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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北京(三)
來源: z.a 於 07-04-22 09:34:36
愛在北京(三)
從前有個山,山裏有個廟,廟裏有個ZA講故事。他說:愛情這個坑,實在是世界上最俗的。挖了不知多少年,一撥兒又一撥兒排著隊往裏跳,更有人跳了一回又跳一回。
該發生的事情注定要發生,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想不想。
本故事純屬虛構。
愛情故事 三 恨不相逢
我畢業後第一個工作是在一家世界知名的汽車公司作質量工程師。6個月基層實習結束以後,我坐在人事科等著質量管理部的領導來接我。
隻聽樓道裏一陣咚咚咚沉重的腳步聲,接著門上幾聲響亮的敲擊。門開處,一條大漢昂首而入。此人身材魁梧,麵目黝黑。四方大臉,濃眉小眼。身上的工作服油麻花,如果不是臉上戴的眼楮,我肯定以為他是總裝線上搬輪胎的。
這就是我師傅大李,早我三年畢業,出身名校。他是全公司最快升為主管工程師的本科畢業生之一,現在是我要去的技術組組長,也是帶我的師傅。此人不休邊幅,喜歡和工人技師一起在地溝和車間流水線上竄下跳,工作服比所有人都髒。他人緣極好,到公司各部門辦事暢通無阻。我至今還記得他給我上的第一課:“緊睜眼,慢張口。這樣你學東西快,大家也都願意教你。“
為了保證投入中國的新產品適應中國路況,在我進入質量部半年後我們公司組織了一次公路試車,就是象現在所謂自駕遊一樣。我們選的路線是從北京出發經山西陝西甘肅寧夏青海等地一直到新疆,再從內蒙古返回,cover 我們產品用途最廣的地區。車輛是5輛公司在全世界同時推出的當年新款,全中國當時隻有10輛。大李是領隊,我算隨隊工程師,負責記錄沿途路況和分析出現的質量問題。
質量部的經理是美國人,難得的對中國地理和曆史略懂一二。看了半天大李定的路線圖和我估算的不同種類路麵的比例,他用手指著蘭州說:我和Lisa飛到這裏加入你們。
我們對經理加入沒意見,我們的夥食和住宿標準可以提高一些。但帶上小翻譯Lisa就有點強人所難了。那個時代中國的公路還沒有服務區的概念,我們上廁所就是路邊一停車就地解決。再加上我們有時走一些人煙罕見的地區,吃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帶個女孩子吃住都不方便。大李和我英文口語都湊活,應該用不著翻譯。大李出麵去和經理協商,我和幾個試驗技師都覺得憑大李平時的人緣,經理應該給這個麵子。
大李很快就回來了,還帶著一個白白淨淨的女孩兒。大李給我們介紹:這位是經理新配的翻譯Lisa, 這幾位是ZA, 劉哥,老五。。。咱們這回就是一個隊伍了,大家以後互相關照。
後來我們埋怨大李沒有堅持原則,大李說經理一定要Lisa同去。一天晚上在旅館房間裏隻有我們兩個人時我又提起這事,大李說突嚕了嘴:“你看到她笑了嗎?“ 我哈哈大笑:“你終於招供了!“
Lisa瘦瘦的,很白又端莊文靜但絕不是人群中你一眼可以看到的美人兒。她不是很愛說話,第一次見麵沒留下什麽印象。後來混熟了才和我們有說有笑。一次開準備會,老五講了一個大李剛進公司時幹的糗事,逗得Lisa放聲大笑。笑聲落下,房間裏竟然安靜得有些冷場。我們幾個交換著眼神兒 大李這家夥,就是比我們眼毒。Lisa開心的笑容,就象房間裏忽然綻放出一隻明豔的花朵。原本秀氣端莊的臉龐一下子活潑生動起來,精彩萬分。用句時髦的話講,她的笑容能照亮整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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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路試是很枯燥的事,每天從早到晚都在路上忙,風景很快就看膩了。經理和Lisa加入後,氣氛才活躍了一些。我和大李在一號車,Lisa和經理在二號。一路上我經常用對講機和Lisa聊天,講笑話逗她笑。大李總是微笑著邊開車邊聽。這一天我和Lisa比賽誰會背的古詩多,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沒完沒了。大李忽然說,別老占對講機頻道了,萬一其他車有事我們不知道。我停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和Lisa貧起來。大李提高了聲音讓我不要再說了。看臉色他好象有些生氣了,我很奇怪但隻能服從。我對Lisa說:領導不高興咱倆聊天了,休息時再比八。對講機那一頭停頓了幾秒鍾,Lisa的聲音傳了過來:“領導真的生氣了?” 不知為什麽,我覺得她聽起來好象有點高興的樣子
這天中午,我們停在甘肅/新疆邊境一個比較大的鎮子。這是進入新疆之前最後一個大鎮子了。在一個小飯館吃完午飯,試驗員們檢查車輛準備出發,大李,經理,我和Lisa在飯館裏討論著這幾天的路試情況。忽然劉哥跑進來說:大李你趕緊出來,有個瘋子要砸咱們的車。
一個人個子不高,滿臉都是黑黑的汙泥,看不出長的樣子。身上穿的很破,看不出本來顏色。他手裏拿著一塊兒磚頭,一聲不響地站在一號車前目露凶光。兩個實驗員衝他揮手喊叫,但誰也不敢走過去。那輛車是高配置,當時市場價格30多萬,而且國內還沒有配件。大李看了看形勢,豪不猶豫地衝著瘋子走過去,站到了瘋子和車之間。瘋子揮舞了幾下手裏的磚頭,發出一些很憤怒的怪聲。我和兩個實驗員本能地退了兩步,Lisa下意識地抓住我的胳膊。
大李卻紋絲未動,毫不理會麵前舞動的磚頭。他倆眼緊盯著那人的眼楮,聲音柔和但堅定的說:”你不能砸這輛車。我們不會傷害你,你讓開路。” 瘋子沒有反應,大李就一遍又一遍的重複這句話。我站在一邊緊張得胡思亂想:要是瘋子一磚頭拍在大李頭上,我因該?j李還是先去抓瘋子的手?聽說瘋子力量都大於常人。。。
不知道大李一共說了幾遍,瘋子忽然大叫了幾聲,把磚頭扔到地上,轉身走開了。我剛鬆了一口氣,大李又作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他走過去追上瘋子,往他手裏放了些錢。
車隊開出了好久,我們還在對講機裏大講這件事。大家追著問大李為什麽沒有把瘋子打倒,為什麽要給他錢。一個瘋子有錢也不知道怎麽用。大李先是笑而不答,被追問急了一把拿過對講機:“人家還沒砸我的車我為什麽要打人家?而且這人其實是個女的。“
“你怎麽知道?“
“她脖子上的黑泥沒塗滿,和上衣領子接近的地方漏出一點皮膚,很白很細。而且她臉上的黑泥象是故意圖的。我懷疑她沒有全瘋,所以給她一點錢,也許她用得上。“
對講機裏暫時沒有問題了,Lisa卻跟了一句:難為你連脖子都看得那麽清楚,還挺知道憐香惜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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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的戈壁灘風景如畫。藍天白雲之下一馬平川的荒野,一眼可以看到很遠很遠地方的山脈。白雲隨風飄動,在地麵上遮出變化多端的圖案。
Lisa一路上非常努力地配合,從來不要求額外停車去衛生間。但在這200公裏不見人煙的戈壁灘上,實在沒有辦法等到有廁所的村鎮,隻好怯生生地用對講機問我們一號車能不能停一下。車隊馬上停下,我們也借機休息一會兒,照些相片。
停車的地方一片平坦,隻有曠野裏離公路大約一公裏遠的地方有個小土包。我們一致推薦大李開車送Lisa過去並負責警戒以免有野生動物搗亂。
遠遠的,我們看著大李的車停到了土包前麵。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下了車,高大的身影在土丘前前後後巡視。嬌小的Lisa衣決飄飄,象風中的一棵向日葵等在一邊。整個車隊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兩個身影並肩行走在美麗的陽光之下。
我是幾天以後才知道Lisa已經結婚了。我們當時在哈密休整,順便作性能測試。晚上大家一起到維族人的攤子吃羊肉串喝啤酒,就著在北京絕對看不到的滿天星星。
Lisa喝酒很猛,一串羊肉沒吃完一大瓶啤酒居然沒有了。然後她向隊裏的幾個老酒鬼挑戰,幹起了白酒。好奇的維族老板看著我們這群漢人大呼小叫地灌白酒,舉著大杯左邀又拚的居然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酒桌上一向勇猛的大李卻少言寡語,也沒有太喝酒。很快,Lisa就口齒不清了。但她沒有一點減速的樣子,一連又是幾杯,然後扶著電線杆子吐的一塌糊塗。
Lisa一畢業就和同學的男朋友結了婚,再別的公司工作了兩年後應聘到我們公司來的。她老公在另一個公司作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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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Goes on.
大李很快被提升到另一個部門作科長,我接替了組長的位置。我們仍然常在一起喝酒,但誰也不再提起那次新疆之行。在以後的幾年裏大李一直沒有找女朋友。同事介紹了很多次他總是敷衍了事,時間一長也沒有人再管了。
我和Lisa倒是經常合作。她還是剛見到時那副文文靜靜的樣子,隻是我很少看到那照亮房間的大笑了。一年以後,她辭職去了她先生工作的公司,聽說待遇沒有我們公司好。
然後我出國。
2002年我第一次回北京,大李當然要請我喝酒。有意無意的,我們去了一家新疆飯館。大李仍然單身。酒到八分,大李忽然說:你知道嗎,Lisa一直沒有要小孩,他們要做丁客。
我有些急了,借著酒勁兒把杯子往桌上一拍:你們她媽怎麽這麽磨磨唧唧,非要大家都把一輩子都耽誤過去嗎?
大李苦笑一下:有緣無分八。如果真到一起,我們恐怕搞不清對方和自己還是不是我們喜歡的對方和自己了。
我無言,隻有一杯杯的把心裏的唏噓喝下去。
北京的天空也是藍的,但是一種帶著灰色的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