻能是浮光掠影、走馬觀花，所以如果有片麵或者膚淺的地方，也請大家原諒。 

對一個老外來說，沙特給人印象最深、感受最複雜的，無疑是伊斯蘭宗教對其文化的影響。沙特人的衣食住行、一舉一動，無不被他們的宗教信仰左右，而沙特人的回教信仰，無疑是非常保守和原教旨主義的。作為一個老外，這一點在你幾乎在沙特逗留的分分秒秒都會感受，甚至在你還沒有踏上這個國家的土地的時候，你就時時被提醒。在我來沙特之前（通過網絡）接受聯合國的培訓、辦簽證或在網上查資料的時候，我就一直被提醒沙特是有其獨特文化而且特別注重保護自己文化的國家，比如沙特嚴禁其它宗教的書籍、音像製品入關、絕對禁酒、禁豬肉、販賣攜帶毒品將處死刑等等。外國人到沙特辦簽證、出海關等填的表上都必須填寫自己的宗教信仰（我當然填的是“基督徒”，但心裏難免有點打鼓——不會因為這個受歧視吧）。 

到了沙特，對這一點的感受就更深、更具體。我禮拜五晚上從維也納轉機到達利雅得（奧地利航空的服務和硬件都非常棒，咖啡居然有十幾種選擇的菜單，給我留下深刻印象）。沙特跟美國有七個小時時差，第一天晚上本來就睡不好，到了淩晨好不容易睡著了，但四點半左右我又被一陣極像警報的聲音吵醒。開始心裏還一驚，不知道出什麽事了，後來聽到來自四麵八方的通過高音喇叭傳來的悠長的唱念誦經的聲音，才反應過來這是呼喚穆斯林早禱的廣播。後來在沙特的每一天，都會聽到從各個清真寺用高音喇叭傳向全城的禱告呼召。而且每天五次，雷打不動。我曾經因為四點半左右這次實在影響睡覺而想換個房間。到酒店前台問人有沒有房間晨禱廣播的聲音沒那麽大，那人聳聳肩，往東南西北各個方向指著說“哪個房間都一樣——這邊、這邊、這邊還有這邊，都是清真寺、都有大喇叭”，我隻好作罷。我問過沙特的同行是不是沙特人都是早上四點半就起床，晨禱是否都是在家裏做，他們告訴我一天五次的禱告都應該盡量去清真寺做，有些人確實是這麽早就起床了，但也有些人（特別是女人和孩子）到清真寺做完晨禱後又回去睡回籠覺。
 
穆斯林每天五次的禱告都有規定的時間，而且每天都不完全相同（雖然相差其實隻有一兩分鍾），所以當地的日曆、報紙乃至單位的電腦上都有每天的禱告時刻表。除了（在我看來）考驗人毅力的晨禱，我知道中午12點、下午3點、5點半、晚上7點左右各有一次。而中午和晚上的時間正好是（按我的生物鍾）吃午飯和晚飯的時間。我住的酒店邊上有一個超市和一堆餐館。沒過兩天我就發現超市和餐館老在晚飯時間關一會兒門，過一會兒又重新開門。後來在一個本土快餐店（主要賣漢堡包，我隻在那裏吃過一次“阿拉伯鍋盔夾牛肉”）看到關門的時候門上的牌子寫著“禱告時間暫停營業”，才知道禱告的時間商店、餐館都是要關門的。 

即使在我每天去工作的單位（相當於中國的中科院——我稱之為“沙科院”），那些科技工作者每天也是一樣嚴守禱告的規矩。（我到的第二天，禮拜六，就開始到沙科院工作，因為在中東的穆斯林國家，他們的工作日是星期六到星期三，星期四和星期五是周末。）在工作的地方也是用喇叭廣播禱告的呼召，時間一到喇叭傳來以“安——拉~~~”開始的悠長的唱誦，所有的人都放下手頭的事情到樓上的禱告室去禱告了。這是他們的國有科研機構，上班時間是早上八點到下午三點半。早上來到單位上每個人先是喝咖啡聊天看報紙上網（甚至在網上看足球賽），一晃就到中午禱告時間了。我上午想做實驗，操作儀器的技工就推說“等禱告以後吧”，但下午的時間更短，三點半下班，三點鍾要禱告，所以兩點過大家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沒過兩天我就理解為什麽他們有錢買那麽多先進的儀器，卻沒有人幹活了。在這裏工作是鐵飯碗（跟過去國內的一些單位類似），人們沒有努力的動力，有點本事的都出國或者自己出去開公司了，剩下的就得過且過混吧。但無論如何禱告是絕對不能錯過的。其實古蘭經也教導信徒要勤勞的，把禱告當偷懶的借口也並非真正的虔誠吧。 

每天都有一個同行陪我到外賓餐廳吃午飯，那幢樓裏麵有一個很大的敞開的禱告大廳，我每天中午都能看到一些年輕的科技工作者在那裏禱告。有人（通過喇叭）領著大家唱誦、念禱，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們俯伏敬拜的姿勢，那真的是“俯伏”，上身彎下，臉麵著地。利雅得的街上有很多清真寺，雖然清真寺並不明確禁止非回教徒進去，但他們進去之前都要洗手洗腳，而且陪我遊覽的人隻說“請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得進去禱告一下”，也並沒有邀請我進去的意思。在酒店的電視上，我看到過在麥加和麥地那朝聖的全球各地穆斯林的禱告，場麵更是宏大，但這兩個聖地美輪美奐的清真寺是明確禁止非回教徒進去的。因為每天要去清真寺（或禱告室）禱告五次（時間一到街上的人甚至是跑步趕到），禮拜五的“主麻”就不像基督徒的主日崇拜那麽特別了，唯一的不同隻是主麻會有阿訇講解古蘭經，半個小時左右。

（本文有圖有真相版）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