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猶如在“封閉”中,開了一條天縫,我們能直接看到藍天了。 小區的樓,沿街一側,是一個長廊。雨天,行人可以避雨。 我主動先打了個招呼,告訴他們,我是樓上的住戶,你們需要幫忙嗎? 我隻是一句很正常的“人”話,就讓“緊張”的年輕人,放鬆了下來。 我指著綠化帶旁邊的電動車說,你們是外賣“小哥”吧? 我說,我有很多“小哥”的朋友。你們的困境我都知道。 這個世界,隻要大家都說“人”話,真話和心裏話也就自然流露出來了。 但這些日子,他們每到一個地方露睡,很快就有人舉報。 一個城市,成百上千個街頭,都容不下一個個疲勞的身軀! 不是!他們每天要為抗疫,為市民,送貨奔波十二個小時。 夜幕下,再勤奮的“公仆”,也不會半夜來視察空曠的市容啊! 不是!他們每天都要做核酸,有24小時核酸證明和抗原證明。 社區、街道,甚至市民都極為恐懼,把“小哥”視為了可怕的“瘟神”。 成為了嚴防死守,“正義”的鐵掃帚!將“瘟神”掃出自己的管轄區,成為了病態“潔癖”的主動出擊! 年輕人看我,十分同情他們,理解他們,就像見到了自己親人。 把“封閉”以來的苦水、委屈、掙紮、屈辱全都倒了出來。 4月1號,浦西“停擺”後。30個打工者,都被牢牢地悶在了200平米的群租房裏。 從4月1號到4月15號,社區發過兩次菜。由於,發菜是按原住戶一家人的標準分的。 有一次,他們分到了八根黃瓜,一顆白菜,六個土豆和一隻凍雞。 攤在每人身上,也就是一口雞肉,一片白菜葉,四分之一根的黃瓜,一筷子土豆絲吧! 小石說,“封閉”期間,他一直是吃方便麵。平時4塊錢一包,此時16塊錢一包。 30個打工者,沒黑沒白,悶在擁擠狹小的群租房裏,就跟坐監一樣。 一個工友抑鬱症複發了,大吵大鬧,要死要活的。讓小石心裏非常害怕。 他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盼著“解封”,盼著出去打工掙錢。 4月15號,他辦到了外賣平台同意他打工的“證明”。 在辦理社區“證明”時,社區為了防止他把“陽”帶回小區。要讓他填一份承諾書。 小石說,當時隻要讓他能走出群租房,出來接單送貨,填十張承諾書,他也願意。 以他“停擺”前,對社會的那些認知,已經完全不夠用了。 他騎著電瓶車,跑遍普陀區、靜安區。絕大多數酒店、飯店、旅店,都停業了。 少數在“封閉前,沒有來得及撤離住客的店,也沒有一家敢接待傳說中的“瘟神”。 雖然,他拿出24小時核酸報告和抗原結果,說盡了好話,但仍然沒有用。 第二天,仍是沒有一家賓館、酒店、飯店,敢收留他入住。 他仍然是拿著錢,拿著24小時核酸報告,住不進任何一家店。 他開始打市長熱線,好不容易打通了,他哭著傾訴了現狀。 所有收容所的電話,他都打遍了。他說,隻要給他一張床鋪,倒貼錢,付房費也行! 這個時候,他最懷念的是,他群租房裏那一個月750塊錢的下鋪。 因為,每一個“小哥”在離開“封閉”的家時,都向社區簽了承諾書,保證“有家不歸”。 堅決不許“瘟神”般的“小哥”,在自己的轄區內,露宿街頭。 在不斷驅趕下,他睡過街頭、公園、橋洞、高架橋下,也睡過蘇州河邊上的棧道。 但所有露宿的地方,不超過三天,就有人來驅趕他們了。 其實,這些驅趕他們的人,兩個月前還和小石他們一樣,都是底層百姓。 所以,不管是紅袖標,還是防護服,這些象征權力的標誌。 小石說,隻有一句話,他們是執行公務,讓我們配合離開! 有一天半夜,來了一幫人驅趕他們。“小哥”們都不願走,說大半夜能去哪裏呢? 對方一個頭頭,多少起了一點惻隱之心,指著馬路對麵說,你們去馬路對麵,我們就不管了。 小石說,大多數的時候,幾個穿著防護服或者戴紅袖章的人,就能像趕羊一樣,驅趕走幾十個“小哥”。 我問,幾個人就能驅趕你們幾十個年輕力壯的“小哥”? 哎!現實生活中,許多事情隻有你想不到,沒有它做不到! 這是底層勞動人民的一個族群,為了生存最低需求,在向蒼天祈求! 小石的傾訴,讓我這個叔叔,聽的是心如刀絞般的難受!
我和小石坐在廊道上。
我和小雷、小曹坐在廊道上。
陝西渭南的小雷,23歲,是一個學物流專業的大專生。 他接著說,餘華的《活著》,他看了三遍,看一遍,哭一遍。 我想,一定是《活著》的主人翁,徐福貴滄桑和磨難的經曆,使他感同身受。 這幾年,我雖然結識了一些“小哥”,說實話,文化程度都不高。 和一個大專生的“小哥”,麵對麵的交流,這還是第一次。 他非常熱情的說,他參加了一個讀書會,非常好。他現在就推送給我。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這些年輕人,不就是我們的孩子嗎? 回來告訴老爸。老爸義憤填膺,恨不得馬上提上棒子,就去找壞人算賬! 我對四個年輕人說,非常歉意,小區管的特別嚴,你們也上不去,否則到家裏,去洗個熱水澡,再睡覺。 他們知道自來水管在哪裏,一會用自來水衝一下,就行了。 四個年輕人的每一張臉,每一句話。都衝擊著我,根本不能入睡。 我拿了八瓶可樂,兩袋“超醇”麵包,想給年輕人送去,讓他們墊墊肚子。 借著夜幕,昨天晚上居然有22個“小哥”。神不知,鬼不覺,摸了進來。 小雷,最先從小帳篷裏鑽了出來。我看那個小帳篷也就1.6米。 昨晚,他和河南開封的小張,兩個人就擠在這個小帳篷裏。 我都沒法想象,兩個大小夥怎麽能擠在,那麽小的空間裏睡覺? 他邊喝可樂,邊吃麵包給我說。叔叔晚上我給你帶點蔬菜和饅頭回來。 他接著又說,叔叔我告訴你,四月份的前半個月,他做了誌願者。 因為,能上崗的“小哥”人數極少。蔬菜和“小哥”成為了全社會最稀缺的資源。 四月份前半個月,當時行情是,“小哥”一天可以掙1500元到3000元。 了不起,人格大寫的小雷!
我和小雷坐在廊道上。
這是小雷和小張,兩人擠在一起睡得帳篷。
身穿藍色防護服的“大哥”,駕駛著“崩崩”作響,拉垃圾的電動三輪車。 露宿在路邊廊道裏的“小哥”,聽到了電動三輪“崩崩”作響的聲音。 一個比一個快,穿著外賣服,從小帳篷裏出來,準備“開蹓”了。 是一個社會的良知,也是衡量一個社會文明程度的標尺。 5月23號晚上,我曾經問年輕人,父母知道你們露宿街頭嗎? “小哥”都有24小時核酸檢測報告。他們沒有危害和侵犯他人的利益。 他們是有家不能歸,在走投無路情況下,才被迫露宿街頭的啊! 我們民族,幾千年來一直有一個優良的傳統,對寄宿於自家屋簷下的小燕子。 讓“小哥”在露宿街頭時,不要再擔驚受怕,這是良知的最後底線! 難道,這個底線還要再突破嗎?
睡在廊道上的“小哥”
睡在廊道外的“小哥”
天亮了,收拾帳篷,趕快溜
浦東有一個社區,政府和誌願者一起,在一個閑置的地方,搭起帳篷,提供給“小哥”晚上睡覺。 小石曾問我,叔叔你估計,什麽時候我們能回到出租屋裏睡覺? 我說,“小哥”的工作是流動的。隻有等到浦西、浦東全部徹底清零後,老天才能還你們“清白”。 如果街道、社區,再出一點土政策,那你們可能還會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