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驚再一場

　　最近忙，先是兼了個翻譯工作，沒想自己的中文退的不可思議，整天在榨腦汁；接著是辦公室搬家日程改變，一個沒人察覺的技術性錯誤，導致整個搬遷計劃風雨交加；兩個小鬼更不等閑，各有各的活動，時間還都擠在一起，而且總是一東一西。加上其他零碎雜事，常常忙到車子沒油了，還琢磨這麵板上怎麽多個橘紅色的燈？

　　腦袋終於發脾氣了，疼呢，吃藥睡覺都不管用。瞥見血壓計孤零零的在桌角躲著，便順手取來量量，結果還真不尋常，上下兩指標都是三位數！再量一次……還是三位數；換隻手，再來一次……天啊，這要是股市就好了！

　　左思右想，決定去探望久違的家庭醫生；原想下午請假去看病，老公偏出了餿主意：“晚上去就好了，人少又不用約時間。”也對！晚上人少。所以星期三把女兒從跳舞學校接回家後，我就直接上診所看病。

　　果如老公所說，候診室隻有幾隻小貓，不似平時人山人海。我有說有笑的把號給掛了，然後坐到一旁填資料，不久一個笑眯眯的護士奶奶走來，身邊還跟著一個血壓計，“紫色海洋是吧？我先給你量個血壓。”

　　撲籲撲籲量了一次，她看看我，沒說話；撲籲撲籲又來一次，她看看我，又看看血壓計，“160，120，有點高哦！你有常常檢查血壓習慣嗎？”

　　“沒有。”

　　“那怎麽發現自己血壓高的？”

　　“頭疼啊，還常常發暈。”

　　“哦，那你稍等，我跟醫生談談。”

　　什麽跟什麽啊！兩分鍾後，一個穿白褂的爺爺醫生出來，問了些症狀之類的，然後他就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現在去ER。”

　　“ER？急診室？為什麽？”

　　“根據你的主訴症狀，深入檢查心髒和腦子是有必要的。”爺爺醫生說話速度很平穩，用詞相當謹慎且優美。不過呢，翻譯成白話文就是：你都快死了，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我不想去ER，那要等好久。”去過ER的人都知道，一等就是天荒地老。

　　“如果你怕等就不想去，我可以叫救護車來帶你去。”

　　不要，我還想在這個小鎮混下去。“好好好，我去我去！”

　　急診室就是開車五分鍾的事，進了門，掛了號，一個護士伸過頭來，“你就是紫色海洋？剛去過燒魚路的診所的那個？”

　　“嗯啊。”

　　護士隨即跟掛號的小姐說話，“馬上給燒魚路打電話，知會病人已經來了。”然後抬頭盯著我，“你坐那邊休息一下，我們馬上就給你做例行檢查。”

　　“好，謝謝！”每次都說馬上來，那次不是等到海枯石爛！沒當她回事，找個長椅坐下，翻開於丹心得準備讀個高興，可木頭椅子硬梆梆的不舒服，於是換到旁邊的塑料椅子坐，也不舒服，再換到對麵一張有薄墊子的椅子坐。此時護士跑出來了，“讓你休息一下，你挪來挪去的幹嘛？”

　　“椅子不舒服啊！”我特委屈，旁邊一家人憋笑的臉都扭曲了！

　　“那你進來！”護士讓我進門，指著一張抽血用的躺椅，“坐那兒！”

　　坐唄！椅子挺舒服，我又把書翻開，還沒找到剛剛讀到哪裏，護士就喊了：“來，量血壓。”

　　一陣操作之後，護士沒有直接跟我說結果，“你怎麽發現血壓高的？”

　　“頭痛，暈眩的情況一天好幾次，以前是一年兩三次，還有點喘不過氣的感覺。怎樣？我的血壓還好吧？”

　　“還好，160和120，不算超級高。”護士笑眯眯的對我說話，然後衝兩個小護士喊：“帶她進去做心電圖檢查。”

　　我被帶到一個房間，連上電線，滴滴嘟嘟的畫了幾分鍾的圖，然後護士把圖拿走，留我一個人發呆。看書吧！這次不錯，我看完兩頁之後，才有人把我請到內部候診室。

　　在內部候診室裏，我看到兩個斷腳的小女孩，一個斷脖子的大男生，一個斷手的小男孩，還有個臉色蒼白的女人。我找個最佳看電視的位置坐下，翻開書準備繼續讀下去，隨即有人大喊，“阿紫阿紫……”

　　阿紫？我還阿朱呢！低頭繼續讀書。突然身邊多個人，“你是不是叫這個名字？”一個胖媽拿張黃色紙頭給我看，紫色海洋橫七豎八的印著。

　　“嗯啊。”

　　“我叫你呢，阿紫，跟我來。”胖媽笑嘻嘻的，挺和藹可親。

　　“哦，抱歉，大家多半叫我紫菜。”邊走我邊解釋，雖然人家也沒有不開心的表現。

　　“行，我以後就叫你紫菜。”胖媽把我領到一個房間，拉上簾子讓我換上醫院的衣服，然後拉起一大捆電線管子什麽的，我於是被捆住了，噩夢正式登場。

　　一開始挺平靜，我還看點書，順便給老公打電話瞎聊，問問孩子家庭作業洗澡睡覺等雜事。不久來個醫生，滴滴答答的作些檢查，看看我的血壓記錄，他認為我的情況不錯，除了血壓高了一點，“我跟主治醫生談談，你應該可以回家了。”

　　我很開心，立刻又給老公打電話。誰知電話剛掛，一個穿白大褂的爺爺醫生走進來，滴滴答答又檢查一遍，“我們要抽血檢查一下，你可能要在這邊過夜。”

　　啊？你有沒有搞錯？我膚色紅潤，精神煥發的，幹嘛啊！“可剛那醫生說我可以回家？”

　　“他是我的學生。”老頭子丟下這句話走了。

　　好吧，抽血就抽血，又不是第一次。結果我的血還挺念舊，半天不肯出來，鬧的我哇哇喊痛！抽血的針頭還不拿走，護士很和藹的安慰我，“這要一直留到你離開這邊為止。”很痛耶！真是虧了！

　　我還在揣度是否跟老公說留院的事，學生醫生又來，“我們正在化驗你的血液，如果發現什麽的話，你得留下來。”

　　“我不要，我就是到診所去看病，被喊到ER來，現在又要我留院觀察，家裏人都不知道，還以為我出了什麽大事。”

　　“我們再討論吧，你先寬心，看看電視。”然後他幫我打開電視，“這個科幻劇不錯。”什麽跟什麽啊！不過他說再討論，那就再討論。

　　五分鍾過去，兩個醫生和一個護士走進來，護士手上拿著點滴；醫生一旁說話，護士就把點滴掛上，三個人很堅定的告訴我，“抱歉，你今晚得留下來，等會給你做斷層掃描，明天再做壓力測試。”

　　“可是剛說可以商量……”我看看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

　　“沒商量，你得留下。”醫生懶得跟我多廢話，“多作幾個檢查而已，沒事的，乖啊！護士會給你一些藥，吃完你應該會舒服些。”然後老頭帶著小醫生轉身就跑，留下一個護士陪我。

　　我眼睛啪嗒啪嗒的看著護士先生，“我沒事吧？”我隻是去看病而已，怎麽會鬧成這樣？

　　“我也不知道，他們說你的血液裏有些東西，所以你必須留下來。這樣說吧，你的血壓有點偏高，醫生隻是想找出導致你高血壓的源頭，你不要太擔心，檢查一下也好啊，對不？”

　　也是啦，早想做個全身健康檢查，可人懶事忙，拖拖拉拉，終於由老天安排時間，沒商量！打個電話給老公，告知今晚不能回家，忍不住怪他出的餿主意。“都是你啦！早知道會鬧成這樣，我死都不去！真是倒黴到家！唯一好事就是省下50金的掛號費，不過真是夠倒黴的了！下次我不去看病了！”

　　老公不久出現在眼前，“你到底怎麽了？不就血壓高了一點嗎？怎麽搞的草木皆兵呢！這些儀器數字，幹嘛的？”

　　我跟老公逐個解釋一番，然後交代了車子和小孩的事。臨走之前，他突然看著我，“你不會有什麽大事吧？那儀器上的血壓，看起來很高耶！”

　　“不會啦！水瓶子今年沒那麽背！我怎樣也要拖到兒子和女兒都從哈佛畢業。”

　　“那你慢慢拖吧！”

　　老公離開的時候，今天隻剩下十五分鍾，打個哈欠，正準備睡覺，護士又來，“給你換張舒服的床鋪，自己可以調節頭腳的高度。”

　　躺上舒服的床，再度準備睡覺，又有人進來，“紫菜！”先前那位胖媽，“醫生還要多點血液樣本！”暈死！

　　抽完血，胖媽貼心的把燈關了，我想這下可以好好睡個覺。沒想剛閉上眼睛，又有人來，而且一來就把燈開的亮亮亮！是兩個病人家屬，“嗯？怎麽換人了？我老公呢？”女人鬼叫鬼叫的。

　　“我覺得你走錯了，剛剛應該左轉，不是右轉。”旁邊一個年輕的女人，估計是女兒或妹妹，輕聲細語的勸她。

　　“不可能的！我不會犯錯的！他剛剛還在這邊！他們怎麽可以把我老公隨便轉房間呢？你說，他們把我老公弄到哪裏了？”那個太太大概急過頭，態度很欠揍，聲量也很驚人。

　　實在沒好氣，我用中文烏裏嘛裏悶個停屍間三字，然後火火的瞪著她，“你問你身後那群人！”此時門口已經聚集了護士、醫生、清潔工人，還有兩個警衛。

　　“夫人，你先生是哪位？”警衛嚴肅的問話。

　　“烏鴉的窩。”母夜叉蔫了。

　　烏鴉的窩在樹上，跑到海裏找啥！“夫人，烏鴉的窩住在另外一邊，這邊是鳳凰的巢！”警衛相當嚴肅，那個太太夾著尾巴趕緊走。

　　人散了，護士再度把燈調暗，我心想可以好好睡個覺。結果還不到十分鍾，走廊上忽然風聲鶴唳，一群人轟隆隆的跑到對麵的隔壁的旁邊去，原來是裏麵那位老先生的心髒愛跳不跳；這下又鬧上半個多小時，有驚無險的一切恢複平靜。

　　已經沒有睡意的我，無奈看看奔兩點的時鍾，無奈的打開電視；剛把48個頻道輪一遍，又有人來了！“你是紫菜吧？”

　　“嗯啊！”又要幹嘛啦！

　　“我帶你去做CT。”護士推來一張輪椅，熟練把我身上的管線取下，“一會兒就好，然後就應該沒有事了，你可以正式的睡上一覺。”

　　顯然很知道我的心聲啊！

　　做CT，我以為就是鑽進個機器，哪知道還要打個什麽藥，還三劑量，折騰的我喊救命！

　　鬧完了CT，護士把我推回房間，頭暈目眩的爬到床上，蓋上被子準備睡覺。日子有這麽好過嗎？馬上又有人來，“你情況比較穩定，我們給你換到裏麵的房間，那邊安靜些。”隨便你！

　　嘟嘟嘟的嘟到新房間，牆上的掛鍾已經奔四點而去。我累的不行，啥時睡去的都不知道，迷迷糊糊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值班護士已經換人，時間是早上六點十五分。嘿嘿，不用起來弄早餐，不如再賴個床，真正清醒的時間是七點半。

　　瞄瞄監測儀的數字，血壓已經恢複正常，護士也很及時的進來，笑眯眯的知會我檢查行程，然後亮出抽血的家夥，“昨天的針頭已經抽不到血了，得再紮一針。”

　　我沒有拒絕的權力和時間，他已經紮下去了，而且很快的取滿一管血。

　　“先生，我肚子餓！”

　　“哦，我給你些好東西。”

　　啥好東西啊！一杯水和一粒阿死劈零。“在檢查全部結束之前，你不能吃東西，隻能喝水。”

　　拜托！壓力測試安排在十一點，你們是要把我餓死！不過我什麽都沒說，還點頭表示非常理解，發現自己真是懦弱！

　　所幸蒼天慈悲，醫院把時間提早到九點半。先超音波掃描，然後上跑步機運動，然後再掃一掃。“好勒！給我們五十分鍾，結果就會出來了！”

　　“我能吃東西了嗎？”

　　“不行，一切為最壞情況做打算，隻能喝水。”暈！

　　五十分鍾過去，如同題目所言，我的心髒真健康，啥毛病都沒有。管線拆除之後，護士說現在供應午餐了，問我想吃啥嗎？

　　不要，我現在是能早一秒鍾滾蛋，我就早一秒鍾滾。“謝謝，不用了，我家離這邊五分鍾而已。”回家吃白飯加醬油都好！

　　換好衣服，醫生來了，“你的心髒基本沒有問題，所以，我隻能說你的高血壓不是心髒疾病所引起，或者說沒有引起心髒疾病。我強烈的希望你盡快安排全身檢查，老實說，我看了你一整晚的血壓記錄，實在不怎麽讓人放心。”

　　好啦好啦，感激感激，知道了知道了，我會我會，一定一定，“嗯，我回家立刻給家庭醫生打電話。”

　　還好這些醫生護士們都不是我親媽，否則他們就會知道我是個壞小孩，所謂立刻就是等我有時間，而我從來沒有時間！

　　回家之後，先給爹媽打電話，報個平安信；公公和婆婆迫不及待的把我喂飽，然後哄我去睡覺。一覺醒來，什麽急診室家庭醫生，全忘到耳朵後麵去了！白天忙上班，回家則繞著小鬼們沒完沒了行程轉；孩子睡覺了，我得抓緊翻譯的進度，順便上網逛逛文學網站、博客、伊妹兒……還有一隻虛擬貓要照料……生活嘛，好象不忙就沒法過日子。

　　忽忽七天過去，“立刻”到底是什麽時候呢？就是現在，等我把文章貼好，馬上給醫生打電話，一定一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