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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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行且走: 9.紹興遊記

(2005-04-18 18:29:50) 下一個

    

    居於上海,所以江浙一帶成了楚天活動最頻繁的地區。紹興是個好地方,我隻去過一次,而這唯一的一次讓人印象竟然深刻。

    能讓人記憶不滅的處所,大凡是因著某人、某事、某情、某景。紹興占全了這些因素。雖時光流逝,人、事、情、景都在腦後,而承載這些要素的地方卻留在了心裏。多年後再次回想起來,閃動在那裏的儼然是昔日的吉光片羽,和沉在心底愈來愈濃的感受。不管是之前,還是以後,能讓自己有衝動寫下的地方,或多或少地都與我有著化不去的糾葛。記錄在筆端的,應是淡若煙、輕若塵的記憶,亦是我莽莽撞撞一路走來的印記。

    大學一年級的秋天,剛和班裏同學混熟的楚天與幾個特別投緣的男女死黨相約出遊,目的地便是紹興,而這一呼居然百應。到後來幾乎是整個班級一同出發(其實沒那麽嚇人,我們班總共就14人),還外加我們班的班主任。一定會覺得奇怪,怎麽會允許班主任參加?原因就是,他比我們隻大6歲,完全不是那種事兒爺,事兒媽類型的馬列主義老公公。有他同行多了不少樂趣,因為他的緣故,一路追隨而來的竟然還有旁係四年級的男生。可想而知,他自己根本還是個玩心很重的大男孩。

    我們這一行浩浩蕩蕩十幾人,興奮加上散兵遊勇,居然還沒有上火車,便丟了人。一半人坐在火車上快要出發了,還有一半人的影兒都不見。班主任沒法子,把已經在火車上的我們幾個往那高班的男生這兒一推,說,你幫我看著,我得等他們幾個去。說完,便在火車啟動前的一刻,又返身回到了站台。這舉動讓我們在火車上的幾個當時就有點傻了,這算怎麽回事啊。一路上就在嘀咕,這可真掃興,還沒有玩呢,人就已經散得七七八八了。

    火車行駛了幾小時之後到達紹興,下火車的時候,我們已經作好了最壞的打算:就我們幾個遊紹興,和他們那些沒趕上的說拜拜了。因為那時又沒有手機,我們既無法知道他們的情況,也無法告知他們我們的動向。出了車站,便在附近找了一家還算幹淨的招待所登記好,把行李什麽的安頓下,幾個人就開始出門晃悠了起來。來到異地的興奮感,很快就代替了沮喪,一邊走一邊商量著找鹹亨酒店喝酒去。就在我們信步漫遊,準備問道的當口,有個人影一下子擋在我麵前,那架勢象是故意的。我心裏自然一驚,而旁邊那死黨男同學也以為有人想對我不利,忙把我往旁一拉正要理論,卻赫然發現,笑嘻嘻站在那兒堵著我的竟然就是我們那班主任。我們這幾人,一下子開心得象炸開的油鍋,忍不住在街上大呼小叫起來。他們居然坐了後一班的火車一個不拉地跟上來匯合了,而且也登記進了同一家招待所。
       
    籲,長歎一口氣。一場虛驚之後,也為紹興之遊憑添了些許樂趣。

    時間短,因而我們在紹興玩的地方不算多,可是各有各的特色。夜遊府山公園是比較刺激的一個活動。刺激是因為我們沒有買票(這次在先,圓明園在後),而且是在公園關門之後,從小邊門溜進去的。沿著後山小路上山的時候,太陽已經西下。我們幾個在班主任的帶領下,魚貫走在樹林中,一邊走一邊自己嚇自己。一會兒以為巡山的人來了,一會兒以為迷路了。既興奮得在山裏大喊,又不時催促走快點走快點,就怕讓人逮了去。真是小孩子呢。

    其實府山公園裏有不少遺跡,越大夫文種之墓便修於此處,還有越王台和越王殿。匆匆走過,卻沒有看得很仔細,隻記住了自己當時站在山包上,看日落西山和月牙兒東升在同一片天空時,年輕的心裏已經學會了感慨,並悄悄留下了某個人的影子。   

    那晚,大夥兒很開心地聚在一個小酒館裏,居然沒有去成鹹亨酒家。我們趕去的時候,已經關了門。很遺憾,沒能做一回孔乙己,也沒有切身體會一下酒博物館的魅力,隻能在門口長噓短歎一番。不過,那個夜裏,酒卻沒有少喝。去一次紹興,喝一回花雕的感受卻是實實在在的。聚在一起喝酒,免不了有酒令。從老虎棒子雞,一直到成語接龍,喝得暈暈乎乎,頭重腳輕的出門。人當然沒有醉,可心裏卻有點飄飄然,醺醺然,這感覺挺好。不常喝酒,可那次的印象很深。自打那日起,班裏每逢聚會都象一個小小的雅聚。有聚必有酒,有酒必有酒令。不是劃拳那種,而是真的酒令。通常由我們女生準備,象簽一樣,抽到哪個,就得按裏麵所說行事,很有趣,很動腦子的那種。現在想想,還真是風雅得緊。如今,這樣的興致早已隨風而逝,讓人有點神往,又有點唏噓。

    就象楚天在紹興突然開始的那段感情,甜蜜卻讓人苦惱,黃酒好喝,卻後勁極大容易上頭。所以不勝酒力之人,千萬別小看了它的厲害;如同不知愛情深淺的人,千萬別一頭紮進那壇子裏去。

    紹興是水鄉。而最令人難忘的自然是坐烏篷船的經曆了。紹興的烏篷船又稱為腳劃船。船身修長,上麵罩著烏黑的篷。篷能前後移動,讓人可以進出自如。船裏鋪著幹幹淨淨的草席或是篾席,上船時得脫了鞋,席地就坐。人少時,自然可以兩人相對,中間放一張小桌,盤腿而坐。飲一壺茶或是暖一壺酒,定是很愜意。坐在船裏,行進在浙東的運河上時,感覺真是很棒。船家以手中的槳當舵,用雙腳踩著另一柄長槳,一竄一竄往前行進。如果想要加速,便會手腳齊用,這時船頭會微微往上翹,船家微微喝著號子,那樣子煞是精彩。船貼水而行,人坐在船裏如同飄在水麵上一樣,輕輕巧巧。熱了,將烏篷拉開,透透風;冷了,可以將篷再合上。人坐在裏麵,隻看見船家身後那片藍天,和他那雙飽經風霜的大腳。我曾趴在艙裏從下往上拍過一張船家的照片,很不錯的一張,可惜都留在了上海,沒有帶在身邊。這麽多年過去了,連同記住的語文課本裏的那篇魯迅的文章,烏篷船依舊在記憶裏,連著水,連著社戲…...

    紹興郊外的蘭亭卻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忘了是坐船還是坐車去的,可能就是坐烏篷船。它不似陸遊的沈園,一首釵頭鳳,無端端地讓人心情低沉,幾聲錯、錯、錯莫、莫、莫,無奈又銷魂,那意境讓人無福消受。如今是到了能領略那紅酥手,黃滕酒的年齡,卻又反過來歎:記得當時我們年紀小…”

    說回蘭亭,十幾年前的印象,應該和現在的蘭亭有點不一樣。

    蘭亭的曆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時期,相傳越王勾踐曾在此處種過蘭草,(紹興又是蘭花的故鄉,有千年蘭鄉之稱。楚天和蘭有點淵源,此處不多說。)漢代時設過驛亭,是為名。而真正讓它名噪大振的卻是因為晉朝王羲之在此揮就天下第一行書。對我而言,景區內的鵝池碑亭,蘭亭碑亭,甚至流觴亭都可以一筆帶過。因為這些終究是後人造的景觀。值得一去的卻是禦碑亭後的那片絕妙蘭渚山坡和繞山而流的蘭亭江。稱它為江,實際卻是一淺溪清流,王羲之真正玩曲水流觴雅戲的地方當是這小溪的上遊。

    蘭渚山腳下的蘭亭江清澈見底,遊魚卵石曆曆在目。野草萋萋,微風習習,去的時候竟然沒有人影,隻有我們那幾個。任我們年少輕狂,還是被那樣的感受所折服。真正留下曆史的不是那亭,而是這滿坡的樹影搖動,是滿地的落英繽紛,和那靜靜流淌在山陂下的溪流。

    也是從那時起,一路繼續遊山玩水,可看風景的眼光和視角悄無聲息地改變了,開始從容地感受,淡定地回味,一切沉入心頭。

    確實在那裏靜坐遐想過好一陣,沒有喧囂的雜音,隻有鳥語和水潺潺流過的清音。讓人很想念。

    隻是在紹興逗留了兩天,而這兩天卻讓我記到現在。此為十幾年後的補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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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楚天碧靄 回複 悄悄話 還真不知道虹口有兩家,隻知道最早的一家開在中山北路上。很久遠的事了,應該早已煙飛灰滅了。

回去的話,一定會去看看。可能會帶上些狐朋狗友去,否則一介女流在那兒咪黃酒倒成了別人的風景了。:-)
這樣不太好 回複 悄悄話 可別'縮手縮腳',那我以後就不'客氣'了,嗬嗬.:)

沒覺得您的文章有半點煽情的意味, 應該說是恰如其分. 所以看您的文章通常得看上幾遍,就如品茶,頭道聞其香,二道品其味,三道過後,才口腹中回味無窮...嗬嗬,有年頭沒這麽誇人了,您別覺得這真心話太膩就是了.

另外提下,上海現在也有鹹亨的字號了,我知道的是虹口多倫路附近的那兩家. 蠻有趣的是,在那裏,反而可以找到感覺,他們的店麵設計的簡約:長條板凳,沉色的方桌...兩家的照明都不是很好,反而倒應了魯迅文中的光景,再加上不知道什麽原因,他們生意始終不好,那三三兩兩的回頭客,沒準還真能看到個老'孔乙己'哆嗦'進屋討酒喝...有機會回去的話,去試試.那黑糯酒的味道是黃酒中的絕品. 再點上點醉蟹,蝦糊...還得建議您找個細雨朦朦的午後去,其中的滋味,到時候您就明白了.
楚天碧靄 回複 悄悄話 還好我終究沒有去成鹹亨,將來去的可能性也不會大,所以就讓它成個念想吧。

其實寫這麽些篇遊記感想就是想留住那些“詩情畫意”,都是些沉澱下來的感受。在自己往回看,往回想的時候泛上來的,不寫下來,覺得有點可惜。人真的在旅途上的時候,哪會這麽有意識啊。

您能留下讀後感,我謝都來不及,可別再說見諒不見諒的,讓我都快縮手縮腳地說話了...

別覺得我在那兒窮煽情就好。:)
這樣不太好 回複 悄悄話 您說的那些地方我都去過,隻可惜在印象中是如此隱約...或許是因為去紹興時,人已時過境遷,自個兒已經沒了那份心境了.

隻是記得對鹹亨失望的厲害, 魯迅筆下的那家充滿'鹹魚味'和'人情味'的小酒館,已經出落成大排檔了,就連買壇酒,那也得要搶!更別談什麽小黑板上的'賒帳'了...豆幹,蠶豆業已成流水線操作了,人還沒坐穩,呼拉拉都給上齊了.效率是高了,可少了那'吆喝'的情趣了...

(一直不敢回這份讀後感,怕擾了您的詩情畫意,見諒,末了還是說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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