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2018年4月6日，美國芝加哥，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在芝加哥經濟俱樂部發表題為“美國經濟前景展望”的演講。視覺中國 圖
中美貿易爭端風雲迭起，美聯儲主席則一方麵強調了美聯儲日漸穩健中性的貨幣政策立場，另一方麵也表達了對美國經濟長期生產率增長緩慢的擔憂。
當地時間4月6日，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在芝加哥經濟俱樂部發表題為“美國經濟前景展望”的演講，這也是鮑威爾第一次在公開場合就美國經濟和美聯儲貨幣政策進行全麵分析。
鮑威爾介紹，美國經濟已基本處於充分就業狀態，就業市場有望繼續保持強勁增長。盡管通脹率仍低於美聯儲目標，但鮑威爾預計通脹率將在未來幾個月上升，並在中期內達到2%的目標。他說，美聯儲官員對通脹率上升的信心有所增強。
但是與此同時，他也指出經濟長期來看美國麵臨諸多挑戰，最主要的問題體現在勞動參與率和生產率增長低迷，後者已接近二戰後的最低水平。
貨幣政策方麵，鮑威爾強調了美聯儲穩健中性的立場，他表示，如果美國經濟繼續保持現在的增長勢頭，美聯儲進一步漸進加息是合適的。加息過慢有可能導致經濟過熱，而加息太快則可能抑製通脹率回升，保持漸進的加息節奏可以避免這兩種風險。
針對美國政府提高關稅的計劃，鮑威爾表示，有企業表示貿易政策的變化給其中期經營前景帶來風險，但目前關稅計劃尚未實施，其規模仍存在不確定性。
鮑威爾未對中美的貿易爭端作出評價。同日，舊金山聯儲銀行主席威廉姆斯表示，具體的貿易行動並未給經濟造成巨大影響。如果爆發貿易戰，將給美國經濟造成極大的破壞，可能導致通脹攀升。威廉姆斯即將於6月18日就任紐約聯儲主席。
接下來的一周，中美貿易博弈仍將是多方關注的熱點，而美聯儲3月會議紀要也將發布。
以下為演講全文：
90多年來，芝加哥經濟俱樂部為現在以及未來的領袖們提供了一個討論攸關國家利益的重要平台。我很榮幸今天在這裏發言。
在美聯儲，我們致力於使我們的經濟體足夠強勁以使個人、家庭和工商業都受益。國會授予我們的最重要目標——最大就業和物價穩定。今天我將談談最近的經濟發展狀況，主要是勞動力市場和通脹的情況，長期的增長展望，以及貨幣政策。
美國最近的經濟發展狀況
金融危機後，美國經濟在緩慢複蘇。失業率在2009年10月達到10%的曆史最高值，而現在已經回落到了4.1%，是20年來的最低值。在這一輪的擴張中已經新增了1700萬就業，目前的就業月新增速度完全能滿足新進入勞動力市場的數目。勞動力市場非常強勁，我與我的同事，以及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也希望它能保持強勁。通脹水平持續低於FOMC2%的目標，暗示我們希望在未來幾個月內這個指標能有所上升，並在中期內穩定在2%左右。
除了勞動力市場，也有其他的指標顯示經濟正強勁複蘇。收入穩步增加，家庭財富增長，消費者信心也在上升，持續支撐消費支出，達到了經濟產出的三分之二。工商業投資在持續兩年的低迷後，去年也顯著改善。財政刺激和寬鬆的金融環境為家庭支出和商業投資提供了有利支撐，全球經濟強勁增長也刺激了美國的出口。
正如在座所知，每個季度FOMC成員會提交哥們各自對增長、就業、通脹和加息路徑的預測，這也是委員會製定貨幣政策的最主要工具。每個人的預測會匯編成《經濟預測梗概》（Summary of Economic Projections）發布，FOMC成員需要提前三個星期提交他們的預測結果，也呈現出中期經濟前景強勁，也普遍提升了經通脹調整的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預期，也調低了對失業率的預測。此外，很多成員對於通脹回升至2%的信心也在增強。經濟增長的前景是較為平衡的。
勞動力市場的狀況
正如我剛才提到的，失業率已經降到了2000年左右的水平。3月SEP的中期預測認為失業率在接下來一段時還會跌落4%，這也是20世紀60年帶來未曾出現過的。這個強有力的信號對美聯儲的兩個任務非常重要，也對美聯儲製定貨幣政策影響重大。
“最大就業”意味著委員會要將勞動力資源最大化。長期來看，最大就業水平不由貨幣政策決定，而是由勞動力市場的結構和動力決定。而且最大就業不可直接測量得到，它會持續變化。對最大就業的實時評估是高度不確定的。鑒於此，FOMC並不設置固定的最大就業目標，而是測量這個指標的範圍，評估經濟狀況在多大程度稱接近最大就業。失業率是最好的衡量勞動力市場的單一指標。目前失業率為4.1%，略微低於FOMC預測的長期失業率中位數。
但是，隻看失業率是不行的。按照官方對失業的定義，必須在過去的4個星期中處於積極找工作的狀態。如果沒有在找工作，就不算是失業。但是從勞動力市場來看，有些人想要工作，也可以工作，而有些在做兼職工作的有可能想要一份全職工作。有些不想要工作的，可能看到有好的機會也加入到勞動力市場中來了。所以，在判斷勞動力市場鬆緊時，我們要看很多其他數據，包括失業率的測量方法，包括空餘工作崗位，家庭和商業對勞動力市場的感受以及薪資和物價水平。
失業率與U5、U6。U5包括失業的與過去1年中都在找工作的人數，U6包括U5和那些正在做兼職且在找全職工作的人數。來源：美聯儲網站
上圖是失業率和兩個更寬泛地衡量失業率的指標，我們通常稱為U5和U6。U5包括失業的與過去1年中都在找工作的。U6包括U5和那些正在做兼職且在找全職工作的。U5和U6近些年都顯著下降，他們現在處於金融危機之前的水平，盡管尚未回到1999年-2000年的低位。
這個圖表是20年前雇主雇傭到符合條件的員工的難度，空餘崗位率達到曆史峰值，也是過去數周的平均水平。家庭反應出工作機會也大幅上升，這與工商企業反應的工作機會一致。此外，員工離職的比率也很高，意味著員工也足夠有信心自願離開現在的工作崗位。
目前來看我們的勞動力市場偏緊，但是其他的數據卻並沒有那麽明朗。勞動參與率，即測量勞動力年齡人口是否在工作或是找工作的指標過去4年較為平穩，沒有太大變化。不過由於老齡化人口上升，抑製了勞動參與率，這個數值平穩也是一個好的信號。不過，25-54歲年齡間的勞動參與率也仍未回複至危機前的水平，這意味著有更多的人本應回到勞動力市場。但是同時，強勁的勞動力市場也在將那些離職很久的人拉了回來。例如，有些過去未就業的成年人回到勞動力市場的比例在過去這些年有所上升。
薪資也保持了溫和增長，低生產率是近些年薪資未能顯著增長的重要原因。同時，這也意味著勞動力市場還不夠緊。我也將進一步關注隨著勞動力市場持續增強，薪資的增長狀況。
據上述數據與指標來看，我們可以說勞動力市場已經達到我們最大就業的目標了嗎？由於長期很多指標是不確定的，但是也已經表明很接近最大就業。一些其他的指標仍不夠樂觀。最大就業的評估是不夠確定的，但也得到了修正。委員會將持續關注所有這些指標，以期將勞動力資源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
通脹
勞動力市場雖然得到了根本改善，通脹值卻很低，持續低於2%的長期目標。截至2月，消費者價格過去12個月增長了1.8%。核心價格指數（排除了能源和食品的價格）在同一時期裏上漲了1.6%。實際上，這些指數在過去6年中都低於2%。通脹持續低於我們的目標導致了一個，即通脹和失業率之間的關係——菲利普斯曲線。既然失業率如此低，為何還看不到更高的通脹？
你們仔細閱讀FOMC的會議紀要便可發現，關於通脹變動的討論貫穿了我們整個1月的會議。幾乎所有的成員都認為菲利普斯曲線仍是有效的，但是他們也承認勞動力市場與通脹之間的聯係變弱了，也更難預估，反應出美國和其他發達經濟體很可能會經曆更長時間的低通脹。成員們還發現，通脹預期與能源、進口價格的變動可以影響通脹。
我的觀點是這些數據一直呈現出整個國家勞動力市場和通脹的變化。這一聯係在過去幾十年中雖然變弱，但是也仍持續著，我認為它們也將持續影響貨幣政策。通脹低迷在前些年可以用高失業率來解釋，2015年和2016年則是因為能源價格下跌、美元上漲。可是去年通脹的下降確實一個意外。2017年低於2%的目標反映出，或者至少部分反映出一些反常的價格下跌，例如手機。實際上月度通脹值在過去7個月已經變得更為強勁了，過去12個月的通脹指數也在這個春天有所上升。我一貫堅持我的觀點，FOMC成員3月的預測中位數顯示今年通脹將上漲至1.9%，2019年將上漲至2%。
長期挑戰
雖然新增就業強勁，失業率很低，美國經濟卻麵臨一些長期的挑戰。在這一次經濟擴張中，GDP年平均增速剛剛超過2%，遠低於此前的擴張。雖然這幾個季度的增速更快，但與危機之前相比也還是很低。可是，失業率在這一次擴張中下跌了6個百分點，這也意味著這一次增長扭轉了勞動力市場的局麵。FOMC對經濟增長的預測中位數為1.8%。來自Blue-Chip私人預測機構的這個數值為2%左右。
這個問題進一步展開來看，我們來看看勞動率增長的情況。與2001-2007年的那一次增長做一個對比。那一次擴張中，經濟增長年均增速接近3%。除了增速更快，年均新增就業卻比這一次低0.5%。兩者的不同正是生存率的不同，21世紀初期的生產率增速幾乎是這一輪擴張的2倍。
長遠來看，勞動生產率增速自2010年以來便維持在二戰後的最低水平，僅為戰後的四分之一的水平。而且這似乎成為一個全球的現象，即便是那些沒怎麽受金融危機影響的國家也是如此。這一現象表明這不僅僅是美國的問題。
勞動生產率增速受製於商業投資、勞動力的工作經驗與技能、科技變革、效率提升（經常附著於其他因素上）等因素。在美國與很多其他國家，勞動生產率下降是因為危機後投資疲軟。但是近期投資有所回暖，也表明資本集約度會回升。另一個導致下降的原因是總體生產力增速的下降，其前景也是相當不確定的。整體生產力增速是很難預測的，對此有很多不同的觀點。一些人為生產力受製於信息技術革命，現在的科技變革對刺激生產力卻幫助不大。有些人則持商業動能論，認為有些員工辭職，去尋找新的工作，導致資本和勞動力向生產力更高的領域移動變緩，從而導致生產力增速下降。
機器人、生物科技和人工智能等新科技領域的突破帶來了一些樂觀的觀點。他們認為根本的生產力增長在於能源生產和電商領域的創新，樂觀主義者們指出科技的進步經常需要數十年的時間才會在經濟中反應出來，對生產力的影響也是如此。從蒸汽機和電力的運用中都可以看到這一遲滯，這兩項創新最終都帶來了生產力的大幅提升。按照這個觀點，我們隻需對新科技保持耐心。隻有時間可以告訴我們哪個觀點更好，我們也沒法依此就預測接下來生產力就會增長。
另一個有助於產出增長的重要指標是工作時長。2010年以來這個數值已經年均增長0.5%，低於10年前的數值。有可能是因為嬰兒潮出生的人群逐漸成為老齡人群，這一趨勢也仍將持續。另一個原因是25-54歲人群的勞動生產率從2010年-2015年後持續下降，現在仍處於低位。這個數值幾乎下降了超過50年，其間女性的參與率自20世紀90年代有所提升，而後又轉為下降，也已下降了20年左右。
這一趨勢在美國比在其他發達經濟體要更為嚴重。20世紀90年代，與其他國家相比，美國的女性勞動參與率相當高。但是現在這一數值上，美國僅高於意大利，低於德國、法國和西班牙。
黃金年齡勞動參與率下降的原因目前沒有共識。雖然全球化和自動化會影響國內的生產率和增長，導致沒有大學學位和製造業工人失業。但是除此之外，近幾十年來殘障人士人數增加，阿片樣物質（成癮性藥物）泛濫有可能導致黃金年齡雇員數下降。由於美國的這個數值比其他國家都大，應該是有一些美國獨有的原因起到了主要作用。正如我前麵說的，一個強勁的經濟體可能持續將這個年齡段的人群帶回勞動力市場，也可以減少離開勞動力市場的人數。研究表明結構性措施是有利於提升這個年齡群體的勞動力參與率的，例如提升教育水平，反對濫用成癮性藥物等。
總而言之，這些影響長期增長的因素仍在持續，尤其是勞動力市場增長緩慢。其他的數值則很難預測，例如生產力。我們可以采取措施提升勞動參與率，並且保持生產率的持續增長。美聯儲並沒有做到這一點的政策工具，包括提升教育和工作技能方麵的投資、工商業投資與基礎設施投資等等。
貨幣政策
金融危機之後，FOMC在提升就業，防止通脹下降方麵做出了努力。隨著經濟持續複蘇，減少貨幣政策的支持也是合適的。如果等到通脹和就業達到我們的目標之後再收緊，有可能使通脹過熱。基於這個理由，貨幣政策如果突然收緊，有可能刺激到經濟，甚至引發衰退。
所以，為了支撐經濟持續擴張FOMC采取漸進路徑減少貨幣政策的支持。我們2015年12月開始加息，從那以來，經濟持續擴張，但是通脹仍然很低迷，委員會也持續在加息。委員會保持耐心，也會減少無法預期的情況的風險，防止經濟再度衰退到需要聯邦基金利率再次回到零（雖然它仍是有效的），因此我們將主動縮緊寬鬆的貨幣政策。
再次，去年10月FOMC開始漸進地縮減資產負債表，減少我們的債券持有也是將貨幣政策保持中性的另一種方式。縮表的緊張穩步展開，有望進一步緊縮金融環境。在接下來的幾年中，我們的資產負債表將顯著縮減。
我們上個月的會議上，FOMC投票決定將聯邦基金利率提升至了1.50%-1.75%。這也是表明我們緊縮政策的有一舉動。FOMC的漸進緊縮路徑有助於經濟體更為強勁。
接下來的幾年間，我們將持續以2%為通脹目標，以及維持強勁的勞動力市場以支撐經濟擴張。正如我說的，我與我的FOMC同事認為，經濟會持續強勁，漸進加息是達到這些目標的最佳路徑。如果加息太慢，則有可能麵臨需要突然緊縮的窘境，這對經濟擴張是有害的。而加息太快也會導致通脹長期低於2%的目標。我們的漸進加息策略正在於平衡這兩個風險。
當然，我們對於合適的貨幣政策的觀點在接下來的幾個月甚至幾年間都將根據經濟數據和展望而調整。我們主要目標仍會不變：增加更多的就業和穩定通脹水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