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 懷念夢爾博士

      十年前的金秋時節，夢爾博士被聘為我校學位評審工作組的顧問。

其時，我做為工程係的掌門人，也是工作組的一員，和這位長者很快

就成了配合默契的同事。因為美國教育部規定，全國的幾千所高校，

不論規模和體製，都必須參加六年一次的教育部審核，考察合格的

專業，才能繼續招生及授學位。這對每個係中的每個專業都是一項

準備起來很繁複但又不得不認真對待的工作，先要從教學、科研、

師資和設備等方麵寫出總結報告，再請教育部派來視察的專員審閱、

評定；然後焦急地等上半年，部裏才會正式通知學校審核的結果。

 

夢爾博士加盟時，我們正在緊張地整理資料。他早年拿了英美文學

的博士學位後，先在北部一所大學的英文係執教多年，中年時進了

位於首都華盛頓的教育部，專門負責全國各高校的學位資格審定。

七十歲退休後便和太太回到了家鄉亞特蘭大養老。我校校長和博士

相識多年，立刻就邀請他來我校有的放矢地指導有關的籌備工作，

還可以打發退休後的閑暇時光。由於夢爾博士多年的經驗，各項準備

都進行得很順利；加上他本人和藹可親，甚至斟詞酌句地幫著逐一

修改條文，眾人都受益匪淺，也對即將到來的考察充滿信心。在

一個仲春的下午，我們終於弄完了所有的資料，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恰好在樓道裏遇見夢爾博士，幾個人立即眉開眼笑地跟他擊掌慶賀。

 

然而世事難料！第二天早上剛上班，前台的秘書就匆匆跑來說

博士在昨天夜裏突然去世了。這真是個最最讓人難以接受的噩耗：

昨天還是喜笑顏開今天卻是悲痛不已，讓人體會到了什麽是人生無常

和悲歡離合。原來，老人昨天傍晚下班回家，開的車子剛上了停車

道，他的心髒病卻突然發作，人立刻就倒在了駕駛座上。此時，年輕

的太太尚未下班，隻有家中的愛犬目睹了一切，發瘋地在車外狂叫，

驚動了鄰居，趕快送往醫院急救，但卻回天乏術。大麵積的心肌梗塞，

刹那間奪去了老先生的生命，甚至沒能留下隻言片語。一整天，全校

的師生紛紛在談論此事，深切地懷念這位受人尊敬的學者。係裏的

一位老教授歎息地對我說：“生命不過是懸在一呼一吸之間。(LIFE

IS BETWEEN ONE BREATH)”。人生，真是不測又脆弱，我們實在

是應該好好地珍惜眼下，再憧憬未來嗬。活著，其實就是向自然界

宣告你的勝利，生命的勝利。

 

說也奇怪，夢爾博士去世後，學校免不了要招募新人，但彼此

之間卻再也找不到那種默契了。校園裏的氣氛開始變味兒，辦公室

政治也開始討厭地幹擾我的日常工作，自己不由得意興闌珊，漸生

去意。幾個月後，我毅然辭了職，轉而受聘於另一所大學，又開始

了另一段愉快的教學生涯。不過，我依然時常懷念夢爾博士這位知識

淵博的學者和可親可敬的長輩以及那段快樂的時光。並且在想：無論

是誰，能在工作中遇到這樣的好人做同事，可算是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