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製造

● 謝盛友 

    每年春季紐倫堡舉行國際玩具博覽會，來自中國的參展者特別多，這說明中國的經濟發展了，特別是在玩具這個行業，似乎全世界沒有一個國家能與中國比美，不信你到德國的大小商店看一看，幾乎所有的玩具都來自中國，清一色的“Made in China”，這是我們旅居海外僑胞的自豪。 

    讓我們紐倫堡一帶的餐館老板更加感到高興的是，每年博覽會期間，國內同胞每天晚上蜂擁而上，有排隊等位置的，有找老板老相識聊天的，熱鬧非凡，苦中有樂。難怪，每年這時候，中餐館老板個個笑開顏。 

    “小姐，你幹嗎不來給我斟茶？”國內大款發話。
    “怎麽搞的，你們上菜為什麽這樣慢，一點做生意的規矩都沒有！”
    跑堂小姐跟我反映如上情況。同胞批評同胞，沒什麽，我心裏這樣想。但是，以往來參展的同胞沒這樣的德行，我心裏又這樣想。是否國內現在的世道變了，凡是上館子都要有小姐陪吃陪喝。 

    世道是有點變了，同胞點菜不多，而免費茶水的要求越來越多，這就算了，家鄉人上門，誰不給口水喝。糟糕的是，如今的同胞用餐過後，桌布十分肮髒，加再多的的漂白粉也洗不幹淨。這回更糟糕的是，那位大款同胞，不知道中哪門邪，抽完大中華，煙頭不入煙灰缸，而是將之往地毯上扔，而且用腳踩，使得地毯出現一個不大不小的黑洞。 

    客人走了，地毯上的那個黑洞還在，至今我每次看到它時，就想起中國製造的玩具，想起中國製造的同胞，也就是我那位偉大的客人。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委托我為留德學人舉辦“回國就業研討會”，我邀請魏嶷教授來做報告，談談國內的政治經濟和人才市場方麵的情況，好友魏嶷在同濟大學任中德學院院長，在國內也替多家企業擔任顧問。到法蘭克福機場接他，我急迫想知道國內的大事，他急迫要給我講述飛機上的所見所聞。 
    六個溫州商人，西裝蠻筆挺，樣子也文質彬彬，表麵一看個個為大經理人才。他們問魏嶷：“魏教授，您是德國通，您說我們要打開德國市場，這次六個人，帶十萬美金，夠用嗎？” 
    “你們想怎麽的用法？”魏嶷問。
    幾乎六個人同時回答，他們準備用這些錢請客，先把德方的科長打敗，再把德方的處長打敗，最後把德方的廠長打敗，剩下的一點錢，給具體辦事的德方辦事員買禮物，安撫安撫他們。 

    魏嶷跟我講了上述故事，聽後我感到震撼。因為被打敗的不是德方的科長、處長、廠長，很可能是溫州商人自己。 
    “Andere　 Laender, andere Sitten ”(入鄉隨俗，入國問禁 )?在國內，上館子叫小姐斟茶、陪吃陪喝，甚至陪睡覺，對於大款爺可能是十分正常的。往地毯上扔煙頭可能是大款爺擺闊的一種表現，反正他們有的是錢，賠你新地毯就是了。用錢公關 (攻關 )並非中國獨創，東方有，西方也有。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賄賂，就有腐敗，不然怎麽會有科爾獻金醜聞，怎麽會有克林頓特赦風波，貪錢的人最貪命。命是用一串自由珠子串起來的，一整條珠子就是命的全部，自由的時間過了一段，珠子就脫落一個，也可以這樣說，命是由人生的自由時間組成的。接受賄賂的人，他第一個反應不是對方事業的成敗，而是更多考慮自己自由時間的得與失。也就是根基這個原則，科爾對賄賂者名單守口如瓶，也就是根基這個原則，人家大款才敢給科爾賄賂。 

    任何接受賄賂者都會分析利益和義務，當他接受賄賂所招來的風險大於他獲得這筆賄賂利益時，他寧肯放棄這個利益。中國製造的公關方式之所以在中國有效，是因為中國人自己了解中國人的文化，接受賄賂的中國人能夠用自己的知識判斷，對方之賄賂將帶來什麽樣的風險，一旦他接受了，他相信他自己有能力化解這風險。中國製造的公關方式在德國行不通，是因為德國人不了解中國文化，他們無法判斷，這種公關方式所帶來的風險和利益。 

    同樣中國製造的擺闊方式在德國也無法讓人理解，留下的，隻是那個地毯上的黑洞。
    
    寫於1998 年 6月， 修改於 2007 年12月 

[穆紫荊]

在那個黑洞裏所失落的是一個人的修養。如果這個黑洞在一個民族裏被視為擺闊，那麽，被這個黑洞所吞噬的便是這個民族的修養。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