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我再次回頭看十八歲的自己,依然很驚訝自己那時對愛情的絕決,這寫文字完成於2002年十二月,很多朋友很喜歡,所以也放上來。你若是覺得我太矯情,請原諒這個孩子,她的心還是留在那時那刻,永遠無法回來。
阿幽說,親吻可以消耗卡路裏,心跳是因為荷爾蒙的作用,這些我們都懂,那麽這個時代還去戀愛的人,不就是文盲了。阿幽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們坐在露天咖啡館裏,午後的太陽很刺眼,我的眼睛難受的流出水來。 我是一個以寫小說來尋找樂趣的人,很多朋友拉著我說,安,有時間也寫寫我的故事吧。阿幽繼續說,你是一個寫愛情卻沒有愛情的人,因為你的愛情是理想的。我微微的閉上眼睛,那麽,我們就去掉愛情,隻剩下理想吧。 阿幽提起包,我該走了,再見了,安。我對她揮揮手。獨自坐在太陽下麵。
回家後,發現J給我寫來的EMAIL,他說,我的生命又到了周期,我想我知道了生活的答案,或許,我還不知道。我想那並不是可怕的事情,所謂的周期,就是在很漫長的一段時間,不想說話,社交或是出門。我和J有著這樣周期,因為我的把生活太理想化。我常常對J說,去找個可愛的女孩子,然後相愛吧。J,說,那麽你呢?我在電腦一頭呆著,我想,這本來就是一個沒有愛情的理想時代。
當我窩在床上寫字的時候,我的室友挑選著美麗的衣裳,她要和男朋友去一間很高級的西餐館。她的情緒激動,麵部表情卻很焦急。她不斷的問我,安,你說我穿哪件好?我的眼睛盯著電腦,嘴上說,都很漂亮,真的,你穿哪件都漂亮。然後她又問我,安,你說我配哪雙鞋子?於是她拖著雙黑色的高跟鞋衝進了我的房間,我的眼睛不得不從電腦前離開。說,好,真漂亮。我知道這句話是徒勞,她會不停的換著鞋子,然後一次次的衝進我的房間,站在我的麵前。我聽到她的鞋跟和地毯摩擦的聲音然後感到懼怕。當一個女人再次陷入感情裏時,世界開始變得理想化。
我住在一棟白色的公寓裏,房子很舊,但保持的很好,在三樓,可以看到太陽從窗邊落下,餘輝燒紅了身邊的雲朵。搬家了以後,我把床搞得很舒適,然後就倒在床上寫字,聽歌。我想我隻需要一張大床,一櫃子衣服和一台電腦就可以生活。其他的瑣碎的生活用品隻是在我需要的時候才顯得重要。 珠兒問我,你想要的是一種怎樣的生活。我說,怎樣的生活都可以。我不想對他說,我要的生活永遠都無法實現,或者說我現在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因為前一句會讓他沮喪,後一句會讓他嫉妒。而我的回答是令他失望的。當一個人嚐試過很多的生活方式,那麽她的理想中的生活就開始變得不太具體。或許每種生活方式中都有一些細節是她理想的,但永遠無法拚湊完整。
阿幽給我打電話,安,我現在變成文盲了,我看到他,我的心就跳了。我閉上眼睛,說,需要我寫寫你的故事嗎?阿幽開始下陷到一個俗套的愛情全套裏。我真的為她高興,因為在十天前,她還在唾罵著我小說裏的人們是文盲,現在她也置身其中,而且毫無怨言。 我在生活裏扮演著很多角色,我安慰朋友,讓她們在我的肩膀上哭泣,幫她們擦幹眼淚,和她們一起咒罵那個負心漢。用一種調侃的語氣和她們分析愛情,有時候隻做一隻可以傾聽的耳朵。自己卻在洗澡的時候哭泣,淚水和熱水一起留下來,流水的聲音可以掩蓋住我哽咽的聲音,以至於,到現在我還沒有聽過自己的哭聲。我常常對自己說,因為我是一個堅強的人。
J說我每天穿著西裝,在寫字樓裏推銷貸款,領口和袖口都很潔白,生活會把人的理想磨損到無法修補的地步。我說,或許很多年後,我也會端坐在寫字樓裏,表情冷漠,手中有永遠無法看完的文件。那個時候,我就再也寫不出來東西了。至少,J,你還可以在深夜或淩晨的時候,寫字,做地下網頁,把喜歡的作品放上去,和一些孤獨的靈魂分享。
室友決定穿那套黑色的裙子,我終於鬆了口氣。她說,安,乖乖在家,睡前記得檢查門窗,我走了。我說,你快走吧,人家都等急了。然後她歡歡喜喜的出門。我記得有一首歌叫《歡喜城》,裏麵唱:THERE IS A CITY,要什麽都有。或許男人隻是把愛情當作一座歡喜城。而女人卻奮不顧身的撲進去,後來才發現那隻是曇花一現的空城。
阿幽說,他真的很有風度,是個儒雅的紳士。她又說,安,你寫了那麽多的小說,你知道我以後和他會怎樣嗎?我笑著搖搖頭,小說永遠隻是小說,不是全部的生活。其實,我知道所有愛情遊戲的模式,它們都被我存檔到電腦裏,我知道阿幽的愛情結局,我之需要輕輕按一下鍵盤,就可以知道。我不是算命的道士,也不是人工智能的愛情專家,我隻是一個以寫小說為樂的人。我隻能對阿幽說,你一定要,快樂。
我又在洗澡的時候哭泣,我是個情緒波動很大的人,在別人的麵前裝著冷靜,心中卻隻是一汪湖水。我隻是為我的顛簸生活而哭,那樣的生活導致我現在已經無法明確我的理想了。我把睫毛拉得很長,希望它們可以遮住我的眼睛。我不希望那雙像兔子的眼睛被別人看見。 J那天在網上對我說了很多話,我不知道他在講什麽,隻是隱約覺得他的周期應該快過了,之後又可以正常的對人說話,和酒肉朋友結伴出遊。開始冬天的一段明媚的生活。我想,或許哪天,我們進入了生命的周期,然後永遠回不來,持續著那種忍隱的生活,或許那樣才是我的一種理想的方式。
阿幽哭了,我和原來一樣,充當著自己的角色,我讓阿幽在我的肩膀上哭泣,幫她擦幹淚水。然後我們去吃了很多冰淇淋,感覺到身體變冷,冷的可以聽到心跳的聲音。阿幽說,原來他並不是那麽的理想,他的缺點我無法容忍,比如吃飯的時候發出聲音,喜歡穿花色的襪子,還有睡覺的時候磨牙。我聽到這裏真想笑出聲來,可是我還是表情嚴肅。我想或許還有他很多的習慣你不知道呢,或許他上完廁所不愛洗手,隨手丟煙頭,一個月都不清理房間。這些我都沒有對阿幽說,因為在阿幽的心中,他還是有一半是理想的。
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深夜的街道是美麗的,但是我不想慢慢欣賞,因為我要趕回家去看我的魚兒。我在書桌上養了一條紅色的金魚,這種魚在中國是普通的,但是在這裏,你可以隨意的在餐桌上找到三文魚和吞拿魚,但就是找不到金魚。我的魚兒在小小的罐子裏快樂的生活,隻是在早上需要一點食物,然後可以幸福的遊一天。在任何的一個清晨或是淩晨,那條魚兒總是睜著大大的眼睛。我記得有一段話是關於魚和水的,後來在網上廣為流傳。魚說你們看不到我的眼淚,因為我在水裏,水說我知道你在哭泣,因為你在我心裏。可是沒有人知道安的眼淚在哪裏。
我打開郵箱,沒有看到J的EMAIL,卻發現我媽媽的郵件,她說,我不知道當年我和你爸爸的爭吵給你帶來那麽深刻的傷害。我靠在椅子上,雙手擋住臉,終於哭了出來,事隔四年後,我坐在異鄉的一套白色公寓裏,哭出了聲音。我為自己青澀的少年時代哭泣,我用一種極為忍耐的態度度過了四年,具體的痛苦都已經忘卻,隻剩下舊日的傷痕。 我對阿幽說,是的,我看到上輩的愛情,我就不再相信了,他們的感情到現在是我用強力膠粘在一起的。他們沒有默契了,隻是生硬而易碎的。阿幽奇怪的看著我,安,我們幹點什麽吧。我對她揮揮手,我要回去看我的金魚了。
回家的路上,我到附近的首飾店給我的室友買了一條鑲有十字架的項鏈,我們都信奉上帝,她的床頭放著小號的聖經,在睡覺前讀一段,然後可以很快的進入夢想。而我早就停止了禱告,用煙草和咖啡幫助我在深夜保持清醒。她說,安,你需要健康的生活。我把那條鏈子給她,她露出欣喜的笑容。很快的把那個十字架掛在胸前。我知道,容易滿足的人,永遠都會快樂的。
我告訴珠兒,愛情是幻覺。珠兒說,安你是不是有病。我想說,我沒有,因為那句話不是我說的。那是一個朋友在她短暫的生命裏的最後一句話。我把那句話記的很清楚。很多人都不知道我在寫字,因為在他們的映像中我隻是個快樂而膚淺的孩子,當他們看到我的文字時,他們一定驚呆了,我也很害怕,我從不在別人麵前提起我的過去,我的父母和朋友。他們一定會在我的字裏行間尋找答案。我並不是要隱瞞什麽,隻是想有新的生活。
後來,阿幽告訴我她要去另一個城市。我說,我不能送你了。她在十二月的最後一天離開了我的城市,最後在我的城市裏失去了唯一的一個心靈相通的朋友。十二月的最後一天,我在人群裏狂歡,迷迷糊糊的聽到阿幽說,安,這是一個沒有愛情的理想年代。我忽然回頭,隻看到茫茫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