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韻樓

閑斟龍井尋詩讀, 醉折梅花抱月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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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難賦

(2008-01-14 22:25:22) 下一個



寫梅花的詩詞古來很多; 寫得好的也很多; 至今還有很多人不怕重複地寫; 我也寫過。我懷疑許多一往情深地詠梅的人未必見過梅花,所以寫來寫去總憑那幾條概念, 那幾句套話。而梅花在詩詞中確實比在生活中要常見得多。如今梅花已經被寫俗了,輕易還是不要去寫的好。

最為人熟知的詠梅詩句大概要算林逋的“疏影橫斜水清淺, 暗香浮動月黃昏”了。從前我也很佩服, 後來漸漸有點不以為然。因為我覺得這詩句有點象攝影樓或公園裏擺好姿勢拍的照片, 太標準。“疏影橫斜, 暗香浮動”是寫梅花, “水清淺”和“ 月黃昏”則是攝影師的擺設或選擇了。所以我還是更喜歡小學課本上的“牆角一枝梅,淩寒獨自開。 遙知不是雪, 為有暗香來”。開者自開, 賞者自賞,何其親切自然。

林和靖之後, 接著有了薑白石自度曲,以暗香、疏影為名的詠梅詞。可見薑對林詩的傾倒。薑詞陽春白雪,高雅精致, 但是並不動人。麵對他的精工細作,我隻是鐵石心腸。詩詞餘事,不能太當回事,畢竟要以“我”為主,個性揮灑自如為好。詞到了白石碧山手,變得很專業化。碰來碰去都是技巧。精雕細刻之後, 梅花如同玉美人,已剩下沒有多少活氣。

明代詩人高啟寫過不少詠梅詩。也有名句,如:“雪滿山中高士臥, 月明林下美人來。”字麵上不及梅花, 是寫境界的。雪滿山中一句,見梅花骨幹高古。月明林下句,見風姿綽約。但是細想想,下雪天山中高臥的八成是懶惰成精的老道,而月明之夜在林下出沒恐怕隻有狐狸精了。豈不近於妖氣? 所以, 年前阿夏作論詩絕句雲:“雪滿山中眠老道,月明林下出狐仙。 暗香浮動春愁重, 疏影橫斜隻自憐。” 便是故意搗蛋,殺殺風景。

王冕是畫梅高手, 儒林外史有一段寫他學畫的文字, 非常高妙。他詠梅的詩句也清奇脫俗。如:“疏花個個團冰玉, 羌笛吹它不下來。”“個個團”三字見作者觀察的細致,能教陳詞俗句都羞死。想來他畫梅時便是如此這般“個個團”上去的。又如:“不要人誇好顏色,隻留清氣滿乾坤。”關山月曾經用作題畫。也真是絕妙的題畫詩, 補丹青之不足, 使人作畫外思。讀王冕的詩,比之白石, 碧山的詠梅詞, 彼等直詩奴詩囚耳。

陸遊的《卜算子。詠梅》感士之不遇,把梅花寫得很淒慘。生時無人賞識,更經風雨。死去化為塵泥。雖然作者說:“隻有香如故”, 其實, 倘若真的“零落成泥碾作塵”, 恐怕也隻有同流合汙了。但是寫詩可以浪漫和執著,我們尊敬和理解作者的寄托。辛棄疾詞風豪爽, 他寫梅花道:“更無花態度, 全是雪精神。”如寫評語, 概括得幹淨準確。詩詞講究直感, 但概括另有一功, 偶爾用之, 一樣教人難忘。

毛澤東的詠梅詞, 反陸遊詞意而用之。毛是個事業成功者, 他當然不喜陸遊的滿腹牢騷和孤芳自賞。一樣拿梅花作文章,毛塑造的是革命家形像。詞中最好的, 是:“已是懸崖百丈冰”一句推宕開去, 不直接寫梅花, 寫盡了梅花。“懸崖百丈冰”, 真是好景致, 好氣魄。

我曾在一個下雪天和朋友去上海郊區的南翔古漪園。園中有梅花廳, 廳前梅花紅白交雜。我寫了首五律。第一次寫梅花, 也是第一次認真的看到梅花。記得頜聯初為:“未報風中信, 先開雪裏花。”後嫌其平穩,想改作:“未報春消息, 先開雪裏花。”但這樣對仗不工。為此很是煩惱了一陣。尾聯:“格調天然直, 何妨俏影斜。”從成語“人正不怕影歪”來,討了一點小巧。所以還記得。

去年在網上湊熱鬧, 也曾寫過一首《落梅》:“戰罷三冬雪,春風將士歸。紛紛齊卸甲,端的好男兒。”為求新意,用梅花比喻男兒形像,實在是走投無路之際的亂投。

詠梅,是詩詞中永遠永遠的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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