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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看病就像過堂,來來去去之後,宣判的日子越來越近。珍珠翻翻日曆,再次確定那個熟的不能再熟的日子;明天,就是明天。拿起手機,打個電話給老公,提醒他明天的事情。“請找陸文中,謝謝。”
接電話的是夏琳,撇下一句不客氣的請稍等之後,給愛麗絲的音樂便在對麵響起。這是首令珍珠極不愉快的曲子,沒等電話再度被光顧,珍珠掛了;旋律還在耳邊,揮之不去,尤其是寶貝兒子彈奏的給愛麗絲。
珍珠隻有小遠一個兒子,疼愛非常。小遠六歲那年,珍珠不顧文中反對,硬是給小遠買了台鋼琴。所幸小遠很喜歡彈琴,也很認真學習;半年之後,咬牙把給愛麗絲學會了。珍珠覺得小遠彈得很好,可是某次端午節,大夥人在夏琳家聚會;小遠彈完這首曲子,飛利卻說佩西亞彈的比較好,兩個小孩為此有了爭執。
整個過程如何,其實沒有任何家長清楚;大家隻是聽到小遠在前廳尖叫,趕到現場的時候,小遠抱著琴譜在地上打滾,“飛利踢我的肚子,痛死了……痛死了……媽媽我痛……”
飛利在一旁大聲嚷著沒有,“我沒有踢他,我根本沒碰到他!”
佩西亞是夏琳的女兒,在一旁幫飛利作證,“飛利沒有踢他,他們隻是吵架。”
說真格的,小孩吵架是常有的事情,不當一回事就沒有那回事了;飛利的媽媽喝止了飛利的嚷叫,夏琳也把佩西亞拉開。但是珍珠卻當一回事,先是質問飛利為什麽踢小遠,後又叫佩西亞不要說謊;飛利再度大聲辯解,佩西亞幹脆哭了。兩人的媽媽還是什麽都沒說,安靜的把自己小孩拉走,夏琳還回來安慰小遠。
“如果當時不說話就好了。”珍珠想著,歎口長長的氣。對旁人來說,珍珠什麽都好,就是太維護小遠,幾乎有些不可理喻。
飛利的媽媽不開心,“這樣護法,遲早要鬧出事。“
真出事了!不過不是大事。
“哪有人這樣寵小孩的!”夏琳氣得在辦公室裏摔電話。
辦公室一下子沒聲音了,從來沒發過脾氣的夏琳發火,絕對是大事。“怎麽了?”老板帶頭詢問,小小聲的。
“剛我老公到安親班接佩西亞,小遠告狀說佩西亞打他,老師卻說小遠把佩西亞的書撕壞了,還打其他小朋友,因為……大概是玩遊戲輸了吧。”夏琳喝口水,繼續說,“我給珍珠打電話,說了安親班的情況,沒想到她竟然說一本書也不值多少錢,撕壞就撕壞了,然後還說,佩西亞每次都和大孩子一起欺負小遠。你們看看……書自然是不值幾分錢,我也不會要她賠,但是反過來說小遠才是受害者,唉……在安親班裏,小遠不欺負人就謝天謝地了,也不是我一個家長這麽說而已……哪有這樣的媽!”
辦公室的人都聽說過認識珍珠或是小遠,紛紛都點頭站到夏琳陣線上,七嘴八舌之際,陸文中笑嘻嘻進來問事情,大家不再說話,夏琳也淡淡一笑便罷。陸文中不知道剛才的公案,隻當夏琳不舒服。
幾個月後,珍珠從某人口中得知小遠撕了佩西亞的什麽書,那是一本鋼琴譜,小遠把給愛麗絲那頁撕掉了。某人有個職稱,大家管他叫校長。
又出事了,算得是大事。
那天的天氣還不錯,風和太陽都剛剛好;學校把文中和珍珠都喊去,因為小遠跟東尼打架,還把東尼的MP3摔壞,然後誣陷是佩西亞和其他女孩摔的。原本東尼媽媽和老師不想深究,一個MP3而已,不值得大驚小怪;可是聽到小遠把過錯賴給別人,所有人都來氣。
校長室裏,六個人圍著圓桌,一臉茫然的文中,不肯認錯的珍珠,神情嚴肅的校長,眉頭緊皺的輔導老師,怒氣尚存的東尼媽媽,無奈懊惱的導師。還有背景音樂,是隔壁小遠不停的亂吼亂叫。
珍珠打破沉默, “你們為什麽認定是小遠說謊?我知道佩西亞是個好女孩,但也不能就認定她不會做壞事。”率先發難。
“陸太太,佩西亞今天跟著啦啦隊到外校演出,根本不在。小遠一聽說佩西亞不在,又陸續說了五個女孩子,這其中有兩個當時在上音樂課,一個上數學加強課,一個在洗手間,唯一在教室裏的女孩,正在跟同學下棋。”導師有點火,說話很不客氣,但是僅止於敘述事實,沒有任何評論。
“噢,那小遠這麽作,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們為什麽不先了解原因,就直接說小遠有錯?”
“陸太太,請問您覺得小遠這麽作的理由是什麽?”校長口氣很平穩,但是聽得出來,耐性快沒了。
“他肯定不是故意的,或者東尼先欺負他。”珍珠依然沒有認錯的打算,她總覺得一切事出有因,小遠是個好孩子,就是不會說出自己的委屈。
“陸太太,目擊者這麽告訴我,東尼把佩西亞彈的給愛麗絲放進MP3裏,其實東尼是想炫耀他會下載音樂,小遠卻笑他是和佩西亞談戀愛,東尼瞪了小遠一眼,然後兩個孩子幾打起來了。”聽得出來,校長很想罵人,但是拚命忍下來。
“那就是東尼的錯了,他為什麽瞪小遠?他不應該。”珍珠開心的,仿佛找到絕妙理由。
一旁坐著的東尼媽媽,原本氣呼呼,此時卻突然笑出聲來。“陸太太,學校找您來,主要是談小遠胡亂誣陷其他孩子的事情。我沒想讓你賠我兒子一個MP3,主要是小遠的行為,這不是第一次,東尼也被誣陷好幾次。”
校長歎口氣,遞個白色大信封給珍珠。“既然您這麽說,我想我說什麽都沒有用。這是小遠在本校五年的所有違規記錄,裏麵除了詳細記錄事件本身,還有與事件有關家長和孩子的反應。還有,我們也曾經對班上的孩子作過個別談話,裏麵也有所有的談話記錄。您親自看過之後,相信您會有所判斷。”
“小遠真的那麽壞嗎?”文中抬頭,非常苦惱的問,“我不是個好爸爸。”
“陸先生,請您認真的考慮一件事,帶小遠去看兒童心理……專家。小遠似乎對給愛麗絲這首鋼琴曲,有很深的愛與恨。”輔導老師認真的對文中說話,卻看都不看珍珠一眼。
“是的,陸先生、陸太太,上次在安親班撕書的事情,小遠就是把佩西亞的琴譜中三頁給愛麗絲撕掉。”校長推推眼鏡,“我們希望小遠能和兒童心理醫生見見麵,您們自己決定吧!但是,如果小遠再次發生這樣的事情,對不起,小遠必須暫時離開學校。”
珍珠沒有帶孩子去看醫生,“如果當時帶去看醫生就好了!”珍珠心裏想著,淚水嘩啦啦的流下。
MP3事件之後不久,佩西亞被學校鑒定為天資聰穎,許多課程都被安排與高班的學生一起學習。小遠依然惹是生非,但是賴人不會賴到佩西亞頭上,兩個媽媽之間的摩擦也少了。似乎一切都正常了,似乎更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一次美術課,暴風雨轟然來襲。美術老師教大家畫水彩畫,有個小女孩畫朵花,老師問她是什麽花,她靦腆的回答,“愛麗絲!不好意思,畫不好。”
老師還來不及回答什麽,小遠那邊已經驚天動地;隻見他揮舞著醫院手術用的小刀,嘴裏不停的喊叫。“我討厭你們,我討厭佩西亞,我恨你們,你們都是壞人,你們都欺負我!你們隻喜歡佩西亞,你們都不喜歡我,我要砍掉佩西亞的手,她沒有手,她就不能彈給愛麗絲了!”然後刀子直直插在手背上。
幸也幸運,不幸也不幸,刀子是戳在小遠自己的手背上。
熱鬧場麵被救護車移到醫院急診室,小遠繼續討厭誰恨誰那套,亂吼亂叫,兩個大男生才勉強製住他。珍珠和文中趕到之後,小遠似乎清醒些,先是說佩西亞嘲笑他不會彈給愛麗絲,所以他要殺佩西亞,後來又改說是佩西亞拿刀殺他,因為他也會彈給愛麗絲,後來又說大家都欺負他,要殺死他,後來又說……記不清楚了。
珍珠想了想,撿了個對小遠最有利的說法 -- 佩西亞想要殺小遠,所以自衛反擊。隨即打電話去質問夏琳,沒想到被夏琳狠狠的罵回來。“我們全家是哪裏對不起你家的小遠?佩西亞已經不止一次告訴我說小遠威脅要殺死她,我一直認為小孩子開玩笑,沒當一回事。後來佩西亞沒跟小遠一班,我更不當回事了。”
珍珠不知道佩西亞升級的事情,“佩西亞沒跟小遠一班?為什麽?他們不是同班嗎?”
夏琳沒說實話,“學校把她調去前麵幾個班,因為原來班級學生太多了。反正今天的事情,你叫你們家小遠要賴人,不要賴給我的佩西亞,她根本不在那個班上了!你啊,看你把小遠寵成什麽樣子了,無法無天!”
啪!夏琳掛下電話。這邊的珍珠愣半天,腦子一片空白;那邊夏琳放聲大哭,她也是看著小遠長大的,今天鬧成這樣,實在不止是傷心而已。
十年前,夏琳和幾個姐妹淘同年當上媽媽,七八個小孩從小玩在一起,日子快快樂樂的過;十年後,小孩都長大了,雖不是個個品學兼優,但都算得乖巧懂事。唯獨小遠是個麻煩製造者,從進幼幼班開始,三天五天的,總有什麽打架罵人搶東西的新聞。
姐妹淘裏有兒童心理碩士,明著暗著暗示過珍珠,小遠不僅僅是調皮搗蛋而已,需要聽聽專家的意見。珍珠沒聽進去,反而更維護小遠。愛麗絲事件發生的一開始,文中也覺得小遠可能有問題,可是老婆堅持沒事,那就沒事吧!
明天慢慢變成今天,夫婦倆戰戰兢兢處了門。
醫生先讓文中和珍珠探望了房間裏的小遠,然後請他們到診療室坐下。“經過兩個星期的觀察,雖然不能很肯定,但是孩子有妄想症是沒有疑問了。由於小孩在精神狀態不穩定的時候,具有相當強的攻擊性,所以我們不能現在讓他回家。對不起,我知道你們可能很難接受,但是,目前我們的結論就是這樣。”
珍珠哭著離開診療室,看見夏琳和其他姐妹在大廳。夏琳走過來抱住珍珠,“小遠不是你一個人的兒子而已!他是我們大家的孩子!”
外麵下著雨,毛毛的雨。慢慢的,雨總會停,總是會停的,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