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裏,你是孤獨的;在孤獨裏,你是自由的。如果夢是你的生命,那麽,清醒就是一種毀滅。 ?? ?? ?? 我喜歡那種古典的愛情故事,所以常常設想著你究竟是焚香撫琴在茜紗窗下,還是霓裳翩翩於秋千架上;是琴心劍膽相伴到天涯,還是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還沒等我把這些五花八門的設計理出個頭緒,你就已經白衣黑裙款款站到夜中央。我還能說些什麽呢,除了接受你淩厲而淒美的目光——雖然,這不是我曾經知道的那一種古典。你的裙子太長了,長得有如夜的華袍,彌漫出一種悲涼的氣氛,把你醉後的點點笑意漸漸剝蝕成一幅迷離的油畫。 ?? 世間的任何烈酒都醉不了你,你醉在一個人的眼神裏,你明知他眼中是一片深深的沼澤地,卻還是義無反顧地邁步。 ?? 你別轉身,在旋轉的裙擺中所有的人都會迷情。它是那麽美麗,又是那麽飄忽。你,你,你,一轉身春夢無痕,這是你知道的。可是你偏偏想回頭看看究竟是誰一直在你身後歎息。 ?? 不是所有的人,都來得及把夢做醒,這樣的人是幸福的。那些所謂醒了的人,隻不過是從一個夢跌入另一個夢。人生,原本隻是灰煙的一個夢。在夢裏,一粒灰煙幻化出一種實在而真切的形狀,被叫做“人”。它經曆過一種被命名為“人生”的路程之後,複為灰煙,歸於虛無。對它來說,隻有虛無的境界才是真實可靠的。隻有歸入虛無才算是夢醒。 ?? 我不敢斷言傳說中的輪回是不是存在,但我知道緊接著這粒灰塵還會有別的夢想。 ?? 所以,我一直遲疑著,是對你說“醒醒吧,你”,還是對你說“握住你的夢想,跟它走”。我遲疑著,不過可以斷定我們已經在一個夢裏,那些自謂清醒的人也在夢裏,在和我們完全不同的夢裏。他們歎惋或者有時也嘲笑我們的癡迷和執著,因為我們傾注一生全力追逐的,是一些他們所不屑一顧的東西。但是麵對一種叫做“追逐”的行為,他們的狂熱程度比我們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也許。 ?? 我們所追逐的,是一種古老而單純的愛情。如果它還很普遍的存在的話,那麽應該很容易被獲得,可問題是它幾乎不存在了,所以需要用到“追逐”這個詞。我們的追逐不使用任何手段,我們的追逐不借助任何武器,我們的追逐癡迷而執著,我們的追逐沉默而美好,我們的追逐其實是一種等待。因為有愛,所以愛;因為沒有愛,所以不愛。我無法告訴你這個法則源自哪部著作,我隻知道這個全新世紀的很多行為都奔應源自一種古老而單純的詮釋——因為有愛,所以愛;因為沒有愛,所以不愛。 ?? 你看,我是這麽不著邊際地想著,而你仍然徘徊在沉沉的夜風裏。低沉而細厲的嗓音在空曠的天幕下若有若無地飄送:“……是我自己願意承受這一切……夜色已黃昏……”你在等我說些什麽嗎?那麽好吧,讓我告訴你其實我一直都在想,在這條有緣人相錯而過是最大可能的街上,所有注視你和被你注視的人,都因為最起初那不經意的一眼而注定要成為一個傳奇。這不是我曾經知道的那一種古典,你在無邊的黯寂裏,倔強而傷感地燃燒著烈性的溫柔,充滿寧靜而又霸氣十足。 ?? 你……,你不要轉身。或者,至少要讓我看清旋轉中你微仰的臉龐。一顆追求平和淡泊的心,一雙不安分的眼睛。 ?? 你的笑容溫順。是征服而不是被征服之後的溫順。於是你的笑容就預示,不,是意味著挑釁。可這有什麽不好的呢?你年輕。年輕,而不是太年輕。所以就幼稚得恰到好處,所以就無須成熟得那麽完美。 ?? 下雨了,整個南區濕淋淋的。這樣的天氣多好嗬!它總是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些什麽,想起與我們似乎毫不相關的哪個地方……你喜歡嗎?這樣的天氣,陰鬱而潮濕,也積蓄著一種懶洋洋的溫潤。 ?? 這樣的日子多好嗬!我們可以躲在自己得小屋裏,吃著拙劣的小點心,喝著廉價的茉莉茶,悵悵地望著密密斜織著的雨簾,想著無窮無盡的心事。然後開始無邊無際地聊天、或者無邊無際地沉默。因為這些時光太匆匆,比曇花之一現尚不如,所以他成了連我們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期盼,盡管它陰鬱而潮濕。 ?? 好冷。 ?? 而你依然白衣黑裙在路上,默默臨風舞。你不需要傘,是的,我知道。早在上一個輪回那個不是雨季的環節裏,你已經被誰的目光淋濕。是該用喜悅的語氣祝賀你呢,還是用擔憂的口吻告誡你?如果這是一種注定的命運,那麽我想,用沉默的眼神追隨是唯一的選擇。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壞,而是唯一。 ?? 給我吧,給我你的手,讓我們穿過漫漫長夜,一起回去。如果你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輕啟夜的門扉,驚擾夢中人,那麽我們去哪兒呢?是遁入油畫中永恒的微笑,還是如洛神翩然踏波?來吧,跟我來。 ?? 多麽古老的季節。它把我們牽引到壁畫上的年代裏去,遙遠而溫馨,仿佛我們從來都不認識霓虹燈。在綿長的雨季裏,隻有惆悵。即使是街角那個玩水的小姑娘,即使是大廳裏那些輕歌妙舞的女郎;即使是那個蹦蹦跳跳笑嘻嘻的癡呆男孩,即使是那些一擲千金確實也能買天買地呼風喚雨的億萬富豪;即使是……誰也無法拒絕一份迷惘的心緒,雖然也許他們自己永遠不會覺察到自己眼中的迷惘。這種哀情每個人都均等地享有,所以有的時候,無端的悲愴和落寞並不是來自外界,它其實發端於你心靈深處一粒未被冰淩封住的種子,這一小粒固執的種子一直在等待機會,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生根發芽,長成一株軟藤,把與生俱來的憂鬱和迷惘蔓延到它主人的眼神裏。可能這個機會遙遙無期,但它依然固執。高傲而淒絕地守著冷冷的內核、守著冰淩之中那熊熊燃燒著的火種。 ?? 風情萬種的雨夜,永遠都同化不了你的迷惘。是誰說過,一個人如果固執到不願扭曲,就隻有折斷。可是你固執嗎?當你說“不”的時候,你的眼神是多麽溫順無奈嗬。然而你是在拒絕。 ??我知道你一定會說“不”。所以我決不會勸說你試著去忘記。愛是不應該被遺忘的,哪怕是傷痕累累的愛,哪怕是瀕臨絕境的愛。愛,畢竟是美好的。如果連愛都要忘記,那麽還有什麽值得我們去回味呢。 ?? 可是你為什麽低著頭不說話,隻以你蒼涼的背影對我。這條空蕩蕩的、我已經沒有印象的街,還有什麽你要諦聽嗎?還有什麽你要注視嗎?沒有了,是嗎?你隻是不願離開。因為在這條夜色氤氳的街上,你的愛開始,而後又結束。一雙手臂把你迎入這條街;而後同樣的一雙手臂輕輕一揮,說離開這條街。那語氣裏,好像沒有欺騙,我相信,真的,我相信,雖然我不敢否認謊言會存在,但是我相信沒有欺騙。 ?? 命運不會指天劃地地責備。那不是個錯誤,不是你的,也不是誰的,那隻是個太離奇的夢。美好而傷感,不必刻意去遺忘。 ?? 要不要我給你講個故事,消磨這漫漫長夜。你多半會搖搖頭。在夜裏,你是孤獨的;在孤獨裏,你是自由的。你一直在徘徊,也一直意誌堅定。 ?? 那麽,讓我們去乘坐夜行火車吧。空明而清涼,隔絕而溫暖。那飛馳而過的一切,統統叫做異鄉。 ?? 隻有起點,沒有終點。 ?? 被含著熱淚迎來送往的,不是你或者我。那時異鄉的站台。而我們,失舉目無親的兩個孩子。 ?? 我知道你會喜歡這樣的感覺。你是個天生被放逐者。即使停泊的港灣敞開著門,你也終究會悄然轉身,從茲別去。 ?? 你不在乎終點在什麽地方,是不是?你更愛沿途的風景。可是,你是個目光不夠長遠的孩子。可為什麽要打算得那麽長久,那麽小心?誰敢保證自己一定會有明天? ??孩子般的哭泣,大人一樣的笑。不願離開也無意久留,仿佛順流而下的一尾魚,直到不可停靠的不是你的港灣。 ?? 你遲疑著,轉過身來。 ?? 你,你,你,一轉身春夢無痕。 ?? 如果夢是生命,醒就是毀滅。 ?? 大風起兮雲飛揚,而你,你要去哪裏? ?? 那是你的笑容麽?仰向蒼穹,期待無盡的未知。那麽好吧,深深的注視之後,笑一笑,順流而下吧。活得像你自己。 ?? 人生終究要歸入虛無,而我們不能當它是風箏的雲遊。我們可以順流而下,卻永遠雲遊不了。生命中布滿了絲絲縷縷的牽掛,處處是機關、處處是誘惑。夜的氣息繞向你風中的發端,纏綿而不容抗拒,然而你,你隻能笑一笑。隻有這輕輕一笑,才會使沉淪的女巫很不甘心、很不甘心地退卻,留給你天心深處的感傷與曠達。帶著它們走,那是遠方沒有的純。 ?? 你還會一次複一次地出現在夜的中央。輕輕地笑,低低地泣,一往情深。會嗎?為什麽不呢?人生原本隻是一滴清淚,是什麽使它混濁? ?? 你知道嗎,你背叛了喧囂,於是被喧囂放逐到十丈軟紅塵。你注定要混跡於芸芸眾生中,一如前塵。你……你在用怎樣的一張笑臉去麵對,你眼中的神情和未來一樣明媚而不可知,你的心事不可企及。有時候你也溫順地笑,笑出一串頑皮,笑出一種傲慢,笑出一個傳奇,笑出一片蒼涼。你的心事不可企及。你不說,可是你知道,那不是遺忘,那是刻骨銘心。 ?? 你看,那個縮在角落裏啃指甲的娃娃是誰,是不是曾經年少的你?你看,那個斜倚窗欞背對人群的女子是誰,是不是曾經滄海的你? ?? 也許吧。 ?? 沒有人給我回答,我也無法回答任何人。 ?? 除了愛和沉默,我們還有什麽寶貴的東西能夠給予! ?? 你,你,你,輕輕地一轉身,你便失你所有;你,你,你,輕輕地一轉身,你便擁有了你自己。生活在一次的一無所有之後而更加充實和富足,這倒不見得是個真理,可有些時候你也不覺得它錯,對不對? ?? 你看,你笑了。我喜歡,那是多麽真實的一張笑臉。我喜歡它就如同喜歡你曾經淚痕縱橫的麵容。 ?? 我還知道,在悠悠晚鍾裏,若有若無的歌聲仍在斷斷續續地隨風飄送: ?? “……是我自己願意承受這一切……夜色已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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