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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我們家的第四個成員 心之初

(2008-07-27 10:48:50) 下一個
我們家三口人,“第四口”是條大黑狗。她的英文名: Velarie, 中文名:“望穿秋水”。


Velarie 今年”狗令”十一,換成”人令”也就是快到人的古稀年。


Velarie到我們家時,大概剛剛滿月。那一年我女兒十歲。正享受著父母能給的愛,天天都幸福。但她還想有個“愛的對象”,一個需要她來照料的生命。人,小時後就懂:愛,就是得到和付出。好些人長大後也許又不懂了。人大了,聰明了,隻得到,不付出,那該多好?


雖然我不喜歡狗,因為怕聽狗叫。剛開始,太太也不怎麽喜歡狗,原因我不知。我和太太就這麽一個女兒,我倆自覺在美國守中國的法。所以愛吾“皇”之所愛。女兒要養狗,我們“及烏“,而且是“中國式的”,連我們不喜歡“皇“的“烏”或者厭惡這個“烏”也不說。


Velarie,這個我不了解的生命,就這樣成為家裏的第四成員,和我們一起,過日子。


Velarie 出身並不高貴,剛來家,要人照顧。女兒和太太對她無微不至,先買狗房(後來我從沒見過狗住)再買其它。平日裏給Velarie各種的關愛與嗬護。大約十二歲前,女兒把Velarie看成是“她”的女兒,常給她女兒洗澡,噴香及其它。


人對心愛的新事物(生命?)都是愛得充滿激情充滿幸福,勞累與辛苦全不在話下。


十年前我太忙了,沒和家人“在一個屋簷下“過日子。我對童年和青少年期的“家中狗”不太了解,也不喜歡,甚至討厭。在狗童年的時侯,她不幸被汽車撞了,手術留住了她的生命,但她變成了殘疾狗。Velarie右後腿不能彎曲了,所以走路,小跑或方便時姿式很醜陋。女兒和太太對她“很好”依然,每天帶她散步。也就從那時我開始對我們的“家中狗”有了些注意。首先,我發現這狗能聽懂不少單詞,比如:叫她回家,叫她來吃骨頭(無論她在多遠,隻要她能聽到,她一定會高高興興地跑來)。再下來就是發現我們家的殘疾狗的“榮恥觀”不太好,但意誌卻很堅強。她自己腿不好,卻又特別愛“快速奔跑“那樣子看起來特別滑稽。盡管如此,她跑得很堅定且不在乎別人對她說三道四,或是冷嘲熱諷。我嶽父說這狗真 “身殘誌堅”。好些年後,小黑狗堅定地跑成了大黑狗,有了幾分挺拔,幾分偉岸,跑得挺快,也不太難看。我對這大黑狗,有了點興趣。Velarie特別喜愛快速追逐一些比她小的動物,如果那小動物跑,她就追得歡,如果她的追逐物不跑而停下,和她對視,就像希拉裏對第一次凝視她的比爾.克林頓時所說:如果你再老這麽追(凝視我)我也要這麽凝視你。想不起克林頓那一刻怎麽處理難題,反正後來希拉裏姓了克林頓。Velarie不行,總是很快地完成對視,然後迅速跑開。


女兒怎麽愛她的狗,我沒怎麽見過,大概人長大,就隻愛自己。


狗,都很會討主人的歡心。每當我太太看電視的時侯,Velarie 總是乖乖地臥在主人身邊,女主人呢?當然和狗互愛,給Velarie撓撓小脊背,捋捋小耳朵,每到這些時侯,Velari會做出特別享受的樣子,時不時地抬抬頭,回回眸,輕輕地,挪挪身,慢悠悠,晃晃尾。讓每天繁忙的主人,能覺得身心的勞累辛苦去掉許多。我太太當然也有不想狗呆在她身邊的時侯,每到這種時侯,Velarie都是毫無怨言,一聲不吭地帶著心裏的委曲和難受默默走開。人,做得到嗎?人要學會討人喜歡,真該好好學學狗。


這兩年“意外還活著”的我開始和太太,Velarie一起過日子。女兒去紐約上了大學,我便和家中大黑狗有了更多的接觸。不過我倆的關係始終是”司令和士兵“。我一直認為:我家的狗“隻有兩項功能:製造汙染和噪聲。每當看到到處的狗毛或是睡夢中被狗叫吵醒,我都會大發雷霆。


太太和我,結婚二十年,但我倆不會一起過日子,因為從戀愛到結婚到有孩子到美國,我們一直在不同的城市工作與生活。


家和日子裏,有了新人,大黑狗得學著和兩個主人一起生活,這新主人看起來還很偉岸。Velarie開始小心翼翼。我,學著和自己愛的人和不愛的狗共同生活,有些日子,我和黑狗都特累。“我們三”那苦惱多於快樂的日子持續了好長的一段時間,因為不變的“二打一的三國演義”,恒是“一”的我,很難,空有計謀,空有力氣全沒用。太太經常求我”看在她的份上“善待她的”二閨女“(長了輩份了)。我當然不會跟狗較較。






後來的一天,我在讀網上一篇文章:告誡現代男人不要想從高爾夫球場下來的女經理的眼睛裏還能看到“望穿秋水”,我噗哧,笑了。回頭,聲響,Velarie正在看我,那多少年不曾見到的“望穿秋水”,是她的眼睛,我,感動了,再然後她這個中文名字,再再然後我真喜歡上了她。人的喜歡,常常在一個特定的場合,特定的情景下突然產生。生命與生命,隻要彼此喜歡。


狗,有她表達歡心的方式。我喜歡騎車溜狗,Velarie也喜歡跟車跑,每到這種時侯,她都會圍著屋前的鬆樹先跑上一兩圈,給我數她的高興。遇到太太和我一起騎車,她會更快地圍著鬆樹跑上三四圈來表示她的歡天喜地。






狗,也有她表達難受的方式。“望穿秋水”最難受的時侯就是我太太拖上箱子要回國工作離開家的時侯。每到這種時侯,她不管自己多難過,也做到不哭不鬧不喊不叫,隻是默默地用她的嘴舔舔她愛的女主人的褲腳和腳上的鞋。擁抱話別以後,Velarie再用她“望穿秋水”的目光凝望女主人離去的汽車,直到她再也看不見。狗有好多我們人都會的表達情感的方式,但沒有人表達得好;狗對她情感的表達的“真“,人,差得太遠。


我有一次問太太:“你為什麽那麽愛Velarie(因為我老覺得在太太的 “愛序”裏,我是老四), 太太快人快語:“因為她從來不惹我生氣!”。我頓時不再問,對在太太的“愛序”裏排第幾也不想了,因為“惹人生氣”那是我的強項。“不被惹生氣“是太太“愛”的重要標準之一。在我看來,好多人生了氣都認為是別人惹的,特別是較出色的人。不過,我還是平添了幾分對家中的大黑狗的尊敬,她,是我的榜樣。


五月中,經常回國的太太說:她想和我一起回趟中國,一起在大好河山錦繡江南第一次坐坐火車,補上二十三年前我們有時間而沒錢而沒有了的蜜月。雖然不常回國的我去年剛剛回國過了春節而且 還在做完開胸手術康複期,但我對整天繁忙具體務實的太太的能有這麽詩意浪漫的建議根本“眼都沒眨一下”。最可愛的人,就是在繁忙中還能浪漫的人。


走大好河山,遊錦繡江南,品西湖美景,觀桂林山水,拜黃帝,看少林,吃各種好吃,發各種幽情。一個月,很快沒了。愉快倒是愉快,心情卻不怎麽好,因為在故土,吃了太多硝酸甘油。


六月十八號,我回到美國的家。


“望穿秋水”有了些不小的變化。她沒有像以往那樣歡迎我,眼睛也沒以前亮了。隨後幾天,我發現她老了許多,心想:這“老”怎麽會來得這麽讓人覺得突然?我還和以前一樣,天天帶她跟車跑,她不先圍著鬆樹跑了。我,是個沒力氣的人,而她,卻已經是更沒力氣的狗了。我騎800米左右,回到家很長時間了,她才能慢慢回來。


我倆一起過了快三個星期,每天,“望穿秋水”也不怎麽叫,隻在那裏“默默”,也許她更懂事了,知道我不喜歡吵。夜裏,她靜靜地躺在我的床邊,以前的她,不這樣,每天早上我起來都感到“怪怪“。


讓我噬臍的意外在我太太從中國回來的前一天,發生了。我倒車整理車庫,Velarie以為我要出門,在車後不停地叫,我沒辦法,怕壓著她,於是讓她上了車。我然後把車倒出去,再整理打掃完車庫,突覺累了,回房睡了。也就兩三個小時吧?到我把停在車庫外的車開回車庫時,我聞到了一種異樣的味,回頭,Velarie一動不動地躺在後坐位的前邊。我,呆了,呼喚她,她動也不動。我心一緊,知道不好,急忙下車,拉開後門,她嘴裏緊緊地咬著放杯子的“圓形圈”,我拉她,喊她,拽她的嘴,搖她的頭,她都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倒在了地上,不知過了多久,然後慢慢爬起來。我知道我的粗心,我的大意,讓我們家的第四個成員這樣慘烈地“走了”。


人,會有各種各樣的難受,但因自己的大意讓自己家裏的一個成員失去生命,這種難受,絕非語言能描述。我吃兩片硝酸甘油,然後倒在床上,躺了不知多久,才爬起來給還在中國明天就要回家的太太打了電話,告訴她因我的”犯罪”讓家裏有了不幸。


我隻想挨罵,卻隻聽到安慰。


人在想聽到罵的時侯卻聽到安慰,我在那一刻,就能有”一命抵一命”的地方。我,找不到。


我用一個袋子把Velarie 安葬了。告別時,我特別地難過:除了為自己的”過失”,還因為太太和Velarie,這兩個彼此愛得很真很久很深的兩個生命,在彼此陰陽兩隔前,也沒能見上一麵。


我安慰走了的“望穿秋水”,我難得莊重給她說:歇吧:狗生自古誰無死,不必擔心照汗青。我們會在很長的時間裏常常想起你。


太太回來一個星期,她太累了,她病了,整天就默默地躺著,任憑著淚水從眼角流出,也不去擦。她,為我,自己承受著這“不哭出聲的痛苦”。那幾天,我倆不能提狗,不能提Velarie,不能提“望穿秋水”,就這樣,好久,太太的淚水還是止也止不住。我,六尺男兒,眼睛也濕潤。


生活在一起的高低級生命也會有這樣的“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淒涼無處化。人的,“愛,就是那不能帶走,不能遺傳,兩個人一起幾十年的點點滴滴”。人,最該珍惜的,就是愛。


好久沒寫文章了,手生得很,花了好些時間,寫下這篇小文,除了寄托對家裏成員“去了”的哀思,也是認真地希望太太別太難過:老公會比狗重重要。日子,還得過。


7/20/2007






為了不忘,也為去了整一年的 ”望穿秋水”。重新改些地方,補點感受。如今的人。。。






7/17/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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