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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27 20:10:45)
下一個
馬經理坐到我身邊,問,吳先生,要不要嚐個新茶? 我的注意力放在禾苗苗身上,想法子跟她搭訕,所以,有些不太情願地說,好哇。 他泡好茶,將玻璃杯子遞給我,說,我先給向部長泡好了,一直等你。吳先生,你把杯子舉起來,對著光看看。 我舉起杯子,杯中的茶芽顆顆直立,如舞蹈一般,輕舒腰肢。我說,我不太懂茶。不過,這一定是好茶。 馬經理有些自得,說,你很有眼光。要不要聞聞看? 我將杯子放到鼻子下麵,茶水飄出縷縷淡香,繞鼻久而不散。我說,香味清爽,帶一點甜味。 他說,我老家出品的,剛剛開發出來。全縣隻有一座山上有,長在海拔六百多米,一年隻出十五公斤,市麵上根本找不到。 我開始對他的話題感興趣,問,市麵上沒有,那去了哪裏? 他答道,當貢品,送給省領導,中央領導。 我珍惜地再喝一口。 他說,用杯子泡,好看,但是,茶氣散得快,得快點喝。我聽從他的話,再喝幾口。他幫我加至八成滿。他說,這種茶是明前茶,清明節前采摘,采茶姑娘必須是處女。 我覺得這不過是個噱頭,問道,處女采茶不一樣嗎? 他說,當然不一樣。處女的手跟破過處的女孩絕對兩樣。現在處女難找,鄉下相對還是多一些,不過,那邊采茶妹子還是一年一換。 我不太相信,不過,姑妄聽之吧。 這時,向天明跟著劉丹霞和鄧芳芳開始唱革命樣板戲。他先唱紅燈記裏的《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唱得很好,而且動了感情,唱到“開什麽樹苗結什麽果”,他聲音抖了幾抖,結束句跟著跑調。劉丹霞唱《都有一顆紅亮的心》。這是她第一次單唱,她的嗓音清脆明亮,高音飆上去毫不費力。她很會唱歌,隻是隱而不發,應該是給向天明充分發揮的空間,真是用心良苦。 向天明來了情緒,自己點了沙家浜裏《智鬥》那場戲。我也來了情緒,混在裏麵,客串一下刁小三,吼了幾嗓子。我們幾個很盡情,禾苗苗和沈咚根本沒有在意,一直在嘰嘰喳喳地講話,有時還笑出聲來。 我退回座位,馬經理挨近我,說,吳先生,以後有空再來長沙,請重要客人的話,給我打電話,我盡量安排。他遞給我一張名片,名字和聯絡號碼是豎排的,名片的兩個角有竹葉點綴,很有品位。 他看我沒有接話,說,我們這種場子,在長沙很少很少,一般人進不來。你想,一個晚上隻招待一桌客人,按成本收,千把來塊錢的樣子,談賺錢的話,那得虧死。 我說,你們的服務很特別。 馬經理說,對了,我們隻搞接待,盈利不是目的。我們的客人,幹部要廳級以上。你想,他們這些人,什麽東西沒吃過,什麽場麵沒見過?來我們這裏圖什麽?圖清靜,圖安全嘛。我們隻做道地的家常菜,不跟海鮮酒家比。你剛才也聽到了,向部長回憶童年的一番肺腑之言,肯定是看到我們的菜,觸景生情嘛。還有,我們這一套卡拉OK行頭,看起來很陳舊,在別的歌廳早被淘汰了。我們團領導說,就是要用老設備,多配老歌,特別是文革期間的流行曲,樣板戲之類的。現在的高級領導,都是跟著這麽東西成長的,刻骨銘心。我們這些安排,符合他們的成長過程。所以,我接待了這麽多人,每一個都說好,每一個都說還會再來。 我問,基本上都有女孩子陪吧? 馬經理反問,吃過飯,接著唱歌跳舞,沒有漂亮妹子陪行嗎?不過,我們領導一再交待,我們接觸的是高級幹部,無論看到什麽,聽到什麽,睡一覺以後,要從腦殼裏完完全全清洗掉,誰要是搞八卦,立刻開除,趕出長沙。 我問,今天的兩個女孩子,是你們安排的? 他猶豫了一下,說,不是,是劉小姐帶的。如果請客的人不帶,我們可以安排。現在,漂亮妹子多,有心計的妹子多,我們的電話打過去,手裏有天大的事也舍得放下。 他意識到了什麽,說,你很注意這兩個女孩子吧?那個姓沈的是大路貨,臉盤子漂亮而已;那個禾什麽苗很單純,根本不像是演藝圈的人。三五年以後,她要麽跟上大部隊,可以混碗飯吃,要麽被淘汰出局。 我有些懷疑,問,你這麽肯定? 馬經理說,肯定。團裏派我來這裏當經理之前,我做了二十多年的美工師,圈子裏的人和事看得太多。看別人沒有把握,看一個劇團小姑娘的未來,我的判斷八九不離十。他用手遮住嘴巴,放低聲音說,我們說點別的。最近,碰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個億萬富翁,原來是湖南財院畢業的,在美國鍍了幾年金,回國在北京做房地產,合夥人是原來一個政治局委員的兒子,不到六年工夫,他的身價就漲到好幾個億。去年,他回母校參加校慶,花了一百萬坐到了主席台,安排在第三排的角落。別的一些校友,一分錢沒有捐,卻坐到第一排,第二排,還是中間的位置。 我說,那些人是當官的吧? 馬經理點點頭,說,不錯。有省級的,廳級的,十好幾個。他當然不爽,可是,不爽他又能怎樣?好了,那天晚上,他正好來我們這裏吃飯。本來,我們隻接待一桌客人,這是規矩,來的人都曉得。沒想到……他停下來,四周看了看。 他一定覺得我很想聽下去。其實,我不怎麽感興趣。那個富翁的遭遇,跟我有什麽關係?我的注意力隻在禾苗苗身上。她顯得很無聊,還在幹挺著,準備堅持到向天明他們唱完八個樣板戲吧。可憐的女孩! 馬經理用鼻子咳了幾下,接著說,大約九點來鍾,我接到一個電話,講話的人口氣很大,說公安廳的程廳長馬上過來,要我叫幾個女孩子,作好準備。這個人,真不懂規矩。我什麽人沒有見過?跟我這麽說話?我說,你是誰?他說是是省廳的宣傳處長。我說,我們這裏有人,你們再找地方。過了一下,一個穿警服的人敲房間門進來,二話不說,指著大家說,這個地方清場,公安廳的領導要到這裏休息。我一聽懵了。他們這麽牛氣,在座的也不是等閑之輩呀!那個富翁坐著不動,說,我們訂位在先,想什麽時候走什麽時候走。其他幾個客人合計了一下,紛紛站起來,勸說富翁還是讓一讓。富翁硬是不動,多虧一個女孩子搞清了狀況,硬是說服了他。我們後麵另有一個出口,我引著他們從那裏離開。那個富翁一路罵,廳長?算什麽鳥雞巴?在北京,練攤兒都不夠! 我笑著說,罵歸罵,讓還是得讓。 馬經理搖頭歎息道,一個海歸,弄到幾個錢,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別說是省公安廳長,水利廳長來了,他也得騰位子。這是國情,他不會不懂。 他看著我,目光有些閃爍,問,我們聊了半天,還沒有問過,你在哪裏高就? 我賣個關子,問,你閱人無數,猜猜? 他伸手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說,不好亂猜。你是向部長的朋友,交情很深。跟他來這種場合,起碼跟他地位相當吧?北京來的? 我說,不是,國外來的。我隻是向部長的一個普通朋友,他讓我過來,開開眼界,見見世麵。 馬經理有些失望,他掩飾著自己,說,我的話太多,當我喝多了。他站起來,說,你一直喝茶,還沒有輕鬆過。等一下,我叫她們給你點幾支歌。 禾苗苗拉著沈咚走到大廳中央,說,革命結束了,終於輪到我們和平的一代了。她攏攏頭發,身體輕微地左右搖擺,麥克風在胸前敲著,等著切歌。向天明和兩個中年女人講話,鄧芳芳朗聲笑著,劉丹霞比較安靜,一付淡定的樣子。看來,向天明已經作了某種承諾,她心安了,等著這個晚上慢慢流逝。 屏幕上打出《當我想你的時候》,吉他伴奏音緩緩而起,一身家居衣裝的汪鋒身形淡入。禾苗苗和沈咚開始唱起來。真是湊巧,我的妻子最近在學這首歌,推薦給我,我覺得很好聽,跟著YouTube學了十來遍,終於學會哼唱。待她們唱到第二段:生命就像是一場告別 從起點對一切說再見 你擁有的僅僅是傷痕 在回望來路的時候那天我們相遇在街上 彼此寒暄並報以微笑 我們象朋友般揮手道別 轉過身後已淚流滿麵...... 我把杯中的茶喝光,從沈咚的手中接過她的麥克風,等到副歌開始,和禾苗苗一起唱:至少有十年我不曾流淚 至少有十首歌給我安慰 可現在我會莫名的心碎 當我想你的時候...... 唱“……莫名的心碎”的時候,我身子下蹲,拚老命吊了上去。唱完,兩個小朋友劈啪鼓掌。沈咚說,你超厲害,我才剛剛學會。 我說,我也是剛學會。沈咚轉過身,朝洗手間走去。我乘機對禾苗苗說,等一下,請你跳個舞可以嗎? 禾苗苗說,當然可以,咱們的工作嘛。我去挑舞曲,要快的還是慢的? 我說,中四吧。我隻會這一種。 音樂起,我摟住禾苗苗。劉丹霞牽著向天明,也加入到現在的舞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