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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黎巴嫩女房東

(2012-03-01 08:06:08) 下一個

《我的黎巴嫩女房東》


遙想當年:同學少年,風華正茂。崢嶸歲月,壯誌未酬。



2011年風壇出現過幾篇中東旅遊的文章,也提到過阿拉伯女人的風情。當時我就想寫一寫我在美國認識的那個阿拉伯女人,但起了個頭就猶豫了,不好寫。


最近整理老照片,翻到幾張奇怪的3X4小照(見下圖)。照片上沒山沒水,沒景沒人,居然還一直保留著。仔細一看,不由得一陣激動,那拍的是我過去的roommate齊兄的房間。來美國初期的舊事一下子勾了出來,我也馬上想起了當年的那個女房東。


那是來美國的早期階段。我在寫論文,LD也已來美。在麻州128號公路高科技區一家公司創辦人家裏live in一年後,我們決定搬出去租房子,因為LD也可以找工作了。按廣告打電話過去,對麵是個有口音的女人,說Lebanese,我聽成了Japanese。她笑著說:是黎巴嫩人,名叫拉芙達。她就是我後來三年多時間裏的女房東。


我和LD去見房東,她們夫婦都是黎巴嫩人,三十不到。那是我第一次和阿拉伯女人接觸談事。初次見麵,拉芙達不僅漂亮,而且幾件小事突顯其很有個性。我們四人坐著談租約,男主人正襟危坐,拉芙達穿的卻像是件睡袍,雙襟交叉迭攏,腰間束起,很隨意。我和LD坐一個雙人小沙發,左邊垂直的長沙發拉芙達一人獨占,她老公搬個凳子坐在她對麵。租約裏有聯係人電話,男主人正說著時,拉芙達打斷他的話,說:以後有事就找我吧。說著就去拿來名片。她遞給我時,下身在另一端,上身大角度傾向我,動作幅度大而猛,幾乎像要躺倒過來。我朝她轉頭過去時,能看到她睡袍裏麵的前胸。我偷眼瞥瞄男主人,那叫一個窘。


我找了兩個室友,自己當上了二房東,我和女房東“單線聯係”。每個月初我收起各人的租金,把支票放到女房東門邊的信箱裏。拉芙達說她是會計,卻常常在家。在家的時候,就見她穿的是睡袍類的服飾。那幾年裏,從未見過她和阿拉伯女人的頭巾黑袍麵紗有什麽關係。她老公不常露麵,好像白天上班晚上讀書,在考什麽執照。


我的兩個室友,一個是後來頗有成就的華人指揮家某兄。由於他的姓名比較特殊,容易“對號入座”,加上他那時尚未“發跡”,這裏就匿名了。他告訴我:朋友問他這裏新地址時說:該不是在Washington Street一帶吧?他答:正是那一帶。對方又問:那該不會在Green Street 一帶吧?他答:又正是那一帶。對方說:OMG!因為這地方當年發生過槍擊案,租金低,符合我“一分錢掰兩半,躦錢為長遠”的考量。隻是晚上LD從此不出門了。


盡管租金低,當年的該老兄還是常有“周轉不靈”的時候。也難怪,他應酬多,女友也多。藝術的浪漫與數字的乏味,在他那雲天霧罩的小腦瓜裏難以並存。住在我那裏,真是委屈他了。每當房租拖欠發生時,拉芙達偶爾會問兩句,但她好像不十分care,幾次以後她也知道,最終一分錢也不會少她。但要是她老公知道,就得費點口舌了。


我的另一個室友就是和照片有關的主角,南京來的讀博生齊兄。他內向敦厚,不擅言辭。我有一朋友恰好與他同校同係同專業,說起來齊兄學業不順,和導師關係也緊張。所以經常悶悶不樂,低調自閉。直到後來終於出事。在齊兄的事上,也看出女房東的善良,這是後話。


有一個月初的傍晚,我去後麵交房租。剛走近台階,屋裏傳來叫吼聲。聽得出是拉芙達的大嗓門,男的聲音倒不大。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上了台階,躡手躡腳走過去,投了支票趕緊走了。我隻知道拉芙達爽朗,沒想到還會這麽“厲害”。


我有輛舊車。Drive way調動不開,女房東讓我停到最後麵的草地上去,緊挨著她小屋窗戶。因為離得近,我去發動車時,不難想象屋裏能聽得清清楚楚。好幾次她聽到響聲就會出來,又是隻穿著睡袍!因為不知是否有事,我通常會搖下車窗玻璃等她。她很快跑過來,手扶車窗說:How are you doing? 或者說:Is everything OK? 然後聊上幾句。那逐漸成為我們的溝通方式和交流之地。


有一次冬雪後的早晨我準備外出,車已經退到馬路邊就要出發,她的車在裏邊也發動了。忽然她招手讓我過去。她坐在駕駛位上,車門大開。我走過去,她說要我幫她擦一擦汽車後窗的雪。我覺得有點奇怪,因為後窗上的雪並不多,但我還是幫她撣掃了。幹完後我走近她,說:汽車有後窗去除雪霧功能,可以自動完成的。我指了指車裏表盤的那一檔。她看著我,沒啃聲。記得她那次連謝謝也沒有說。


波士頓的房子老舊的多,經常要維修。有一次我們的窗戶frame裂開了個縫,她過來看了,說用一種噴擠式填補塗料就能修好。走時我在門口目送她下樓,她在樓梯中間處回頭朝我一笑,是那種很甜美的笑,我不由得也回以一笑。


第二天晚飯後她來電話,說填補料買好了,但走不開,要我自己去取。我就去了她的屋子。進門後她讓我坐,我說不了。她關上門,說:老公出差了,幾天後回來。家裏就她一人。頓了頓,有點突然地拍拍她自己的肚子,說:我懷孕了。。。我有點驚訝,因為不說是看不出來的。她頓了一下接著說:我不能幫你修那窗框了,因為要爬高。說著,她猛地一下把那罐子往我懷裏一揣。我楞了一下,接過罐子,稍微瞄了一眼用法說明,說:好吧,我試試。就轉身走了。她當時好像沒有動,因為通常她都會送人到門口,然後關上門。而那次是我自己帶上的門。


大約一年左右,齊兄出事了。他抱怨房間不安全,說有奇怪的聲響,睡不好。後來又說有人要害他。他讓我去他房間看,告訴我那可怕的威脅來自他床頭上方。我進去看,整個房間亂了套,幾乎所有“家當”都堆集在床頭邊,像是在築“防禦工事”。他說可能是某種微波能殺人,他能感受到。。。。


一個周末的早晨,8點多我還在睡懶覺,有人敲門。我去開門,用左手朝裏拉開一點門縫往外瞧,赫然發現樓梯上下站滿了警察,還有幾枝手槍正對著我!也有拿長家夥的,更有女警。我說: What's going on? 怎麽回事?最前頭一位離我不到兩米,說:Raise your hand! 我就把門邊的左手上舉。Another hand, too! 我趕緊把門背後的右手也舉起來並伸出門外。他這才上前,緩緩推開門。警察們一個接一個閃進來,共一二十個,過道都站不下。他們簡單轉了一圈後,也沒搜房間,對我說:有人電話報警,說這裏有機槍威脅。。。。。哈!我馬上明白了。


警察最後什麽也沒做就走了,因為我一說齊兄的近況他們就清楚了,筆錄備案都多餘。臨走遞給我一把尖菜刀,說是廚房裏“搜”到的。齊兄倒是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但事後男房東可不幹了,他執意要齊兄走人,我說不好趕,齊兄每次都按時交租,現在又有病,讓他去哪裏。他說要親自找齊兄談,我也在場,但拉芙達沒來。齊兄沒說什麽,就是不搬。那中東佬最後有點氣急敗壞,連連猛擊桌麵大聲吼叫:You get out ! You get out of here! 你滾!你滾!我沒想到他竟然也會這麽凶。


後來我見到拉芙達,她都聽說了。她說:真可憐,Poor he! 卻沒提要齊兄搬走的事。最後齊兄沒有被逼走。但我想,該勸他去醫院了。他本人不同意,我就和朋友商量,最後又加上另一位齊兄試驗室裏的老中,三人“連蒙帶唬”地一起“哄”他上了車,送到了波士頓郊外一家較有名氣的精神病院。他住院期間有個電話從加州打來,自稱是齊兄的“妹妹”,想來東岸,但聽我說了齊兄的病況後,最後居然就沒消息了。


一個多月後我們再去探望時,齊兄大有好轉,他主動說起,想出院後回南京休養去,不讀博士了。不久他就真出院回國了。一年之內,還先後來過兩封信,都是感謝和報平安的話。看得出來,他恢複得不錯。


在拉芙達那裏總共大約住了三年多,其間我通過答辯順利畢業,並找到了工作。工作一段時間後,我躦夠錢買了個Townhouse,要搬家離開了。買房的closing定在月初,我和LD商量,成功過戶拿到鑰匙後再告訴房東,爭取當月就搬走比較好。其實延後告知房東是個錯誤。拉芙達知道後沒說什麽,她老公卻說租約規定應該提前一個月通知的,要扣我們的押金。我們解釋,第一次買房子心中沒底,沒處理好。男的不依不饒,最後拉芙達說話了。她說:人家還幫你介紹過一樓的房客呢。男的就不堅持了。


搬走那天,我謝謝拉芙達。我還順便說起:你們的一大一小組合式房子不錯,自己住,還可以出租,就近當房東也方便。我遲早會學習你們的這個Business Model。她笑。


幾年後我在地鐵站上意外地再次遇到過拉芙達,她身邊有了個小孩,大臉大眼和母親一樣明朗漂亮。我沒有忘記告訴拉芙達,我也擁有了她那一類的組合房,而且“超越”了。拉芙達依然愛笑,卻顯得比以前內斂。這次她是一身規整上衣配西服裙,顯得端莊成熟。我衷心祝福她和她的孩子。


每每想起那些往事,好像就發生在昨天一樣。


作為第一代移民,我們的起步並不容易,但是我們卻走得踏實頑強。我不會忘記曾經同行一段的齊兄和他的“撥馬回營”;也不會忘記讓我們走到一起的女房東拉芙達,那個熱情美麗的阿拉伯女人:她那種敢愛敢恨的率真大氣,她那種從裏透外的真誠善良。


遠方的齊兄,你現在可好?我在寫你,你能否看到?找對了人生的Niche,站起來照樣威武,向前走更加堅強。為你祝福!


 


萬裏路-萬言文-天下事)



下麵是齊兄住院後我拍的照片。他的房間窗戶緊閉,窗簾遮嚴。他的床周圍都是他修築的“防禦工事”。床邊的壁櫥門也拉開著,當作抵擋的設施。當時拍下來的動機是複雜的。雖然三位朋友相信,我們的判斷和決定是為齊兄好,但畢竟是違背他本人意願而送的精神病院。用照片作個紀念,也是個紀錄交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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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德州人 回複 悄悄話 這個故事寫得真好看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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