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以前部隊裏的戰友複員後分布天南地北,大都分布在沿海的城市,從北至南,如大連、青島、溫州等等,這為楚天我走南闖北提供了不少便利。這些城市楚天我自然都走過。本來打算繼續寫遊記,可是既然在這個時節講起媽媽來,索性先寫一下楚天印象中父母輩的故事,跟在小五後麵湊個熱鬧。前一陣子很流行《激情燃燒的歲月》,小五的爸媽可能屬於第一部(亂猜的)解放時期,而我的父母則屬於第二部,文革時期。《激》的第二部是我先看的,看完之後極力向媽媽推薦。她果然喜歡。
爸爸是空軍軍官,媽媽是海軍文藝兵。一定會奇怪,空軍和海軍怎麽會扯一塊呢?其實很有意思,爸爸媽媽是中學同學,同級不同班。他們那時念書,雖然男女同校,但是男生放一堆,女生歸一處,不同班。爸爸比媽媽大一歲,可因為讀書時生了肝炎,硬是留了一級,變成和媽媽同級。因為爸爸媽媽都喜歡音樂,而他們的中學有一支銅管樂隊,所以他們倆人都是銅管樂隊的成員。爸爸吹大號,媽媽吹黑管。曾試著問媽媽,你們是不是早戀啊。沒想到媽媽說,根本沒有,那時隻是朋友而已,我們是當兵之後才開始有了進一步的聯係。讓楚天我將信將疑,她這樣講大概是想斷了楚天為自己早戀找借口的念頭吧。所以我果然乖乖地念完了中學,暗戀的念頭時不時閃一下,卻沒有動真格的。
他們中學畢業參加高考,媽媽那時是個漂亮女孩,聰明活潑,被招進了歌劇舞劇院,半路出家搞起了舞蹈專業。而爸爸則是按部就班地讀書,然後參加考試。爸爸文理兼修,在音樂上極有天分,會很多種樂器。那年,他拿到了兩份大學錄取通知書,一份是音樂學院作曲係,另一份則是空軍某部設在東北的軍官大學。兩選一,爸爸選擇了後者,卷起鋪蓋從鶯飛草長的江南去到冰天雪地的沈陽念書。就這麽一個抉擇,選擇的兩邊是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有時,和爸爸閑聊時,總會忍不住問他,你後悔嗎?爸爸從沒有正麵回答過我的問題。其實,不回答就是一種回答。人總是會麵臨著這樣那樣的選擇,作好選擇後往往沒有後退的餘地。在不遂心時是悔不當初,重新選擇呢,還是正麵自己的人生道路,尋找一種最合理的方式走下去?這是個人生悖論,沒有足夠多人生智慧的楚天,現在著實回答不上來。
爸爸既然讀的是空軍軍官大學,自然而然會問,他是飛行員嗎?唉,不是飛行員。老爸沒有通過選拔飛行員的考核。大家都知道60年代初培養一個飛行員是什麽代價嗎?聽到過一個很誇張的比喻,你人有多高,那培養你的金子也就有多高。國家對飛行員的補貼的標準很高,那個年代就每天有牛奶,豬牛肉的配給。因為特殊,所以考核起來是沒有半點馬虎。家庭成分是不用說了,而且還要過文化關。這些對大多數的軍校在校生來說都不是問題。麻煩出在身體的考核上。
身體指標的測試中有一項是測平衡感的。據爸爸說,他們會被放入一個類似密封罐或是密封艙之類的,或是一個能讓你固定在上麵,然後可以把你滴溜轉得象陀螺一樣的家夥上,使勁地轉,直把你旋得天翻地覆,翻江倒海,七葷八素為止還沒完。在你還是天旋地轉找不到北的時候,會讓你站定或是坐定。然後問你自己感覺直了沒有,也就是站穩了或是坐穩了沒有。很多小夥子都在這關上被淘汰了。為什麽呢?所謂直,這個標準自然是以頭和身體與地麵成90度為準。而他們嘴裏說著直了的時候,他們的頭和身體的延長線往往與地麵產生大於或小於90度的角度,換句話說,就是斜著,不是向左斜,就是向右斜。這真是折騰人呢,如果換了我被轉成這樣的話,很簡單,一定是180度,直接躺下了。
我爸居然連這關都過了,那還有什麽難題難住他了呢?說來簡單,睡覺。考核的最後一關便是把最後剩下的那撥人聚攏一塊,看你是怎麽睡覺的。這睡覺也沒什麽好說的,反正大家都一樣,眼睛一合,呼呼呼。不過他們進入黑甜鄉的時候,旁邊的考官可是一夜沒合眼。而我爸經曆了這一呼呼呼之後就被淘汰了。好像是有點冤。不過似乎又有道理。爸爸睡覺不踏實,特別會折騰。從床上摔下來是常有的事。經常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我和媽媽在客廳裏看電視看得好好的,就聽見咚得一下,什麽東西掉在地板上。不會是別的,肯定是我爸。常常擔心會摔著他,時常懸摩著要不要在他床沿放什麽東西擋一下。所以選飛行員也該他落選,按他這樣的睡覺質量,上天?懸!
最後爸爸成了飛機儀表師。飛機起飛之前的什麽測試之類的事由他來做。也可能因為太知道飛機了,我爸坐飛機時不踏實。我媽老笑話他。這是後話。我爸直接進入軍校念書當了空軍。而我媽卻是在舞劇院念書的時候,被部隊的文工團挑中,作為文藝尖子進入了海軍艦隊的編製,當起了海軍。媽媽當兵時的故事也不少,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二》隻是說了其中一小部分。
父母當兵都是在60年代初。爸爸當的是逍遙兵,遠離政治,這與他的脾氣相符。閑來依舊可以玩玩他喜歡的樂器,練練硬筆字什麽的。而媽媽所在的軍區和部隊卻沒有那麽閑雲野鶴的生活。文工團的女兵時常會有政治任務,所謂政治任務實際上便是給那些首長作舞伴,跳跳交際舞。那時的女兵單純得很,與首長跳舞是一種光榮,不作他想。她們聊得頂多的也隻是哪位首長的舞藝出眾,哪位首長從來不跳,隻是看而已。媽媽當然也告訴我一些軼事,聽得我一愣一愣的。這些首長們的來頭不小,名字不說也罷。
平時除了額外的政治任務,文工團的文藝兵們除了練功排練,剩下的時間和精力除了少部分用在和人鬥上,大部分都花在了玩上,花在了吃上。媽媽有兩個死黨小兄弟,一個叫大於,一個叫小敏。媽媽比他倆年長,所以他們總是屁顛屁顛地跟在她後麵。大於一表人才,長得那個叫帥,小敏矮小結實,善翻跟頭。他們仨經常一塊下海撈貝殼回來煮了吃,就是俗稱海紅,英文名mussel是也。一臉盆一臉盆的,端回營地。又是酒啊,又是唱的,往往把其他的家夥們一起招來,那真叫熱鬧。喝酒經常喝出逸事來。
軍人也會惡作劇。文工團裏有一美工醉歪了,瘋勁十足的小夥們會拆下一門板抬著他,然後由小號手一路吹著曲在院裏喧鬧,直到把團領導鬧醒出來訓斥一番。
小敏愛喝酒,時常喝高,喝高了就吐。有一回,醉得吐出水平來。喝得歪歪扭扭的,脖子一梗,從領口進,從袖口出來。然後沒事人一樣呼呼大睡。媽媽實在看不過,捏著鼻子幫他洗了那件軍棉襖。從此,這件糗事就跟著小敏,隔三差五地被人提出來念上一回。即使後來小敏的兒子結婚了,這件事依然陰魂不散。楚天一直稱他小敏叔,他是溫州人,去溫州時自然投靠了他;就象去大連時叨擾了大於叔一樣。
時不時地出海到偏遠小島上為守島戰士演出,大風大浪,吐得苦膽水都出來的日子,從媽媽嘴裏講來也是有滋有味。
其實,那時就知道,那是媽媽曾經經曆過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日子。就像我們現在在這裏回想前塵一樣,描述過往一樣。今天是代父母回憶,回憶他們曾經擁有過的金色的時光;是代父母記錄,記錄他們曾經走過的與我們一樣的快樂時光。
簡單寫來,希望自己能借著此小文,祝媽媽母親節快樂。也祝壇子裏所有XDJM們的母親大人身體健康。她們也曾曼妙,也曾精致,也曾青春爛漫,願她們心懷依舊年輕,依舊可愛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