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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的大師--馬勒和他的指揮生涯
伊戈魯位於布拉格與維也納之間,是一個具有文藝複興風格的小村,唯一像樣的建築就是1257年建成的哥特式教堂。1918年捷克獨立後,伊戈魯恢複了他古代的名字伊利拉瓦,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德軍占領了這裏,因為伊利拉瓦居住的大多是猶太人,所以,德國人焚毀了整個村莊,屠殺了所有猶太人,直到戰後伊利拉瓦才得以重建。
古斯塔夫·馬勒的名字與伊利拉瓦緊緊聯係在一起,
他就出生在這個小村,不過,伊利拉瓦留給馬勒的大多是痛苦的回憶,父親開的小酒館裏喧鬧、酗酒的三教九流,經常頭痛的母親病殃殃的表情以及夭折的弟妹們被運走的小棺材等等,這些都給馬勒以刺痛的感覺。死亡的陰影總是纏繞著童年的馬勒,他沒有朋友,少有快樂,最大的樂趣就是跑到附近的樹林裏靜坐,馬勒渴望充滿鮮花的童年,然而,他卻沒有得到。
1870年10月,馬勒第一次公開登台演奏鋼琴,當時他隻有10歲,6個月之後,他啟程去布拉格繼續學業。然而,布拉格並不是馬勒心目中最理想的城市,與許多從小地方來的孩子一樣,馬勒把維也納視為聖地,他希望到那裏去尋找機會出人頭地。15歲時,馬勒終於如願以償,進入維也納音樂學院,在那裏馬勒展現出非凡的才華叛逆精神,他敢於挑戰在學院被奉為圭臬的勃拉姆斯作曲理論,轉而投到布魯克納的門下成為瓦格納的信徒。馬勒渴望權力,他希望能夠在維也納開創自己的事業,對於維也納音樂界的狀況馬勒了如指掌,雖然仍然是歐洲的音樂文化中心,但是維也納日益顯現出保守的性格,在宮廷劇院豪華的舞台上一成不變地演著和上個世紀幾乎相同的劇目,而且指揮(除了漢斯·李希特)隻不過是個擺設,毫無權威可言。在馬勒所處的時代,指揮還是個不被人重視的職業,在歌劇院裏他和普通的演奏員平起平坐(節目單上甚至不印指揮的名字),指揮的主要作用就是根據劇院的主管布置的節目單安排演出和排練。然而,野心勃勃的馬勒卻敏銳地意識到這個職業將來的發展,於是,在音樂學院馬勒就放棄了鋼琴專業轉而從事指揮,畢業後他沒有回到故鄉的小劇院工作,而是跑到靠近德奧邊境的小城奧爾莫克當指揮,不久由於才華出眾,馬勒成為卡塞爾的合唱指導。當然,馬勒不會甘心在小鎮當一輩子音樂指導度日,他在等待時機,馬勒找了布拉格德國劇院的新任經理安格羅·紐曼,在紐曼的支持下,馬勒成了該劇院的第三指揮。此後,依靠才華和周旋的手段,馬勒終於在布拉格立足,並在28歲時出任匈牙利皇家歌劇院指揮。
不過,19世紀末的匈牙利皇家歌劇院隻是歐洲的三流劇院,馬勒上任伊始就把目標放在提高劇院地位上,為此,他必須放棄一些原則,比如作為捷克猶太人他必須演出仇恨猶太人的瓦格納的歌劇,新演出季馬勒在匈牙利指揮首演了《萊茵黃金》。此外,馬勒隻能把在音樂學院時反勃拉姆斯的那股鋒芒暫時收斂起來,皇家歌劇院演《唐璜》的時候他還專門邀請勃拉姆斯參加,結果,勃拉姆斯在包廂裏睡著,鼾聲如雷,他也不再計較。
以前總是把馬勒描繪成一個除了音樂什麽也不顧的藝術至上主義者,其實,馬勒很會算計,僅僅第二個演出季,馬勒已經使皇家歌劇院盈利,而且大批維也納人沿多瑙河坐船到帝國的第二首都看戲。成功使馬勒在布達佩斯贏得了立足之地,逐漸成為受人尊敬的指揮家,不過他那多疑善怒的壞脾氣也越來越顯現出來,以至於在歌劇院演奏員和副指揮都怕他,因為馬勒從不給人留麵子,發火也不顧及場合。馬勒簡直是工作狂,他的座右銘就是“訓練、工作,然後,工作、訓練!”連自己母親病危去世馬勒都沒有回家鄉看一看。
馬勒和皇家歌劇院的蜜月期並不長,在布達佩斯他得罪的人太多了!1891年,匈牙利獨臂鋼琴家澤齊(Zichy,G.)出任皇家歌劇院院長,不久,馬勒就得罪了這位音樂權貴,因為馬勒拒絕在維也納指揮上演澤齊的一部歌劇,於是,澤齊報複了馬勒。他不得不離開布達佩斯到漢堡去,在漢堡,馬勒得到了彪羅的賞識,同時,還找到了忠實的追隨者瓦爾特以及後來的情人女高音安娜·馮·米爾登伯格,但是,馬勒的目標依然是他魂牽夢繞的維也納。
1896年,機會終於來了,當時任維也納宮廷歌劇院(即維也納國家歌劇院的前身)音樂指導的威廉·雅恩(Jahn,W.)已經老邁昏聵不堪,好幾年不上演新劇目,還擅自刪除歌劇的場景,目的竟然是要早點回家打牌。在他的領導下,宮廷劇院不僅聲望大跌而且經濟情況每況愈下,然而,由於雅恩的資格很老而且與皇室的關係相當深,因此,沒有人願意出麵要求他退休。馬勒對宮廷劇院的窘境早有耳聞,於是,他開始行動起來,首先他找到了從前的情人安娜·米爾登伯格,讓她擔任談判的中介人,其次,馬勒憑借與匈牙利一些權貴的良好關係向維也納頻送秋波,當時,李希特是馬勒有力的對手,為了達到目的,馬勒不惜通過誇大李希特的酗酒和粗暴來詆毀他。幾個月之後,事情有了眉目,可是碰到了一個棘手的問題,馬勒是猶太人,這在哈布斯堡王朝的統治者眼裏是很犯忌諱的,結果,馬勒毫不猶豫地宣布改宗羅馬天主教。這個障礙被克服之後,1897年,皇室宣布馬勒出任維也納宮廷劇院副指揮,消息一經發布就引起軒然大波,一個來自德國北方小城的首席指揮,一個改宗的猶太人,一個才36歲的年青人,竟然得到了這個代表著榮耀的職位,簡直不可思議!隻有那個老頭子雅恩還沒有感到大難臨頭,他以為宮廷隻是為他派來一個副手,6個月之後,他終於知道了馬勒的手段,雅恩被迫退休,馬勒成為了弗蘭茨·約瑟夫皇帝最信任的首席指揮。
馬勒上任伊始就對宮廷劇院進行了清洗,把雅恩手下那些屍位素餐的冗員都裁撤掉,他帶來了自己的班底,由弗蘭茨·沙爾克和布魯諾·瓦爾特擔任助手,不過,指揮的工作絕大多數是馬勒親自完成。他不顧勞累近乎瘋狂不分晝夜地排練,馬勒要求每一場演出都是“Gala”,要給觀眾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在他擔任指揮的十年時間裏,馬勒指揮過的演出不少於648場,我們不妨作一個比較,同樣很勤奮的卡拉揚在他擔任維也納國家歌劇院首席指揮的頭6個演出季裏一共指揮了168場,這個數字還不到馬勒同樣數量演出季工作量的一半。然而,辛苦的工作搞垮了馬勒的身體,大約1900年左右,馬勒開始吐血。
宮廷劇院是一個自由散漫的團體,馬勒銳意改革,不允許在劇院出現反對自己的異端,作為第一步,他頒布了許多條例、規定、守則,並且把它們張貼在劇院的每一個角落,甚至觀眾席裏,他要讓每一個成員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同時,馬勒進行了三項改革,首先,辭退了所有職業喝彩的人,其次,取消所有評論家的贈票,所有人都必須買票入場,最後一條就是謝絕遲到者,所有遲到的人,哪怕你是皇帝,都要等到第二幕結束休息時才能進場,這項改革讓那些習慣遲到早退的奧地利貴族們惱火不已,一個猶太人竟然把他們拒之門外,幸好,皇帝支持了馬勒的改革,他告誡自己的朝臣們要聽從“劇院主人”的命令。馬勒終於獲得了至高無上的權威,在宮廷劇院他成為了唯一的主人,李希特被他排擠走了,三分之二的樂隊成員被換成了年輕人,甚至他還要控製燈光、服裝的設計和製作,沒有人可以對他的意見提出疑問。
對於歌劇院的業務,馬勒追求絕對的獨裁,他完全按照個人口味來調整節目,在他手中維也納逐漸接受了普契尼、普菲納茲和當時還很有爭議的理查·施特勞斯的作品。當《莎樂美》在維也納上演的時候,遭到了保守的天主教徒們的激烈反對,結果,馬勒以辭職相要挾才使《莎樂美》得以順利演出,在馬勒的一生中共指揮過63部不同的歌劇,其中指揮場次最多的是《費加羅的婚禮》。馬勒非常多疑,他總是擔心別人在算計自己的權力,1898年,馬勒出任維也納愛樂樂團指揮,按照傳統,維也納愛樂樂團是一個具有高度自治權的團體,由樂團演奏員代表組成的委員會負責業務工作,然而,馬勒仍然把在歌劇院的那一套帶到了維也納愛樂。1901年4月馬勒因為內髒出血而被迫中斷工作,愛樂樂團根據慣例推選首席海姆斯貝格代替他指揮,然而,馬勒竟然以今後拒絕到樂團指揮來威脅,因為他認為讓一個拉小提琴的來取代自己是對自己的侮辱,遇到這樣的突發情況他認為應當取消演出。結果,維也納愛樂樂團投票決定依然讓海姆斯貝格指揮,馬勒憤然與維也納愛樂斷絕了來往。
對工作的狂熱追求使馬勒在個人生活方麵無暇顧及,在維也納他似乎是上流社會社交活動的局外人,每天演出結束他就在皇家咖啡館吃飯休息或者徒步走回家和妹妹一起吃飯。1901年的一場大病讓馬勒與死神擦肩而過,這次經曆讓馬勒開始關心起了自己,同時,由於瓦爾特擔任了他的副指揮分擔了不少工作,馬勒有了更多的閑暇時間。於是,他涉足社交活動,在一次宴會上馬勒結識了整整比自己小一半才剛剛21歲的美麗少女阿爾瑪·辛德勒,他們很快相愛,不久阿爾瑪就懷孕了。1902年3月9日,馬勒與阿爾瑪正式結婚,馬勒的弟子布魯諾·瓦爾特寫道:“他的新娘,阿爾瑪·辛德勒22歲,身材高而苗條,美得足以讓人暈倒,可以算是維也納最美的少女,出身一個富有的好家庭。然而,我們這些朋友都為他擔心:他41歲,阿爾瑪22歲,而且還是如此漂亮,過去她習慣了豐富多彩的生活,而馬勒卻喜歡離群索居,與世隔絕……不過,他們的愛情是最重要的!”
幸福的家庭生活使馬勒逐漸平靜下來,他不再神經質地猜疑和發怒,阿爾瑪是個很有心計的女人,她勸丈夫放棄那種孤傲的態度,應當以新時代音樂領袖的麵目出現。馬勒接受了這個建議,並且馬上開始了自己野心勃勃的事業,他成為了維也納新音樂的讚助人,勳伯格、阿登伯格和萊因哈特等都聚集到他的身邊,馬勒到處結交朋友,宣傳鼓動。茨威格被馬勒迷住了,他:“我從未如此深深被一個英雄般的男人吸引!”當時還是個小混混的希特勒也是被馬勒指揮的音樂給震動了。在歐洲,馬勒的擁躉越來越多,Georges Picquart甚至把馬勒請到愛麗舍宮做客,亨利·伍德、門格爾貝格等都不遺餘力地推動馬勒音樂在各自國家的傳播,在西班牙,馬勒的畫像甚至被製作成風景明信片發行。
然而,名望卻使馬勒在維也納樹敵更多,加上國家歌劇院的財政情況一直很不好,因此,馬勒必須麵臨選擇,他決定離開維也納,他挑選了格魯克的《伊菲姬尼在陶裏德》作為告別維也納的最後演出,伊菲姬尼是被自己的父親出賣給神的,同時她又是一個偉大的犧牲者,如果沒有她的獻身就不會有特洛伊戰爭的勝利,馬勒感到自己就是個被奧地利出賣的犧牲者。
1907年似乎是一個轉折的年頭,馬勒失去了祖國和工作,他的命運發生了變化,馬勒4歲的小女兒瑪麗因為感染白喉而夭折,阿爾瑪的精神近乎崩潰,而醫生也診斷出馬勒患了嚴重的心髒病,他必須靜養而不是工作,馬勒不得不放棄了自己曾經鍾愛的兩項運動:遊泳和登山。馬勒心灰意冷,女兒葬禮那天他獨自跑到Dolomite山裏散步,每天他都在讀德文版的中國詩歌中度過,後來他依此創作了《大地之歌》,在總譜的扉頁上馬勒寫了一句讓人難以捉摸的話:“這能忍受嗎?”與阿爾瑪的婚姻出現了裂痕,阿爾瑪的忠誠成了馬勒最嚴重的精神負擔,他總是擔心妻子的不忠,最後馬勒甚至到弗洛伊德那裏尋求答案,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結果是馬勒有戀母情結,對阿爾瑪他的移情過分強烈了。
1908年,馬勒在大都會歌劇院指揮了自己在美國的第一場歌劇演出,此後他又在卡內基音樂廳指揮演出,他似乎已經不去再想維也納了。過了一段時間他又恢複了在國家歌劇院的工作熱情,馬勒試圖重振旗鼓,將德奧劇目在美國發揚光大。然而,一場劇院內的“政變”打破了他的希望,親德派的經理海因裏希·科利德被迫辭職,斯卡拉歌劇院的經理加蒂 - 卡薩軋粉墨登場,他把托斯卡尼尼請到了美國。馬勒遇到了一個比自己更加獨裁的人,托斯卡尼尼表麵上非常尊重馬勒,背地裏卻把樂團的德國演奏員逐漸清洗出去。當馬勒得知托斯卡尼尼要指揮自己的保留劇目《特裏斯坦與伊索爾德》時,他向卡薩軋憤然抗議,最後,馬勒保住了劇目,然而,托斯卡尼尼得到了著裝彩排的機會,同樣贏得了勝利。不到一年時間,馬勒在歌劇院的勢力就被托斯卡尼尼鏟除殆盡,他不得不黯然退出,暫時回歐洲。
1908年12月,馬勒回到了紐約。雖然馬勒得到了美國觀眾的認可,但是由於經濟蕭條,紐約愛樂樂團的境況日趨困難,最後,樂團的董事們隻能成立特別委員會解決財政危機,希爾頓夫人出資解救了紐約愛樂,馬勒依然是指揮,但在經過了諸多風風雨雨之後,馬勒變得越發憔悴,也越發煩悶了,特別是自己的婚姻產生了嚴重的危機。
他的妻子阿爾瑪非常那樣迷人,男人們喜歡圍著她轉,馬勒是個很容易吃醋的丈夫,但在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隻能強忍著不發作。直到有一天,馬勒發現了一個名叫瓦爾特·格羅皮斯(後來成為了阿爾瑪的丈夫,也是世界著名建築設計師)的小夥子給阿爾瑪寫的情書,信中格羅皮斯告訴阿爾瑪自己是如何地迷戀她,並且希望阿爾瑪能夠嫁給他等等。馬勒妒火中燒,他找阿爾瑪當麵對質,阿爾瑪矢口否認,但她也告訴馬勒,由於丈夫埋頭工作很少與自己交流,他們之間的關係正在倒退,她告訴馬勒自己是何等孤獨、憤怒,最後,阿爾瑪向馬勒提出離婚。
這時,馬勒才清醒過來,他開始認真審視自己的婚姻生活,馬勒甚至去找佛洛伊德談話,試圖找到婚姻危機的根源,最後,馬勒認識到本身的疏忽與專橫。不久,阿爾瑪驚奇地發現馬勒關心起她的作曲工作,並且將新作題獻給妻子,這種事情他已經很久沒有做了,在給阿爾瑪的信中馬勒寫道:“如果你此刻離開我,我將會象火把失去空氣般熄滅!”馬勒甚至開始買禮物送給阿爾瑪,他們之間的情感危機也漸漸趨於緩和。
然而,當他們回到紐約的時候,事情變得複雜起來,紐約愛樂樂團的那些讚助人們越來越多地乾涉音樂會演出事務,這個富人俱樂部裏的成員們,尤其是那些富有的遺孀們連組織一場簡單的音樂會都沒乾過,卻要對馬勒的節目單指手畫腳。最後,馬勒甚至被希爾頓夫人叫到別墅好好教訓了一番,為此,馬勒深感受辱。
另一方麵,馬勒的健康狀況開始惡化,他被診斷患有細菌性心內膜炎,病入膏肓之後,馬勒決定就是死也要回維也納,最後,馬勒終於如願回到故國,阿爾瑪始終相伴左右,直到1911年5月18日馬勒在維也納去世。阿爾瑪在傳記中寫道:“我永遠不會忘掉他臨死的時刻和死亡迫近時他臉上的偉大。他為了永恒的價值的鬥爭,他針對平凡的崇高以及他對真理堅定不移的信仰是聖徒般地純潔的生活的一個榜樣。” (上海音樂學院 韓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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