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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口令:維穩幹部因維穩被維穩。ZT 村官之死拷問城市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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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穩幹部被維穩:村官之死拷問城市改造
2010-04-16 00:19:21 來源: 南方周末(廣州) 跟貼 329 條 手機看新聞

當地政府看上了滇池旁的一塊風水寶地,基層維穩村官受命向不滿征地補償的村民發放征地款,結果與村民互毆喪命。


維穩村官被殺的現場血跡 (雲南信息時報/圖)


維穩村官王昆、王躍的遺像 (資料圖片/圖)

這是一幕在加速城市化背景之下發生的悲劇。當地政府看上了滇池旁的一塊風水寶地,基層維穩村官受命向不滿征地補償的村民發放征地款,結果與村民互毆喪命。 吊詭的是,喪命的村官之家,也很快成為當地政府眼中的“穩定挑戰者”。

月明時分,王昆和王躍蜷縮著仆倒在村小組門口的街上。身為昆明市官渡區矣六街道漁村的治安隊長王躍,癱在自己的一大片血裏哼哼著,而在不遠處找到的村組長王昆則撅在地上一動不動。

沒有報警、也沒有圍觀,村民早已鳥獸散,附近的住戶都選擇了關門閉戶。幾個小時後,兩個人在醫院的搶救室裏先後斷了氣。

這是發生在2月23日晚間的慘劇。

白天這兩個村幹部還在為發放征地款做維穩工作,晚上就被“殺翻在地”。在部分村民看來,這兩個“叛徒”是罪有應得,他們因為公職背叛了自己的鄉親,幫著政府出賣土地。警方的報告中,這兩名村幹部是在村小組辦公室門口的街道上被找到的,一把利刃分別將他們的心髒和動脈紮開了花。

而一直鼓動村民拒領征地款,與村幹部對立的村民李小忠,也在這場衝突中遭重創。他隻多活了幾個小時,轉天早晨,死在了同一間醫院裏。

維穩幹部被維穩

曾經作為維穩幹部家庭的王家突然發現,他們現在已成了當地政府眼中的“穩定挑戰者”,並讓一些官員怒火中燒。

“這不公平。”王昆的母親說,她在一天之中失去了兒子王昆和女婿王躍,兩個人至今躺在醫院太平間的冰櫃裏。對於當地政府的不滿,充斥在這個曾經是村幹部家庭的屋子。“政府這是背信棄義”,王家上下沉浸在一片愁苦的氣氛中,自從兩名至親被當地政府認定為“因私人恩怨與村民毆鬥被殺,與政府無關”後,全家上下都認為受到了“卸磨殺驢”的侮辱而更感傷痛。

政府如是認定背後,有它自己的理由。日前昆明市官渡區公安局在當地報紙上公布了案件情況,甚至講解案件過程。他們調查走訪後認為,是王昆、王躍持械毆打村民過程中,自己反被殺死,因而案由純屬“個人恩怨”。之後,當地政府認為事件與政府沒有任何瓜葛,雖然二人曾是當地政府維護基層穩定的最終執行者。

王昆、王躍死後的遭遇更好地詮釋了他們生前維穩工作的特點——當一個本來穩定的因素變得無法控製時,一切將變得糟糕透頂又難以收場。王家因為參與維穩而被不少村民仇視。“征地工作開始之前,我們和李小忠以及村民們還是朋友,現在卻是仇人。”王昆妻子郭瓊麗說,“之前李小忠還經常來我家買化肥,也有說有笑,公安機關說是個人恩怨,那為什麽不提到底是什麽恩怨?從何而來?”

對矣六鄉街道來說,王昆、王躍曾經是漁村困難重重的征地工作中不可或缺的兩枚棋子。他們作為鄉政府與村民之間的協調人,在村民間勉力周旋,很多村民妥協了,他們去領了每人3.5萬元的補償款。當然,他們也遭到了不願交出土地的村民的謾罵與毆打。

領了錢的村民會被其他村民認為是“膽小叛徒”,每到晚間,他們的門上都會被潑上糞便,以示羞辱。平日裏路上相遇,領了錢的村民像是做了錯事,不少人甚至將征地款又退了回去。發放征地款的工作就是在這種狀態中僵持了4個月。

即使是現在,矣六鄉副書記李昆華仍認可王昆、王躍兩人的工作。個中艱辛,也隻有包括他在內的基層維穩幹部才能體會。但如今,他卻成了王家“維權”不可逾越的“障礙”。由於王家拒不火化二人屍體,鄉政府認為這是在破壞穩定,“想通過鬧事要挾政府”。曾經作為維穩幹部家庭的王家突然發現,他們現在已成了當地政府眼中的“穩定挑戰者”,並讓一些官員怒火中燒。“談判時,李昆華把門摔得山響。”郭瓊麗回憶。

王家相信,王昆、王躍是被謀殺的。他們稱,二人當天夜裏因村民私自撬開會議室門鎖“開黑會”而與這些拒交土地的村民發生爭執,本就對二人“胳膊肘向外拐”痛恨不已的村民一擁而上,二人遂被毆致死。證據就是刺死二人的匕首,正是領頭的村民李小忠隨身攜帶。“但李小忠已經死了,沒人願意或是敢出來給我們作證,因為這已經不是一個私事了,牽扯到400畝土地上家家戶戶的補償金,誰出來誰就是叛徒,王昆就是下場。”王家深明這個道理。“這就是農村。”他們說。

也有不少村民同情王昆、王躍的遭遇,他們認為王昆本身是個好人,死得可惜,“但是話說回來,在征地這個事上,他們背叛了我們鄉親,幫著政府讓我們交出土地,這已經與私交無關了,這是大家的事,他們就是叛徒”。


“叛徒“和“英雄”

作為帶領村民拒領征地款的李小忠,被村民奉為“英雄”。相反,死於維穩的王昆、王躍,則被村民視為 “叛徒”,村民不願他們的骨灰進村。

在王昆、王躍、李小忠“相互毆鬥”至死方休的漁村一組,本是滇池岸邊一個寧靜得有點偏僻的村莊。過去這裏的人們依靠種菜為生,與滇池岸邊幾百米的距離,讓這裏旱澇保收,人際關係也融洽和諧。村民們講,有風水大師來看過,說這裏的風水是附近最好的。

按照昆明市的規劃,為了發展現代化城市,新的昆明將以滇池為中心發展“一湖四片”的新城市格局,“告別翠湖時代進入滇池時代”。而漁村所在的呈貢縣將是今後新昆明的東區,誌向遠大的地方政府,打算在這裏建一座新的城市。

很明顯,處於滇池沿岸的漁村,對於新城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很快,一兩年的時間,人們發現這裏前前後後蓋起了不少色彩鮮豔的樓盤,和村莊並立一處。起初大家倒是樂於欣賞這一奇景,可後來,村民們發現自己的村莊開始被稱為城中村了,雖然這裏還沒有城,再後來,改造城中村的政策出台了,很多村莊得遷走,他們的土地也將被征用。城市終於來了。

王昆、王躍的人生軌跡也就從此時開始變得離奇詭異起來。由於這樣或是那樣的因素,當上級政府的宏偉藍圖到達王昆、王躍這樣的基層組織時,往往就變成了痛苦的博弈和永無止境的口角。具體到涉及漁村的400畝耕地征用問題上,不知何種原因,2007年決定征地時所需款項遲遲沒有到位,而隨著城市化的快速推進,矣六鄉的房價如今已達到6000元/平方米左右。當王昆等在2009年底受命發放補償款時,村民們已經不能認同三年前定下的16.5萬元/畝的價碼,人們拒領征地款以示抗議。無休止的爭吵就此開始。“王昆回家就說,發錢這個事弄不成,因為本身就是政府的問題,地價低的時候不發錢,壓了三年,現在誰能認可這個價碼呢。”妻子郭瓊麗抱著王昆的遺像,“他說村民不理解他,他又要維護政府,錢發不出去,上級還讓他必須維護穩定,這工作沒法做。”按照王家的說法,如果王昆在政府規定的時限內完不成征地款發放工作,將有實際且沉重的處罰,“他當選這個村官時,是要向政府交幾千塊押金的,而且他的工資是年底才發,發不發看他的表現”。

很多時候,村小組一眾在職人員成了村民宣泄不滿的對象。另外為了防止有“叛徒”來領款,部分村民自發每天堵在小組門口,前來領款的人要先經過他們這一關,村幹部和工作組隻能眼巴巴地看著。很快,整個村莊分化成拒絕領款、不敢領款以及隻得領款(在職人員家屬)幾個群體,矛盾終於開始激化。

命案發生後,作為帶領村民拒領征地款的李小忠,一直被政府方麵視為鬧事者,卻被村民奉為英雄。村民們承認雖然他平時“也經常賭個錢”什麽的,但是 “大是大非問題上沒含糊”、“是條漢子”。有人發起募款,想在跑馬山公墓給他買墓地。當然,也有村民表示不認同。相反,“叛徒”的下場是可悲的,有人警告王家,要是王昆、王躍兩名幹部的骨灰敢拿進漁村,後果自負。沒人出來維護王家。

脆弱的基層

矣六鄉副書記李昆華說:“維穩工作已經占到我們日常工作的三到四成,我們基層的壓力是很大的。”

王昆死後三天,家人在他的公文包中找到一份《交辦通知》,這份標注為矣交辦[2010]2號的文件要求將整個維穩工作分解交辦,在時限內完成漁村征地款的發放,王昆的名字赫然在列。通知規定,從文件下發起各責任人“持續開展工作”、“明確責任到人”。

這份通知是在王昆二人喪命前整整一個月的1月23日下發的。

對王昆來說,熬過2月,他就能夠徹底解脫。他曾和家人說,“3月份就換屆改選了,再熬一個月。”事實上他曾想棄職而去,上級警告他說:“你是村民選出來的,不是說你想當就當,不想當就走。”王昆選擇了順從,並最終死在了距離3月還有5天的時候。

矣六鄉副書記李昆華還記得在事發的前一天,王昆沒到小組去上班,李打電話質問王昆在哪。王昆解釋自己前期工作太忙,化肥店鋪已經關了很久,沒能賺到錢,女人又在做手術,他想多照看幾天鋪子。“他說了很多原因,但我說你是在職人員,哪能說不來就不來呢。”李昆華回憶。出事後,妻子郭瓊麗承認,當時王昆確實在找借口不想再去上班,“不像王昆倆,其他十多個在職人員,除了發錢時會計和出納不得不去外,都是能躲就躲。”她說。

王家還複述了王昆講過的故事:春節前的一天,鄉工作組某人收到一條匿名短信,上麵寫著:“再不跑,讓你們一個也跑不了!”那人拿手機給王昆看,說自己必須得走了。“王昆回來說,這群人有點風吹草動,比兔子溜得還快。”郭瓊麗回憶。最近的一個故事是,該村某村民被要求交了100元錢的維權經費,他很快得到了兩根木棍,並被告知時刻做好“上陣”準備。

因為征地矛盾而愈演愈烈的暴力事件,終將整個漁村地區的穩定打得支離破碎。村民們曾將前來視察環池公路的官渡區顧姓副區長打傷住院,村委會以及各小組基本被架空。“還維穩?已經沒人聽王昆、王躍的了。”村民們說。

當參與毆打副區長的村民被取保候審回來時,村民們挑上兩擔鞭炮,在村書記李雄家門口放了整整一晚。這位可憐的書記後來衝出家門,對放炮的村民喊: “我求求你們了,我要是在征地這件事上有問題,你們可以讓警察把我抓去槍斃,別這樣搞我啊。”

作為身負基層維穩重任的矣六鄉副書記,李昆華也感歎連連。他認為,城市化建設太快了,“確實有很多矛盾需要解決”。他透露,現在這個狀況,“維穩工作已經占到我們日常工作的三到四成,我們基層的壓力是很大的”。所以他不免有唇亡齒寒之感:“都是在下麵(維穩)的幹部,我也同情(王昆)他們。”
(本文來源:南方周末 作者:陳江) 胡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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