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Cold Mountain”這部電影。一直想把書買來看,所以在網上閑逛想找個網址看看評論,沒想到卻有意外發現。
作者Charles Frazier在書的首頁上放了一句話:“People ask the way to Cold Mountain. Cold Mountain? There is no road that goes through.”按字麵的意思,“人們尋問通往冷山的路,卻不得門而入。”自然而然地,電影、書的譯名成了《冷山》。
可是無意中看了老翻譯家裘克安的話,老先生說,這段英文其實應該翻譯成“人問寒山道,寒山路不通。”看到這行字,差點沒把我從椅上驚下來。因為,這是寒山子的詩,我記住的唯一一首寒山子的詩。
大學時,每每談到曆代隱士文學,寒山子總會被提到,而他的這首詩也常常被引用。沒想到,早已甩在腦後的東西以這樣的一種方式重現眼前,實在是讓我興奮莫名,對“Cold Mountain”又多了一層喜歡。
寒山子是一位生活於初唐時期的禪客詩人,大部分時間隱居於浙江天台寒岩,後世流傳的詩歌有300餘首。他的詩偏離正統,非僧非道非儒,因為悖離傳統,所以並不為大多數人所知。可是在日本,寒山子卻是公認的一位禪宗大詩人。
50年代,寒山子的哲學或處世方式通過他的詩由日本傳到美國。那時的美國已經湧起了“Meditation”熱,對寒山子詩中明澈了悟看透世情的達觀,倍加推崇。打坐冥想入定,成了一種精神治療,應是寒山料未所及。不過,作為佛教大乘裏禪宗的高僧來說,寒山自會合十微笑,曰:大徹有大悟,小徹有小悟,不徹則不悟;能以禪為療者,有徹有悟也,善哉,善哉。
唐代閭丘胤曾在他所編的《寒山子詩集序》內稱他為文殊化身。當時念書時便有點困惑,隻因寒山子的身世實在是個迷,至今未有確鑿的史料來證明他的出生年月和生平,所以說他是菩薩化身也就姑妄聽之,當然不會姑妄信之。不過他與另一位詩僧拾得的友情,卻在民間傳說裏被神化,即我們大家都熟悉的和合二仙。一般廟裏眾多的浮雕裏,通常總會有一幅為兩個碧衣盤髻童子相擁嬉笑的模樣。這兩個童子一人手裏拿著荷花,另一人手裏拿著齋盒。“荷”與“盒”討了個口彩,吉祥喜氣,和諧好合。而寒山拾得卻又成了隱士間友情深厚的代名詞。
寒山子歸隱國清寺成為一代高僧之後,曾在姑蘇城外楓橋鎮的妙利普明塔院裏掛單過,而後塔院因寒山子改名為寒山寺。唐代天寶年間的詩人張繼,以一首“楓橋夜泊”,使寒山寺從此聲名遠揚。唐朝的“夜半鍾”早已失傳,可是每年公曆年除夕迎新的鍾聲卻吸引了來自各地的朋友,特別是日本人。日本人喜歡寒山寺,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唐朝張繼的“楓橋夜泊”,其中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寒山子本身在日本對禪道影響深厚。
108聲鍾聲敲響,意味著108個煩惱的消失,“聞鍾聲,煩惱清,智慧長,菩提生。”
我聽過梵音,聽過早課晚課的鍾聲。獨獨沒有聽過這108聲驅除煩惱的宏聲,難怪會煩惱三千。
去過蘇州多次,卻沒有好好地參觀一下這個名刹。到過寒山寺,可那天已是深夜。匆匆走過楓橋,想體會一下月落烏啼的意境,卻一無所獲。鍾樓,運河都在夜幕籠罩下,隻留下了依稀輪廓;尋江楓和漁火而不得,卻記住了身後山門外那黃牆上三個大字:寒山寺。踏步在青石板砌成的前庭裏,徜徉在夜色中,閉上眼,千年的故事從腦中閃過。
其實也無撼,與其看著匠氣十足的人造景觀,我更慶幸那日在深夜的造訪,黑夜擋住了景觀,可也遮住了多餘的事物,留給我的更多是個人的感受。情願記住那些深厚的曆史底蘊,悠長的歲月故事,然後把它們納入記憶裏,等著某日偶爾的一次點擊網頁,讓其中的文字將我重新牽入那往昔的時光。
當寒山化身為“Cold Mountain”, Ada的等待和重生,Inman險惡艱辛的歸程讓人對鏡頭裏戰亂、漫遊、寂靜的高山,以及人生最終歸宿的探索有了更深的一層體會。
因著Cold Mountain 而寒山,因著寒山而寒山寺,因著寒山寺而蘇州,思維一路蔓延開來。此文作為蘇州記行的頭一篇吧。
另附寒山子詩:
人問寒山道,寒山路不通。
夏天冰未釋,日出霧朦朧。
似我何由界,與君心不同。
君心若似我,還得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