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李杜的隨想

李白和杜甫， 是中國詩歌史上的兩座高峰。雙峰並峙，風光迥然不同。也正因為風光迥然不同，才能雙峰並峙，誰也吃不了誰。

李白是龍， 雲遊天外，壯浪縱恣。用他的詩來形容， 是：“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日月。”杜甫是馬，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用他的詩來說，是：“顧視清高氣深穩。”

李白寫詩是單人歌舞，以個人為中心，天地萬物任其揮灑。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這是李白。杜甫的詩把個人融化到了天地萬物之中，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這是杜甫。

李白是天縱英才，想當然應是位創造者。但是李白的創造似乎並不多。他那清新高標，飛揚馳騁的風格，神仙，任俠，恣情山水，及時行樂，詩酒輕狂的主題 在前人作品中都有。李白隻是加以發展，發展到了極致，幾成絕響，除了幾聲似是而非的微弱的回響。後人尊李白是詩仙。仙人去後，如黃鶴一去不複返，留下的是白雲千載空悠悠。

杜甫好象很傳統，保守，老實巴焦，不料他倒是一個異數，一個獨創。從來沒有人象杜甫這樣寫詩，無論詩歌的內容和形式，杜甫都作了深廣的開拓。蓬萊宮闕，夔府孤城，錦江春色，戰亂兵荒……都在他的筆下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史詩般的宏偉畫卷和電影場麵。以杜甫一人之力，就把古近體錘煉得爐火純青。不服氣是不行的，有詩為證。杜甫開了個大門戶。後人尊他為詩聖，朝聖的人從此絡繹不絕。

有趣的是，這是兩個同時代的人。李白雖然充滿青春活力，他其實比杜甫年長十一歲。老杜穩健深沉，卻是個小弟弟。杜甫對李白一往情深，終生不忘，詩中多有吟詠。李白對杜甫似乎不很在意。在太白集中和友人的贈答詩比比皆是，提到杜甫的很少。那個語帶調侃的“飯顆山前逢杜甫”的著作權好像還有爭議。

李白之後沒有李白，杜甫之前沒有杜甫。杜甫能管住他之後的好多詩人，如白居易，元遺山。李白管不住，他也懶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