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讀《神雕》至十六年一別時,一時茶飯不思,竟替他人擔三千年心。後讀到終又相聚時,長籲一口,方斜斜進食。近日閑來無事,開卷再選讀到此節時,竟還能為之感慨不已。掩巻長思,心驚地發現,黃蓉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可能沒有人會不承認,她是"天下第一聰明人",但為何在發現“我在絕情穀底”的蛛絲馬跡後,她並不顯得十分用心呢?況一行人來到絕情穀潭底時,想想看:楊過分明是跳下來了,又沒摔死,人會到哪裏去呢?同時潭底人為的蜂巢,又傳達了非常明顯的信息----小龍女還在人世。楊過又不在潭底,用腳都會想到,唯一的可行的解釋,就是他們已經在一起了,而且潭底別有洞天!你可別說黃蓉潛水能力不夠,她可是專業滴,楊過才是業餘的,楊過能做的,她會潛不到那個深度?是滴,她說“冷,浮力大!”冷可以多穿點,搞件獸皮衣對有蝟皮衣的人來說不難吧?抱個大石頭潛深一點,這個會遊泳的地球人都知道。所以她分明是已經看到了那個洞,卻沒說明!而且她心裏明鏡似地知道“楊龍”一定在那裏!可是她為什麽不明說呢?當時的其它人如程英呢?
這得從後來的發展說起:後來在大戰襄陽城時,郭芙是無可奈何地發現,自己最最愛的人竟是楊過!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曾不止一次地深夜裏唸叨著“人世間最遠的距離,不是千山萬水,也不是生別死離,而是我就站地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年少小女兒家的心事,能逃過當媽的嗎?還是天下最聰明的媽?不可能!接下來的問題是,黃蓉她能接受楊過當女婿嗎?
她能,也不能!她能是因為,她從自己的經曆知道,愛情這事是最不講理的,“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她不能,是因為她不喜歡、甚至討厭楊過。為什麽呢?楊過比她更聰明,她也說過,她可以讀懂所有的人,但讀不懂楊過!
所以她一方麵想辦法拆散楊龍,如深夜查看同處一室的他倆;另一方麵不斷地給郭芙製造機會,可惜這個呆女子愣是卸了人家一條膀子,也沒能正確地表達出主旋律或中心思想!----其實這件事本身也值得仔細推敲一下:1郭芙下手也忒狠了,象是對前世怨家似的!----看看,郭芙要是早看到我這破文章,應該是被我點醒了啊!2黃蓉縱女尋凶,還幫她出逃,說明她認為郭芙做得對,至少沒什麽不對!妒忌啊,為什麽你最得意的門生總是女人,而且都用歹毒當成舞蹈的節奏!
但在絕情潭底時,黃蓉忍而不言,卻不是為了郭芙,因為這時她已嫁為人婦了!不過從“郭大小姐”的性格絲毫未變這一點,可以大膽地猜測一下:她的婚後並不是很性福,--這還可以從她還無子嗣窺知一斑。個中原由,她可能還懵懵然如斯。養女如此,郭夫人臉上怎麽掛得住啊?
黃蓉在潭底這麽做卻是為了郭襄!這可憐的孩子一出生,便把“問世間情為何物,隻教生死兩相許”當成外婆的催眠曲聽,況這孩子還沒外婆----命苦啊!其實整部書都是灰暗的基調,直到當年的孩子、如今的美人出場時,才讓人有暢快淋冽的感覺,一如“風淩夜話”中神仙一級的女主角的驚豔亮相!試想:風雪,漢子,酒肉,篝火,有美人拔釵鐺酒,邀客盡興,暢談古今,人生若此,夫複何求?也隻有這一級的人物才能有資格叫一聲“大哥哥!”----讀書至此,又悲從中來:小妹,你可曾知道,你這一聲稱謂,將導至你一生的恩怨情愫!程英,陸無雙,公孫綠萼已是先例在前!“眼前有景道不出,她人經曆在前頭”, "一見楊過誤終生!"
反過來想:穀底這一節,如果小郭襄這時是清醒的,沒被法王帶走,小郭襄能就些罷手了結嗎?以黃蓉的智商,她不可能不知道郭襄是不可能讓法王束手就擒,那怕是一個已經“束手就擒”的法王?那麽她單留下這二人用心何在?如果她料到了這一點,很正常,她想讓郭襄先退場!因為要是郭襄在場的話,當“大哥哥”分明在穀底沒摔死卻無蹤影,她豈能就此善罷幹休嗎?!我猜她定會發瘋般、卻又是精衛填海般讓石爛潭枯、翻天複地讓潭底見天的!是的,配叫“大哥哥”的人付出的比常人要多得多----讀書人一聲長歎!
其實這一幕隻是當年的重演:程英當年下地洞察看小龍女是否陷進去時還有如此心計,這時又如何去了?十六年啊,少女的十六年,如花十六年,心灰的十六年,癡癡的十六年,人生還有幾個“十六年”可以等?----行文至此,不免又長嘯一聲,“問世間情為何物,隻教生死兩相許”!是滴,程英是清醒的,她當時也沒點破,因為隻要她還沒變成莫愁女,她還有機會----至少她是這麽認為的。不提妨的是,郭襄橫空出世!也許程英的後半生,終歸是青燈白紙,“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何不喜,惜未見也”,心碎!
其實最心碎的人還是莫愁女!一部書中,就一個負心人(公孫止隻是人渣,說他是負心人是侮辱了“情”字!),還就讓她遭遇上了!黃蓉後來一再對郭襄說,楊過要是見到了小龍女,就還可以繼續交往,否則…。是滴,否則楊過就是另一個莫愁女!金庸寫書,用情最切、最真、最慘、最烈就是此書了!所以說,“最怕文人筆三寸,癡人癡情誤三生”:好端端的林妹妹,仙去了!冰清玉潔的小龍女,被那個了!小時常想,若能遇上金庸,非親自給騸他兩大嘴巴不可,邊騸邊問:“還讓你TMD瞎JB寫!還讓你TMD瞎JB寫!”但最終是,金鳳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些許小事,值得提嗎?看看龍兒對楊過,明知自己愛靜處,愛呆在穀底,卻還是陪他、隨他到塵世間紅塵遊戲,此中犧牲,非至情至性中人,否則絕做不到!而最終兩人又同歸古墓,則是楊過體諒妻子,同甘寂寞了!所以說,神仙美眷,大底如此!
少時看戲,至紅樓中尤三姐自刎一節時,記得是站在一顆桃樹下,那麽一抺,開得正豔的桃花便撲騰騰全落了,害怕不已!後來才知,這便是“揉碎桃花紅満地,玉山傾倒難再扶”了。寶玉勸柳郞說“絕色的便罷了”,柳卻偏要這好那好,過去將來!等人家抺了脖子,才知道“無福消受”!到頭來,天寒地凍,一片白茫茫大地做了歸宿!天上人間,又能如何?三姐後來托夢勸二姐,又能如何,二姐說終歸自己命太苦,來世今生,又能怎樣?不知是誰在勸誰?斷腸草能伴絕情花,鴛鴦劍難醫怨癡症!
最終楊龍是重聚了,好,當浮一大白!瘋子瘋言瘋語:“如果當初,都不知道自己有救,如果當初就隻剩下那麽幾天的時間在人世間,你們會後悔嗎?你們會遺憾嗎?”隱隱地能看神仙美眷的笑而不答!
曾和一新加坡人瞎侃,說金庸書中男的全是笨的,如郭靖。我無語,隻好說楊過。他說,“壞孩了一個!”如果對中國史不熟或是對中華文化底蘊理解不深的話,這大山便沒辦法侃下去!譬如說,明朝三大才子,王陽明排第一,楊慎第二,唐伯虎是排第N的,因為他是絕對寫不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的,寫寫“又摘桃花換酒錢”不提也罷。若說楊過有唐伯虎似的小聰明,恐有人又要扔鞋了;但若說郭靖有三分象王陽明----守城,你扔磚我閃都不閃!還有就是蕭峰的“漢人韃子”之怪圈,在郭靖這裏跟本就不是問題:他不存在漢人蒙古人之說的,他想都沒想過這一點。所以說大巧若拙,大智若愚!胡裴印象中是一大胡子,有幾分象蕭峰,倆粗魯漢子而已,苗人鳳那一刀下不下去關我鳥事?令狐衝乃一浪子,三角貓功夫連梅莊四傑的老大都不如,更別說有人家的廉恥之心了!張無忌到真是一傻子,連瞎子都不如!陳家洛竟然把香香送人,想到此便要問候他祖宗!能被稱為大俠的唯有郭靖而已。而這種大智若愚、難得糊塗正是中華文化中華彩樂章的一節!三毛有雲,青桐青桐你莫哭,蕭峰今日失阿朱!我卻說,黃蓉黃蓉你莫笑,小心陷進郭靖套!
扯遠了,以楊過的聰明才智,未必不知道這一切的幕後推手,十六前他就洞若觀火地意識到,是黃蓉逼死小龍女的,黃蓉的彌天大慌實在是破綻太多!這十六年來他就沒機會找黃老邪驗證一下?可能更多的是,他怕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他也隻是在騙自己而已。但龍兒即在,恩怨便顯得淡了,英姑都能在見到意中人後原諒老裘,況新婚燕爾+久別重逢+破鏡重圓+失而複得的他們倆呢?不想再見的人,長揖及地後,不見也罷。卿對在下,國士無雙般的深情,今生實難回報。君若有難,刀山火海的閻王殿,在下也要闖幾個來回,還在乎什麽千軍萬馬、龍潭虎穴嗎?
“人世間最遠的距離,不是我站地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分明知道我愛你,你卻裝得毫不在意”。程英,郭襄,又能如何?程英可能自忖,沒有本能地跟著跳岩的癡情,而心甘退出;不似郭襄,伴驢一生,尋遍天下!其實找到又如何?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佛曰:雙全法易得,分身法難!分身法易得,分情法難!黃蓉在郭襄十六歲生日時是在點醒她,抑或是開導她?
峨嵋山月,偏最美風光處又稱情人崖!中年的郭襄,應該常來此地淚灑相思吧?青燈古佛,淄衣黃卷,顰黛緊蹙,悄悄問一聲,“可有大哥哥的消息嗎?”塑風又起,満天黃葉,白發如霜,每每麵對玄鐵劍,物是人非,斯人何在?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作者:程靈素
我走過山的時候山不說話,我路過海的時候海不說話;
我坐著的毛驢一步一步滴滴答答,我帶著的倚天喑啞。
大家說我因為愛著楊過大俠,找不到所以在峨嵋安家;
其實我隻是喜歡峨嵋的霧,像十六歲那年綻放的煙花。
我路過海的時候海不說話,我走過山的時候也聽不到回答;
我騎的毛驢步步滴滴答答,悠悠飄向遠處可從不想要回家。
正當喜樂無憂年韶華如花,遠遊風塵之色卻不似十九風華;
愁思襲人無計回避真牽掛,不知天涯何處有那我思念的他。
沒半點音訊怎續風陵夜話,見不到大哥哥願知他如何行俠;
上少室山想找無色問一下,老禪師亦不知他是在何處為家。
聞琴聲似和鳥語交相應答,百鳥朝鳳曲難道還有人能撫它?
白衣男子劃了一畫又一畫,不是劍法是癡迷在那棋子圍殺。
旁觀者清一語道破危難局,我彈奏古曲留下了他獨自驚訝;
高歌一曲輕身去不想其它,屈指昆侖三聖闖少林又有何法?
三個老者連騎而來又回轉,以為是留書之人卻是少林俗家;
他從石亭頂抱著瑤琴落下,教訓了青臉人隻為他將我威嚇;
在亭上聽了我和三人對答,其實他也不知名滿天下的爹媽;
這人姓何,雙名叫作足道,名字謙遜得哪有半點狂妄自大?
琴劍棋三絕技藝冠絕西域,昆侖三聖並非三人就是一個他;
抱著瑤琴到處找我為新曲,豐瞻華美奇妙調和考盤與蒹葭;
伊人難道是我,思慕如霞,右手彈琴左手使劍退敵亦惆雜。
從萬裏遠趕來原為送句話,什麽經書是在油中好讓覺遠拿;
平生足跡未履中土乘此遊,路上碰到三個西域少林要比劃;
非逼他去了劍聖名頭不可,反正上少林寺一番做教我猜岔。
萍聚緣和山花與風的爛漫,我怎會不知自己是他心中的她?
若是真能為我再重彈一曲,或許我大哥哥找不到還有個他;
他那張嘴會說話可真不假,憑片言折服老和尚請我進奉茶;
為我一句話願意不來打架,比劍嫌霸道青石板上把棋盤劃。
覺遠擦掉棋盤又將他劍夾,君寶斜擊一掌他沒能分身招架;
他誓用十招將這少年打發,雖取巧讓君寶倒下也算輸此架。
足尖一點身已在數丈之外,傳完話就走人怎麽忘了叫上咱?
挑著張君寶和我覺遠迅跑,到深山裏麵疲累過度圓寂坐化;
讓傷心的少年去找我爹媽,自己卻不知何去何從心亂如麻。
不是為楊過才在峨眉住下,我喜歡峨眉的霧像那年的煙花;
我身上佩的倚天寶劍暗啞,昆侖何足道心頭定未將我丟下;
自少林飄然遠去不再回頭,他瀟灑的身影為何卻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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