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
我出生在一個小城市,小得很多人都沒聽說過,直到出了幾個黑社會大哥,一個已被正法的超級富豪袁寶璟......遼陽,開始走進社會大舞台。這是個鬼地方,警匪勾結,黑社會勢力猖獗,貪官汙吏,惡貫滿盈。民間流傳著一句順口溜“所謂七匹狼,公檢法國地稅三陪小姐黑社會”就這樣個鬼地方,竟也是曹雪芹的誕生地,努爾哈赤最初的建都地,(古時候稱為襄平)。關東才子王爾烈的故鄉。還有更牛的,我就不去google搜索並一一列舉了,痛心啊!
我生命中的前20年在那裏度過的,腦海裏能搜尋到最早的記憶,是三歲時奶奶的去世,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她老人家當年聲淚俱下的懇求,我早在79年計劃生育的浪潮中壯烈犧牲了。我是父母避孕失敗的產物,影響媽媽少漲三級工資的罪魁禍首,所以,在她的肚子裏,我沒受到什麽良好的待遇,以至於出生時,就活生生一袖珍版的幹巴老太太。給眾多親朋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大家都親切的叫我“小難民”。
到了83年,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大地,我的爸爸響應祖國號召,下海經商,當上養雞場的小老板兒,很快的,我們蓋起了小洋樓,買了小轎車,日本的家用電器......每天家裏,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父母的思想超前,那年代就知道開派對了,燈紅酒綠夜夜笙歌。就在這此等惡劣的學習環境下,身邊有著眾多追求者的校花姐姐,竟能以非常優異的成績考上了重點高中,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自愧不如啊。哥哥就遜了,不提他。我當時才4歲,除了長得難看些,也沒什麽要交待的了。
老爸發達了以後,很少在家裏,通常出差,我已經習慣了沒有他的生活。(哎,男人的悲哀。)人的一生會出現幾個大的轉折點,會對你的一生產生很深遠的影響,我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來得太早,而且很殘忍。記得6歲那年的一個深夜,爸爸突然回來,然後全家人都起床出動,敲開了同街的一照相館,匆匆拍了幾張全家福。那天,爸爸沒有和我們回家,臨行時,爸爸用少有的慈愛,用好溫暖的懷抱,擁著我,“玲兒,爸爸要走了,很久才會回來,你要聽媽媽的話,做個乖寶貝。”我竟預感到有什麽事情要發生,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不鬆手,哭鬧著......直到爸爸的身影越走越遠,消失在無盡的黑夜,消失在我浸滿淚水的視線裏。
家裏越來越冷清了,冰箱裏不再有我喜歡的食物和汽水,那些曾經愛我疼我的叔叔阿姨們也似乎在人間蒸發。媽媽瘦了,病了。幾天後又是一個深夜,幾個警察叔叔意外到訪,從我的懷抱裏帶走了媽媽,媽媽曾答應我,一會就會回來,可是我等了她一夜,又一夜...... 6歲的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獨和恐懼。
一個很寧靜的午後,噩夢接著上演,不知從哪裏闖進來一群穿綠製服的洪水猛獸,把我們的家園洗劫一空,姐姐抱著我躲在角落裏哭,隻有13歲的哥哥勇敢的衝上前,與他們撕扯,被踹倒在地,無助的哭罵著。我被嚇傻了,隻短短的幾個星期,我失去了所有。那一年,我僅6歲。多麽美的家園啊,就隻剩下空空蕩蕩的大房子,和年邁的外婆撐起搖搖欲墜的家。爸爸的事當年轟動了全國,上了中央新聞,在遼陽這個屁大的地方炸開了鍋。我地獄般的黑色童年,就這樣開始了。
我們無法生存,文聖區政府每月救濟我們30元,外婆給別人帶小孩,收入50元貼補家用,我們每天吃著一毛錢能買一堆的小土豆,最廉價的大白菜過活。我在長身體的時候,卻患了很嚴重的貧血症和輕微的神經衰弱。沒有人理我們,還經常受欺負。媽的,7歲的時候我就懂得何謂“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了。好在一年後媽媽回到了我們身邊,但日子還是一樣的苦。每天深夜,媽媽都在房間裏唱歌,好哀怨的歌,哭著唱,讓人聽了好辛酸。到了冬天,我們燒不起鍋爐,全家人擠在一個房間裏,升起小洋爐子。自來水管總是被凍裂,幾天都沒有水用。我上學通常被人欺負被人罵,我背地裏從沒有和媽媽抱怨過哭過。現在看來我以前真是個很懂事很了不起的小孩兒。
媽媽那時候拚布頭,攢錢為我買了當年最好的電子琴-卡西歐640,不管嚴寒酷暑,風雨無阻,推著我去學琴,一三伍學舞蹈。別人的琴箱子是100元訂做的,我的是媽媽一針一線用大布頭拚的。這麽多年過去了,琴都已經破了,琴箱子雖然有些影響市容,但絕對是我人生中最珍貴的禮物。
不都說人窮誌短嗎?我姐姐就是在那最艱難的時期考上大學的,我也是一名品學兼優出類拔萃的好學生,我沒有辜負媽媽的一番苦心,考試成績連續兩個學期都是第一名,學生會幹部,全市琴棋書畫大獎賽電子琴組的冠軍,舞蹈大賽的亞軍,配樂詩朗誦的冠軍......小時候獲得的大大小小的證書可以裝一箱子。我和姐姐,都是我們家的驕傲。(哥哥就很遜,以後的文章在做介紹,不過,那卻是我最愛的人)
媽媽在那個年代,是遼陽城裏少有的美人兒,被譽為“金嗓子”,歌藝超群,16歲,就被上海音樂學院錄取。隻怪封建迂腐的外公,萬般的阻撓,死纏爛打的不放人。哎,不過話又說回來,假若媽媽當年真走了,也就不會嫁給爸爸,更不會有我們了。正因如此,媽媽才花費了太多精力在我身上,培養我,就是不想她當年的遺憾在我身上重演。對於媽媽的偏愛,姐姐到現在還是耿耿於懷。不過,姐姐是愛我的,經常把我這個妹妹掛在嘴邊,得意又炫耀著我的光榮曆史。
媽媽是一癡情女子,爸爸的種種風流史沒有絲毫的動搖過媽媽對他的愛。記憶中,她從沒有因為女人的事和爸爸吵過架。爸爸當年被判了無期徒刑,依然年輕美貌的媽媽還是堅貞不渝的守住這個家。沉重的家庭負擔,和為了救爸爸自由的強烈願望,壓得她喘不過氣。一次次的提起上訴,敗訴,在上訴。就這樣過了6年,就在我12歲那年的春節,爸爸終於回家了。大年初一,爸爸帶著我們,走街竄戶的去“拜訪”曾經的好兄弟好朋友。短短的幾天,那個被人遺忘的黑暗角落再一次鮮活熱鬧起來,還錢的還錢,送錢的送錢,送禮的送禮,請罪的請罪,一個個馬屁拍的鐺鐺響,一張張醜惡虛偽的嘴臉讓我惡心,媽的,12歲的我更深刻明白了一個道理,“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近鄰。”哎,可悲的人類,醜惡的靈魂。爸爸奇跡般的無罪釋放,更奠定了他在眾人心中神化的地位。“這樣一個人,很快會東山再起”
很快的,爸爸湊了7萬塊錢,作了出獄後的第一筆生意---防盜門。結果,全軍覆沒。為啥?嗬嗬,社會進步了,人聰明了,開始有騙子了。爸爸無奈的苦笑,“這時代不一樣了。”
到我上初中那年,93年,爸爸孤注一擲,冒著很大的風險,以年租金36萬的高價承包了當時一家最高檔的夜總會,也是當年那座小城唯一的一家高檔娛樂場所----遼化賓館夜總會。當時所謂的社會名流,黑社會大小當家,交際花......都聚集在那裏。生意很紅火,它代表了一個時代,90年代初期,是經濟蓬勃高速發展的時期,也是娛樂業最鼎盛的時代。15歲的我,經常出入那裏,因為家裏每天都是空空蕩蕩的,沒人管我。有一個專門屬於我的角落,有很好的視線,觀察那個陌生又黑暗,墮落,紙醉金迷的世界,那就是江湖吧?“四哥以一千元一首歌的價錢為XX行的單先生點唱8首歌......”"紅老板以888元一首歌的價錢為四哥點歌《站台》祝願你們的友誼天長地久,地久天長。”......四哥是當年的黑道上的後起之秀,幾年後的黑社會老大,長得很帥,氣質不錯,單先生是大家的寵兒,因為這家夥能貸款......那時候,叫洪雨的女歌手天天在舞台上念叨這些人的名字。漂亮的女招待,經常失蹤,不是躲在包房裏跟某老板滾做一團啃來啃去,就是被帶到樓上開房去了......老爸啊,你看你給我創造了一個怎樣的成長環境啊?可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論“你從小到大的經曆,讓我能夠放心的把你扔在任何一個地方,我知道你一定不會學壞的,這個花花世界,你已經看得通透,在多的誘惑,你都可以很清醒理智的對待。” 姐姐對他這一做法,還是耿耿於懷,她就認為爸爸是在為自己的不負責任而開脫。在她眼裏,他是個最不稱職的丈夫和父親。是個可怕自私的野心家,在他的身邊,你永遠都不會有安全感。
是的,安全感,那是我最渴望得到的。父愛,在我的字典裏麵,被解釋得很空洞。他賜予我生命,讓我在荊棘中堅韌不拔的成長,然後在孤獨的奮鬥掙紮。父親給我的所謂的天堂,就是一座沒有支撐的空中花園,我是花園的公主,但是,無法預知的暴風雨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從不遠的地方呼嘯而過......這二十多年來,我過夠了那種從灰姑娘到公主,又從公主淪落到灰姑娘的可怕生活。我不要做灰姑娘,也不想做公主,我就是渴望一個溫暖平靜有安全感的家,不再有暴風雨,不再提心吊膽的生活。可是,爸爸,你最終還是沒能給我。姐姐怨恨你,哥哥怨恨你。我,還是依然愛你。我骨子裏流淌著你的血,我感謝你賜予我生命,感謝你把我帶到加拿大,感謝你給我的一切,甚至是苦難......爸爸,我好想念你。
I have read this article again and again, I believe every single word. I just would like to say - - - it is over. now you have your opportunity to embrass your brilliant future!
A lot of wishes!
Sherry
London
很流暢的文筆,很自然的感情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