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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春夢 (小說,純屬虛構)

(2007-12-14 12:34:01) 下一個
2003年3月1日清晨,我登上從紐約飛往西雅圖的飛機,從東到西,跨越近3000英裏,去會一位即熟悉又陌生的朋友。寫了兩年的信,那天才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麵。黃道日曆上寫著當日所宜:納采 訂盟 祭祀 祈福 安香 出火 修造 出行 開市 移徙 入宅 動土 安葬 破土;當日所忌:安床 作灶 造船 會親友。宜出行卻又是忌會親友, 似乎預示了此行是喜憂參半。

當日下午,我的飛機抵達了他所在城市的上空。飛機平穩的滑落,鱗次櫛比的街道和樓房從模糊到清晰。從高處往下看,路上汽車似乎行駛的非常緩慢,想到他可能就在其中某輛車裏,此刻他心裏會在想些什麽, 會心急嗎? 會是在想我嗎? 想到此, 不禁砰然心跳。

多年來的單身生活, 已慣了在陌生的城市裏獨自旅行,到那裏都保持過客那種超然物外的疏離。來去瀟灑,不帶走一片雲彩。形影相吊,卻也了無牽掛。可是對這個城市似乎不同,聽他描述了很多, 在文字裏跟著他走過這個城市的很多地方, 感覺比自己生活的地方還熟悉。來之前, 就已對它魂牽夢縈; 特意要了個靠窗的座位, 看了一路地麵的風景, 一路的牽腸掛肚; 剛到達, 還沒要離開, 似乎就已有了離愁別緒。

按事先的約定,他不到機場接我,而是直接去幾個月前我就已定好的旅館見我。他說在這個城市,每個街道拐角都可能遇見熟人,有些麻煩還是能免就免了。獨自一人出了機場,發現天色晦暗,寒風徹骨,綿綿陰雨撲麵而來,我的身體和精神立時有些瑟縮寒戰,一絲隱憂湧上心頭。打車去旅館的路上,沒來由的覺得淒涼和悲壯。“風蕭蕭兮, 易水寒。” 我風雨兼程去趕赴的這場愛情的豪賭, 是否也會是血本無歸的結局? 可那又如何, 我愛死了這個男人, 不為他奮不顧身一次, 豈不枉了此身?

旅館的名字叫Paradise。遠遠就看見了霓虹燈打亮的招牌,黃昏陰霾的雨色裏,Paradise顯得格外溫暖。啊,天堂,我來了。出租車緩緩地停靠在門廳前,付了車錢下車。給了司機豐厚的小費,愛屋及烏,為了他想要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廣結善源。司機感謝的笑容很真誠, 予人快樂,予己快樂, 被感染,我心情也開始變得愉快, 似乎就要見到將愛我/我將愛一生一世的人。

進了前廳,一眼就見到了他,庸懶地坐在門邊一把寬大的沙發椅上,正是照片上的樣子, 穿著簡單的厚棉襯衣, 家常溫暖, 有著朗眉星目的好皮相。 可是為何眉宇間隱隱有一絲淡漠和冷酷, 肯定是我的錯覺, 甩開這個消極的念頭, 向他展落我最甜美的笑容。 畢竟他還是如約來了,盡管外麵風雨如晦,而且已經等了我一會, 忽然有些感動。 “即見君子,雲胡不喜?” 我心裏怎麽會不歡喜呢,當然歡喜。 他亦看到我,目光兩兩相接, 眼角眉梢仿佛滿是綿綿情意。

辦了入住手續。乘電梯去房間,房間在九樓。九,久,長長久久,似乎是個好樓層。電梯裏隻有我們倆,空間寬裕的有些逼厄。見麵十分鍾後,尷尬姍姍來遲。我正搜腸刮肚, 他輕輕一笑道:“你的行李很少。” “是啊,怕你誤會我來常住而有壓力嘛。” 我半認真半調侃。話剛說完,又後悔,怕他聽出語氣裏藏著一絲幽怨。他看我一眼,不做反駁,不做寬慰,不做多餘的解釋。他是個善於用沉默作答的人。語言是銀,沉默是金,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話多說無益。兩人又是沉默,距離卻似乎比剛才稍近了。

找到房間,站在門前,有些遲疑,房卡攥在掌心似有千鈞壓在心頭,不免躊躇起來,不知道打開的會是一扇怎樣的門,會不會從此沉淪於耽情的地獄, 萬劫不複。他拿過房卡幫我打開門,就勢握起我的手。進了房間,放下行李,他輕輕地擁我入懷,在我耳邊夢囈般的說:“我天天想你,盼望這一天,可是我隻能呆幾個時辰。” 沒關係,幾個時辰就幾個時辰吧。瞬間是永恒,永恒在瞬間。幾個時辰同一輩子也沒有多少區別,而且一輩子值得回憶的或許也不過是幾個時辰。更何況, 為了這幾個時辰, 我不知前世在菩提樹下跪了幾百年。 在他綿長細致的吻裏, 我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心裏已決定將自己完全交給了他。

愛撫輕柔,親吻細密,前戲極盡溫柔,他似乎是個很好的情人。我的身體一點點融化,柔情如水蕩漾,隻待與他的身體相通相透,相親相愛, 水乳交融,融為一體, 抵死纏綿。突然他悶哼一聲,鬆開我,翻身滾倒到一邊。我正處意亂情迷當中, 不免有些錯愕, 待心思恢複清明,也便明白發生了什麽。覺得應該說些安慰他的話,張口卻又無言,生怕任何話都會被他誤會成羞辱,何況也不想強調他的情滿力乏。他很快恢複正常,匆匆穿衣,隨便找了個理由,臉色陰鬱地逃離了我的房間。

片刻春夢, 江南天闊。 從此,他切斷了一切與我的聯係。沒想到, 兩年的情緣竟然以這種略帶滑稽的方式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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