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神經病!”床上的男人嘟囔著,翻了個身。
坐在床沿上的玉下意識地向台燈移了移,直至男人的後腦勺躲進了自己的影子裏。床頭櫃上的日記本打開著,可她沒有拿筆的衝動。她是喜歡做夢的,而且幾乎每夜夢到關鍵處,醒來,或是幾行字,或是滿紙塗鴉,這樣的“神經病”已經N年了。
當她的日記本日益增多,跟隨著她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從一個國度到另一個,直到她書架上的隱秘區再也沒有空間存放,她就隨便裝了個箱子束之高閣。她從沒打算過今後該如何處置她的秘密,她隻是執著地記著,肆意宣泄著她夢裏另一個世界的怪誕不經。那些快樂與悲傷。
今夜的她夢見一周前過世的奶奶拉著她的手求她回去,而她卻一個勁兒地搖頭一個勁兒地哭,張開眼時淚已濕巾。玉坐起身來,用手抹了抹眼角,習慣性地擰亮了台燈。霎時,她清醒了大半。奶奶走了!玉的心徹底空了。低頭望著自己赤裸的雙腳,她突然想喝點什麽。披上睡袍,熄了燈,稍稍適應了黑暗,她輕輕地趿著拖鞋摸索著走向廚房的冰箱。
玉喜歡的水果啤酒就擱置在冰箱門內側的格子裏,中間滿滿的一排。她摸著扳子開啟了一瓶,是新品覆盆子口味(FRAMBOISE),那種類似藍莓的紅色果子。她以前喝慣了甜膩的櫻桃口味,擔心野果子太酸,結果勇敢嚐第一口時她就愛上了它,從此冰藏不斷。
褐色厚重的啤酒玻璃瓶裏,裝著清淡的液體,入口後沒有那股子灼熱感,反而是一股子痛快後的氣體噴發,玉是喜歡這種感覺的。尤其是冰鎮啤酒的透涼,讓她感覺舒暢。
咕咚了幾口後,玉的心立刻就涼了下來。再也沒有回去的理由了。奶奶的過世把這點殘念也帶走了。她還記得小學五年級的暑假,那天兩眼紅腫的奶奶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車,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在她的家裏。小玉木木地立在站台上,直至朝她招手的奶奶消失在馬路的轉彎處。那一刻永遠定格在她十一歲的記憶裏。父母親委屈了奶奶,他們又何止委屈了奶奶一個!
玉的心不由得收緊了。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她刻意避免自己或別人去觸動她那塊舊傷。她隻和她的男人們提過。她從來覺得隻有男人才會真心關心她的過去,會把大手一攬,溫柔地摟著她告訴她從此有他。
隱約地,從臥室裏傳來了男人起身的動靜。玉循聲望去,黑暗中是男人如廁的背影。玉的目光變得飄忽起來,心頭湧上些許溫暖。她甩去拖鞋,仰脖喝進了最後一口,含在了嘴裏。踮起了腳跟,拖著褪去的睡袍,玉悄悄地向男人所在的位置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