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生君健, 湘人。留學波士頓。攻博士。 某日啟郵箱,見理發店之COUPON,5。99 元。為之心動。蓋來美數年, 平日與室友王生互剪。未嚐涉足發廊也。 今王生返國探親,君健發及衣領,幾可束馬尾矣。細閱廣告,即街口小店,平日學校晚歸,常見霓燈閃爍之OPEN,未嚐留意也。生手搔沒指蓬蓬亂發, 置COUPON褲袋中。
次日晚八時許,生自實驗室歸, 驅車發廊。新雨, 街麵反射紅藍霓燈。發廊玻璃門晶亮,一室光明如晝。生推門入,遲疑間, 有亞裔女孩迎之,穿緊身黑色馬夾,白衫無袖, 手臂細長勻稱。女立賬台, 詢生名姓, 電話號碼。俱答之。女年少,然笑意盈盈,溫婉成熟。 電腦登記畢,女 扭頭笑囑生:“隨我。”女飄然前行,黑發垂腰際, 蓋小說中雲“瀑布”之長發。馬夾襯托其身材姣好,生未遑多視耳。
女導生坐理發轉椅, 問:欲寬衣否? 生除夾克。 女接生衣, 輕撣拂之,置之衣架。生鏡中視女為之束紙巾, 複係圍單。賞其麻利。 女隔鏡視生笑。生亦笑視女,若舊相識也。女湊耳詢生喜何發型, 生雲短即佳。女笑雲:“君真快人也。 吾為君謀之。” 女持剪嚓嚓,刀剪鋒利, 發觸之即紛紛落, 輕柔無聲。 生唯覺眼前雙臂起落,細白圓潤, 氣息溫馨逼人, 令其拘謹,幾為之窒息 。生未嚐知理發其享受如此。 昔日室友王生操刀,每提心吊膽,動輒猝然拔發,心竊懼之。 非懼其疼, 懼其猝然也。
女英語嫻熟,為生修鬢角,邊細道家常。詢生何處來,何校就讀。自雲來自越南。生曰:“爾年尚幼。”語含曖昧,言外意:何以工作?“然乎?”女擺頭一笑,問 “君視我年幾何?”女一笑間, 生見其左手無名指有戒指,金黃燦爛,竟為之悵然。曰:“二十乎? 視之若十五”。女無可否, 漫應之:“嗯”。複雲“吾亦大學就讀。”生問校名, 則某社區學院, 學美容。生不覺輕視之, 旋即自覺卑賤, 訕訕曰:“將自設店乎?”女然之,雲正待其姐相助。
“姐尚在越南, 有子女三, 忙乎哉。吾家中最小妹。”女笑, 扭身若嬌羞狀。生默然。 女複曰:“當令君知。”言其何時開店也。理發畢, 女遞生手鏡, 問:若何?女立生後, 雙手搭其肩,輕捏數把。生但覺身心舒泰。生對鏡自照:容貌一新。女解其圍單, 生施施然若不欲起。
生以COUPON 付賬,問可乎? 女曰當然。生給十元, 倉惶而去。未幾, 同室王生返。 二人依舊例互剪,生偶思女,忙於學業,未得有暇複去。
倏忽一年, 秋至。 當換夾襖矣。 生晨起, 穿夾克, 手插衣袋, 得名片一。初思乃外出開會所得, 視之啞然, 乃發廊女所贈也。為發廊通用名片, 唯背麵有女自書名:Jane. 並手機號碼。 生默念其名, 則女子音容笑貌如水波漫漫,生沉浸其中,未能自拔矣。
半日無心工作。中午, 生電女,自忖詢其新店開張否,當無礙。 初無人接聽。 須臾再電, 但聞鈴聲, 苦待之。終得接聽。 女接電大喜,柔聲 曰:“君乎君乎!吾知君當無忘我也。”生聞聲如見其態。 戲曰:“然也然也,每見發長則思汝也。”問其開店否, 曰無。語氣略黯然。 但雲供職另一家也。 祝生約以晚餐。女喜, 囑其略晚來, 下班即可同去。
當晚,祝生驅車接女去飯店。 席間問其身世, 乃越之難民也。親人多喪海上。言之垂淚。 生遂不複問。問能飲否?女作鬼臉曰:君知我足齡否?生笑視左右, 輕聲曰:“小飲無妨, 人不知也。” 遂叫紅酒一瓶,分飲之。店家渾不覺察。女酒後嬌顏醉態,越發動人矣。
飯畢生送女歸, 公寓前互道再見。女行, 生佇立。 女回首若不勝酒力, 生移步援手相攜。 女居二樓, 過道燈光幽暗。 女略斜靠生,生攬其腰。 及啟戶入門,女開燈,與生對視,複關燈。 生聞女手袋墮地,但覺頸際雙臂微涼, 膚香暗生。生摟女腰,女體輕盈。女暗導生至床側,有半月臨窗,月色浸人。生欲拉窗簾, 女阻之。曰: 吾獨自多年, 唯月相親耳。
是夜月斜,生始歸。 臨別,女雲有華文名, 指書生掌,則阮藍也。次晨, 王生曰:“昨夜試驗何其晚也, 不知君何時來歸。”生唯諾諾。
後數日, 生電女數次, 無人接。 複數日,再電, 雲電話斷。 問諸發廊,雲數日不來也。發廊女有逐日打工分薪者, 並不知人員背景去向。生漸生渴念,尋至公寓。無人應門。或雲該屋已半年無人居住。入住者多有怪異, 未得久居。問黑人經理,未置可否, 但雲有屬意者願以半價出租。 生然之。遂移居公寓。 一年無恙。唯不複有勞王生剪發也。 或有房客雲半夜聞女子倩笑, 經理雲此住戶之隱私, 旁人不得幹涉。唯暗忖下季當增房租也。
阿夏曰:愛如一絲風, 一絲雨, 伸手可及, 垂手可失。未能長久, 卻無處不在。非關貧富賢愚不肖也。 無始無終,忽來忽去,唯享受者得之。 等同於江上清風與山中明月耳。
最初是異史氏曰, 有朋友留言說其實可以用阿夏曰的, 想想也是, 就改了。有時又覺得還是舉異史氏的旗幟大樹底下好乘涼。
唉, 各有千秋。 衣服倒是沒留心,長衫絕對不行的,那地方都穿得很性感,起碼是七分褲(?)吧。阿藍是個好稱呼, 也許可以把篇名改成阿藍。 內容中仍用阮藍。謝謝, 難得你看得仔細:)
清風明月,仙凡無阻,幽冥有路~~~新聊齋真好看!
再讀,發現隻交待了阿藍的上裝~~~或者著的越式長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