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使花園
第一節 悲傷的新娘
舒眉婷蜷縮在沙發上，腦子裏空落落的，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個墊子。
茶幾散放著一遝照片，照片上的眉婷身著婚紗，正象她的名字，眉目如畫，婷婷玉立，一臉的笑容，依偎著那個將要托付一生的男人。
峰！―――他的麵容刺痛了眉婷的意識，讓她的眼珠漸漸轉動起來，迷朦起來，終於模糊一片。
淚眼迷離中，眉婷不可避免地看見了與照片混放在一起的紙片。那是一張診斷書，雖然大部分被照片遮住，可是，‘急性白血病’這5個字還是露了出來―――
眉婷猝然抱緊了膝蓋，把額頭狠狠地頂了上去，她終於又一次開動了腦筋，卻在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假的、假的、那是假的，我在做夢，一個夢，一個惡夢―――”
依依一手抹上麵前的雲層，忍耐不住地號啕大哭起來：“哇－哇－哇―――”
“怎麽啦？怎麽啦？”淩兒急急地跑過來。
依依手指著雲層下方，哭得說不出話來。
淩兒明白了：“眉婷的日子不多了，是嗎？”看著一臉滂沱的依依，她搖了搖頭，“真沒見過你這樣的守護天使！要知道，人總是要死的，我們的職責就是守護那些美好的靈魂，在適當的時候給他們一點幫助和獎勵。要是個個都像你一樣，自己守護的人要死了就哭，不是都要哭死了嗎？再說眉婷還會轉世的，你也不必―――”
“就是這樣我才哭啊！”依依眼淚鼻涕一大把，“她太可憐了，那麽善良的靈魂，就因為中了一個惡咒，每一世都那麽不幸地死去！上一世是車禍，再上一世死於戰亂，再上一世是自殺―――為什麽要我做她的守護天使啊？！”
淩兒也歎了一口氣：“說起來她也瞞可憐的，自從被詛咒，每一世都活不長，連守護天使也不忍心她的悲慘命運，所以每次有新的守護天使到來，就趕快把她托付出去，轉來轉去就攤上了你。不過你也太誇張了，一次比一次哭得傷心，―――”
“我忍不住麽！”依依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還有3個月就結婚了，我以為這次她起碼可以快快樂樂地當回新娘，誰知道―――”
“我說依依啊，”淩兒給她擦著眼淚，“我們的前世都不是人類，卻成了人的守護天使，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因為我們吸收了天地間的靈氣―――”依依還是可憐兮兮的。
“更因為我們沒有那麽複雜的人性，”淩兒嚴肅地看著她，“所以不會像他們一樣容易犯錯！依依你要記住，我們是守護天使，有我們職責，也有我們的規矩，很多東西我們是無能為力的！”
依依眨著眼睛，還是無法阻止那紛紛而下的淚珠。
眉婷抬起頭來，發現屋子裏已經全黑了，她放開手腳，想站起來，可麻痹的感覺卻蔓延到全身，又不得不坐了回去。就這樣吧，不要動，不要想，靜靜地死去也不錯。她強迫自己露出一個微笑，卻發現臉上的肌肉連同幹透的淚痕一起僵硬了。
她把頭一歪，視線又回到那張診斷書，卻象被燙了似的跳開，跳上楚峰的臉。
峰！眉婷入迷地看著，這張笑得有些尷尬呢，嘴角耷拉著，簡直哭笑不得，還有那一張，攝影師讓他親我的臉，他卻好象在舔冰激淩―――眉婷笑了，淚水卻又湧了出來，浸濕了剛幹的淚痕。
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呢？還有3個月就要成為新娘的人，隻以為是疲勞和感冒引起的發燒，一檢查竟是白血病！一霎那間，眉婷的世界塌陷了，崩潰了，眼前竟然隻剩下紅白2色，一會兒是驚人的紅，一會兒是慘慘的白―――
眉婷不知道一個人坐了多久，忽然電話鈴聲響起，嚇得她跳了起來。
“喂？”眉婷的聲音聽起來自己都很陌生。
“你今天跑哪兒去了？”楚峰的聲音有些不耐煩，“手機也不開！”
“―――大概沒電了―――”眉婷想大哭一場，卻不知如何出聲。
“那家辦婚宴的酒店找不到你就找了我，羅裏羅嗦說了一大通，我怎麽搞得清楚！” 楚峰的聲音裏又加了點火氣，“你自己跟他們聯係！”
眉婷氣往上衝，我都快要死了，你怎麽還是這樣！她抑製住了想要大吵大鬧的衝動，隻是提高了聲音：“這好象是我們2個人的事情，你能不能也學著關心一下！？”
“我說了不要辦酒席麽，是你非要辦，當然該你管啦！”
“你！―――”眉婷忍無可忍，“我為什麽要辦？！你也不看看你媽的臉色！為了照顧你們家，還要我父母那麽大老遠趕來，親戚們也顧不上了，你卻還在這裏說風涼話―――”
“說來說去你就是想到你們家再辦一次！”楚峰也提高了聲音，“我真搞不懂你們女人，結個婚還這麽麻煩，早知道不結了！”
“不結就不結！”眉婷對話筒大吼一聲，狠狠地掛上，失聲痛哭！―――沒有了，婚禮、新娘，什麽也沒有了！眉婷想象著楚峰任性地表情：這回你該滿意了吧，峰！
第二節 楚峰
聽到話筒裏的‘嘟嘟―――’聲，楚峰心煩意亂地關了機，點起一支煙，狠狠地吸了一口。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他有些內疚。今天又被主編罵了，一部稿子也被退了回來，所以心情惡劣。忽然想起這些天眉婷一直不舒服，還有點發燒，一定是累著了，本想陪她去醫院看看，可總抽不出空來，想必她的心情也不好吧。
楚峰拿起電話又撥了過去，可是遲遲沒有人接聽。唉，她就是那麽倔的女人啦！楚峰無可奈何。明天，明天一定去接她下班！
把注意力回到電腦屏幕上剛開了頭的稿子上，楚峰又皺起了眉頭。怎麽最近腦子象漿糊一樣，什麽東西也寫不好？！
楚峰的正業是記者，為一家雜誌社工作，可是他覺得自己更象個雜物工，什麽都得幹，賺不到多少錢，還經常被主編罵，真是鬱悶！這份工作唯一的好處就是比較自由，可以幹副業，隨便寫點東西都可以掙點錢，還美其名曰‘自由作家’。
楚峰最擅長的就是寫小說，小時候他癡迷於武俠小說，迷到深處也學著自己寫，到處散發‘手抄本’，被幾個哥們兒一吹捧，便一發不可收拾，就此選擇了搖筆杆的生涯。可是真幹上了方知不易，寫長篇？可能餓死了都沒出版！於是退而求其次，找個素材發展一下，衍生出一個故事來，寫個中短篇，倒也頗受歡迎。可是近來文思枯竭，又找不到好的題材，胡亂編了幾篇都被退了稿，簡直是一籌莫展。
楚峰狠命地撓著頭皮，沒想出點子來倒飄下了紛紛揚揚的頭皮屑，不由想起了眉婷的話：“白發搔更短，渾欲不勝簪。不知道古人有沒有頭皮屑？―――”他不覺微笑起來，仿佛又看見了眉婷臉上那個調皮的笑容。
那是他們初識的時候，剛剛走出校門，對生活充滿了熱情和期望。認識眉婷的人都認為她是一個很有靈氣的女孩子，活潑大方，有才有貌；而他自己也有‘才子’之名，高談闊論，才氣縱橫，2個人互相吸引，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戀愛中的甜蜜就不用說了，最讓楚峰難忘的是眉婷的這樣一番話：“峰，我絕對相信你的才華，我要做你最堅強的後盾。讓我來安排我們的生活，我要好好地工作，讓你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可以專心寫作―――”眉婷總讓楚峰感到放心，她永遠是那樣有條有理，理性十足；生活是如此，工作也是如此，幾年下來，她腳踏實地，穩步上升；而楚峰也算小有成就，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們是那麽般配的一對。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當愛情變成習慣，生活也就進入了所謂的‘正軌’。也許是水到渠成，也許是他們已經從心底認可了對方，剩下的事情變得順理成章，朋友的玩笑、父母的催促讓他們終於決定走進婚姻。
可是―――，楚峰又是一陣心煩意亂，怎麽覺得不對勁兒呢？竟有一點點厭煩的感覺，往日的柔情蜜意、海誓山盟都到哪裏去了？不不不，他馬上否定了剛才的思路，我是愛她的，眉婷也是愛我的，我們隻是、隻是間歇性的情緒低落，等過了這一段，一切都會好起來，我們將成為很好很好的一對―――
楚峰振作起來，打開了電腦。工作吧，找個好題材，我一定要重振雄風！
“糟了！糟了！！糟了！！！”依依跺著腳嚷，弄得雲層象被攪亂的泡泡浴一般四散飛舞。
“又怎麽啦？”淩兒揮著袖子，把雲層整理好。
“眉婷，眉婷―――”依依眼淚汪汪，胸前的紅寶石墜子一閃一閃的發著紅光。
“這麽快？難道是―――”淩兒想了想，明白了，“她想不開了是吧？唉，也好，早晚都是一樣―――”
“好什麽！”依依一跳八丈高，“這該死的詛咒，真的沒有辦法解開嗎？”
“要是能解，你的前任們早就解開了，誰不同情她啊！”淩兒也十分無奈，“可惜當年―――”
“我要再去冥界找判官伯伯、無常哥哥聊一聊，這次他們別想敷衍我―――”依依握緊了拳頭。
淩兒伸手一攔：“他們已經怕了你啦，見到你跑得比兔子還快！可能他們也真的沒辦法呢？”
“沒辦法，沒辦法！那個死神道也是那麽說！”依依又要哭了。
就在此時，淩兒胸前的墜子也發起光來。“哎呀，我的一個守護人也快死了，我得去送一送！”她拍拍依依的手，“我們在冥界再見啦！”
依依呆了半晌，又把雲層一陣亂刨，“什麽鬼詛咒，我一定要把你解開！！！”
第三節 懲罰
眉婷仰麵躺在沙發上，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她手裏捏著一張照片，正是婚紗照裏她自己最喜歡的。“以前看電視劇時那些自殺的女人總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我就不用了。”她澀澀地想，“我也算漂亮過了！而且聽說煤氣中毒的死人皮膚會呈現出粉紅色，應該不會太醜吧！”
峰！這個名字象一把刀一樣刺進她的心髒。他一定會很後悔，剛才在電話裏跟我吵架，就算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吧。不過希望他不要太內疚，也不全是他的錯，那張診斷書會告訴他真正的原因。他會知道，其實我是為了他好，不想連累他，這樣最幹淨了，已經沒有任何牽掛―――
突然，眉婷睜開了眼睛，呼吸急促起來。爸爸媽媽！他們在遠方，正歡歡喜喜地等待著我的婚禮，而我，沒有告別、沒有電話、沒有隻字片語，就這樣去了，讓他們情以何堪！
不不不，我還不能死！
眉婷努力撐起身子。“不是現在，我還有一點時間，還可以做出安排―――”死亡的陰影已經向她逼近，眉婷隻覺得四肢綿軟，意誌模糊，可是心中的痛楚卻在漸漸擴大。“我怎麽、怎麽可以忘了爸爸媽媽！”她滾下地來，勉力向陽台爬去，“我不能就這樣死去，不能，現在還不行、不行―――”
依依還在發呆，被突然現身的淩兒嚇了一跳，“嚇死我了！”她拍著胸口。
“你才嚇死我了！”淩兒臉都白了，“剛才你幹了什麽？”
“沒，沒什麽―――”依依心虛氣短。
“那你為什麽沒有陪眉婷去冥界？”淩兒一把抓住了她，“我送了我的守護人，正等你呢，卻聽得一陣吵鬧，判官伯伯氣得吹胡子瞪眼！我偷偷扯住一個小鬼問了，他說一個守護天使插手阻止了一個該死的人，闖下了大禍！”
“眉婷那麽可憐，她還不想死啊，至少，至少讓她完成了心願―――”依依嘟嘟囔囔。
“你忘了我們的規則嗎？我們是絕、對、不、可、以幹涉守護人的運勢的！”淩兒把依依一陣亂搖，“他們的死期已經上了生死冊，隻有天尊、冥君才可以更改，你怎麽可以自做主張！”
依依張大了嘴巴，“沒這麽嚴重吧？我，我隻是想讓她晚死幾日，可以和父母告別而已―――”
“不管怎樣，這禍你闖大了！”淩兒無可奈何地看著她，“這回判官伯伯也幫不了你了，就等著神道來罰你吧！”
“神道？！”依依馬上左顧右盼起來，“你看我躲到哪裏比較安全啊？―――”
“躲到哪裏也沒有用！”一個冰冷的聲音插了進來。
依依一躍而起，撒腿就跑，卻被一股大力掀了個跟頭，栽進了雲層。“哎喲！”雲層裏發出悶悶的叫聲，淩兒急忙伸手把她拽了出來。依依往淩兒身後一躲，剛想使出移形換影溜之大吉，一個白色的人影已出現在眼前。“還想去哪兒啊？”
“神道哥哥，”依依立刻換上一付小女兒的溫柔狀，“好久不見了，你真是越來越英俊了！我一直懷疑，你的前世是不是個混血兒啊？皮膚那麽白、鼻子那麽高，頭發也卷得好拉風哦，你真是我們天界最酷的帥哥了―――”
“廢話少說！”這個帥哥不為所動，“你幹了什麽自己清楚，認罰吧！”
“罰就罰！”看著那張冷冰冰的臉依依就有氣，“有什麽大不了！”
一邊的淩兒卻急壞了，扯著神道的袖子：“神道哥哥，你就幫幫依依吧，她就是太好心了！不過好心總不是壞事吧，天理也不外乎人情，你―――”
神道冷冷地看了看依依：“她還能當守護天使已經是沒天理了，這回誰也幫不了她！去人間好好反省吧！”
依依腳下的雲彩忽然裂開，隻聽她尖叫一聲就不見了。
淩兒又驚又怒地嚷嚷：“你們把她怎樣了？”她急急地撥開雲層尋找著，“依依，依依―――”再抬起頭來，已經氣急敗壞：“虧你們還是人，一點人性也沒有！―――”
神道有些奇怪地看著淩兒：“你越來越象依依了！”
“我？！”淩兒也有些愕然，不過她更擔心依依，“你們究竟把依依怎樣了？”
“放心吧，為她說好話的多著呢！”神道又恢複了冷冰冰的模樣，“她不是要幫那個守護人嗎，就罰她去陪著那個女孩渡過最痛苦的時光，直到死亡再次來臨！”
淩兒有些明白了，“那麽，眉婷，就是那個女孩，還有多少時候？”
“生死冊已經修改，她還有100天！”
“也就是說100天後依依就能回來了！”
“對。”神道有些警覺地看看淩兒，“不過你別告訴她，省得她又忍不住泄漏天機！”
第四節 相逢
眉婷在黑暗中醒來，依然昏昏沉沉，“我死了嗎？”她模模糊糊地想。吹在臉上的風帶來些許涼意，“我不是把窗都關上了嗎？”意識悄悄地回來，眉婷在地板上坐起身來，仍然覺得全身軟軟的。“這是怎麽回事？我到底死了沒有？”
眉婷試了一下，沒能站起來，便靠在沙發上，望向窗外，隻見掩了一半的窗簾微微飄動，月光照得白花花一片。眉婷閉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清醒了幾分。奇怪，怎麽煤氣味兒一點都沒有了？還有，誰打開了窗？她搖了搖頭，忽然高興起來，這是一場夢！什麽白血病，自殺，煤氣，隻是一場惡夢而已！
眉婷忽然有了力氣，手扶茶幾站了起來。
診斷書！她又頹然地跌坐進了沙發，仿佛一個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到一個救生圈，卻發現救生圈是漏的。良久，眉婷終於起身，搖搖晃晃地走進廚房。煤氣灶關得好好的，一切正常。
“我明明關了門窗，開了煤氣，難道是在做夢？”眉婷手扶額頭，一身冷汗。
她又來到陽台，隻見門開得大大的，讓月光趁機穿堂入室。背靠門框，眉婷仰麵望向天空，隻覺得一切都淒冷無比。
呆了半晌，眉婷終於轉過身去，悠悠然一聲長歎。
歎聲未絕，身後傳來‘撲通’一聲，接著是一連串的‘哎喲―――’，眉婷大吃一驚，回頭一看，隻見一個女孩摔在了陽台上，正狼狽不堪地爬起身來；可是一抬頭，眉婷更是嚇得差點大叫起來，她居然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別怕，別怕，我可不是壞人！”依依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向眉婷走去。
可眉婷已嚇得臉色煞白，踉蹌後退。“我死了，我一定是死了！”她喃喃自語，“這個是鬼魂，是我自己的鬼魂―――”
“不是啦，我不是鬼，”依依跑上去抓住眉婷，發現她渾身僵硬，“你聽我解釋―――哎呀，你怎麽啦―――”
眉婷暈了過去。
這是眉婷一生中最漫長的24小時，那麽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卻都實實在在地發生了。婚紗照、診斷書、自殺、守護天使―――此刻窗外天色已亮，眉婷倚在床頭，茫然地看著依依的臉―――那是自己的臉，好象是在照鏡子，可是又分明知道那是另外一個人，這種感覺實在奇怪。“你，你真的是―――天使？”眉婷還是難以置信。
“沒錯！”依依笑眯眯的，“我是你的守護天使！”
“昨晚是你救了我？”正是這件事說服了眉婷，要不然是誰開了門，關了煤氣呢？
“對啊，我同情你麽，想給你點時間完成心願。誰知道他們說我犯規，要懲罰我―――”
“你是被罰到這裏來的？來幹什麽啊？”眉婷還是一頭霧水。
“我也不知道啊，說也不說清楚就把人家踢下來―――”依依一臉的委屈。“那個死神道、臭神道―――”
眉婷看著依依誇張的表情，終於覺得那不是自己的臉了，倒象看著一個任性的小妹妹。“那麽，”她試探著問道，“我―――還會死嗎？”
依依一呆，眉婷的命運是受到詛咒的，怎樣也難逃一死，不過這可不能說出來，不然不知道又會被罰什麽，大概人也沒得做了。“至少暫時不會了！”
眉婷何等聰明，依依的小小猶豫已讓她明白了幾分，不覺慘然一笑。
“隻要不死就有機會，說不定還有轉機―――”依依簡直是在欲蓋彌彰，又怕自己說漏了嘴，更加為難。
眉婷擺擺手，低聲道：“我明白。”她凝視著依依，若有所思。“你既然是為我受罰，我也隻好把你留下，這下我們要相依為命了！”
“那也不錯，起碼自由自在！”依依倒高興起來。
“自由自在？！―――”眉婷不覺黯然。“你會不會做飯啊？”
“會！”依依立刻神采飛揚，“我可是天使啊！你會的我都會，你的事情我也都知道―――”
“真的？”眉婷驚奇之餘感覺怪怪的，“我現在覺得你簡直就是我的影子！”
“這麽說也可以！”依依做個鬼臉。
“那好，你負責做飯，我要上班去了。”
看著眉婷一付理所當然的樣子，依依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幾個小時以前還想自殺，現在居然要去上班？！”
眉婷苦笑了一下，“就算我一時衝動好了！既然暫時死不了，日子總要過下去吧！”
“可是你有病啊，又折騰了一夜，怎麽受得了呢？”
“那麽，”眉婷看著依依，“你說怎麽辦呢？”
第五節 替代
大門一開，淩兒赫然出現，依依嚇了一跳，急忙把她拉進來，把門關上。“你怎麽來了？”
“問你啊！”淩兒沒好氣地說，“現在又要去哪裏？”
“去－上－班！”依依得意洋洋地展示著身上那套湖藍色的職業裝，“怎麽樣，不錯吧！”
“你禍闖得還不夠啊！”淩兒恨恨道。
依依看了看緊閉的臥室門，忙道：“輕點兒，眉婷剛剛睡下了。我替她去上班麽，有什麽大不了，反正我們2個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淩兒瞪了她一眼，“你要是真象她就好了，人家才不會闖禍！你聽好，除了眉婷，絕不能再向別人泄漏身份，就算裝拜托你也裝得像一點！”她把一個紅寶石墜子往依依手裏一塞，“戴上你的玲瓏墜，可以恢複一些法力，可別亂來啊！”
依依一聲歡呼：“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急忙戴上墜子，“對了，他們究竟要罰我幹什麽啊？”
淩兒正色道：“對你的懲罰就是陪伴眉婷渡過最後的時光！”
“啊？！”依依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那，還有多久？”
“這個我也不知道，”淩兒歎了口氣，“你好自為之吧！”
依依好不容易征服了腳下的這雙高跟鞋，卻已經到了眉婷的辦公室門口，她告誡自己：現在我是眉婷，我是眉婷―――
還未推開房門，忽聽得一聲“Kelly！”，依依一愣，才反應過來這是眉婷的英文名字，“Kelly，”回頭一看，眉婷的上司，唐經理麵露不滿之色，“我知道你要結婚了，是忙一點，請假也不是不行，但總要把工作安排好吧！上次我要的文件應該昨天給我的，為什麽沒有呢？”
“這個，嗯―――”依依暗暗叫苦，雖說眉婷的事她大都知道，可畢竟不是24小時隻看著她一個人，尤其是她的工作，哪有空管這麽多！什麽文件啊，依依可不知道。
“好了，今天可一定要給我哦！”唐經理擺手去了。
依依對著他的背影翻翻白眼，推開門，徑直走向自己的桌子。
一心在想經理要的到底是什麽文件的依依並未注意到其實剛才的談話早已被好多耳朵聽了去，所以當她東翻西找的時候，有的人在幸災樂禍、有的人卻在竊竊私語，她忽然一抬頭，隻見Denny一臉尷尬地站在眼前。
“Kelly，那份文件―――”
“―――是你負責的吧！”依依明白了，眉婷昨天請假，一定是Denny偷懶！
“不是啊！”Denny連忙擺手，“你交給Mary的，你忘記啦？”
依依一愣，急忙掩飾：“我沒忘，是她忘記了吧？”
“對不起哦，Kelly，”嬌小的Mary從Denny身後探出頭來，“我馬上去做―――”
“我幫她一起做會快一點―――”Denny斜眼去看Mary，一臉的討好。
“好了，好了，快去，快去！”依依想起眉婷對他們的評價：一個迷迷糊糊，一個懶懶散散，真是天生一對！
“Kelly，這份文件需要你簽字。”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驀然響起，是胡蘿卜！依依暗暗提防。這個Robert胡曾經是眉婷的頭號敵人兼競爭對手，結果是眉婷勝出獲得了提升，而Robert就懷恨在心，雖不表露，卻經常暗中使壞，給眉婷帶來不少麻煩。
依依多了個心眼，對胡蘿卜拿來的東西左看右看，可惜看也看不明白。“唐經理等著要呢。”胡蘿卜不動聲色地催促。依依正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簽名再說，忽然發現了問題。“這是Lily負責的，怎麽到了你的手裏？”
胡蘿卜抬了抬眼鏡：“Lily昨天說今天上午要請假，所以托我把文件交給你。”
“又請假？！”依依一看她的位子果然空著，暗暗有氣， “她的事兒可真多！”依依隨手簽上眉婷的名字。這個Lily是有名的風流，雖然隻是個小文員，可公司裏拜倒在她裙下的男人不計其數，遲到早退是常事，就算闖禍也總有辦法擺平。
“人家還沒結婚，忙一點也很正常。”胡蘿卜取回文件，看似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依依聽他故意將‘結婚’2字說得特別大聲，知他是影射眉婷昨天的請假，不覺有些憋氣，恨恨地看著他回到自己的位子。
第六節 爆發
好不容易快下班了，依依覺得自己要爆炸了。真不知道眉婷是怎麽忍受這些人的！為了那份文件，Denny和Mary來問了十七八趟，攪得依依頭昏腦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Lily終於出現了，可她不是描眉畫目，就是猛打電話，依依心裏說：要不是眉婷囑咐過不用管她，我非扣她的獎金不可！不過他們加起來也沒有那個胡蘿卜可恨，一臉的陰險，不知道在打什麽鬼主意。隻有坐在牆角的Cindy看起來順眼一點，她的中文名字叫許文靜，倒是人如其名，如非必要，絕不會多說一個字，眉婷說她是“拒絕融化的冰”，倒也貼切。
時間到了沒有啊？依依愣愣地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時鍾，度‘秒’如年。
“Kelly！這是怎麽回事？！”唐經理怒氣衝衝地出現在依依眼前，手裏揮著一份文件，“這麽重要的數字都弄錯了，害得我在剛才的經理會議上出醜！”
依依一臉迷糊地翻著文件，不知道如何辯白，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這是Lily準備的，Lily你怎麽搞的？”
Lily向唐經理飛個媚眼：“今天早晨我請假，文件不是我完成的―――”
唐經理舔舔口水，又將矛頭指回依依：“我看過了，這份文件是由你簽了字的，你又是主管，當然應該由你負責！”
依依想起來了，這不是早上胡蘿卜拿來的文件？斜眼望去，胡蘿卜緊繃的麵皮下分明露出幸災樂禍的笑意，他是故意的！依依恨得暗暗咬牙，而唐經理還在喋喋不休：“Kelly，我一直這麽信任你，你也要好好表現才行！我知道你要結婚，可是也不能為了私事而影響工作！你看看最近，―――”
依依緊盯著唐經理一張一合的嘴巴，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夠了。”依依從牙縫裏擠出2個字。
“什麽？”正說得興起的唐經理還渾然不覺。
“我來解釋一下，”要不是為了眉婷的形象，依依早就跳起來了，“Lily未經允許就請假，並且把文件交給了Robert，而Robert是無意還是故意犯了這個錯誤我就不知道了！”看到胡蘿卜張開了嘴，依依搶在了頭裏：“你也不用解釋，我承認沒有查出這個錯的確是我的失誤，唐經理當然可以批評我，而我也有權力批評你們2個，不是嗎？！”
胡蘿卜被震住了，Lily臉上的胭脂突然變紅了，連唐經理也被這樣的眉婷嚇壞了。
“不過唐經理你不覺得最近給我的工作太多了嗎？我已經向你提過多次，我們人手不夠，可你不但不加人，還加給我許多額外的工作，象準備你的會議資料，根本就不在我的工作範圍之內！”想起眉婷一直以來受的委屈，依依義憤填膺。“而且我根本沒有因私廢公，我拚死拚活的工作，常常加班不說，病了都沒時間去醫院你知道嗎？！”
唐經理是出了名的外強中幹，被依依一搶白頓時麵紅耳赤。胡蘿卜卻臉色鐵青，“Kelly你可不能這麽說，唐經理平時很照顧我們的―――”
“哈！”依依也豁出去了，“你不用在這裏充好人，老實說吧，我知道你對我不服氣，可是我最討厭背後搞小動作的人了！我不過請了1天假，你就有機可乘了，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唐經理，人家今天早上真的有急事麽，”Lily一付委屈的模樣，“昨天Kelly不在，我才沒有請假―――”
“你也省省吧！”依依覺得這個女人好惡心，“我知道你有後台有靠山，可是你知不知道，全公司沒有一個部門肯收留你！我也是勉為其難，而且一忍再忍。但是忍耐總歸有個限度，你也應該適可而止，上班總要有個上班的樣子。還有拜托你注意一下穿著打扮，這裏是Office，不是夜總會，你是文員，不是聖誕樹！”
Denny和Mary憋不住笑了出來。
依依心想也不用客氣了，通通說出來吧。“你們2個在笑別人之前先看看自己！總是糊裏糊塗，用點心好不好―――”
辦公室的門無聲的被推開，楚峰笑眯眯的臉忽然變得尷尬：“你們―――在開會嗎？”
唐經理如蒙大赦，忙道：“啊下班了，好好，今天就到這裏，就這樣―――”他一溜煙跑掉了。
屋子裏一下子安靜得讓人窒息，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震驚與尷尬，依依忽然意識到自己給眉婷惹了大麻煩，頓時沒有了方才的氣勢，含糊道：“下班，下班了―――”回到座位上抓起包包，匆匆地走了出去。
楚峰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隻好傻傻地跟在後麵。
第七節 約會
一路上依依沉默不語，心裏卻在暗暗叫苦；楚峰隻以為眉婷還在生他的氣，又見她剛才在辦公室裏大發脾氣，知道她心情惡劣，更加內疚不安。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楚峰提出去眉婷最喜歡的西餐廳吃牛排。
“牛排？！”依依不禁又喜又憂。喜的是對牛排仰慕已久，這次正好名正言順地享受一番；憂的是萬一給楚峰瞧出破綻，不是又要闖禍？猶豫間手卻被一隻寬大溫暖的手掌握住了，“往哪兒走啊？”楚峰忙不迭地拉住了她，“已經到啦！”
依依看著眼前這家氣派而不失優雅的餐廳，第一次覺得肚子咕嚕咕嚕叫起來，本是不知饑寒的天使，此刻卻覺得食物的誘惑無法抵擋，雖然心中還有些掙紮，雙腳已自做主張地走了進去。
清爽的色拉、淳厚的濃湯、鮮嫩多汁的牛排，依依直在心中感歎：怪不得這麽多神仙鬼怪寧犯天條也要到人間瀟灑走一回，原來有如此享受啊！
楚峰用一種古怪的表情看著依依：“眉婷，你就算生我的氣，也不用這麽仇視牛排吧？”他忍不住笑了，“好久沒見你這麽吃東西了，小婷婷！”
依依這才想起：忘了告訴眉婷！她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我去洗手間。”
到了洗手間，依依急忙掏出手機給眉婷打了個電話：“眉婷啊我有點事要晚點回來―――”
“楚峰是不是請你吃牛排了？”眉婷的聲音倒很平靜。
“啊，你知道了？！”
“是我心裏太亂，所以忘記了，他，總是這樣的―――”
走回座位時依依又在不斷地提醒自己：我是眉婷，我是眉婷―――“哎喲！”沒看路的依依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對不起、對不起―――”她急忙忙地道歉。
“Kelly！”許文靜略帶驚訝地望著她，“剛才我叫你沒聽見麽，還是直直地撞過來，想心事啊？”
依依愣愣地看了她好一會，雖然還是那套深色的套裝，但眼鏡取下了，一貫紮著馬尾的長發也披散下來，許文靜看起來與平時大有不同，竟顯得年輕漂亮許多。“這，這麽巧―――”
許文靜笑了笑：“反正是一個人，偶爾享受一下，哪象你，甜蜜的二人世界！”
“你一個人啊！”依依忽然熱情起來，“不如一起吧！”
“我可不當電燈泡！―――”
“哎呀，沒關係啦！―――”
拗不過依依的許文靜終於與他們坐在了一起；楚峰雖有些奇怪，也無異議；依依倒是興致勃勃：“文靜，這個套餐不錯，我還要甜品―――”
吃吃喝喝間年輕人更加容易溝通，輕晃著玻璃杯中的紅酒，曾經‘拒絕融化的冰’有了幾分醉意。“知道嗎，Kelly，如果不是今天你在辦公室裏的大爆發，現在我絕不會坐在這裏！”許文靜看著依依的眼睛。
“你真的發脾氣了？”楚峰也對那一幕記憶猶新，“為了什麽啊？”
“這個，那個，―――”依依有口難言，“一時忍不住麽―――”
“罵得好啊，那些人我都看不下去！”許文靜還是看著依依，“不過讓我最驚訝的還是你，今天的你可一點也不象你了！”
依依嚇得一顫，嘴裏的冰激淩也忘了咽下去。
不過許文靜似乎並未察覺，自顧自說下去：“坦白地說，在今天以前我不討厭你也不喜歡你，在我們辦公室裏，除了Robert，我相信其他人也和我差不多。”她頓了一頓，“不管是為人處事還是工作能力，你都無可挑剔，可也正因為如此，你令人難以親近，因為，你從不犯錯！你帶給別人的壓力是不知不覺的，卻無所不在，大概你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連唐經理也不能幸免，他即要依靠你，又要提防你搶去了他的風頭，所以我這麽冷眼旁觀著，也覺得你在暗中吃了不少虧。”
“是麽―――”依依不覺有些迷糊，一旁的楚峰卻認真起來，他拍拍依依的手：“與我心有戚戚焉！”依依瞪了他一眼，把手縮了回去。
許文靜‘吃吃’地笑起來：“不過今天的你真是讓我大吃一驚！不光是我，所有的人都是，我還從沒見過唐經理嚇成那樣，太好玩了！”
依依也隻好附和著笑笑，心想眉婷從不犯錯，可我是個闖禍精啊！
楚峰也笑了：“我也嚇了一跳，隻以為你們在開會，後來覺得氣氛不對，原來是我的眉婷生氣了！”他摟住依依的肩膀，依依急忙甩掉他，他露出委屈的表情：“還在生昨天晚上的氣啊？”
“好啊，我明白了！”許文靜恍然大悟，“是楚峰的城門失火，可憐辦公室裏的一群池魚啊！哈哈哈哈！”
楚峰也笑起來，可依依似乎對許文靜更好奇：“文靜，今天的你也與平時完全不同哦，這樣不是很好，為什麽你一直對人冷冰冰的呢？”
第八節 許文靜
許文靜一下子沉默下來，許久，才緩緩道：“你不覺得人人都戴著假麵具在生活，根本就不知道假麵具底下真正的麵孔是怎樣。我寧願與身邊的人保持距離，這樣對大家都好。”
“這話聽起來好像是感情受過傷害哦，”依依用胳膊肘捅捅楚峰，“是不是，小說家？”楚峰卻在桌子底下直拉她的衣服。
“感情？我還有感情嗎？”許文靜象是被戳到了痛處，一臉慘然。“也許曾經有過吧。2年前有一個男孩子追求我，條件不錯，是個在讀博士；不過一開始我對他沒什麽感覺，覺得他挺迂的，沒勁，可他對我真的很好，漸漸地我倒有點被感動了。他也坦白地告訴我，他相處多年的女友不久前拋棄了他，讓我挺同情的，也感覺很放心，開始接受他。
“就這樣平平淡淡的相處了1年，大家感覺還不錯，他也快畢業了，我們開始談婚論嫁。可是有一天，一個哭哭啼啼的老太太出現在我的麵前，居然是他前女友的媽媽！原來他的前女友離開他以後又交了一個男朋友，還同居了，可後來發現那個男人根本沒有正當職業，整天混吃混喝，真是‘請佛容易送佛難’，他還賴下了，趕都趕不走。而那位前丈母娘倒很喜歡我的男朋友，一直反對女兒的選擇，見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就鼓動女兒回到我的男朋友身邊。
“她女兒也是後悔不已，果然找到了我的男朋友，當然她沒好意思說要回頭，隻是請他幫忙與現男友分手，而我的傻博士就這樣一頭栽了下去！不過他心裏還算有我，不免左右為難，於是他的前丈母娘便自做主張來找我，要我成全她的女兒！”
依依和楚峰都聽呆了。
“我當然很生氣，就去找我的男朋友，博士說決沒有與前女友複合的意思，隻是覺得她處境堪憐，想幫幫她而已。我緊緊地盯著他說你不要太天真，她和她媽媽的意思你會不明白？就算你沒有這個意思，她們看來是不會放棄的。博士也是六神無主，這才吞吞吐吐地說出其實她們母女也到過他這裏數次，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尋死覓活，他怕她們真的出事，不知怎麽辦好。
“我氣得手腳冰涼，原來她回來找你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而你，還象沒事人一樣與我談婚事！我明確告訴他，我還沒有大方到可以讓他和前女友藕斷絲連！而且他的前女友已經是個成年人，應該能夠處理自己的事務，她的感情糾紛我們不該管，也管不了，想想清楚吧，隻能選一個！博士猶豫了好幾天，終於打電話給我說他選我。放下電話，我總是有一個不好的感覺，好像有事要發生―――”
許文靜停下了，依依和楚峰卻緊張起來。“那個女孩―――”依依喃喃道。
“她從博士住的那棟樓頂跳了下來。”許文靜淡淡道。“出事後我隻見了博士一次，他憔悴得不成樣子，眼睛通紅，他對我說：是我們2個害死了她！我看著他，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愛過我，我是不是愛過他！後來，我們再也沒有見過彼此。我搬了家，也換了工作，這1年來我每天晚上都會夢見那棟樓，那個女孩，她跳下來，死在我的眼前―――”
依依和楚峰相對愕然，不知說什麽才好，許文靜慘然一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牛排怎麽樣？還吃得慣嗎？”休息了一天的眉婷精神好了許多，淺藍色碎花的家居睡衣，挽起的長發，清爽宜人。
依依心裏卻七上八下，這亂糟糟的一天該怎麽向眉婷交代呢？
聽了辦公室風波，眉婷竟異常的平靜，倒把依依弄糊塗了，小聲道：“對不起哦，我、我―――”
眉婷笑了：“怕什麽？你又沒說錯！過去我事事謹慎，苛求麵麵俱到；如今時日無多，還有什麽好顧忌的，多謝你為我出氣！”
依依這下放心了，反而得意起來：“我本來就沒有說錯麽！而且啊，還有人因此對你大生好感，成了朋友呢！”
“哦？那是誰啊？”
“許文靜！”依依又把文靜的故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有這種事？！”眉婷吃驚非小。
依依忽然認真起來：“更糟糕的是，那個死去的女孩還一直跟著文靜哪！”
眉婷驚恐地用手掩住了嘴。
“我撞到她的時候就看到了，她的身後有一個淡淡的影子，被我的玲瓏墜一激便消失了，可我是誰？是守護天使！鬼怎麽逃得過我的眼睛。我怕那鬼對她不利，才力邀她一起吃飯的。”依依露出思考的神色，“我知道其中必有原因，試探了一下，她果然就說了出來，可以斷定，這個鬼就是跳樓而死的女孩！”
“可是那女孩死了1年了，要害她早就害了！”眉婷覺得奇怪。
“所以我才放心離開她啊，那個鬼好像並沒有傷害她的意思。”依依也皺起了眉頭，“不過跟著個鬼總不是好事，就算隻是晚上，就算隻在夢裏！你想不想幫她？”
“怎麽是我？”眉婷更奇怪，“你才是天使啊，我見了鬼逃都來不及！”
依依‘嘻嘻’一笑：“我是被罰的天使麽，雖然還有些法力，但是不能輕舉妄動，萬一再被抓到就糟啦！隻好請你出手。”
眉婷還是不解：“就算我願意，也沒這個本事啊！”
依依搖晃著她的玲瓏墜：“戴上這個就行了。”
“那這樣會不會牽連到你？”
“打個擦邊球麽！再說世界之大，奇人甚多，有時候連神仙也拿他們沒輒！”
第九節 糾纏
眉婷推門進入辦公室，立刻覺得氣氛不對，眼光一掃，竟沒有一個人敢正眼看她，而Lily很難得的穿上了正規的職業裝，而且提早到了辦公室；Denny和Mary更是誠惶誠恐，埋頭苦幹；胡蘿卜的臉色更青更陰沉；隻有許文靜與平時無異。
眉婷心中暗暗好笑，卻不理會，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一如往常地處理工作。
1日無話。下班的路上，眉婷截住了許文靜：“Cindy，一起吃飯吧！”
許文靜看了她半晌，笑了：“我還真以為你把昨天的事都忘了，居然可以不動聲色到如此地步！這下不佩服你都不行。就憑這一點，那個Robert差遠了！”
眉婷今天的角色正好與依依對調，不過她可比依依沉著細膩得多，許文靜並未發現今天的眉婷與昨天不是同一個人。而忽然多了一個朋友的感覺也讓眉婷感到溫暖，尤其是在她突遭大變，心緒低落的時候。
2個人不但一起吃了飯，還去了酒吧，冷若冰霜的許文靜一旦放開心扉，恨不得把心中的苦惱通通倒出，很久了，很久沒有傾訴的對象，忽然有了一個值得信任的人，真是相知恨晚。
微醉的許文靜步履蹣跚，眉婷挽住她，輕聲道：“你反正也是一個人住，去我那兒坐坐吧！”
晃到了眉婷的公寓，文靜已是眼皮沉重，口齒纏綿，她坐在沙發上，不一會竟沉沉睡去。眉婷也不開燈，隻是靜靜地坐在她的身邊。
明月入窗，水樣的光華給沉睡中的女子增添了幾分秀美與神秘，她眉頭輕蹙，睫毛微顫，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這張3人沙發上，文靜坐在中間，仰頭睡著，眉婷坐在她的右邊，若有所思。不經意間，她的左邊赫然多了一個女人的身影，一動不動。
眉婷忽然感到一陣寒意，胸前的玲瓏墜開始輕輕晃動，接著就瞥見了那個多出來的人影。奇怪的是，她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害怕，完全的平心靜氣。
月光讓沉默都顯得那麽安詳與溫情，良久，多出來的人影忍不住一聲長歎，幽幽道：“你千方百計的逼我現身，難道這樣就算了嗎？”‘她’的聲音略帶沙啞。
“請你放過我的朋友吧。”眉婷直接了當。
‘她’卻笑了：“放過？我怎麽她了？我嚇唬她了嗎？害她了嗎？老實告訴你，我要是當真有仇恨報複之意，早就被鬼差無常發現抓回冥界了！正因為我並無害人之心，所以才存在到今日。”
“那你到底跟著她幹什麽？”眉婷不覺奇怪。
‘她’沉默了，良久才道：“一開始，我也不知道該幹什麽，我甚至不知道是恨她、怪她，還是妒忌她。什麽叫做行屍走肉，那就是我了。我看著她燒毀了所有與阿偉有關的東西，我看著她搬家、換工作，我看著她痛苦悔恨，我看著她孤獨寂寞―――忽然間，我有了快感，複仇的快感！雖然我死了，她活著，可是她也一無所有，而且更不快樂！”
眉婷搖頭：“你們的事情我知道，文靜並沒有做錯什麽―――”
‘她’打斷了眉婷：“你知道的隻是一部分，她沒錯？沒錯為什麽會每天晚上做惡夢？”‘她’忽然激動起來。“我和阿偉在大學裏就談起了戀愛，4年後畢業，我工作了，阿偉繼續深造，從碩士到博士，我們談了整整7年，除了阿偉，我根本沒想過要嫁給其他人。阿偉生性忠厚，表麵溫和，內心卻是個固執認死理的人，他為人踏實，但常常猶豫不決，這一點是讓我最不滿的。
“考博時我就希望他能出國深造，他卻瞻前顧後；後來我想早點結婚，他又拿不定主意。眼看著同窗好友不是事業有成，就是家庭溫馨，我越來越沒有安全感，與他爭吵了數次之後，我想使個激將法，就提出了分手。”‘她’歎了一口氣。“大概是我沒有顧及他的感受，言辭激烈了一些，傷害了他的自尊心，更讓他誤會我是嫌棄他窮，他一氣之下竟比我還要堅決，堅決要分手。我一時傻了眼，隻好讓他冷靜一下。
“可是，他卻再也不肯聽我解釋，連電話都不肯接，而且還開始追求其他女孩。我本以為他隻是與我賭氣，向我示威，我以為他和我一樣，放不下這7年的感情，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並沒有如我想象的那樣，消氣之後離開這個許文靜，反而更加穩定了，這下我著急了，不顧一切地回去找他，把我的真實想法和盤托出，希望與他複合。”
第十節 慘禍
“他愣愣地看了我好久，終於說一開始他的確是在與我賭氣，可是現在覺得那個女孩不錯，而且他們的關係已經明確了，他應該對她負責。話雖如此，我看得出來，他對我並未忘情，可是猶豫不決是他的老毛病，他一時難以決定。於是我並不放棄，一次次地去找他，他與那個女孩認識不過6、7個月，而我們的感情已經有7年，我堅信他真正愛的是我，他應該回到我的身邊！
“他的左右為難地拖了一段時間，這時他也快畢業了，許文靜提出結婚，他沒有任何理由反對。他的態度又一次激怒了我，我對他說我也要找別的男人，我要比他早結婚！我說到做到，用最快的速度找了一個男朋友。其實我內心深處還是希望他能回頭，可是他竟忍得住，反而與許文靜操辦起婚事來。我心灰意冷到了極點，卻沒想到還有更大的災難等待著我。”
‘她’停住了，眉婷也無語。
“我匆匆忙忙找的那個男人根本是個騙子，他接近我本來就沒安好心。在我充滿了沮喪挫敗的時候，他乘虛而入，占了我的身子，進而占了我的家。我父親去世多年，隻與母親相依為命，母親本來很喜歡阿偉，早就把他當作女婿，卻沒想到會弄成這個樣子，當她知道我已失身於人，隻能無奈地接受現實。於是，那個混蛋堂而皇之地住進我家，本來我還對他存著一絲希望，隻要他能好好生活，我也就與他湊合了。誰知沒幾天他就原形畢露，吃喝嫖賭無所不為，我們徹底絕望，卻拿他沒有辦法！
“我們勸他，他置若罔聞，我們罵他，他強詞奪理，我們趕他，他卻死皮賴臉！說到後來，竟揮拳相向，打得我跪地求饒，求他不要打我的母親！此後的日子就是我們母女的地獄，我也曾想報警求助，母親卻不讓，說這樣的醜事怎好鬧大，以後我們要怎樣做人？！而那個混蛋也是摸透了我們的心理，愈加肆無忌憚。
“此刻的我真是悔恨交加，更加想念與阿偉在一起的日子。母親知道我的心思，便極力鼓動我回到阿偉身邊。可是我又怎有臉回去找他？但是我又實在無路可走，終於鼓起勇氣，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那個時候我並不奢望他會原諒我，重新接受我，但起碼他是可以讓我完全信任的人，也是唯一會同情我的人。”‘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了。
“果然，我的遭遇深深地打動了他，他的同情和心疼是顯而易見的，這又點燃了我的希望，也許、也許我還可以得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可是，阿偉還是阿偉，他還是優柔寡斷，他放不下我也舍不得許文靜。他總是在說他的責任，對我他有責任，對許文靜他也要負責，他左右為難，他不知道怎樣幫我，也不知道怎樣麵對許文靜。
“可是，我不能等了，與那個混蛋的生活已經變成戰爭，我恨不得一刀殺了他！在一次廝打中我對他喊我原來的男朋友就要回來了，你得意不了幾天了！可是他冷笑著說，沒問題，你的男人回來了我就走，不過真的還有男人會要你嗎？
“母親聽到了，她再也坐不住了，她去找阿偉，去找許文靜，她去求他們，求他們救救我！”‘她’突然轉過臉來，慘白的麵頰上雙目凝血，“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我們隻是想回到過去的生活，請問這也有錯嗎？”
眉婷實在不忍心反駁她，隻是低下頭去。
“許文靜麵對一個老人的哀求和眼淚無動於衷，反而給阿偉下了最後通諜；而阿偉又猶豫了幾天之後，終於作出了選擇。放下電話的時候，我的心裏一片冰涼，雖然知道這樣的結果早晚會來，但是內心深處總有那麽一點點，一點點的希望，而如今，這麽微小的指望也消失了。我眼前最後的景象是那個混蛋在說‘真的還有男人會要你嗎’，他那輕蔑的表情在我麵前無限擴張，直到變成撲麵而來的地麵―――”
‘她’又停住了，仿佛再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懼。
“我飄浮在自己屍體的上方，看著母親呼天搶地，看著阿偉呆若木雞，隻覺得心如刀割―――如果鬼還有‘心’的話。然後我看見了許文靜，她看上去比死去的我也好不了多少，我突然之間覺得痛快無比，原來她畢竟得不到我的阿偉！我決定從此跟著她，我無法麵對母親和阿偉，隻有她，隻有她的痛苦可以治療我滿身的傷痛，雖然我也知道我的死並不應該由她來負責。
“我最後看了一眼阿偉，他好象一下子老了10年，他想對我們2個都負責，卻辜負了我們2個。我不知道我會存在到幾時，也不知道最後的歸宿在哪裏，也許像我這樣的孤魂野鬼就是這樣的漫無目的，被前世所困擾，甚至沒有勇氣再生做人！”
‘她’的話音剛落，屋子陡然出現了一個年輕男人，眉婷這下吃驚非小，一下子握住胸前的玲瓏墜，寶石還是冷冰冰的，依依不是說若有妖魔鬼怪出現，玲瓏墜便會發熱的麽？
那個年輕人穿著牛仔衣、牛仔褲，嚼著口香糖，還笑嘻嘻的。
‘她’也愣了一下：“想不到現在冥界的無常如此時髦！”‘她’站了起來，並沒看眉婷，卻道：“謝謝你聽我說了那麽多，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與‘人’談過話了。”‘她’對那個無常笑笑：“麻煩你了，走吧！”
無常翻了翻白眼：“知道麻煩還不自覺回去！要是每個都這樣，我們不是要忙死啦？！唉，態度還不錯，我悄悄地把你塞到哪裏算了，省得老判頭又嘮嘮叨叨―――”
第十一節 解脫
“等一等！”眉婷忽然叫住了他們，“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她直麵著‘她’：“你後悔過嗎？這1年來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母親，她的孤苦無依、肝腸寸斷？”
‘她’的臉色更白了。
眉婷卻轉過頭去，“還有3個月我就要結婚了，2天前卻查出了白血病。我也曾經想一死了之，可是一想到我的父母，就為自己的軟弱感到十分羞愧！就算我難逃一死，就算我免不了會讓他們傷心，我也要把這種痛苦降到最低！也許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晚了，可是我想問你，你可以從文靜的痛苦中感到快感，你的母親能嗎？她的痛苦誰能治療？”
‘她’徹底呆住了，眼中的鮮血緩緩流下。
無常也在看著眉婷，甚至忘了嘴裏的口香糖，他拍了拍呆立的‘她’，道：“好啦，走吧。”忽然轉頭對眉婷做個鬼臉：“好好看著那個小妮子，別讓她再闖禍了―――”
空氣中傳來難以察覺的爆破聲，2個‘人’瞬間消失，眉婷一時回不過神來，忽然耳邊一聲輕笑：“這個無常，又叫判官伯伯‘老判頭’，看我哪天告他一狀！嘻嘻！”
眉婷回頭望向依依：“無常？真的有無常？！”
“是啊，他是冥界的高級鬼差，”依依歪著腦袋想了想，“本來這種小事還煩不到他，哼，一定是神道讓他來盯著我，所以撞上了。”她見眉婷還是一臉的糊塗，又道：“其實無常哥哥還是挺好的，常常在暗中幫我的忙，不像那個死神道―――”
睡著的文靜身子動了動，滑倒在沙發上，卻仍然睡得香。依依和眉婷都住了口，憐惜地望著她。
一縷陽光終於喚醒了許文靜，她睜開眼，又馬上皺起了眉，把眼睛眯起來。她發現自己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裏，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毯子；好一會她才想起來，原來是在眉婷的公寓裏。果然，眉婷微笑著出現在廚房門口：“還不快起來洗臉，再不吃早餐，我們2個都要遲到了！”
文靜喝著眉婷準備的牛奶，忽然若有所思地停下：“昨晚我好象做了一個夢，夢到‘她’對我說了很多很多話―――”
眉婷不動聲色：“她是誰？說了些什麽？”
“蘇寧，那個跳樓而死的女孩，她說―――”文靜露出茫然的神情：“記不清了―――眉婷，下午我想請假，行不行？”
下班的眉婷在公司門口見到了一臉嚴肅的文靜，眉婷什麽也沒說，隻道：“我請你吃牛排！”
2人又到了那家餐廳，憑窗而坐。文靜欲言又止，眉婷卻擺擺手：“吃完再說！”
一通猛吃後，文靜感覺踏實了許多，轉著手裏的小勺，咖啡的香氣漸漸蔓延，沁人心脾。
“我去了蘇寧家，”文靜突然說道，“總覺得，昨晚蘇寧想對我說些什麽，可惜我沒聽清楚，所以我去了，去了才能安心。蘇寧的母親還住在那裏，可是她已經一點也不認得我了，口口聲聲叫我‘小寧’，還拉著我不放。照顧她的保姆告訴我，她一直糊裏糊塗的，看見年輕女子就以為是她的女兒。而她好象也沒有什麽親人了，這1年來，都是阿偉在照顧她。”她看著眼前嫋嫋的煙霧，有些出神。“他會這麽做我倒並不奇怪，阿偉本來就是個好人。
“我們正說著，這麽巧，阿偉竟然就來了。那一刻，真是恍若隔世，不過我們2個都很平靜，並沒有想象中的意外和尷尬，好象這樣的重逢是預料中事。我們安頓好蘇寧的母親，又出去聊了一會，我終於了解了一些當時並不知道的事情。”她重複了蘇寧的遭遇，又續道：“我真的不知道當時的蘇寧是那麽慘，也不知道她和阿偉之間的是是非非。阿偉說的對，我們2個害死了她，如果當時我能更耐心一點，阿偉能更坦白一點，我能更寬容一點，阿偉能更果斷一點，我們是可以幫她的，她也就不會死了！”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眉婷歎道，“不過你們也不必過於自責，說到底是她自己的選擇，其實她也有很多機會挽救自己，‘如果’她沒有負氣與阿偉分手，‘如果’她沒有輕率交友，‘如果’她能報警求助―――可惜，這些也都是‘如果’！”
文靜咬了咬嘴唇：“阿偉說他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很負責任的人，也很努力地去做，可是蘇寧死後他才知道，原來他並不了解應該怎樣負責；他覺得自己一錯再錯，他曾經懊惱得也恨不得自殺，可是蘇寧母親的痛不欲生提醒了他，他的責任還沒有完。這一次，他不再猶豫，沒有動搖，從那以後，蘇寧的母親也是他的母親！”文靜目光閃動，“坦白說，那一刻我被他深深打動，也明白了為什麽這1年來我會每夜惡夢！至少他敢於坦然麵對，而我，隻是逃避自己內心深處的惶恐愧疚，甚至不敢去探究事情的真相―――”她說不下去了。
“你有什麽打算？”等她平靜下來，眉婷問道。
“我會去照顧蘇寧的母親，”文靜目光清澈，“這是她的心願，也是我唯一可以為她做的事。我想昨晚的夢一定就是她想告訴我一些什麽，如果在夢裏能再見到她，我會對她說‘對不起，不過請放心，我一定會照顧你的母親’，我也要告訴她，今生已經錯過，如果有來世，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成為姐妹！”
眉婷端起咖啡向她一敬，2人未交一語，卻會心一笑。
放下咖啡，眉婷忽見窗外的路燈下赫然出現了蘇寧與無常，蘇寧白衣黑發，凝如雕像，無常卻在她身後猛啃一個漢堡包。眉婷悄眼看看文靜，發現她一無所覺。
蘇寧對她們凝視良久，忽然深深鞠了一躬，然後，他們消失了，無聲無息。
第十二節 醫院
依依被感動的眼淚汪汪，一個勁兒地吸鼻子：“眉婷，你們都是好人，終於讓蘇寧得到了解脫，她可以安心地轉世了。”她見眉婷露出倦容，忙走過去給她按摩肩膀。“無常哥哥也算不錯，給了蘇寧最後的機會，我沒有騙你吧？！”
眉婷問道：“為什麽我看得見他們，文靜卻看不見呢？”
“因為你戴著我的玲瓏墜啊，”依依得意起來，“有了它，你什麽都看得見，而且尋常的妖魔鬼怪絕不敢惹你，因為玲瓏墜所擁有的靈力是屬於天界的―――”她還想說下去，卻見眉婷越來越沒有精神，不覺有些擔心：“是不是不舒服啊？明天我去上班吧，你太累了。”
眉婷搖搖頭：“有些事我要處理一下。”她忽然沉默了，好像在想什麽東西。“依依，你替我回一次家，去看看我的爸爸媽媽。”
“我替你？”依依覺得奇怪，“難道你自己不想看看他們嗎？”
“我也會去，不過隻在暗中―――”熱浪猛地衝進眉婷的眼眶，她覺得鼻子發酸，“在他們麵前我不可能若無其事，一定會被發覺的！”她轉身握住依依的手，“你明白嗎？我可以在任何人麵前隱瞞病情，包括楚峰，可就是無法麵對我的父母！從小他們對我寄以厚望，他們付出了所有為人父母者的關愛與心血，他們正滿心歡喜地期待著我的婚禮，你說，我怎麽能，怎麽能―――”
“我知道，我知道，”依依一迭聲地喊，“就因為這個我甘願受罰，也要出手救你！”
“所以你要幫我，”眉婷堅定地看著她，“我要爸爸媽媽看見一個歡歡喜喜、健健康康的眉婷，沒有眼淚，沒有擔心，沒有病魔，沒有死亡，我要他們再享受一次闔家團圓的快樂！”
“可是，”依依還是擔心，“早晚瞞不住的，萬一你―――，他們不是更傷心？”
“我會安排的，”眉婷沉吟道：“也許先悄悄告訴我弟弟―――”
“對了你弟弟還在上大學吧？”依依問道。
“快畢業了，”想起小濤，眉婷露出微笑，“他已經長大了，一定能替我照顧好爸爸媽媽。”
“我說眉婷啊，不管怎麽樣你還是要去醫院檢查一下，”依依這回想得周到，“又要坐飛機，又要安排這麽多麻煩事，你受不了怎麽辦？多開點藥帶著也好。”
眉婷歎了口氣，點點頭。
對醫院的感覺人們各不相同，有人覺得恐懼害怕，因為受到了疾病的侵襲；有人覺得傷心難過，因為失去了親朋好友；有人覺得溫馨聖潔，因為獲得了新的小生命―――眉婷曾覺得醫院象鬼門關般的可怕，它就要奪走她的健康和幸福，不過遇到了依依之後，她對於命運有了新的感受，如果命運已經注定，那麽疾病、死亡也沒有什麽好害怕的了，害怕也沒有用，而自己已經比一般人幸運，有一個好心的守護天使的幫助，暫時逃脫了死亡的陰影。眉婷望著醫院大樓和來來往往的人群出神，人可以戰勝疾病，但是，可以對抗命運嗎？
護士小姐叫了眉婷的名字，可她還在出神，身邊依依卻誤會了，在她耳邊道：“到你啦！別怕，這兒沒人認得我們，就說是雙胞胎好了，沒事的！”
眉婷握了握她的手，感激的一笑，獨自走進了診室。門口的護士果然有點好奇的看看她，又看看坐在門外的依依。
這裏是血液科，病人沒有外麵的門診多，長長的走廊裏除了值班的護士，隻坐著寥寥數人，但是這裏的氣氛總顯得神秘而凝重。
依依百無聊賴地數著手指頭，忽然身邊傳來一個嫩嫩的聲音：“阿姨―――”她低頭一看，不知何時一個5、6歲的小孩來到了身邊，穿著寬大的病人服，剃著小光頭，眼睛又黑又大，眉毛卻淡得看不出來，令人望之生憐。
“你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啊？”依依竟分不出這孩子的性別。
“小妹妹―――”孩子的手白得幾乎透明，她伸出5個手指。
“你5歲了，是不是？”依依立刻被這個可愛又可憐的孩子吸引了。
第十三節 病孩
“小潔―――”從走廊的另一頭跑來一個穿紅裙子的小姑娘，大概6、7歲的樣子。
依依身邊的小女孩高興起來：“小月姐姐，我找你好久啦！你快來看，這個阿姨和另外一個阿姨長得一模一樣，和你和星星姐姐一樣，一定也是雙胞胎！”
依依笑道：“好啊，原來你在跟蹤我們！”
那個小月卻在離依依3、4米的地方停下了，警惕地看著她和她胸前微微搖晃的玲瓏墜。
依依歎了一口氣，柔聲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過來吧。”
小月猶豫了一下，慢慢走過來拉住小潔的手：“你不吃藥，還到處亂跑，你媽媽要著急啦！”
“不會的，媽媽累了，在睡覺，”小潔對小月很親熱，“你昨天沒來看我，我想你麽！”
小月低下頭，拉拉自己的裙子，“你一定要好好吃藥，聽媽媽的話，聽醫生的話，知道麽？”
小潔懂事的點點頭，又問：“你還是一個人來的麽？為什麽你的爸爸媽媽和星星姐姐好幾天都沒來了？”
“他們很忙，要上班、上學―――”小月小聲道。
小潔笑著點頭：“嗯，我要好好聽話，好好吃藥，等病好了，就象小月姐姐一樣可以回家啦！”
依依摸了摸小潔的腦袋：“小潔真是個乖孩子！”她又轉向小月，“小月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小月怯生生地看了依依一眼，又低下頭去。
這時候，眉婷出來了，看見依依拉著一個小孩，問道：“你認識這孩子？”
依依搖頭，問小潔：“你的病房在哪裏啊？”
小潔指指樓上。
眉婷看了看，也對這孩子心生憐惜。“我們送你上去，好不好？”她拉住小潔另一隻手，根本沒有意識到身邊還有一個穿著紅裙子的小女孩。
血液科是單獨的一棟小樓，4層樓，1樓是門診，2樓是治療室、搶救室，3、4樓就是病房了。3樓的一半區域是兒童病房，從剛出世的嬰兒到十幾歲的少年都有，他們三三兩兩的呆在自己的病房裏，或坐或臥。這裏的孩子也與醫院別處的不同，很少有大哭大鬧的，他們隻是靜靜的，略帶好奇地看著眉婷和依依拉著小潔走過麵前。
剛到小潔的病房門口，依依差點和一個女人撞個滿懷，“對不起，對不起―――”依依忙著道歉，對方卻已經抓住了小潔：“你跑到哪裏去了？這孩子，怎麽就是不聽媽媽的話呢！”
“我想去找小月姐姐，昨天她說今天要來看我的。”小潔怯生生的說。
小潔媽媽愣了一下，語氣緩和下來：“小月姐姐回家了，她的家在很遠的地方，來不了啦！”
“可是我看見她啦，”小潔很高興的樣子，“還有這2個阿姨，她們也是雙胞胎哩！”
小潔媽媽這才注意到眉婷和依依，忙打招呼：“多謝你們！―――”
這時一個護士過來要給小潔吃藥，小潔乖乖的去了。
小潔媽媽看著女兒的眼光中藏著無限的愛憐和憂愁，不知不覺輕輕歎了口氣。
“小潔是什麽病？”依依唐突的提問，眉婷想阻止都晚了。
小潔媽媽的年紀並不大，可是不經意的悲苦卻讓她顯得憔悴。她看看眼前這2個一模一樣的女孩，覺得她們是善良而單純的，便有了幾分親近之意，她的聲音很輕，仿佛自己都不願意聽到：“白血病―――”
眉婷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喃喃道：“這麽小―――”
“這兒還有更小的孩子呢，”小潔媽媽悲哀地看著已經回到病床上的小潔，“老天真是太殘忍了！”
“剛才她向我提起一個叫小月的小女孩，她是誰啊？”依依顯得很有興趣。
“小月也是一個生白血病的孩子，比小潔大2歲，曾經也住這間病房裏。”小潔媽媽眼中的悲哀更濃了，“他們一家不是本地人，為了孩子的病四處求醫，這裏的醫生告訴她的父母，隻有骨髓移植可以救孩子，幸運的是小月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叫小星，因為雙胞胎的骨髓配對機會很大，所以也一起來了。
“這2個孩子活潑懂事，真是人見人愛，和小潔也很快成了好朋友。在她們的影響下，自從生病後一直情緒惡劣的小潔也開朗快樂了很多。一開始的情形還不錯，小月、小星的骨髓配對成功，他們的父母也千方百計籌到了動手術的費用。可是小月的身體狀況始終達不到手術的要求，就在3天前，她的病情突然惡化，搶救了整整一天還是沒能―――”
小潔的媽媽哽咽了，依依也忍不住眼含淚花，眉婷卻呆呆不語。
“小月死後，她的父母把小星帶回了旅館，他們與我道別時說不願意再回到這間病房了，等小月火化後他們會帶她回家。而我，不知道怎麽向小潔解釋，隻好說小月的病好了，所以回家了―――”突然之間悲從中來，小潔媽媽忍不住流下眼淚，“我的小潔，要是我的小潔也―――，我該怎麽辦啊！―――”
依依拍著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小潔會好的，我看得出來，她還可以活很多很多年！”
小潔媽媽猛然抬頭盯著依依，眼中滿是驚喜與期盼：“真的？！”
依依自信的點頭：“相信我，沒錯的！”
眉婷也在看著依依，眼底卻是一片無奈的悲哀。
第十四節 計劃
從醫院回來，眉婷悶悶不樂，依依也不敢細問，隻好與她聊聊別的。“我看見那個叫小月的‘小鬼’了，”依依神秘兮兮的樣子，“真是個善良的孩子，雖然死了，還是記掛著好朋友。”
“真的？”眉婷被勾起了興趣，“我怎麽沒看見？”
“你沒戴玲瓏墜麽，我等你的時候她就來啦，一直跟著我們，我們在門口跟小潔媽媽說話的時候，她還陪著小潔吃藥呢，所以小潔才那麽乖！”
“鬼不是晚上才能出來嗎？”眉婷有些奇怪。
“小孩子的靈力本來就比較強，而少年夭折的鬼‘鬼氣’不足，要是僥幸沒有馬上被鬼差帶去冥界的話，還可以在人間停留一段時間，在白天出現也不是沒可能。”依依向眉婷解釋道。
“哦―――”眉婷沉吟半晌，“那麽，你對小潔的預言，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依依脫口而出，“我能感覺到，小潔身上並無死氣，―――”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有些心虛地住了口。
眉婷直視著她：“那麽我呢？是不是一定會死？”
“這個―――，嗯―――”依依不知怎麽回答，“人總是要死的―――”
“你明白我指的是什麽！”眉婷不肯放鬆，“雖然你幫我逃過一劫，可是我的病還是會要我的命！和小月一樣，我唯一的機會是骨髓移植，而兄弟姐妹的配對成功率有四分之一，也就是說我弟弟有可能救我！”眉婷的臉微微發紅，“可是，如果我注定要死，怎麽努力也無法扭轉命運的話，那就沒有必要了―――”
“有必要，有必要！”依依急著嚷嚷，“先別管命運，有機會就要試一試啊！”
“試一試？”眉婷有些古怪地看著依依，“你知道試一試要多少錢嗎？幾十萬哪！你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使，而我們都是凡人，必須考慮生計啊！如果注定沒有希望，又何必為了我弄得傾家蕩產，連累親人呢？”
“這個―――”依依呆住了，她可真沒想過。
眉婷的臉色暗淡下去，忽然電話鈴聲響起，打破了這死一般的沉寂。
“喂，是峰麽，嗯，我挺好，沒事的―――”依依聽眉婷與楚峰通電話，便識相地去廚房衝咖啡。等她端著2杯咖啡出來，卻見眉婷的手還放在電話上，人卻在發呆。“怎麽了？”依依問。
眉婷慢慢地轉過來，看著依依道：“楚峰也要去！”
依依嚇了一跳：“那怎麽辦？”
眉婷想了一會：“還是原計劃，你替我去。”
“被楚峰發現怎麽辦？”依依好擔心。
眉婷輕笑一聲：“峰是個粗枝大葉的人，上次你‘演’成那樣他都沒有發現，不用擔心。何況瞞不了他又怎能瞞過我的父母弟弟？有了他，說不定還是一個掩護。”微笑漸漸變成了苦笑，“演戲要演足，既然是大團圓，就要熱鬧一點！”
2天後依依和楚峰出現在機場，2個人的行李並不多，很快辦好了手續坐在候機大廳裏等待。
依依有些心神不定，東張西望中見到戴著太陽鏡和帽子的眉婷也閃進了大廳，向他們這兒瞥了一眼，挑了一個遠離他們的地方坐下。
依依自然是用眉婷的證件，而眉婷找個借口問許文靜借了身份證，她們2個年齡相近，臉型也有點相像，雖然容貌不同，不過身份證上的照片多少有點失真，眉婷把妝化得濃一些，再戴上眼鏡和帽子，果然順利過關。
依依怕楚峰察覺，不敢多看眉婷，不過她的目光很快被跟著眉婷進入候機大廳的一家3口所吸引，那是一對中年夫婦帶著一個6、7歲的小女孩，小女孩一身黑衣，雙手捧著一個包袱，裹得方方正正的，而她的容貌與那天醫院裏出現的小月一模一樣！依依的心不由抽動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們的身份。
眉婷也在看那個小女孩，雖然她並不知道這就是小月的妹妹小星，不過這個小女孩的憂鬱哀傷使她顯得十分獨特。她就坐在離眉婷不遠的地方，絲毫沒有其他差不多年齡孩子的好奇與激動，身上的黑衣愈加襯得小臉蛋的潔白如玉，她的嘴唇抿得緊緊的，眼睛始終看著地下，那個包袱並不大，端端正正的放在她的膝蓋上，被她的手臂環繞著。小女孩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坐著，宛如一朵小巧的水仙花。
登機的時間到了，眉婷和依依都有意地避開對方，好在楚峰一無所覺。
這是一架中型飛機，兩邊靠窗各有一排4個座位，坐下後依依發現眉婷坐在他們的後麵，隔著好幾排，而眉婷的身邊正好坐著小星和她的父母。眉婷善意地想把靠窗的位置讓給小星，小星卻搖頭拒絕了，她坐在眉婷身邊，依然抱緊了那個包袱。
乘客們陸陸續續到了，占了大半架飛機，有100多人。一切就緒，飛機一聲呼嘯，飛上了藍天。
第十五節 飛行
眉婷靠在座椅上，看著窗外的城市慢慢變小，車輛、建築、道路―――地麵上的一切忽然變得有如童話世界般的不真實，好在飛機很快衝出了雲層，頓時眼前一亮，下麵是雲海波瀾，上麵卻依舊藍天白雲，讓人不得不感歎，這才是天外有天啊。
忽然眉婷聽到了哽咽抽泣的聲音，一轉頭隻見身邊的小女孩把頭埋在包袱上，哭得雙肩抽動，她媽媽趕緊摟著女兒低聲安慰，自己卻也已淚流滿麵，坐在最外端的男人歎了口氣，轉過臉去。
“媽媽，”小女孩抬起頭望著窗外，眼淚流花了整張小臉，“你說姐姐死後會到天上來的，為什麽我看不見她―――”
“小星乖，”她媽媽拚命想忍住眼淚，“小月在好高好高的天上，這裏看不見―――”
“小星、小月？！―――”眉婷的心猛地悸動，“難道―――”她脫口而出：“你們去過XX醫院嗎？”
“是啊，”孩子的媽媽有些驚奇地看著眉婷，“你怎麽知道？”
眉婷憐愛地看著小星：“我認識小潔和她的媽媽。”
小星眼睛一亮：“小潔，她好嗎？”
“好，就是很記掛你們。”
小星的眼睛又暗下去：“我好怕，怕她會和姐姐一樣―――”
話音未落，飛機猛地一顫，小星膝上的包袱差點掉了下去，她急忙抱住；飛機劇烈的搖晃起來，一個去上廁所的乘客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人們不由一陣驚呼。
恐慌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廣播裏也傳來了空中小姐略顯焦急的聲音：“乘客們，現在飛機遇到了氣流，請大家坐回座位，扣好安全帶―――”
人們手忙腳亂地係安全帶、安慰著身邊的親友，已經有孩子嚇得哇哇大哭，身體欠佳的人也白了臉，年輕男女互相摟抱，想從對方那裏得到一些安慰。
小星的媽媽扣上安全帶，急忙去幫女兒，可是飛機搖得厲害，小星又緊緊地抱住那個包袱，急切間竟扣不上。小星的爸爸探過身子道：“小星，讓爸爸來拿！”
小星倔強地搖頭：“不！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眉婷忽然伸手過來解開包袱上的結，果然，一個小小的骨灰盒露了出來，蓋子上印著照片，一個小女孩甜甜地微笑，那是小星的臉，也是小月的臉。
“你幹什麽！”小星尖叫起來，她媽媽也在一旁急叫：“小星別亂動！”
眉婷抓過小星的一隻手，放在盒蓋上麵，再把包袱打好，並把打上的結放在她的小手心裏，“這樣就不會和你的姐姐分開了。”眉婷柔聲道。
小星感激地看著眉婷，緊緊地攥起了手心。
幾分鍾過去了，飛機仍然在搖晃抖動，似乎還有愈演愈烈之勢。哭泣叫喊的人漸漸多起來，這時廣播又響了，卻換了一個男聲：“乘客們，我是機長，現在飛機遇到了強烈的氣流，顛簸可能會持續一段時間，請大家保持鎮定―――”
不說還好，這麽一說人們更加恐慌，有人開始大喊大叫：“到底怎麽回事，說說清楚！”“飛機會不會掉下去啊？―――”“降落傘，有沒有降落傘啊？！”―――叫聲、哭聲充滿了機艙，本來還能保持鎮定的人也害怕起來。
楚峰握住了依依的手，他的手心又冷又濕。依依一開始還滿不在乎，可漸漸地，周圍人們的情緒影響了她，她有些不安。
他們的身邊坐著一對上了年紀的老夫妻，老先生十分冷靜，握著妻子的手，臉上甚至帶著微笑。可隨著飛機的顛簸，老太太的臉色越來越差，她倚在丈夫的肩頭，輕聲道：“小蘭的婚禮，我們還能趕上嗎？”老先生輕輕地拍著她：“能，一定能！”他頓了頓，“孩子們都長大了，不用擔心，隻要我們在一起，就夠了！”
依依的心一下子被揪緊了，她猛然想起一事，曾聽說若是冥界出了差錯，使該死的人錯過了死期，鬼差們為了省事，有時會‘利用職權’的製造一些意外來‘糾正’了事，難道他們因為眉婷的事竟然―――
第十六節 小月
想到這裏，依依不顧一切地脾氣又上來了，我絕不能袖手旁觀！她閉上眼睛，握住玲瓏墜，擯除雜念，終於使自己的靈體脫離了肉體。
依依飄浮在機艙內，想逸出機身卻碰到一點麻煩，她的法力被限製住了，竟然通不過這全金屬殼的飛機。依依急壞了，她知道，若沒有玲瓏墜，連靈魂出殼她都辦不到，現在玲瓏墜在肉身上，這可怎麽辦呢？惶恐間突然看見了坐在窗邊的眉婷，窗戶！依依大喜，怎麽忘了窗戶，那不是金屬的，她飛了過去，終於離開了飛機。
身在空中，隻見四周雲層翻滾，而飛機有如一隻受傷的大鳥，起伏著飛行。
忽然，一個小小的紅色身影吸引了依依的目光，那不是小月嗎？！她飛行在機身下方，展開四肢努力維持平衡。依依驚呆了，也嚇壞了，她知道小月是想抵抗氣流對飛機的影響，可是像她那樣新死的幼鬼是根本不可能辦到的！她已經被迫在半空中、在陽光下現出了她的靈體，可是她到底能支持多久呢？
小月在氣流和飛機帶來的巨大動力中像落葉般翻飛，好象隨時可能被撕碎，“躲回飛機裏去！”依依對著她大吼，她抬頭看見了依依，卻倔強地搖搖頭，還是努力跟著飛機。
依依簡直想衝過去把她扔進飛機，因為她明白，小月能做到如此地步完全是超能力發揮，是因為內心對家人的摯愛而孤注一擲地拚搏！可是這樣下去，小月隨時會魂飛魄散啊！
依依知道自己的法力不足，過去阻止隻是浪費時間，她要去找真正能挽救飛機的人。“等著我，小月！”她拚命地大吼一聲，衝天而去。
一臉冷峻的神道對淩兒搖搖頭：“你瞧瞧她，還是這麽亂來！”
淩兒也無可奈何：“她就是這個脾氣，不過從另一個角度想想，這正是她的可貴之處，你師父不也誇她‘有俠義之風’―――”一句話沒完，依依已經象炮彈一樣衝破雲層，出現在2人麵前。
一見神道，依依就氣急敗壞地撲了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個混蛋，太過分了―――”
神道俊秀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意，一掌把依依推開：“你才過分！”見依依還要衝上來，他揮袖布個結界，頓時將她彈進了雲層。
淩兒急忙擋在中間，“別吵別吵，依依你弄清楚了再說―――”
“這還不清楚！”依依一跳八丈高，‘雲彩泡泡浴’四下飛揚。“他為了糾正眉婷的錯誤，說白了，就是想害死眉婷，居然不惜搭上整整一架飛機的人！這不是草菅人命是什麽？神仙就可以胡作非為啊？！”
神道氣極反笑：“你以為我會象你這麽亂來麽―――”
依依已經急瘋了、氣壞了，根本聽不得他的話：“你別告訴我那些人都是該死的！我不知道冥君、天帝那些大老爺是憑什麽決定人的命運的，我隻知道那些人裏麵有痛失親人的斷腸人，有相濡以沫的老夫妻，有風華正茂的年輕人―――我喜歡這些人，關心這些人，我不能看著他們這樣死去！如果是為了我犯的錯誤，那麽就懲罰我好了，為什麽要牽連無辜呢？！”依依扒開雲層，“你們來看，看看這個叫小月的孩子，為了她在飛機裏的家人，她冒著永遠消失的危險，在那裏拚命地努力著，做著她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她才不管什麽是命運，她隻是不想讓所愛的人死去。我們這些所謂的神仙、天使，真是連一個小鬼也不如啊！”
神道的臉色緩和了一些，淩兒卻紅了眼圈：“依依，沒有人說那架飛機上的人都要死啊！”
“沒、沒有？！”依依眨巴著大眼睛，“那麽，那麽飛機？―――”
“飛機遇到氣流麽，很平常的事。”神道冷冷地說，“你看，這不是快飛出去了嗎？”
依依低頭一看，果然，飛機已趨於平穩，本來沸騰的雲層也平複下來。
依依剛鬆了口氣，忽見那個小小的紅色身影往下一墜，“哎呀！”淩兒也看見了，不覺驚叫起來，“那孩子堅持不住了！”話音未落，隻見小月的手腳垂落下來，她努力地仰起頭，深深地看著飛機，便直直地掉了下去！
“小月！”依依尖叫起來。
就在這一刹那，無常憑空出現，小月正好落入他的懷裏，他還是笑嘻嘻的：“乖孩子，叔叔帶你去個好地方。”又抬頭向依依他們做個鬼臉，便消失了。
依依躺在雲層上拍著胸口：“好險，好險―――”
神道的臉忽地出現在她的上方：“你才是好險！這回該罰什麽啊？”
依依自知理虧，隻好陪起笑臉：“神道哥哥，我知道你是頂好頂好的神仙，一定不會怪我的―――”
淩兒也在一旁說好話：“隻是個誤會麽，算啦，算啦―――”
神道冷哼一聲：“她永遠都有那麽多誤會！闖禍精一個！”
依依噘起了小嘴：“一點人情味都沒有，人家無常哥哥多好―――”
淩兒急忙扯著依依的袖子，神道已經扳起了臉：“別說我沒提醒你，你用的那具肉身是我去冥界借來的眉婷的前生，要是你離開久了，變成幹屍嚇死了人可別怪我！”
“啊？！”依依大叫一聲，直跳起來。
第十七節 回家
依依迅速地靠近飛機，想鑽進去，可是雲飛霧繞，飛機又飛得急，一錯眼間竟一頭撞在機身上，“哎喲―――”依依被彈了出去，卻撞在一個人的身上，驚回頭，原來是神道。
神道一臉的幸災樂禍：“你的腦袋真應該多撞2下，說不定會正常一點。”
“你到底要不要幫我？”依依恨恨地瞪著他。
神道哼了一聲，伸出一掌對準飛機，另一掌托在依依腰部，喝一聲：“去！”依依隻覺得身子一輕，已進了飛機，心裏不禁暗讚：“這個神道，功夫越來越好了！”四下裏一看，乘客們紛紛放鬆下來，可自己原先坐的地方卻圍了不少人，急忙飛了過去。
剛剛進入肉身，猛覺得臉蛋正在被人痛毆，“好痛！―――”依依不覺大叫起來，睜眼一看，楚峰正急得滿頭大汗，拍打她的臉頰，坐在旁邊的老太太給她揉著胸口，還有幾個空中小姐也焦急地站在跟前。
“誰在打我？―――”依依喃喃道。
“好了，好了―――”“總算醒過來了―――”眾人鬆了一口氣。
楚峰倒呆住了，愣在哪裏。旁邊的老先生拍拍他：“小夥子，你女朋友沒事啦，不用擔心！”楚峰還是愣著，眾人好笑起來，“是不是樂傻了？”老太太笑道。
楚峰如夢初醒，一把抱住了依依，摟得緊緊的。
依依嚇了一跳，急叫：“你要掐死我啊？！”
楚峰放開她，還是握著她的雙肩：“你嚇死我了，眉婷！”他眼中竟不爭氣的浮起了淚花，“知不知道，剛才你的臉色象死人一樣，怎麽叫都沒反應，連呼吸都好像沒有了！我簡直、簡直―――”他又把依依摟進懷裏，“我以為，以為我失去你了，小婷婷！”
依依心中猛地一動，隻覺得心裏暖暖的，也軟軟的，她拍著楚峰的背：“好啦，我隻是有點頭暈，現在不是沒事了嗎！好了啦―――”
空中小姐在吃吃地笑，旁邊的老夫妻也現出慈祥的笑容，更有一些好事的乘客加入起哄，倒把2人弄紅了臉。
依依忽然回過神來，向眉婷望去，卻見她正低頭與身邊的小星說話，好象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
共同經曆了空中驚魂的人們無形中親密了許多，下飛機前不少人都在交換聯係方式，互道珍重。楚峰和依依也與同座的老夫妻鄭重道別，老太太笑眯眯地看著他們：“多好的一對啊，希望你們和我們一樣，白頭到老！”
楚峰嘿嘿的傻笑，依依卻多少笑得有些尷尬。
一位空中小姐也特地過來詢問依依是不是要去醫院檢查一下，依依連連搖頭，急忙扯著楚峰下了飛機。可就在這麽一會兒的功夫，眉婷已經人影不見。
依依按照眉婷告訴她的路線，帶著楚峰回家。原來眉婷的家是在這座城市以下的一個縣裏，叫做雲縣，離飛機場可有一段路，所以又是長途車、又是公交車，等到家已經天黑了。
不過這可一點也沒有減少2人帶給眉婷父母的驚喜，眉婷的媽媽一打開門，先呆了一下，立刻一疊聲地叫‘老頭子’，而眉婷爸爸的高瘦身影一出現也興奮得微微發抖。
眉婷媽媽中等身材，50多歲，保養得不錯；她爸爸有些謝頂了，看起來蒼老一些，不過還是顯得很精神。他們隻見過楚峰的照片，還是第一次看見‘活人’，真是又驚又喜，忙著倒茶拿點心，後來見2人累得夠嗆，又忙忙碌碌地準備床鋪。
依依見眉婷父母的重心全在楚峰身上，心想眉婷果然料事如神，他還真是個‘掩護’，這下不用怕露餡了，不由暗暗喜歡。
“對了，打電話給小濤，讓他明天回來吃飯！”眉婷爸爸說著就去打電話了。
依依忽然想起一事，忙道：“正好，楚峰可以住小濤的房間，我要睡自己的房間！”
“好，好―――”眉婷媽媽笑嗬嗬地忙進忙出。
臨睡前，楚峰溜進了依依的房間，從後麵一把抱住她，把她嚇了一跳，“你幹嘛？”
“為什麽不讓我住你的房間？”楚峰在她耳邊小聲說。
“想得美！”依依想把他推開，身子卻有些發軟，“別胡鬧，這是我家！”
楚峰放開她，“我也是關心你麽，你在飛機上暈過去了，現在沒事吧？”
“沒事，”依依知道楚峰是在擔心她，心裏也有些感動，“我有時也會暈車，今天的飛機真把我顛壞了，不過後來就沒事了，可別告訴爸爸媽媽，省得他們擔心。”
“我知道―――”楚峰的眼睛亮晶晶的，拉著依依不肯放。
好說歹說，依依總算把楚峰‘趕’回了他的房間，這才鬆了口氣。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聽著家裏人都睡了，依依溜了出去，趕往眉婷住的旅店。
第十八節 紅玫瑰與白玫瑰
“眉婷！”依依見前來開門的眉婷臉色蒼白，不覺擔心，“你不舒服啊？”
“沒事，”眉婷走進房間，往床上一倒。“就是有點累。”
不知怎地，依依總有些心虛，訕訕地說不出話來。
“我爸媽怎樣？”眉婷問。
“不錯，不錯！”依依忙道，“都挺精神的，就是你爸爸的頭發，嘻嘻，又少啦！”
“他們沒懷疑你吧？”
“沒有，沒有，”依依得意起來，“這還要謝謝楚峰，‘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他們的心思都在楚峰身上，對他可好了，我簡直要吃他的醋了！”
“吃醋？”眉婷忽然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依依。
依依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想笑都笑不出來。“怎、怎麽啦？”
“我在飛機上聽到他叫你‘小婷婷’―――”眉婷的聲音十分落寞。
“是啊，有什麽不對？”依依莫名其妙，“我第一次吃牛排的時候，他也這麽叫的，還說好久沒見我這麽吃東西了！”
“是嗎―――”眉婷的眼神裏多了幾分心痛。
依依有些慌神：“我的吃相一定不好，因為牛排太好吃了，我第一次吃麽―――”
眉婷搖搖頭：“不關你的事。我在想，他有多久沒叫我‘小婷婷’了？”
“什麽？”依依不懂。
眉婷卻恍若未聞：“以前他經常這麽叫我，可是不知什麽時候起，他就不叫了―――我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還年輕，都愛鬧，象小孩子一樣連東西也搶著吃，可是有一次在餐廳裏我忽然發現他盯著鄰座的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很漂亮，而且優雅高貴，我生氣地打他一下，可他卻說：‘你瞧瞧人家，多有氣質，多有女人味兒！’在那一刻，我忽然感到自慚形穢―――”她歎了口氣，“隨著年齡和閱曆的增長，我努力改變自己來適應工作、適應生活，而那個女人的身影也始終揮之不去，多希望有一天在楚峰心裏我也是那個樣子！可是―――”她搖搖頭。
“你說男人多貪心，一會要賢妻良母、一會要高貴大方、一會又喜歡返樸歸真，”眉婷苦笑，“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可男人的心不也一樣，我才摸不透哪！”
依依聽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摸不著頭腦。
依依一覺醒來已經快中午了，昨天實在是太累了，晚上又溜出去看眉婷，回來已是後半夜了，這一覺睡得可真舒服，依依伸個懶腰，還不想起來。忽然聽到外麵楚峰正在與人聊天，咦，那不是眉婷爸爸的聲音，難道是小濤回來了？
依依一邊穿衣服，一邊在心裏複習著眉婷告訴她的關於小濤的信息。
舒雪濤比姐姐小5歲，在眉婷心目中，他永遠是個漂亮、羞澀、文雅的小男孩，他們姐弟一向親密，尤其是眉婷，對弟弟十分寵愛，處處關心。雖然眉婷外出讀書工作多年，2人的關係卻並未疏遠，每次回家姐弟間都有說不完的話。所以這次眉婷最擔心的就是依依騙不過弟弟，千叮萬囑之下弄得依依也緊張起來。
果然，依依一出現，小濤就站起來，高高興興地叫了聲：“姐！”依依隻覺眼前一亮，好一個俊秀的青年！算起來眉婷有1年多沒回家了，上次見到時，他還是一個剛滿20歲的大男孩，雖然已經念了2年大學，畢竟稚氣未脫，而現在的他身長玉立，眉宇間更多了幾分英挺之氣，看上去像個大人了。
“連弟弟也不認得啦？”楚峰見依依發愣，走過去拉著她的手。
“小濤越長越好看了！”依依走過去抬手就揉小濤的頭發，小濤也默契地微微低頭讓她揉，忽然抱著腦袋跳開，大叫：“姐你要我的頭象爸爸一樣嗎？！”
楚峰在一旁哈哈大笑。
吃過溫馨的家庭午飯，3個年輕人出去散步。楚峰是第一次來，好奇地問這問那，沒想到依依是個冒牌貨，對這裏一樣那麽陌生，她靈機一動，想把這個好奇寶寶推給弟弟，可是小濤與剛才的興高采烈完全不同，竟憂鬱沉默起來。
好一會，依依才意識到弟弟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你怎麽啦，小濤？是不是有心事？”
小濤不答，卻歎了一口氣。
“哈，一定是，”楚峰一心要結納這個弟弟，便擺出‘姐夫’的款來，“是不是與女朋友吵架了？說來聽聽麽―――”
在依依的逼問下，小濤又重重的歎了口氣：“姐，這件事我實在想不通，你們女人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可是這根針，我是怎麽摸也摸不到啊！”
第十九節 雙麵嬌娃
依依眨巴著眼睛，心想這句話怎麽這麽熟悉啊？不正是昨晚眉婷說的麽！唉，不愧是親姐弟，連說出來的話都一模一樣！
楚峰卻哈哈一笑：“我就知道和女孩子有關，說出來我們給你參謀參謀！”
“今年是我大學生涯的最後一年，雖說課少了，可是要寫論文、找工作，好象更忙了，連我在學校裏參加的文學社團也很久沒去了―――”
“想不到你倒是我的同行！”楚峰拍拍小濤的肩。
“我們哪能跟峰哥比啊，業餘愛好而已。”小濤倒謙虛。
“我弟弟肯定比你強！”依依白了楚峰一眼，“小濤別理他，說下去。”
“有一天，文學社要我一定去參加活動，我去了，原來是歡迎新成員。於是，我認識了她，”小濤的神色不知不覺的溫柔起來，“她叫魏明霞，我一見到她就被深深吸引，她美得象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我到現在記得清清楚楚，她是個新生，紅著臉站起來介紹自己，她穿著一條鵝黃色的長裙，銀色的腰帶，長頭發垂到腰間，大眼睛眨呀眨，我隻看見她的眼睫毛，那麽那麽長―――”
看著他陶醉的表情，依依忍不住要笑，楚峰歎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小濤紅了臉，轉移話題：“說起來我們認識，她也是我們縣的，她的姐姐魏彩雲還是我的小學同學，我見過她的，不過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孩子，我自然認不出，她倒還記得我，一說才想起來。記得她姐姐也是個一說話就要臉紅的女孩子，對她卻沒什麽印象，想不到現在竟成了我的學妹。就這樣我們很自然的聊了起來，後來我還送她回去―――”
“愛情故事就此開幕？”楚峰還在調侃。
小濤又歎了口氣：“我是很喜歡她，說真的，這些年雖然也和一些女孩子交往過，但都算不上真正的戀愛，而對明霞，我可以說是一見鍾情。一開始我們處的不錯，雖然我還沒有對她表白，但相信她心裏有數，連我們身邊的同學也心知肚明。不過怎麽說呢，我總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麽東西隔著，朦朦朧朧的看不清、道不明。
“一天晚上我去找她卻哪兒也找不到，宿舍裏沒有、她經常去自習的教室裏也沒有，我覺得無聊，就在校園裏閑逛。走過著名的‘戀愛樹林’時，忽然聽到傳來一陣吵鬧聲，一個聲音立刻鑽進了我的心裏，是明霞！我馬上跑進去，果然看見她和一個男的在拉拉扯扯，一看見我她就跑過來挽著我，還對那個男的說：‘這就是我的男朋友，你還不快滾，我不想再見到你！’那個男的恨恨地看了看我們，走掉了。”小濤露出很矛盾的樣子。
“要是在往常，聽到她承認我是男朋友，我一定開心死了，可在這種情況下，我的心情真是複雜極了。不過更讓我驚奇的是，她整個人都不一樣了，頭發梳得高高的，牛仔褲、露臍裝，胸前戴著一個好大的骷髏掛件，耳朵、手腕也叮叮當當掛著許多首飾，都把我看傻了！”
依依和楚峰對望一眼，不約而同搖搖頭。
“當時我又是奇怪又是吃驚，還有幾分被愚弄的怒氣，臉色也難看起來，追問她是怎麽回事。她卻滿不在乎地說：‘有什麽好奇怪的，現在什麽年代了，這些可都是最流行的款式。我知道我和平時不一樣，可是我的壓力有多大你知道嗎？偶爾放鬆一下有助於身心健康麽！’聽她說得頭頭是道，我也覺得有點道理，隻是對那個男的，我無法釋懷。
“她好象明白我的心思，挑釁地看著我說：‘吃醋啊？你憑什麽，你說過喜歡我嗎，我答應過你什麽嗎？沒有！’我不禁無言以對，可是她靠近了我，耳環在我眼皮底下晃啊晃。‘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覺得還是你好，你也看見了，我把他趕走了，再也不要見他，以後就隻有我們2個了―――’”小濤的眼神迷朦起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她的呼吸吹在我的耳朵上，她身上的香水味直往我鼻子裏鑽，她撲在我的懷裏，而我，也把剛才怪她的心思扔到了九霄雲外，我們，我們―――”
“什麽？！”依依忽然覺得不對，瞪住了小濤，“你們，你們？！―――”
“不是啦，姐！”小濤看到依依的眼神，急忙分辯：“我們，隻是接吻而已―――”
“哦―――”依依鬆了一口氣，楚峰在一邊作鬼臉。“這不是挺好，還愁什麽？”
“可是第二天她就變了卦，”小濤一臉愁容，“我特地去等她下課，想請她吃飯，可是她冷冷淡淡的說沒空。我又找了她好幾次，總算把她約了出來，可是又什麽也不肯說。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還是無意中冒犯了她？問得急了，她卻漲紅臉，幾乎要哭出來，弄得我束手無策。可正在我以為功虧一簣的時候，她又來找我了，我還不知道怎麽開口，她已經笑了出來，她說她並不是生我的氣，隻是這幾天心情不好―――
“說也奇怪，隻要她對我撒撒嬌，我的心情也立刻雨過天晴，甚至覺得這輩子我再也不會喜歡別的女孩子象喜歡她這樣了。”小濤停下了。
等了一會，卻沒有下文，依依奇道：“就這樣？”小濤點點頭。“沒有了？”依依還是不解，“那又有什麽問題？”
“問題是這樣的情景反複發生，”小濤一臉無奈，“她一會冷一會熱，讓我琢磨不透又頭昏腦漲，我實在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姐，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依依不禁傻了眼。
第二十節 魏明霞
“事情就是這樣。”依依苦著臉向眉婷‘匯報工作’。
眉婷不覺微笑起來：“這個小子終於有點開竅了！”
“小濤要我去見見魏明霞，”依依愁眉苦臉，“眉婷，這個我可幹不了，我怎麽會給別人說大道理呢？一向隻有被說的份兒。唉，以前淩兒就常常教導我―――”
眉婷想了一下：“好，這回我就自己去，見見這個把我寶貝弟弟迷得七葷八素的女孩究竟是怎樣的天仙！”
小濤的大學在遠山市，也就是眉婷他們下飛機的地方，離雲縣不過幾十公裏路程。他們對眉婷的父母說因為楚峰第一次來，帶他去市裏玩玩，2位老人高高興興地送他們出了門，並沒有注意到眼前的假女兒已換成了真女兒。
雖然與父母隻打了個照麵，眉婷已經覺得好辛苦才可以保持平靜，坐到車上她還在收拾自己煩亂的心緒。小濤也是心事重重，並未發覺異樣，楚峰卻有些奇怪，他盯著眉婷的臉看了好一會，忽道：“眉婷你的臉色好差，早晨還是好好的，不舒服嗎？”
眉婷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都是那飛機鬧的，一坐車就暈！”
小濤關切地詢問，楚峰便繪聲繪色地將空中曆險描述了一遍，談談說說，目的地已經到了。
小濤的學校不僅是這座城市最大的高等學府，在省內也大大有名，規模著實不小，而校園內花草繁茂，假山流水，頗有幾處引人入勝的場所。小濤一路指點，“這是清風亭”，“那是戀愛樹林”，“這裏是月影池塘”―――終於來到女生宿舍，小濤去找魏明霞，眉婷和楚峰在樓下等。
正是黃昏時分，學生們三三兩兩的進出，有的下課歸來，有的外出吃飯，眉婷默默地看著，倒懷念起自己的大學生涯來。
等了一會，見小濤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出來，興奮地說：“她答應了，和我們一起吃飯，在換衣服呢！”又過了一會，一個美麗的女孩施施然走了出來。
楚峰與眉婷一見這個女孩，便自然而然的心生好感，果然如小濤所說‘美得象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最難得的是那份恬靜文雅的氣質，令人見之忘俗。
小濤殷勤地為雙方介紹，寒暄過後便一起出去吃飯。眉婷見魏明霞舉止有禮，語言謙和，心裏更加喜歡，隻是覺得她太過拘謹，有些沉默寡言。
“聽說你和小濤一樣，都喜歡文學，還參加了學校的文學社，是嗎？”眉婷想用她的興趣愛好引她說說話。
魏明霞把臉一紅，並不多說，小濤卻接了過去：“明霞很有才氣的，連社長都稱讚她‘文風詭異，富有想象力’呢。”
“哦，”楚峰也有了興趣，“她擅長什麽題材啊？”
“靈異故事！”小濤一心為女友炫耀，“她寫得可好了―――”
“雪濤！”魏明霞紅著臉阻止他，“別亂說―――”
“怕什麽，我未來的姐夫可是作家，讓他指點一下也好啊。”小濤興致勃勃，“把你那篇‘天坑’給峰哥看看。”
明霞的臉更紅：“不要了，不要―――”
楚峰忙鼓勵她：“就說個大概吧，讓我看看故事結構。”
明霞卻還是扭扭捏捏的，小濤說：“我來說，好不好？”她終於輕輕‘嗯’了一聲。小濤清清嗓子，開始講故事。
“話說有兄弟2個，都是十來歲的少年，有一天他們去附近的‘天坑’玩耍―――”
“天坑是什麽？”楚峰不明白。
“就是天然的大坑！”小濤解釋道，“那可不是普通的大，足足有方圓幾公裏那麽大，數百米那麽深。這是真的，我們縣的另一頭就有一個這樣的天坑，有人說是地震造成的，也有人說是隕石造成的，誰也說不清楚，更不知道下麵到底有些什麽。我和姐姐小時候也去玩過，但是爸爸媽媽不許我們靠得太近，姐姐膽子又小，害得我什麽也沒看見。是不是，姐？”
“嗯，有這麽回事―――”眉婷露出微笑，想起小時候小濤調皮的樣子。
“那麽危險的地方，還是少去為妙。”魏明霞突然插了一句，她站起來，“我去洗手間。”
“不危險哪有故事呢！”小濤還是興致不減，明霞笑了笑，轉身去了。
第二十一節 天坑
“故事裏的天坑也不是一般的大，而且裏麵枝繁葉茂，深不見底。兄弟倆見坑邊有一棵結滿了果實的大樹，便好奇的爬過去摘采，弟弟年幼貪心，漸漸爬向外端，哥哥忽然看到弟弟所在的那根樹枝漸漸下垂，趕忙叫他回來，可是來不及了，弟弟滑了下去，他奮力伸手抓住弟弟的手，卻被一起拉了下去！
“好在一路上都是枝葉藤蔓，兄弟倆一邊尖叫一邊慢慢下滑，好一會才摔到坑底，坑底積滿了落葉，居然軟軟的，哥哥發現自己並未摔著，急忙爬起來去看弟弟。弟弟剛滿十歲，已經嚇呆了，忽然看到自己的手腳都被劃破了，真是又驚又痛，頓時哇哇大哭起來。哥哥比弟弟大不了幾歲，皮外傷自然也免不了，可是他想著自己是哥哥，還是鼓起勇氣安慰弟弟，幫他吹著傷口。
“這時是下午，外麵天好著呢，可是坑底卻暗得多，光線要通過那麽多樹葉障礙，到下麵自然很有限了，也正因為如此，坑底的樹木植物並不多，坑壁旁隻有幾根老藤，比小孩的身子還粗，卻一片葉子也沒有，它們攀延而上，依托著其他樹木才能長出自己的枝葉。
“哥哥好不容易才讓弟弟安靜下來，可是看看四周不禁又發了愁，怎樣才能回到地麵呢？這裏本來偏僻，又被坑壁那些植物所遮蔽，哥哥大叫了幾聲，聲音被樹木及坑壁反射，隻在耳邊嗡嗡作響，看來叫破喉嚨也未必能傳出坑外，引來救兵。哥哥領著弟弟在坑底探索，想找到一條通向地麵的路，可是這坑真的好大，走了好一會，好像連一半都沒走到。弟弟又哭起來，他說腳好痛，走不動了。眼看著坑底越來越暗，想來外麵也快天黑了，哥哥十分焦急，便讓弟弟等在原地，他自己去找路。”
小濤停了下來，好整以暇地喝口飲料，楚峰笑笑：“嗯，頭開得不錯，很有懸念！”
“坑底地形複雜，起伏不定，轉了幾轉哥哥就看不見弟弟了，他生怕自己迷路，就想在這裏做個記號，可是四下裏看看實在找不到什麽可利用的東西，忽然看見老藤盤結，有的向上，有的就順著坑壁蔓延，他靈機一動，心想我就延著這藤條走，待會原路返回便是。於是他走啊走，越走越黑，越走越怕，眼看出坑無望，他決定回去找弟弟。
“他轉身向來路走去，可三轉兩轉就是回不到原地，隻見凹凸不平的坑壁越來越模糊，而壁間的老藤也真正算得上盤根錯節，此刻看來竟是那麽的猙獰可怕，哥哥心中的恐懼已無法抑止，他終於也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喊著弟弟的名字，忽然他被絆了一交，摸索著爬起來時發現四周已經漆黑一片，他再也支持不住，伏地大哭起來。
“‘你哭什麽？’一個聲音從他身下傳出，嚇得他跳了起來。忽然，周圍的景象又看得見了，卻不曉得是哪裏來的光線？這光亮幽幽暗暗，影影綽綽，說不出的詭異恐怖，哥哥渾身發抖，一句話也答不出來。‘我在問你！’那個聲音又響了。
“哥哥忽然發現，聲音來自地上的一根老藤，正是它把自己絆倒的，而剛才自己也是抱著它大哭的！此刻的老藤看起來黑黝黝的有如活物，而它的聲音是嘶啞沉悶的。‘你不想出去了嗎？’它又問。
“‘我想，我想！’一聽到能出去，哥哥暫時忘記了害怕，‘求求你，帶我們出去！’
“‘我們？除了你，還有誰？’
“‘還有我弟弟！’
“‘不行！隻能出去一個！’聲音冷笑一聲，‘我讓你選，是你還是你弟弟？’
“‘啊？！’哥哥嚇壞了，‘我、我不能丟下弟弟的！求求你、求求你讓我們一起出去吧！’
“‘哼，那就都在這兒呆著吧―――’聲音漸漸低下去，仿佛就要消失。
“‘不要，別走！’哥哥的聲音裏帶著哭腔，他的腦海中在激烈地鬥爭著，救自己還是救弟弟？
“‘那就快決定！’聲音冷冰冰的。
“‘救弟弟！’哥哥脫口而出，生怕那聲音不再理他。
“‘哦？！’聲音似乎有些吃驚，它停了停，‘好吧，去跟你弟弟告別吧。’聲音消失了，可是那不知來源的光線卻延伸出去，仿佛在為他指路。
“哥哥一路走一路哭，不知道那個聲音有沒有騙他，不知道弟弟能不能獲救，更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怎樣。走著走著，忽然聽到了弟弟的聲音：‘哥哥！’他才發現終於回到了原地，弟弟就坐在坑底不多的一塊石頭上。
“‘你找到路了嗎？’弟弟問。
“哥哥搖搖頭，止不住地抽泣著，不知道怎樣把剛才的事告訴弟弟。
“弟弟體貼地為哥哥擦去眼淚，安慰道：‘爸爸媽媽一定會來找我們的，我們睡一覺，睡醒了就看到爸爸媽媽了。’他掏出幾個果子，‘你餓不餓，這是剛才跟我們一起掉下來的，吃吧！’
“哥哥心裏好受了一點，接過果子吃起來。
“‘我再去撿！’弟弟說著就跑開了。
“哥哥把果子放進嘴裏，發現挺甜的，正開心呢，忽然後心一陣刺痛，驚回頭，卻見弟弟雙手握著一把古怪的小刀，刀尖正滴著血，那是他的血！‘你、你―――’哥哥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哥哥你不要怪我，我太想回家了！’弟弟一邊哭一邊尖叫著，‘它說隻能出去一個，我就選了自己，它給了我這把刀，說隻有殺了你我才能出去―――’他衝了過來，手在顫抖，可是刀還是刺進了哥哥的胸膛―――
“哥哥歎了一口氣，說了最後一句話：‘原來我選錯了―――’”
小濤又停下了，一時間，整個世界都好像安靜下來。
第二十二節 複仇
“好殘忍的故事，好殘忍的人性！”眉婷喃喃道。
“哥哥選擇的時候絕沒想到是選擇了死亡，更沒想到他一心維護的弟弟竟這樣背叛了他！”楚峰也有些動容，“不過，故事應該還有下文吧？”
“不錯，”一個清冷的聲音插了進來，魏明霞已經回到了桌邊。大概是有些熱了，她用一根發帶將頭發束了起來，臉蛋更顯得輪廓精致、五官玲瓏。“完成的隻是上半部，我還準備寫下半部呢。”她坐了下來，搭住小濤的手：“有沒有把我的‘精髓’都講出來？”
“我可是盡力而為了，”小濤急忙表白，“不過要真正體會到你文字的魅力，還是要親眼去看，回頭我把它打印出來！”
楚峰倒很有興趣：“這個故事的確不錯，很有衝擊力，下半部打算怎麽寫？等寫完了我幫你發表！”
“太好了！”小濤喜出望外。
明霞卻隻笑了笑：“下半部，當然是複仇！哥哥慘死在坑底，甚至沒有人為他收屍，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終於隻剩下了一副白骨。可是，他的魂魄沒有消散，他的怨恨無處排解；在他臨死前的一刻，他已經後悔了，後悔為忘恩負義的弟弟所作的犧牲！”她越說越投入，本來溫柔的眼光漸漸淩厲起來。“而弟弟雖然活著回到了家裏，還騙父母說哥哥失足摔下了天坑，大受打擊的父母連兒子的屍體也找不到，傷心之餘更加疼愛這個弟弟。可是弟弟卻不能逃脫良心的折磨，他忘不了哥哥臨死前的眼神，也忘不了自己的雙手沾滿了哥哥的鮮血！”
她冷笑一聲：“終於有一天，哥哥的冤魂離開了那個天坑，他找到了曾經愛過、如今卻深恨的弟弟，本來他可以為弟弟做任何事情，弟弟要的東西他都可以相讓，甚至在生死攸關的時候他也毫不猶豫地把生的機會讓給了弟弟―――可是事實證明他的付出都是不值得的，他的弟弟根本配不上他的犧牲！他飄浮在暗夜中，俯視著弟弟熟睡的麵容，弟弟已經長大了，可是他皺著眉頭的樣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怎麽？他在發抖嗎？他在害怕嗎？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現在，他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了―――”
眉婷打了個寒戰：“怎麽，他殺了弟弟嗎？”
明霞哼了一聲，停頓了一會，才道：“其實故事的結尾我還沒有決定，想想再說吧。”
小濤皺著眉頭在想什麽東西， “這裏有一個漏洞！”他忽然道：“在坑底，那個不知道是幫他們還是害他們的究竟是什麽東西啊？”
明霞隨口道：“就當它是妖怪好了。”
“所以啊，其實罪魁禍首是這個妖怪，它給哥哥選擇的時候可沒有要他殺死弟弟，它應該也給了弟弟同樣的選擇，而弟弟選了自己之後它卻逼他殺死哥哥，那時候弟弟可能已經身不由己了！”小濤顯然已經推敲過了，“弟弟固然是忘恩負義，大錯特錯，可是那個妖怪更加可恨！它看準了人類的弱點，把兄弟倆玩弄於股掌之間，還逼得他們手足相殘，明霞，你一定要教訓教訓這個惡魔，給讀者一個交代哦！”
明霞有些迷惑地看著小濤，沉思不語。
眉婷也道：“是啊，這個妖怪的來曆應該交代清楚呢！”
明霞搖了搖頭：“這個故事裏妖怪是什麽其實並不重要，也許它不懷好意，也許它居心叵測，但是都不能掩蓋弟弟對哥哥的背叛！哥哥也曾經麵臨同樣的選擇，而他的決定更令弟弟顯得不可原諒！”她忽然有些憤怒了。
楚峰忙道：“這就是寫作的魅力，每個人的喜好不一樣、觀點不一樣、想表達的東西也不一樣，所以才有那麽多相同題材的故事，卻總能讓人看出不同的味道來。這個故事有寫頭，明霞，好好努力哦！”
“其實人生就是無數個選擇，故事裏的人是這樣，故事外的人也不例外。”眉婷微笑著把玩胸前的玲瓏墜，“有些結局雖然我們不喜歡，卻不得不去麵對，不是嗎？”
談談說說，時間已經不早，明霞好象擺脫了剛才的陌生感，與眉婷十分親熱。“今天是周末，我同寢室的人不回來住，眉婷姐可以到我那裏過夜。”她建議道。
“那太好了！”小濤求之不得，“峰哥就跟我住吧。”
眉婷和楚峰都無異議，4人又回到了校園。閑逛中，明霞挽著小濤竊竊私語，眉婷和楚峰不知不覺拉在了後麵。眉婷歎了一口氣，楚峰摟緊她，柔聲道：“冷不冷？”
眉婷搖頭，卻沉默不語。
女生宿舍就在眼前了，楚峰不舍地親了親眉婷的臉頰，“你說，”眉婷忽然在楚峰耳邊輕輕說道：“這孩子是怎麽想出這麽個故事來的？”
第二十三節 姐妹
眉婷隨著明霞走進宿舍的時候，已是夜深人靜了，而且是周末，人比平時要少很多，偌大的宿舍樓裏冷冷清清的。明霞的宿舍在底樓，走廊的盡頭。
房間裏雖然有4張床，可是空著2張，自然就顯得大了。明霞解釋道：“我們的房間一般住4個人，但是今年我們係的女生人數少了1個，所以我們這兒隻住了3個人。住了沒多久，一個同學又病了，辦了休學，就 剩2個啦。”
眉婷隨口問道：“什麽病，這麽嚴重？”
明霞嘻嘻一笑，“她說她見了鬼，差點嚇死，說什麽也不肯呆了！那段時間可是人心惶惶，鬼故事特別流行，什麽半夜別梳頭啦、水房裏賣紅背心啦，都沒人敢單獨上廁所！”
眉婷一笑：“原來大學裏的生活無論什麽時候都是差不多的！”
“你相信有鬼嗎，眉婷姐？”明霞忽然問道。“你怕嗎？”
“我信，但是不怕！”眉婷想著自己奇異的經曆，心中感慨。“有一個天使般的女孩曾對我說過，美好的靈魂無論以什麽形式存在都可以坦坦蕩蕩，無愧天地。更何況人有人間、鬼有鬼域，縱然偶爾混淆，也逃不過天理循環，所以沒有什麽好怕的。”
明霞呆了一呆，低頭不語，好一會才抬頭勉強一笑，改變了話題：“聽雪濤說，你們的感情很好啊，很少有男孩子這麽依戀姐姐的。”
眉婷笑笑：“他小時候很調皮的，爸爸媽媽又沒空管他，我比他大幾歲，自然要照顧他。對了，你姐姐是小濤的小學同學吧，我還記得她呢，叫彩雲是不是？”
明霞輕輕嗯了一聲。
“後來好象是你們搬家了吧？”眉婷在回想，“搬到縣城的另一頭去了，你姐姐才轉了學。一眨眼這麽多年了，她現在好不好？”
明霞沉默了，她坐著，側對眉婷，良久才說：“她死了。就在搬家後不久，是車禍。”
眉婷大吃一驚：“怎麽會這樣？！小濤也沒提過―――”
明霞搖搖頭：“他也是今年我告訴他才知道的，他知道我一說這件事就傷心，所以從來不提。”她輕笑一聲，“他對我真是體貼啊！”
眉婷一聲長歎：“太可惜了！”
“是啊―――”
2人不禁相對沉默。
“你是怎麽想到‘天坑’這個故事的？”眉婷忽然問道，“對了，你們搬家去的那個地方就在我們縣的那個天坑附近吧？”
“呃―――”明霞有些猶豫，“是、是啊，關於那個天坑有很多奇聞逸事，我也是受了啟發―――”
“哦！―――”眉婷走到窗前，撥弄懸掛的風鈴，鈴聲清脆，在夜色中遠遠的傳了出去。“你的故事很有意思，雖然殘酷了一些。不過我認為無論如何，那個姐姐不用為自己的選擇而後悔，她的行為是高尚的，她的心靈是純淨的。我隻希望仇恨不要汙染了這一份美好，如果靈魂被醜惡所侵蝕，即使能夠複仇，也永遠得不到解脫！”
“難道就這麽算了？”魏明霞脫口而出，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忙道：“是哥哥，故事裏是哥哥―――”
眉婷驀地轉過身來，凝視著她，久久不語。
魏明霞被看得發慌，隻想換個話題。“眉婷姐，你那個紅寶石的墜子真好看，是哪裏買的？”她指著眉婷的玲瓏墜。
“這個？”眉婷托起墜子，“朋友送的！”紅寶石在燈光下折射，璀璨奪目。
忽然，燈卻滅了，頓時漆黑一片。
“熄燈了。”黑暗中傳來魏明霞的聲音，她點燃了桌上的一支蠟燭。燭光飄忽，寒意陡生。眉婷胸前的玲瓏墜在燭光中卻光芒不減，更引起她的羨慕：“真漂亮，讓你朋友幫我也買一個好不好，眉婷姐？”
眉婷嘿嘿一笑：“這可是天界的靈物，恐怕不適合你。”
“你這是什麽意思？”魏明霞臉色大變，死死的盯著眉婷。
眉婷歎了一口氣：“你還不肯說實話麽？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現在的你是魏彩雲吧？！”
第二十四節 人－鬼－天使
“魏明霞”的嘴角微微翹起，卻沒半分笑容，“你這是什麽意思？”她又問了一遍，聲音語氣都更加冷酷。
“‘天坑’的故事是真實的，就發生在魏彩雲和魏明霞姐妹身上，姐姐慘死在坑底，妹妹卻死裏逃生。”眉婷不為所動，侃侃而談，“可是複仇的念頭讓姐姐的冤魂無法解脫，多年後她找到了妹妹，想為自己報仇，也想侵占妹妹的肉體！”
“這個故事編得不錯，你也可以寫書了，眉婷姐！”“魏明霞”冷冷道。
眉婷笑了，“我可編不出來，是這個玲瓏墜告訴我的。”她晃了晃墜子，“這是天界的靈物，妖魔鬼怪在它麵前都無法遁形！一開始和我們吃飯的是魏明霞，可是從洗手間回來時玲瓏墜已經反應出有鬼物上了她的身！聯想起小濤說的，明霞判若兩人的行為舉止，以及這個驚心動魄的靈異故事，我要是再推斷不出事實的真相也未免太笨了！”
“魏明霞” 麵無表情，不說也不動，閃爍的燭光照在她臉上，忽明忽暗，青青白白，愈加的詭秘恐怖。“舒雪濤沒有誇大，你真的很聰明，怪不得他那麽崇拜你！”她站起來，“不過猜到又如何？不管你怎麽說，我也不會原諒她的！”
“你到底想怎樣？”眉婷見她朝門口走去，有些擔心，可已知對方此刻是‘鬼’，畢竟不敢上前阻攔。
她停下腳步，手卻已放在門把手上。“那你想怎樣呢，眉婷姐？”她並不轉身，“那個墜子雖然有些門道，但是也未必可以保護得了你！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濫殺無辜，既然被你發現，我也隻好離開這裏了。”她頓了頓，“不想嚇著你的寶貝弟弟的話，最好不要告訴他！”
她打開房門，冷不丁見門外站著一個年輕女子，笑眯眯地開了口：“原來你還是喜歡小濤的！”瞧模樣赫然是另一個眉婷，雖然是鬼，她也被嚇了一跳，回頭望去，眉婷明明還在屋裏，她不禁被弄糊塗了。
依依瞅準機會，一隻手抓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掌已抵住了她的後心；她預先在掌心裏畫好了符咒，一掌擊出的同時已順勢進了門。
房門緩緩合上，依依將失去知覺的魏明霞放在空著的床上，有意無意地擋住了門口；眉婷依然站在窗前，緊張得心髒怦怦亂跳；室內陰風驟起，燭光下一個人影忽隱忽現，魏彩雲終於出現了。她身材不高，隻象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容貌與魏明霞有幾分相似，隻是流露出來的仇恨和憤怒令她看上去超出了她的年齡。
此刻她轉頭輪流看著眉婷和依依，最後卻對準了眉婷：“眉婷姐，原來你和我一樣，也有見不得人的秘密！”
眉婷隻歎了口氣，依依卻拍手道：“看來你的法力的確比普通的鬼強些，還認得出誰是人！”
魏彩雲哼了一聲，轉過頭來：“她若不是人，我早就發現了；而你，我竟不知道是幾時來到門外的，自然不是人了！”
依依嘻嘻一笑：“還蠻聰明的麽，不過我到底是誰，恐怕你就不知道了吧！”
魏彩雲果然一臉疑惑：“你究竟是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東西的？！”依依不滿意了，“我可是天使！”
“天使？！” 魏彩雲不信，“天使就這麽點法力？剛才還偷襲我，好不要臉！”
依依大怒：“若不是我在受罰，被限製住了法力，你已經魂飛魄散了！”
魏彩雲一聲冷笑：“那就再試試看！你要是以為我隻是普通的孤魂野鬼，就大錯特錯了！我才不怕什麽天使地使！”
“有話好好說麽―――”眉婷見她們劍拔弩張，急忙相勸，可是她胸前的玲瓏墜已感應到了敵意，開始發揮靈力保護著她，也令她寸步難行。
依依沉聲道：“再奉勸你一句，鬼終究是鬼，不管你受了多少委屈苦難也不能逆天而行！不如想開一點，放鬆一點，也許上天會用另一種形式來補償你。冤冤相報何時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魏彩雲不屑地撇撇嘴：“你堂堂天使，若不是逆天而行又怎會被罰下人間？更何況我被親妹妹背叛，慘死不說還被暴屍荒野，父母不得相見、靈魂不能安息，在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彷徨流浪了近10年！這種痛苦、這種傷害，就算上天入地，也消解不得！”
依依歎了一口氣：“你如此固執，隻好抓你去冥界好好管教了！”
魏彩雲不答，卻蓄勢待發。
眉婷正在著急，不知怎樣才能阻止她們，這時隻聽一聲大叫：“姐姐，不要啊！”床上的魏明霞已經醒了，她爬起來，衝到依依和魏彩雲之間，跪了下來。
依依後退一步，有些不知所措；魏彩雲卻輕蔑地看著妹妹：“現在跪，你不覺得太晚了麽？！”
魏明霞眼中含淚，麵白如紙，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出來：“我知道，我不敢讓姐姐原諒我，我願意、願意把一切都給你―――”
“你的一切？你的一切就可以補償你的罪過嗎？！”魏彩雲勃然大怒，“你摸著良心想想，從小我是怎麽對你的？！因為你自幼體弱，爸爸媽媽本來就偏疼你一些，我不但沒有妒忌，還處處讓著你、護著你。我隻是想著你是妹妹，我照顧你是應該的―――可是你呢？小時候就仗著爸媽的寵愛刁蠻霸道，什麽都要搶，我一直忍氣吞聲的謙讓，那也罷了；我萬萬沒有想到，在生死關頭，我一心想著你的安危，你卻自私自利隻顧自己，不惜親手致我於死地！你還有良心麽？你的良心已經給狗吃了！”
魏明霞驚跳了一下，淚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牙齒幾乎要把嘴唇咬出血來。
第二十五節 選擇
眉婷曾經聽過‘天坑’的故事，對故事裏的人物已有了幾分愛憎之心，因此雖然明霞是人而彩雲是鬼，但是心裏的天平已不由自主地偏向好心卻沒好報的姐姐，她長歎一聲，不知怎樣化解這對姐妹之間的情仇恩怨。
依依雖知大概，卻不明細節，此刻這個鬼這麽凶，而那個女孩卻是楚楚可憐的模樣，不由激起了她的不平，她從明霞的目光裏捕捉到了幾分委屈，更加按捺不住，嚷道：“我看你這個鬼也是鑽進了牛角尖，口口聲聲把責任都推到你妹妹身上，怎麽就不想想這件事透著古怪？”
眉婷心中一動，也道：“是啊，彩雲，想想小濤說的，罪魁禍首其實是那個妖怪啊！”
跪在地上的明霞這才發現屋裏有2個眉婷，不由大吃一驚：“你、你們―――”
依依忙道：“你別怕，我可是天使，你有什麽委屈盡管說出來！”她見明霞又躊躇起來，有些著急了：“我真的是天使！從眉婷通知我，我就覺得這裏麵大有文章，到底是什麽妖怪造成了這個悲劇？還有，為什麽你姐姐可以占用你的身體這麽久都不被鬼差發現？這可是普通的鬼魂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一定有幕後黑手，我要把它找出來！”
魏彩雲冷笑一聲：“就算有黑手又怎麽樣？我也沒有冤枉她！好，就讓她自己說，說說她是怎樣害死親姐姐的！”
依依把明霞扶起來，坐在床邊，為她鼓勁：“說吧，說出來我就可以幫你啦！”
明霞未語先流淚，哽咽道：“總之是我對不起姐姐―――當年我們掉下了天坑，我嚇壞了，腳又受了傷，再也走不動。姐姐讓我坐著，便一個人去找路。我等啊等，越等越害怕，那裏本來就暗，沒多久就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了，我嚇得哭起來，隻盼望姐姐快點回來。
“忽然四周莫名其妙地亮起來，我還隱隱約約地看見沿著坑壁有一段黑乎乎的東西好像活了起來，這下嚇得我哭都哭不出來，隻是驚恐的睜大眼睛。然後，我聽到了一個聲音：‘你想不想回家？’我又驚又怕，竟回答不出，它不耐煩了，又問了一遍。
“‘想的，想的，我要回家！’我終於喊了出來。
“那個聲音又說：‘隻有1個，你和你姐姐隻有1個可以回家！’
“我傻了眼，又哭起來：‘我要和姐姐一起回家―――’
“那個聲音有些發怒了：‘隻有1個！要不然就2個都死在這裏！你選吧，隻有1個可以回家，是你還是你的姐姐？’
“我已經嚇糊塗了，隻是哭叫：‘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那個聲音好像滿意了，說：‘很好，我讓你回家！不過―――’一樣東西不知從哪裏掉進我的懷裏，原來是一把古怪的小刀！‘拿好它，’聲音說，‘殺死你的姐姐，你就可以回家了！’
“我嚇呆了，把刀扔在地上，哭道：‘不行，不行，不行―――’
“‘怎麽不行？！’那個聲音惡狠狠的，‘你既然選了自己，你姐姐就要死在這裏！這是你的選擇，哼哼，你一定要殺了你姐姐才可以回家！’”
明霞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她姐姐：“姐姐，我從沒想過要你死，真的，我是害怕，我是自私，但是我也想過回家後趕快叫爸爸媽媽來救你，卻想不到它竟然要我殺死你！那把小刀自動地往我手裏鑽，我握緊了拳頭不肯拿；小刀又追著我，我拚命地跑啊跑想躲開它―――
“那個聲音被激怒了，它哼了一聲，說：‘我就不信沒辦法―――’忽然那段黑乎乎的東西動起來，原來是一根老藤，它向我伸展過來，一下子卷住了我的腳，我尖叫起來，可是它已經把我一圈圈的裹住，甚至有一小段枝蔓伸進了我的嘴裏，讓我叫不出聲了！它把我拖到暗處，我隻能發著抖從纏住我的藤條的縫隙中看見外麵的情形―――”
聽到這裏，魏彩雲臉色驟變，眉婷也大感意外，隻有依依皺起眉頭，喃喃道：“原來是一個老藤怪啊―――”
魏明霞淚流滿麵，嘴唇都哆嗦起來：“我、我看見又不知從哪裏伸出來一段藤條，慢慢變粗、慢慢變長，一晃眼間竟變成了我的模樣！我嚇得幾乎要暈過去―――”
“你撒謊！”魏彩雲厲聲喝道，“你騙人，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減輕你的罪責―――”
“姐姐啊！”魏明霞又一次撲倒在她的腳下，“我並不是為自己辯護，其實我真希望當時自己什麽都沒有看到，可是我看到了，是‘我’，是‘我’殺死了你！―――”她泣不成聲，依依忍不住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她。“所以在我心裏，的確是我殺死了你，當你倒在地上，鮮血慢慢地蔓延開來，我終於什麽都看不到了―――”
第二十六節 藤怪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地麵了，正是天剛剛亮的樣子，我慢慢地坐起來，一點一點回想起發生的一切，我放聲大哭，對著天坑叫著姐姐，忽然，那個神秘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殺死了姐姐―――是你，是你殺死了你姐姐―――’我腦子裏一片空白，隻知道姐姐死了。
“爸爸媽媽找到我的時候，我隻是指著天坑說：‘姐姐死了―――’此後差不多有1年的時間，我幾乎不再說話，一閉眼就仿佛回到了坑底，看見自己殺死姐姐的情景。爸爸媽媽痛心之餘帶著我四處求醫，可是我無動於衷，直到有一天，快要崩潰的媽媽抱著我大哭，她撕心裂肺的哭聲終於漸漸喚醒了我，我開始想到爸爸媽媽已經失去了姐姐，他們隻有我了，我要代替姐姐，好好照顧他們―――”
“哼，說得好聽，”魏彩雲臉色鐵青，“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明霞的嘴唇顫抖得厲害：“姐姐，你想想，好好想想，那時候我才10歲，雖然調皮了一點，可是膽子卻很小，力氣也小，看見血就頭暈，你說，那樣的我能親手刺殺你嗎？”
魏彩雲的臉色有些變了。“那你為什麽不早說？”
明霞痛苦地低下頭去，“就在這間房間裏，你第一次出現在我眼前，我心裏的震驚和內疚遠遠超過了害怕，尤其是知道了當時你也麵臨同樣的情況，而你的選擇更加讓我羞愧得無地自容―――我捫心自問，還有什麽好解釋的？正是我的選擇害死了你，這和我親手殺死你有什麽區別？―――”她的聲音被哽住了。
“當然要解釋啦！”依依卻急了，“這裏麵的區別很大的，起碼說明了害死你姐姐的根本不是你，而是那個老藤怪！”
“不錯，”眉婷覺得錯怪了明霞，有些抱歉，“彩雲，我早就說過，你當時的行為是十分高尚的，值得驕傲；但是明霞畢竟年幼，而且並沒有殺害你的事實，真正的凶手是那個妖怪，你應該原諒你的妹妹。”
魏彩雲卻恍若未聞，她凝視著妹妹，臉色變幻，不知在想些什麽。
依依耐不住了，對著彩雲直嚷嚷：“到底怎麽樣，你說句話好不好？”
明霞淒然一笑：“其實我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所以當姐姐再次出現在我麵前，我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她要什麽我都會答應―――”
依依看著她，有些不可思議：“她要你的身體，你也答應？你太傻了，你應該向她解釋的―――”依依連連搖頭。
魏明霞還未回答，魏彩雲卻長歎一聲：“我也根本沒有給她機會！”她頹然坐下，淚花在眼中閃爍，“那時候我的心裏充滿了仇恨，尤其是看見明霞已經上了大學，前途一片光明，我更加憤怒，甚至不顧嚇壞了那個無辜的女孩―――”
“你現在知道錯了麽？”依依擺出一副說教的派頭，“你這樣已經違反了天規冥條，唉，恐怕無常哥哥就快來了―――”
“那是誰？”明霞驚慌起來，“要怎麽樣？―――”
彩雲伸手把她拉了起來：“哼，一個鬼差而已，我才不怕！”明霞的手抖得厲害，不敢相信地看著姐姐。“我沒那麽可怕，是不是？”彩雲拉她坐在身邊，“這還要多謝你讓我占用你的身體，才讓我多少有了一點陽氣。”
姐妹倆終於又一次並肩而坐，明霞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眉婷感慨萬分，走過來安慰著她。
依依卻更加擔心，她憂心忡忡地看著彩雲：“無常哥哥可是高級鬼差，力量甚至不輸於普通的神仙，恐怕―――”
彩雲一笑，把手一攤，掌心裏竟出現了一顆鴿蛋大小的珠子，發出暗紅色的光芒。
“地靈丹！”依依大吃一驚，“不可能，你不可能煉得出地靈丹！”
“這是藤怪給我的。”彩雲收起了珠子，“我魂遊坑底的時候，已經察覺到有一個力量超強的妖怪的存在，我猜想就是那個給我選擇的怪物，當然對它沒什麽好感，但是自知鬥不過，也隻好不去理它。漸漸地我的力量越來越強，可奇怪的是我始終出不了這個天坑，仿佛有人下了符咒一般。有一天，那個藤怪卻自己來找我了，它化身為一個中年男子。
“他告訴我，這個天坑已不知存在幾千幾萬年，本來坑裏有無數精怪妖魔，還常常出坑去殺害人畜，吸取精血。一千多年前有一位異人來此降妖除怪，還給天坑下了一道符咒，任何妖怪都出不了此坑，他想得周到，生怕有妖怪利用人類逃出坑去，才定下了一次隻能有一人出坑的規矩。他還說，他也是一時好奇，當年才分別讓我們姐妹選擇，想不到我妹妹為了出坑竟起了殺機。”彩雲抬頭看著依依詫異的神色，苦笑道：“現在想想他這一番話裏有諸多漏洞，可惜我已認定妹妹忘恩負義，竟一點也沒有疑心。”
第二十七節 故人
“他告訴我，其實我是可以出坑的，因為我並不是符咒的對象，隻是力量不夠而已，他可以幫助我，讓我出去報仇。”彩雲看了明霞一眼，“當然他不是沒有條件的，他要我出去為他搜尋一些富有靈力的寶物，好讓他也能衝破符咒。我答應了，他就給了我這顆地靈丹，說我隻要有了此丹，就不會被冥界的鬼差察覺了，而且力量也會大大增強，普通的鬼差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怪不得你主動邀請我，”眉婷恍然大悟，“原來是看上了玲瓏墜！”
“不錯，”彩雲有些不好意思，“我發現這東西擁有強大的靈力，卻不知道它屬於天界，反而被你識破了身份。”
依依朝眉婷做個鬼臉，得意地笑了。
彩雲繼續說下去：“那個藤怪還教我怎樣侵占人類的身體，他說隻要有地靈丹的靈力，我最終可以完全擁有人類的軀體而達到借屍還魂的目地；而我一心複仇，心想這正是最完美的報複了，就一口答應了。因為明霞是心甘情願，我很順利地開始行動。起初我隻能每天控製明霞的身體一小會兒，而且都在晚上，在大多數時間裏，我還是隻能作個旁觀者。”她的臉不知為什麽有些紅了，“有一天，我偶爾在校園裏看見了舒雪濤―――”
依依見彩雲忽然停下了，而且臉帶羞澀，把眼珠一轉：“哈哈，你一定是對小濤一見鍾情！”
明霞連忙為姐姐解釋：“其實姐姐她小時候就很喜歡雪濤的―――”
眉婷一愣，勉強笑道：“嗯，他們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有感情也不奇怪。”
明霞卻很認真地說道：“姐姐是真的喜歡雪濤的，我感覺得到，可是她又矛盾重重，隻怕一不小心害了他。是我為了完成姐姐的這個心願而去參加文學社，我隻是要接近雪濤。他果然注意到了我，也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我們終於越走越近―――”
“你們就這樣唱起了雙簧，”眉婷一歎，“可憐我的傻弟弟卻被弄得頭昏腦漲！”
“這件事我也覺得十分不妥，我跟他，會有結果嗎？”彩雲也歎了口氣，“我曾經放縱過，掙紮過，心裏卻始終放不下他。可是，我真正介意的，”她看著明霞，“還是妹妹，因為我知道雪濤心裏愛的，其實是明霞―――”
“我已經盡量不跟他接觸了，”明霞握住姐姐的手，“把所有的機會都留給你―――”
“沒用的！”彩雲慘然一笑，“我能給他看真正的樣子嗎？在他的眼裏心裏，就隻有你―――”她突然站了起來，認真地看著妹妹：“先不談他。明霞，今天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自從我死的那天起，快10年了，我一直被仇恨包圍著，可是現在我終於明白，妹妹並沒有背叛我，對我而言，總算是一點安慰―――”
明霞的眼淚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明霞，你也不必再責怪自己了，好好地生活下去吧，我希望你能快樂起來！”彩雲的臉色再次陰沉下來，“但是，我們不能白白受苦，我的憤怒沒有平息，我要去找真正的仇人，找那個害死了我還想害你的惡魔！―――”
“你瘋了！”依依跳了起來，“你知道那個藤怪有多厲害嗎？鬼怪妖魔仙，人死為鬼，萬物有靈則怪，鬼與怪可以修煉進化為妖，妖的種類就多了，有妖精、有妖靈、有妖獸，法力也各不相同。而魔與仙就更厲害了，就力量而言很難分出高下，或者像靈公公說的‘隻在乎一心’，魔能成仙，仙也能變魔。這個藤怪的實力絕對已經是魔了，不要說我，就是神道哥哥―――”她竟打了個寒戰，“不行，你絕對不能―――”
舒雪濤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把對床的楚峰嚇了一跳：“你怎麽啦？”
小濤擦擦額頭的冷汗，喘氣道：“沒事―――”
楚峰翻了個身，把床板壓得咯吱直響，歎道：“我這把老骨頭好久沒睡硬板床了，居然睡不著了，唉―――”
“峰哥，你說她是怎麽想出這個故事來的？”小濤突然沒頭沒腦地提問。
楚峰愣了愣，慢慢地坐起來，撓了撓頭，“真奇怪，剛才你姐也是這麽問我！嗯，怎麽說呢，你的女朋友很漂亮，也聰明，但是―――你有沒有聽說過雙重人格？”
小濤眼光發直：“雙重人格？”
“一開始她給我的感覺是文雅秀致，可到了後來卻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楚峰一邊想一邊說，“尤其是談到那個故事，她的銳利、敏感、憤怒，簡直是苦大仇深！”他看著小濤的臉色：“你說她是不是受過什麽刺激？―――”
小濤尚未回答，隻聽外麵傳來尖銳的女聲：“別走啊，姐姐，等我―――”他臉色一變，低呼道：“是明霞―――”
第二十八節 驚聞
小濤與明霞的宿舍相離不遠，中間隔著一個操場，依依在操場上抓住了明霞，拚命地安撫著她：“別著急，現在追也追不上了，我們慢慢想辦法―――”
明霞急得語無倫次：“你不是天使嗎，你去追她回來！那個妖怪這麽厲害，她不行的，一定不行的―――”
“哎，我的法力受了限製，追不上啊―――”依依忽見小濤和楚峰向她們跑來，頓時慌了神，好在眉婷還沒有跟上來，急忙在明霞耳邊輕聲道：“記住，我現在是眉婷！”
明霞一愣，小濤已經來到眼前：“怎麽啦？”他急切地問道。
“沒、沒事，沒事―――”依依尷尬地笑著，“我要明霞帶我出來逛逛―――”
“那她叫什麽姐姐？”楚峰見明霞驚惶失措，感覺有異。
依依張口結舌，不知怎麽解釋。
明霞突然拉住了小濤：“舒雪濤，你要幫我，你一定要幫我去救姐姐！”依依用快瘋了的眼神看著她，可是她卻異常的決絕：“姐姐不聽我們的勸，可是她會聽你的，因為你是她唯一喜歡的人！走吧，我們一塊兒去天坑！”
依依嚇呆了，楚峰和小濤更是莫名其妙：“姐姐？天坑？！―――”
明霞漸漸平靜下來：“雪濤，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天坑’的故事就發生在我和姐姐身上―――”
依依見小濤和楚峰都聽傻了，不由暗暗叫苦，生怕眉婷和她的秘密被泄露。她急忙運起所有的法力，用思維去感應眉婷，希望得到幫助。
其實眉婷的狀況很不好，剛才依依攔不住彩雲，而她也拉不住明霞，被甩在了一邊，依依去追明霞了，她也想追出去，可是一陣頭暈卻讓她無力起身，喘息了好久，才慢慢緩過來。也幸虧這樣慢了一慢，才沒有被小濤和楚峰撞上。此刻眉婷躲在一邊的暗處，已把所有的情形看在眼裏，知道明霞姐妹的事已經瞞不住了，可是不能把依依的身份泄露出去啊！
就在這時，眉婷忽然聽到自己腦海裏的聲音：“眉婷，我是依依，現在怎麽辦啊？―――”她意識到，是依依在求援！
小濤和楚峰聽著明霞訴說‘天坑’故事的另一半，不覺麵麵相覷，而等聽到彩雲在多年後回來報仇，並且占據了妹妹的身體―――小濤一臉困惑，楚峰卻連連搖頭，2人甚至沒有注意到依依悄悄地離開了一小會兒，然後，眉婷又回到了他們身邊。
“我不信，太不可思議了！”楚峰還在搖頭。
“我信。”眉婷靜靜地開了口，“因為我親眼看到了！”她走到明霞身邊，握住她的手。明霞見到她胸前搖晃的玲瓏墜，若有所悟。“好在彩雲總算聽我的勸，與明霞消除了誤會。不過她還是堅持要去找藤怪報仇―――”
“眉婷你也這麽說？！―――”楚峰瞪大了眼睛。
“我也信！”小濤突然出了聲，“剛才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和明霞去天坑玩，明霞突然掉了下去，我去拉她也被拖了下去，可就在往下掉的時候，我抬頭往上看，卻看見另一個明霞就站在坑邊，冷冷地看著我―――”
這一鬧已是大半夜，天一亮，眉婷、楚峰、明霞和雪濤就坐上了回雲縣的汽車。一路上，4個人都憂心忡忡，而眉婷大概是心情最複雜的，因為她心裏的秘密最多。
眉婷找了個機會把雪濤拉到一邊，嚴肅地對他說：“小濤，你原先麵對的魏明霞不是判若兩人，而根本是2個人，或者說你喜歡的人也許並不存在！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誰也無法預料，你要做好思想準備，―――”
“我明白，姐。”小濤的眉頭好象就沒有打開過，嘴裏說著明白，心裏卻也在問自己，我真的明白嗎？
舒雪濤望著車窗外飛馳的樹木房屋，與‘魏明霞’相處的點點滴滴也在腦海中一一掠過，初見時的怦然心動，她如百合花般的靈秀深深將他吸引，那時的她就是他夢中的女孩；後來她突然如綻放的玫瑰般狂野熱情，他詫異、他疑惑，甚至有些反感，可是天知道他多喜歡她對他撒嬌，他多喜歡抱著她的感覺，他多喜歡親吻她的滋味―――我愛得究竟是誰？小濤痛苦地閉起眼睛。
第二十九節 故地
越是接近目的地，魏明霞的臉就越蒼白，小濤也就跟著緊張起來。楚峰本來是將信將疑的，可不知怎地，也越來越惴惴不安。眉婷卻是一付魂不守舍的模樣，而其實她正在默默地與依依交流。
“那個藤怪好厲害，我已經感覺到他的壓迫感。”依依說，“看來我也不是他的對手，不知道魏彩雲怎麽樣了？”
“時間這麽緊，說不定彩雲還沒遇到他。”眉婷心存僥幸。
“不錯，”依依也有信心，“彩雲也不傻，她是鬼，不會選在白天動手，她一定躲在哪裏，我悄悄下去找她，想辦法把她帶走。至於那個藤怪，哼哼，我要把無常和神道都找來，他們一定可以對付他！”
“這樣最好，”眉婷還是放心不下，“你要小心啊，千萬不要冒險。”
“我知道。”依依也囑咐眉婷，“你們也要小心，不要分散開，注意玲瓏墜，如果有危險，它會提醒你的，―――”
“眉婷，喂，你在想什麽呢？！”楚峰抓住她的手臂，眉婷才一下驚醒過來，睜大眼睛一看，諾大的天坑已近在眼前。
明霞忽然激動起來，她向前跑去，大叫著‘姐姐’，小濤想拉住她的手，卻被甩開了。
他們終於在坑邊截住了她，明霞卻什麽話也聽不進去，還是眉婷讓她平靜下來，她說：“你姐姐現在是鬼，難道會站在這裏等我們嗎？”
“那怎麽辦―――”明霞喃喃道。
眉婷揮手讓2個男生走開，2人疑惑地走開幾步。她在明霞耳邊輕聲道：“依依，就是那個天使，她已經去找你姐姐啦―――”
明霞呆呆地看著眉婷，從她的眼睛裏得到了些許安慰，可是一想到姐姐，就像百爪撓心般的痛楚，她抱著眉婷的脖子哭起來。
4個人就這樣漫無目地地繞著天坑轉圈，楚峰和雪濤悶悶地跟在後麵，不知2個女孩在搞什麽鬼。一轉眼太陽已經偏西了，肚子咕嚕咕嚕叫起來，楚峰忍不住了：“喂，你們不餓嗎？”
小濤也道：“去城裏吃點東西吧。”
明霞卻搖頭，一點離開的意思也沒有。
眉婷想了想：“不遠就有商店，不如你們倆去買點兒回來吧。”
楚峰和小濤去了，眉婷回頭看看，明霞獨自站在夕陽裏，像一座悲傷的石像。
“明霞，你在想什麽？”眉婷愛憐地摟住明霞的肩膀。
明霞的眼光盯著天坑，仿佛想看透這層層障礙。“想姐姐，她太苦了，太可憐了，都是我不好，一切都為了我―――”
眉婷暗歎一口氣，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其實你更應該想想自己。你姐姐畢竟是鬼，她的歸宿已經注定，而你的路還很長―――”
“我姐姐會怎樣？”明霞一下子著急起來，“對了，那個天使說過，要抓她去冥界好好管教，他們、他們究竟要怎樣？！”
眉婷急忙安慰她：“依依隻是說說而已，其實她很好心的，你也看到啦，她這麽幫你們―――”
“不如這樣吧，”明霞一下子覺得有了希望，“請天使幫幫我們，讓我姐姐再活過來吧，就算、就算用我的命交換也可以―――”
“這個―――”眉婷無奈地看著她，不知說什麽才好。
“真是姐妹情深啊―――”一個鬼魅般的聲音幽幽響起，眉婷和明霞駭然四顧，才發現天色不知何時昏暗下來，風聲掠過，樹葉嘩嘩作響，吹得人遍體生涼，眉婷忽然覺得胸前的玲瓏墜晃動起來，伸手一握，竟然有些燙手。
“你、你、你是誰？―――”眉婷的聲音在顫抖。
“我？”那個聲音哈哈大笑，“你們不是來找我的嗎？”
眉婷與明霞兩手相握，都在發抖；兩條黑黝黝的老藤像毒蛇般悄悄遊近，一下子卷住2人的腿，向坑裏拖去。2人驚叫連連，雙手在地下亂抓，卻哪裏能夠掙脫！
2人向坑裏落下，樹杈枝葉紛紛擦過身邊，眉婷猛然想起一事，急忙握住玲瓏墜叫‘救命’，玲瓏墜的熱量加強了，腳上纏著的老藤似乎稍稍放鬆了些，眉婷的手終於抓住了樹枝，下墜之勢頓緩，可明霞依然尖叫著，很快就沒了蹤影；眉婷正在著急，又一根老藤纏住了她另一條腿，耳邊一聲冷笑：“那個傻丫頭總算給我找了點有用的東西來！―――”眉婷暗叫不好，手裏再也抓不住了，直直地墜落下去！
第三十節 心碎
魏彩雲回到天坑的時候已是後半夜了，她雖然心中憤怒，但也知道那藤怪非同小可，現在自己力量最強的時辰已過，必須等待下一個夜晚。於是她躲在天坑的一角，將地靈丹含在口中，把自己潛伏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彩雲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竟然是明霞和雪濤！她睜開眼睛，見坑底漆黑一片，可她是鬼，鬼魂的眼睛是不需要光線的。
她看見明霞正蜷伏在雪濤的懷裏，很害怕的樣子，美麗的長發遮住了纖弱的肩膀，更顯得楚楚可憐；雪濤摟著她，在她耳邊低聲訴說著什麽，想必是安慰她不要害怕吧。這2人郎才女貌，深情款款，本來是多麽溫馨的一幅畫麵，可是在魏彩雲的眼裏卻越來越不是滋味！
“我不是原諒妹妹了嗎？”她的心越來越痛，“當我決定離開她獨自回來報仇的時候，我不是真心地祝福過她嗎？雪濤那麽愛她，他們又那麽般配，他們在一起一定會快樂的，一定―――”彩雲的眼睛卻模糊起來，“為什麽那麽心痛呢？我已經是鬼，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可是有一個聲音卻在她的腦海深處隱隱傳來：“我甘心嗎？我真的甘心嗎？為什麽是這樣？為什麽隻有我失去了一切？！―――”
她不知不覺地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對小情人。
“姐姐！”明霞發現了彩雲，不覺驚叫起來，她顫抖著：“對不起，姐姐，對不起―――”
彩雲忽然覺得一陣心煩意亂：“對不起？！你就知道說‘對不起’，我不要再聽了！―――”
明霞委委屈屈地抽泣起來，雪濤忍不住說道：“彩雲，明霞已經把你的事告訴我了，唉，事已至此，你就想開點兒吧―――”
彩雲怔怔地瞅著他：“你讓我怎麽想開？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我就想得開了？”
這時不知哪裏傳來一個聲音：“魏彩雲，命運對你的確不公平，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這個男人與你們姐妹頗有淵源，就讓他來選擇，他可以選擇你們中的1個與他一起返回人間！”
話音剛落，就聽到雪濤迫不及待的聲音：“我選明霞，我當然選明霞！”
彩雲驀然回首，心痛得無以複加，她死死得盯著舒雪濤，啞聲道：“我並沒有奢望你會選我，但是，也不必這樣吧！”她見雪濤的眼神中滿是驚慌和厭惡，不覺低頭看了看自己，再看看明霞，不平之意更盛。她死的時候才13歲，此刻仍然是幼女的身材，蒼白、削瘦、死氣沉沉，哪裏有明霞的新鮮嫵媚？她的心碎了，她看著雪濤的眼睛：“雖然我是鬼，可是我對你是真心的，我從來沒有害過你，我隻是想跟你在一起―――”淚珠在悄悄地滑落，“真正愛你的人是我，小時候的兩小無猜、重逢時的芳心暗許，難道你都忘記了，我們在一起的纏綿、熱情、狂喜―――”
所有的情緒在一刹那間失控，陰風驟起，彩雲枯發飛揚，淚滴化血，雙足離地，仰天一聲長嚎：“為什麽，為什麽上天這樣不公平！？最愛你的人是我，而她，她根本沒有愛過你！”她什麽都看不見了，因為坑底的落葉塵土都被她帶來的陰風卷起，方圓數十米內都是一片灰霧蒙蒙。魏彩雲身在半空，心中的鬱悶痛苦難以言表，隻覺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她想狂呼、她想痛哭、她想毀滅一切！
這樣狀態下的彩雲當然不會知道，剛才她眼中的明霞和雪濤早已蹤影不見，其實他們根本沒有存在過，此刻躺在地上的隻有早已失去知覺的魏明霞―――
依依也下來好久了，卻始終沒有找到彩雲，一開始還誠惶誠恐，生怕遇上那個藤怪或是其他精怪，可奇怪的是，以依依的法力居然察覺不到任何妖怪的存在，她不覺納悶，難道這個大大的天坑裏的妖怪全都出去度假了嗎？還是我現在的法力太低了？
天色漸漸暗了，依依著急起來，可是麵對這個平靜如死的天坑，她一籌莫展。
現在的依依畢竟是個人類，忙了一天一夜實在很疲勞了，她一邊走一邊打著哈欠，一沒留神竟一頭撞到了人，“哎喲！”依依嚇了一跳，一抬頭卻又驚又喜：“神道哥哥！”
又酷又帥的神道卻緊皺眉頭：“我說你能不能小心點兒？老是毛毛躁躁的！”
“人家沒想到這兒會有人麽！”這會兒依依顧不上與他鬥氣了，“你來得正好，這兒有個惡毒的老妖怪，你一定要幫我幹掉他！”
“說得輕巧！”神道的臉色愈加嚴肅，“這個藤怪可大有來頭啊！”
“你已經調查過啦？”
神道橫她一眼：“你以為妖怪都這麽好鬥麽？”
依依趕快拍馬屁：“我知道神道哥哥是最棒的神仙，再厲害的妖怪也逃不出你的手掌！”
神道看著依然一臉天真的依依，咬牙道：“服了你了，早晚連我都被你害死！”
第三十一節 無常
“這個天坑已不知存在了多久，千萬年來也滋生了無數妖魔鬼怪，在一千多年以前，有一位高人路過此地，消滅了不少害人的妖怪。”神道向依依說明他調查到的結果，“此人法力高強，已是半仙之體，那些妖怪實在鬥不過，最後隻好躲回天坑―――”
“他是誰？”依依兩眼發光，羨慕不已，“這麽厲害！”
“他就是陳摶老祖！”神道也有神往之意，“陳摶老祖本想將坑內的妖怪一網打盡，可架不住這些妖怪的苦苦哀求，又見這裏多是花妖樹怪，有些也的確沒有害過人，他一時心軟，隻是給天坑封下了一道符咒，令坑內的妖怪們無法出來。”
“咦，那個老藤怪倒沒有說謊！”依依有些奇怪，“我還以為他是騙彩雲的，他那麽厲害，怎麽會衝不破符咒？”
“不錯，所有的符咒都有破解的方法，一般的‘法力咒’取決於施咒者的功力，隻要有足夠的力量就可突破；而這道符咒，可以肯定是‘承諾咒’，必然是陳摶老祖與這些妖怪作了一個約定，若沒有兌現則永世不破！”
依依點頭：“怪不得彩雲反而可以出來―――”
“那些妖怪被困坑底卻並不安分，它們如同籠中困獸，不久就自相殘殺起來。”神道把手伸向坑壁上縱橫來去的藤條，還未觸及，那些藤枝竟無影無蹤了。“所謂優勝劣汰，這藤怪想必就是最後的勝利者，他不但打敗了所有的對手，還盡取其精氣，終於煉成了仙魔之體，如果不是受製於符咒，說不定―――”
依依卻不服氣了：“哼，他若是早早露頭，肯定被鎮壓了，還能到今天？”
神道歎了口氣：“不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道符咒雖然製約了他，卻也給了他機會，讓他強大起來，尤其是在這裏，他是名副其實的地頭蛇，可以把他的力量發揮到極致！”依依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冷冰冰的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無常聽到那個女鬼的故事後已覺得不對，便徑直來找我，我們調查了一下，知道此怪不容易對付，正想從長計議，可你們這群不知好歹的人和鬼已經衝到這裏來了，我們沒辦法，隻好下來幫忙！”他瞪了依依一眼。
依依挽住他的手臂，嘻嘻笑道：“我就知道你們都是好人，不不不，是好神仙！無常哥哥呢，怎麽沒看見他？”
神道劍眉緊鎖：“我們一入天坑便覺得氣息異常，看來藤怪早有準備，已布下了無數的陷阱。他的移幻術極為厲害，無常的鬼眼和我的天目竟然都無法完全看透他的幻象！”依依四下裏看看，果然有空間遊移的感覺，而自己剛才竟一無所覺，藤怪的功力可見一斑！“就在這個時候，你們又紛紛下了天坑―――”
“什麽？！他們也下來了？”依依急了，“我警告過眉婷的―――”
“有什麽用，她們早被藤怪拖了下來，那2個男的找她們的時候也掉下來了。可恨的是藤怪又施了空間隔絕術，把他們都藏了起來！我和無常隻好分頭行動來找你們。”神道臉色沉重，“希望無常的運氣比我好，找到該找的人！”
也許魏彩雲並無心將妹妹與愛人置之死地，但是她被眼前的幻象所迷惑、所激怒，竟然不計後果地全力一擊，可是，等到塵埃落定，四周又漸漸回複死寂，她悵然若失，喃喃道：“我做了什麽？―――”她好象剛剛從惡夢中醒來，努力地慢慢回想：“明霞，雪濤―――你們在哪裏？―――”眼前卻空蕩蕩的，一個人影皆無，“他們去哪兒了？！―――”彩雲驚慌起來，“我殺了他們？我殺了我妹妹？”她拚命搖著頭，“不要，不要，這不是真的！―――”
“你知道錯了嗎？”不知何時，一個年輕男子出現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手裏還抱著一個女人，正是魏明霞。“你又被藤怪騙了，差點錯手殺死了妹妹！”無常今天舍棄了心愛的牛仔服，端端正正地穿著一領黑袍，頗為瀟灑。
彩雲的眼睛裏此刻卻隻有明霞，她尖聲叫道：“她怎麽啦？―――”一邊撲了上去。
無常趕緊把手裏的女孩放下，一邊後退一邊解釋：“她摔下來的時候就暈過去了，那個藤怪想騙你殺了她，還好我及時趕到―――”
彩雲也不理他，抱著妹妹又搖又叫，折騰了一會居然把明霞弄醒了，姐妹相見恍若隔世，明霞抱著姐姐痛哭起來。
無常喃喃道：“女人不好惹，女鬼更不好惹―――”
第三十二節 人性
“你就是冥界的無常？”魏彩雲終於回過神來，重新‘發現’了一旁的無常。
無常歪著腦袋看她：“你就是女鬼魏彩雲？”
彩雲一愣：“你到底是不是無常啊？這麽沒正經！”
“那你到底是不是鬼啊？看見我還這麽大膽！”無常還學著她的口氣。
彩雲氣得說不出話來，明霞卻忍不住笑了。“你來幹什麽，抓我嗎？”彩雲氣鼓鼓的。
無常一聲長歎：“為了你一個鬼，要出動我還有神道這個天界精英來幫你打架，你好歹也要謝謝我們吧！更何況，我剛剛救了你妹妹一命―――”
彩雲想想也對，“那倒是要多謝你了！”她說得真心實意。
“剛才？怎麽回事？”明霞卻糊裏糊塗的。
彩雲頓感尷尬，不知怎樣解釋，還是無常給她解了圍：“你被老藤怪拖下來了，差點摔死，是我救了你。”
明霞也想起來了：“對了，眉婷姐呢，她在哪裏？―――”她有些疑惑地看看無常：“你―――你究竟是誰？”
無常撓撓頭：“你還記得那個天使依依吧？她是眉婷的朋友，我是她的朋友―――反正我們都是很有本事的啦！我們是來幫你們的！”
彩雲和明霞互看，都有些將信將疑，就在這時一個威嚴的聲音突然響起：“鬼差無常，不來抓鬼，卻來幫鬼，現在的冥界改規矩了嗎？”
無常臉色一變，搶上幾步，隻見麵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中年男子，氣度悠閑，鎮定自若。
“是你―――！”彩雲怒視著他，握緊了拳頭，“你這個老妖怪，是你害死了我，卻騙我是妹妹所為，還慫恿我去報仇，你存心的是不是？你就是要我們骨肉相殘，是不是？！”
藤怪微笑地看著她：“哎，可惜啊，差一點你就可以完成我的計劃，而你自己也可以複活。現在呢，你還是個普通女鬼，不但要被抓回冥界，還會受到懲罰，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做人，嘿嘿，可惜啊可惜―――”
“但是你的陰謀也破產了，不是嗎？”無常收起了一貫的嬉皮笑臉，沉聲道。
“我已經等了1000多年了，再等幾年又何妨？”藤怪還是那麽平靜，“對我而言，時間隻是彈指一揮間，失去了一次機會還會再來，急什麽？”
“機會？什麽樣的機會要你設下這麽殘忍的騙局？”無常看了彩雲姐妹一眼。
“想套我的話？”藤怪笑眯眯地看著無常：“哈哈，告訴你們也無妨。當年陳摶老祖來此降魔除怪，我雖然已修煉成精但法力還淺，那時候天坑裏道行最深的就是我依附的那棵老樹了，他詭計多端，先讓那些幼小的妖精去苦苦哀求，見陳摶老祖果然心軟，再趁機遊說。他知道陳摶老祖要消滅我們隻是為了我們危害人類，他便陳列了人類的種種惡行，說明人性本惡，自身作孽，並不值得同情。陳摶老祖本是高人，無法否認這種種事實，但是他也絕不會就此放過我們，他說可以不剿滅我們，但要將我們世世代代封閉在這天坑之中。
“就在他施法的時候，老樹怪以言語相激，終於套到陳摶老祖的一句破咒承諾：隻有人類的罪惡之血方可解除此咒。陳摶老祖一走，妖怪們都歡欣鼓舞，以為此咒容易破解，因為有人的地方就有罪惡。”藤怪忽然搖了搖頭，“不過我們低估了陳摶老祖，不知他用了什麽方法，讓人們都遠離此地，難得掉下來1個人，不是摔死就是被性急的妖怪給害死了，根本算不得是‘人類的罪惡’，這一下，老樹怪也無計可施。
“日子一久，坑裏形形色色的妖怪們都忍耐不住了，先是吵吵嚷嚷，繼而自相殘殺起來，更有的便從中漁利，吸取精氣，提高自己的功力。不過後來形勢漸漸失控，有的挑撥離間，有的挾嫌報複，有的殺紅了眼，有的心智失常，弄得個個自危，誰也不相信誰。頭腦清楚的已經看出來，保護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成為最後生存下來的那個―――”
“頭腦清楚的那個就是你吧！”無常一聲冷笑，“其實你們都被陳摶老祖耍了，你們所謂的‘人性本惡’其實不也存在於自己的心中？偏偏還心存僥幸，想利用這一點來脫困！他故意不讓人們接近此地，就是要你們自己展示罪惡，最終自取滅亡！”
藤怪一愣：“咦，好像有的道理！”他凝視著無常：“不愧是冥界數一數二的人物，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本質。不過，不管陳摶老祖的本意如何，我所想的隻是如何讓自己生存下來。自古藤纏樹，利用別人是我的本性，我所依附的老樹是這裏道行最深的妖怪，如果我得到了他的功力，那其他的小妖小怪就不足為懼了―――”
第三十三節 重逢
彩雲氣憤憤道：“那老樹怎麽說也算對你有恩，你就這樣害死了他？！”
藤怪不屑一顧：“你這個笨丫頭怎麽還是這樣不開竅？我不害他，他要害我；即使他不害我，我若不取得他的功力，遲早也要被其他妖怪殺死。事關生死，哪裏顧得了那麽多？”他轉而一付得意洋洋的樣子，“經過幾百年的鬥智鬥勇，我終於消滅了坑裏所有的妖怪，把他們的功力占為己有，我覺得自己從所未有的強大，即使是陳摶老祖再來，我也一定不會輸給他！”他歎了口氣，“可惜，這麽厲害的我卻受製於那個‘承諾咒’，無法離開這個天坑。
“我一邊修煉一邊等待著機會，終於等到了你們姐妹2個掉下了天坑，不過你們年紀幼小，隻怕還來不及犯下罪惡就嚇死在坑裏，所以我隻好幫你們一把―――”
“你太可惡了―――”明霞渾身都在顫抖，“怪不得你要我殺死姐姐―――”
“都是你這個小笨蛋，說什麽也不肯親自動手，”藤怪頓足道，“無奈之下我隻好采取變通的方法殺了你姐姐，可惜―――”
“可惜這樣是沒用的！”無常厭惡地看著他，“解不開這個符咒！”
“所以啊，”藤怪看著魏彩雲，“你算是白死了！”
“混蛋！”彩雲怒喝一聲，騰身而起，卻被無常一把拉住：“你等等！”他又轉向藤怪：“那你為什麽又慫恿她去找妹妹報仇，有什麽目的？”
藤怪嘿嘿一笑：“當年雖然失敗了，我也懶得理會那個小鬼。可過了幾年，我發現她進步神速，與普通的鬼魂不同；暗中觀察後發現，原來是仇恨令她的力量倍增。我立刻又有了主意，先給她點兒甜頭，再利用她把妹妹騙來殺死不是就行了嗎？有什麽是比骨肉相殘更加罪惡的呢？”
“剛才你差點又得逞了！”無常的聲音低沉下來，但他的憤怒卻在增加。
“一切本來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但是突然冒出來的你們真是讓我頭疼啊！”藤怪似笑非笑地看著無常，“我們做個交易吧，這裏不是冥界也不是天界，你們別管這事兒行不行？”
眉婷一路跌下天坑，卻奇跡般的毫發未傷，可是那2條老藤仍象繩索般地纏住她的兩腳，令她隻能伏在地上，苦苦掙紮。不一會，眉婷就覺得渾身發冷，隻有胸口保持著一點暖意，那是玲瓏墜在保護著她。
玲瓏墜的熱力漸漸加強，也發出熒熒的光芒，老藤終於退卻了，但仍然潛伏在一旁，等待機會。
眉婷戰戰兢兢地爬了起來，借著玲瓏墜的光芒觀察著四周，果然像在故事聽過的那樣，黑暗、陰冷、恐怖。她小小聲地喊著：“明霞，你在哪裏―――”可是自己都明白是不會有任何回應的。她拚命地鼓勵自己不要害怕，試圖去找明霞，可走了好一會，卻一無所獲。忽然她想起來，依依，依依應該也在這裏，她拚命地集中思維，想象剛才一樣接收到依依的感應，可是周圍一片死寂，看起來已經超出了服務區的範圍。
黑暗加深了孤獨的感覺，而孤獨也加重了對黑暗的恐懼，眉婷心裏直發毛，卻不知何去何從。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忽然頭頂密密麻麻的枝葉亂響起來，眉婷嚇得魂不附體，隻覺得往哪裏跑都躲不開，無奈之下隻好采取‘鴕鳥政策’，抱著腦袋往地下一蹲，不願意看也不願意聽。恍惚間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大叫一聲，跳起來就跑。
不過立刻就有人抓住了她，同時耳邊聽到了楚峰和小濤的聲音：“眉婷，別怕！”“姐姐，是我們！”眉婷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了愛人和弟弟，真是又喜又憂，雖然有了伴兒，可不知如何才能脫險？
“你們也是被妖怪拖下來的？”3個人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原來楚峰和小濤買了些食物回來後卻看不見眉婷和明霞，他們在四周找了一圈也不見人影，不由慌了神；天漸漸黑了，小濤忽然看見坑邊的一根樹枝上好像有一根絲巾，楚峰也看見了，覺得象是眉婷的，卻又不能肯定，2人正在設法把絲巾取過來，卻被躲藏在樹葉下的藤枝纏住了腳，拖了下來！
好在2人都身強力壯，並沒有受傷，更幸運的是，一下來就找到了眉婷，總算稍稍安心了一點。
3個人描述了各自的遭遇，這下連本來對妖怪的存在有些將信將疑的楚峰也不得不相信了，雪濤更擔心明霞的下落，眉婷又何嚐不是？不過她心裏還有一絲指望，就是依依可能幫得上忙，但是要不要告訴楚峰他們呢？眉婷有些猶豫。
3個人茫然地在坑底遊蕩，希望能找到明霞。四周已經漆黑一片，可玲瓏墜的光亮卻越來越強，楚峰不覺奇怪起來：“這個是什麽？怎麽以前沒見過？”
眉婷隻好搪塞道：“有一次旅遊的時候買的，那人神神秘秘地說這東西怎麽怎麽神奇，我隨手買下了也沒在意。最近偶然翻出來便戴著玩，想不到真有些門道，可見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楚峰盯著玲瓏墜看了好一會，皺起眉頭。
第三十四節 圈套
無常看著好整以暇的藤怪，又是憤怒又是憋氣，按照他以往的脾氣，早就動手開打了，可是眼前這個妖怪非同小可，身後又有2個需要保護的弱女子，實在不宜輕舉妄動。他將雙手攏到袖中，往後一背，先布個結界擋住魏家姐妹，又懶洋洋的打個哈欠，蔑道：“老實說，我還真懶得管你們這些小妖小怪。好吧，今天下來的人人鬼鬼我都帶走，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繼續等你的機會，我也好交我的差，行不？”
藤怪嘿然而笑：“好個滑頭的無常！你說天下有這麽便宜的事嗎？”他臉色一變：“除了人和鬼，尊駕以及天界的2位朋友就請自便吧！”
無常握緊了拳頭，咬牙道：“給臉不要臉，你當我真的怕你嗎！”
“不怕為什麽偷偷地布個結界護住她們？”藤怪早看出來了，“不過很遺憾，那是沒有用的！”他伸手一招，數十根藤條利箭般射向無常！無常雙掌一合，向外一分，猛喝一聲，那些藤條便象被捏住了頭的死蛇般垂下了。可是藤怪所要的正是無常的一念分神，一條足有小兒粗細的巨藤已如蒼龍般襲向他身後的魏家姐妹！
魏彩雲將妹妹一推，獨自迎向巨藤，也幸虧有無常剛才所布的結界替她擋了一下，才勉強逼住。無常回身想要幫忙，冷不丁腳下不穩，數條老藤猛然從地下竄出，纏向無常的雙足。無常騰身而起，雙掌連揮，淩厲的掌風將藤條劈得紛紛斷落。可是冒出來的藤條越來越多，甚至斷落下來的枝條也立刻連接了上去，不一會已經形成一張大網，逼得無常無法落地。
那邊彩雲已經支持不住，巨藤纏上了她的腰，明霞尖叫著衝過來想拉住姐姐的手，卻被狠狠地推開，彩雲聲嘶力竭地朝她喊：“快逃、快逃―――”
無常飛掠近來，右手捏個劍訣，已幻成一把光劍，直劈而下，巨藤應聲而斷，也放開了彩雲。無常收回光劍，想帶著姐妹倆逃走，可就在這一刹那，彩雲口中躍出了那顆地靈丹，子彈般射向無常的胸膛！
無常正向姐妹倆伸出雙手，完全無法防備，被打個正著！他悶哼一聲，向後飛跌出去，立刻被藤網緊緊纏住。
在彩雲和明霞的驚叫聲中，藤怪得意洋洋地接回了地靈丹，笑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哈哈―――”
彩雲咬牙切齒地恨道：“你這個惡魔，我跟你拚了！―――”
“拚？！”藤怪輕蔑地看著她，“你有這資格嗎？我動動手指就可以讓你魂飛魄散，永遠消失！”
“不要啊！”明霞哭道，“求求你放過我們吧―――”
藤怪有些曖昧地看著她：“我就知道你乖，不象你姐姐活著沒腦子、死了也是糊塗鬼！這樣吧，我還是給你們一個機會，隻要你們為我破了符咒，那麽你們之中至少有一個人可以安然離開這裏，怎麽樣？”
明霞大驚，難道當年的一幕又要重演？她連連搖頭：“不、不、不―――”
彩雲更是斬釘截鐵：“說什麽我們姐妹也不會骨肉相殘，你死了這條心吧！”
藤怪哈哈一笑：“我知道，你們姐妹情深，放心，這次我不會那麽狠心了，我已經挑了另外一個人，讓他來替你們選擇―――”
彩雲的臉‘刷’一下白了。
眉婷一隻手挽著楚峰，另一隻手拉著弟弟，一刻不敢鬆開，她隻覺得越走越冷，簡直是從心底裏冒涼氣。
“姐！”小濤忽然叫起來，“那兒有亮光！”
果然，前麵的拐彎處隱隱有光線透出。3人互看，都從彼此的眼睛裏感受到了恐懼和希望。走近前去，隻覺得光線越來越強，忽然，眉婷停了下來，她胸前的玲瓏墜晃個不停，而且越來越熱了。
小濤看了看，毅然道：“我先過去看看！”他撒腿就跑，眉婷和楚峰一頓，趕緊從後趕上。
轉過那個彎，眉婷愣住了，明霞和彩雲赫然在目，但雙手都被藤條纏住了，貼著坑壁而立。小濤大喊一聲衝過去，眼看就要來到2人麵前，卻象被一道無形的玻璃擋住了，竟撞得頭昏眼花。
“小夥子，別急麽！”藤怪出現了，還是一付悠然的樣子。“我知道你喜歡她們，她們也喜歡你，不過做人不可以太貪心，這2個姑娘你隻能得到1個，隻要你好好地選擇，就可以比翼雙飛，從此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
第三十五節 愛情與親情
“別聽他的！―――”彩雲在喊。
“救姐姐啊―――”明霞在叫。
“這、這是怎麽回事？！―――”楚峰目瞪口呆。
舒雪濤摸著腦袋，看看明霞，又看看彩雲，有點轉不過彎來。
眉婷也摸不透藤怪的真實用意，但生怕小濤上當，忙道：“你這妖怪搞什麽鬼，她們一個是人一個是鬼，說什麽比翼雙飛？―――”
藤怪一拍腦袋：“哎呀我差點忘了，要公平競爭麽！”他笑嘻嘻地看著彩雲，眾人也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眼光看去。
忽然，彩雲的身材起了變化，竟象動畫般地慢慢長大，不一會便和妹妹一樣高了，容貌也大大不同，迷夢般的黑眸、豐潤的紅唇、水澤光華的長發，竟比明霞還要美貌幾分！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或者嚇呆了），眉婷倒吸一口冷氣，楚峰張大了嘴巴合不攏來；小濤緊緊盯著彩雲的臉，表情卻不知是喜歡、是恐懼還是遺憾；明霞也在上上下下打量著姐姐，喃喃道：“姐姐、姐姐―――”就連彩雲自己，一會兒看看自己的身體，一會兒看看眾人驚恐中又帶著驚豔的眼神，迷惑不已。
藤怪又開了口：“她們姐妹2個現在嚴格地說來既不是人也不是鬼。因為共用一具身體，本來的鬼吸收了足夠的陽氣，而人呢，卻被鬼蜮的陰毒所侵擾，已染上了3分鬼氣。但是歸根結底她們隻有一個肉身，所以能回到人間的注定隻有1個！”他轉頭看著雪濤，“現在她們的命運就掌握在你的手裏，你選的那個可以和你一起平安離去，而且有情人終成眷屬，你們可以幸福快樂的過完下半輩子，至於另外一個，你就不必擔心了，就當她是一個惡夢、是一個災難，已經不存在了，你們再也不用想她―――”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慢，充滿了誘惑；小濤的眼睛漸漸迷茫起來，他看看彩雲又看看明霞，越來越矛盾，越來越痛苦―――
“舒雪濤！”明霞朗聲說道：“我要對你說清楚一件事，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喜歡你的是姐姐。我接近你其實是姐姐的意誌，一直以來，跟你好、跟你親熱的也都是姐姐―――”
“明霞！”彩雲猛回頭驚看著她，“你怎麽能―――”
明霞卻不理她，繼續說道：“所以如果姐姐不存在了，我是不會喜歡你的，也不會跟你在一起，你要想清楚―――”
眉婷和楚峰也驚訝地看著、聽著，忽然覺得不那麽害怕了，心中充滿了感動和了解。
“可是他喜歡的是你啊！”彩雲也喊了起來，“美麗、純潔、正常的你！我算什麽？一個充滿矛盾與仇恨的愚蠢的鬼！我敢告訴他我是誰嗎？我敢讓他見到真實的樣子嗎？我甚至不能展現我的喜怒哀樂，我隻能忍受他抱著我時候喊著‘明霞’―――舒雪濤，如果聰明的話，你就應該知道怎麽選擇，我已經死了，就永遠不應該再出現！應該活下去的是明霞，她騙你的，她也喜歡你，我知道的―――”
藤怪似乎也沒有料到這一幕，他有些意外，更有許多氣惱，不過他轉了轉眼珠，揮手道：“你們好像忘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他的手指指向了雪濤：“這個男人，他喜歡的究竟是誰？”
這一下，明霞和彩雲也無話可說，所有人的眼光都射向了舒雪濤。
依依再也不能忍受了，她推著神道：“你還在等什麽呀？那個老妖怪不但要傷害他們，還要讓他們傷心痛苦，真是太可惡了！”
神道卻拉住了她：“不要衝動，你還沒察覺到他們其實在另一個空間嗎？就象雪濤碰不到魏家姐妹一樣，我們對他們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你就沒有辦法嗎？”依依急了。
“我當然可以跨越空間，可是這樣一定會被藤怪發現的，要是硬拚起來，那些人的安全就―――”
“還有我啊！”依依把胸一挺，“我來保護他們！”
“你？”神道看看她，“要是你的法力無損，大概還可以自保，現在連玲瓏墜都不在身上，你比那些人也強不了多少！”依依把嘴一噘，正要發作，神道卻把臉色一正：“不要胡鬧！那些人不象我們，他們隻有一條命，人死不能複生，這是規矩！所以，他們中的任何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也無法補救！一定要等機會，萬無一失才可以動手！”
依依沒辦法，恨恨道：“那個無常，死到哪裏去了！要是他在就不用怕了！”
第三十六節 抉擇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雪濤的身上，他的心裏也不啻於翻江倒海，從開始的恐懼，迷惑，到矛盾，猶豫，痛苦，藤怪的一句話卻直奔主題：我喜歡的究竟是誰？
小濤的眼光遊移著，不知落向何方，忽然，他轉頭對眉婷道：“姐，我想跟你說幾句話。”他們姐弟走開幾步，“我該怎麽選？”舒雪濤乞求地看著姐姐。
眉婷無語，她的心裏有點明白也有點迷茫，她明白弟弟的痛苦，無論這2個女孩是否愛他，他對她們卻都有割舍不斷的情意，要他怎樣來決定她們的生死？但問題是藤怪的用意究竟是什麽，難道小濤作出選擇後他真的會放過大家？
“我喜歡誰，我到底喜歡誰？”小濤還在喃喃自語，他沉浸在矛盾的思緒中，沒有餘力來考慮其他。“姐，也許你說得對，她們是2個人，其實我喜歡的人根本不存在！”他的雙手抱住了腦袋，狠狠地揪著自己的頭發。
“小濤！”眉婷溫柔地抓住他暴怒的雙手，輕輕撫平那一頭亂發，雪濤習慣性地微微低頭迎合姐姐的愛撫。“她們2個都是好女孩，雖然被這個惡魔所擺布，經受了種種磨難，難得她們仍然保持這樣的情分，擁有這樣的意誌。”她看著弟弟的眼睛，“與其說她們在對你表白，不如說她們在對藤怪顯示決心！無論他設下怎樣的騙局，她們都不會再上當，她們不會再背叛彼此，她們已經作出了選擇。現在，我的弟弟，輪到你了，不要讓她們失望，不要讓那妖怪得逞，作出你男人的選擇吧！我們，相信你。”
雪濤目光閃動，震撼地望著姐姐。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難道藤怪是在為他們分辨這複雜的三角戀情嗎？當然不是，他隻是設下了又一個圈套，他在耍弄這些年輕人，他想再次證明人性本惡，他要利用他們逃出這個天坑！
英挺的眉峰在雪濤臉上漸漸展開，他的眼光不再迷茫，嘴角甚至帶著微笑，他握緊姐姐的手，堅定地走了回去。
不知道這姐弟倆在說些什麽，連楚峰都很好奇，不過他更擔心藤怪的動向，老是拿眼睛瞟他。藤怪倒是一付大大方方的樣子，仿佛在表示：絕不偷聽。
彩雲和明霞在顫抖，她們到底希望聽到怎樣的選擇呢？她們到底能麵對怎樣的結局呢？恐怕連她們自己都不知道。她們不由自主地回避著對方的眼神，同時又默默地在心裏送出最誠摯的祝福。
雪濤回來了，他的目光是如此清澈，讓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
“我來告訴你我的選擇。”雪濤的坦然讓藤怪都有些吃驚，但他還是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姐姐曾警告過我，我喜歡的人也許根本不存在。可是我要說，她存在。這也是我剛剛才明白的。”他的眼光投向明霞，“她或許並不是我想象中的夢中情人，”他又看向彩雲，“她或許也不是激情釋放的親密愛侶，但是，我卻真切的感覺到她的存在。”他提高了聲音，“我選擇的就是她！”
藤怪糊塗了：“到底是誰？你還是沒說啊？”
眉婷卻眼睛發亮：“不，他說了，隻是你不明白而已！“
小濤也搖搖頭：“因為你根本不懂得人類美好的情感，你隻是想找出，不，是逼出人性的弱點，再去利用它！但是，即使是當年，彩雲仍然能夠作出如此高尚的選擇，讓你的如意算盤落空，難道今天的我們還不如一個小女孩嗎？！我喜歡的到底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選擇是一致，就是決不能讓你的陰謀得逞！”
“說得好！”楚峰不禁擊掌讚歎，他也已經明白了小濤的意思，卻見藤怪還是一付被蒙在鼓裏的惱怒模樣，竟好笑起來。“小濤的選擇並不是和喜歡的人一起離開，而是留下，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他都是不會放棄的！”
藤怪冷哼一聲，臉色發青；彩雲卻壓抑不住的放聲大哭，這麽多年了，她的冤死、她的孤獨、她的仇恨―――都沒有讓她掉過一滴眼淚，在她心中，鬼是沒有眼淚的，可現在的她卻覺得眼淚噴湧而出，讓她憋也憋不住。本來常常流淚的明霞倒忍住了滿眶的熱淚，她的嘴唇顫抖著，卻倔強地轉過頭，不肯去看雪濤。
“偉大，實在偉大！”藤怪氣得變了聲調，“不過偉大是要付出代價，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眉婷心裏咯噔一下，雙手拽住了小濤和楚峰。藤怪一聲獰笑，數根藤條如飛箭般射來，彩雲姐妹齊聲尖叫，卻見眉婷胸前的玲瓏墜放出耀眼的紅光，像個光球般護住了3人。
藤條被彈在地上，藤怪把手一揮，藤條如毒蛇般昂起頭來，還漸漸變粗，盤旋著進逼向前。光球越縮越小，眉婷抱緊了小濤和楚峰，都感覺到越來越重的壓力，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時，一根粗如兒臂的老藤悄然纏上了雪濤的腰，等他發現已經遲了，藤怪一勾手指，老藤猛然甩起，將他拋在魏家姐妹的麵前。剛才他拚命也通不過的障礙，此刻已經消失了。
第三十七節 仙魔之戰
“小濤！―――”眉婷和楚峰想要衝過去，可是與玲瓏墜對峙的藤條阻止了他們。
“老妖怪，老混蛋，老怪物！―――”彩雲又哭又罵，暴跳如雷，卻擺脫不了束縛。
藤怪打個響指，從地底倏的冒出幾根粗細不一的藤條，頓時將小濤像粽子般裹住。藤怪笑眯眯地踱過來，俯身道：“你不是偉大嗎，你不是高尚嗎？好，等你的血流光了，我看你還怎麽偉大！”
“不要啊！”眉婷和彩雲慘叫起來，明霞也忍不住凝視著雪濤，哭出聲來。
藤怪用手指點著他們：“你們不肯為我解除符咒，我也隻好隨便玩玩，看看你們人類的‘高尚之血’究竟是什麽樣子的！”他把手一攤，掌中已出現一把古怪的小刀，刀鋒閃著幽幽的青光。
彩雲姐妹一下子沒了聲音，隻是驚恐地對視，這把小刀她們並不陌生，彩雲更是刻骨銘心，她就是死在這把小刀上的。
藤怪有意將刀炫耀了一下，得意地欣賞著彩雲姐妹麵無人色的表情，他哈哈一笑，舉刀直刺而下！
眼看刀尖就要刺入小濤的喉嚨，卻被一隻憑空出現的手捏住。藤怪一驚抬頭，迎接他的卻是無常的冷笑：“你真的以為那些枯枝爛葉就困得住我？！”
藤怪臉色不改，另一隻手上也出現了一把小刀，向無常直刺過去！還好無常也有2隻手，此刻又是光劍在手，一擊擋過。藤怪還要進攻，忽覺背後有一股勁風襲來，他微一分神，無常捏住刀尖的手已握住他的手腕，藤怪知道這鬼手的厲害，急忙掙脫，退後了幾步，才發現襲擊他的正是魏彩雲，原來就在剛才的一刹那無常已經斬斷了束縛彩雲和明霞的藤條。
彩雲怒不可遏，還要撲上，無常將光劍一展擋住了她：“我來對付他，快去看看你的小哥哥吧！”
彩雲回頭見眉婷他們已來到小濤身邊，卻解不開那些藤條，隻好過去幫忙，她運起法力狠狠地撕扯，終於拉斷了幾根。眉婷忽然發現，藤條一接近從她胸前垂下的玲瓏墜就退縮了，她急忙取下墜子，把它伸向那些藤條，藤條紛紛退去，小濤終於自由了。
藤怪忽然一笑：“看來是我低估你了！”
無常見小濤脫困，總算放心了一點，不羈的笑容又回到他的臉上：“我是誰？鬼中之鬼！我會輸給你？笑話！”
藤怪似乎已經從剛才的意外打擊中恢複過來，不慌不忙地收起了手中的刀，靜靜地看著無常。
無常反而緊張起來，對身後沉聲道：“不要離開我！”
眉婷手中的玲瓏墜也在繼續發光發熱，眾人知道危機仍在，絲毫不敢放鬆。
他們不知道其實老藤怪心裏也很緊張，他已知無常的實力非同小可，剛才若不是為了照顧彩雲姐妹，根本沒有那麽容易被他暗算；更何況還有2個來自天界的神仙，雖然被隔絕在其他空間，可是神道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使用了空間隔絕術，反而把自己隱藏起來，此刻藤怪也不知道他們身在何方，換言之，他們隨時可能出現與無常聯手，那樣的話，藤怪自問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他一定要速戰速決。
藤怪把手一招，故技重施，藤條紛紛從地底鑽出，遊蛇般攻向眾人，驚呼聲中無常大喝一聲，將手中的光劍猛然插入地下，地麵震動，劍身的光芒如閃電般射向四方，藤條一轉眼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藤怪冷笑一聲：“天羅地網！”地下又開始蠢蠢欲動，四周的坑壁間也飛射出無數藤條，形成上下夾攻之勢。
無常暗暗叫苦，如果隻有他自己，那是不在話下，可是此刻不能躲、不能避，隻能死拚力擋，稍不留神，身後這些人就糟了。他連連催動光劍布成結界擋住藤條，加上魏彩雲和玲瓏墜的力量，勉強拚了個勢均力敵。
“糟了！”暗中窺探的神道忽然緊張起來。
“當然糟啦，”依依急得滿腦袋冒火星，“你還在等什麽啊？！”
“你難道沒覺得空間又改變了嗎？”神道一臉嚴肅，“我也隔絕空間來隱藏我們，本來想突然出手，可以一擊而中；可是剛才無常出現後，那藤怪已在一瞬間使出了幻移術，複製了他們所在的空間，如果我們貿然出手，成功率隻有50％！”
依依一呆，仔細看看，眼前果然有影像重疊的感覺，大吃一驚，她知道這需要多麽可怕的力量，更知道神道的話是對的，就算她法力無損，能自保就不錯了，談什麽救人？！她情不自禁地抓住了神道的衣服，喃喃道：“還好、還好有你們在―――”
“好什麽？”神道劍眉緊鎖，“無常現在已無力反擊，照這個情勢，他不可能護住所有的人；而我們如果賭錯了，選擇了錯誤的空間，後果不堪設想！”
依依想了想，忽然拍著腦袋道：“我們2個各選一邊，你選對了最好，萬一選錯了，我總可以幫著無常抵擋一陣，你盡快趕過來不就行了！”
“這樣你會很危險啊―――”神道擔憂地看著她。
“怕什麽？”依依還是滿不在乎，“他又殺不了我！最多給他打回原形，我就再修煉個一千幾百年好啦！”
“你！―――”神道被她氣得夠嗆，暗暗咬牙：“你究竟要沒心沒肺到什麽時候？！”
依依也沒聽清，揮手道：“就這樣，就這樣，快點，快點啦―――”
無常心裏的不安在漸漸擴大，直覺感到藤怪的伎倆絕不僅止於此，可見他一付悠閑的模樣，不知道在打什麽鬼主意，隻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緊緊地盯住他。
忽然身後一聲驚呼，無常暗叫不好，側身看去，藤怪已赫然突入了他的結界，留在外麵的隻是他的幻影而已！魏彩雲十指如爪，直衝過去，卻抓了個空，又是一個幻影！明霞尖叫起來，藤怪的手已搭上她的肩，無常出掌如風，隔空劈去，那藤怪又象飛煙般散去了。
可就是這樣一亂，結界已經漏洞百出，藤條四飛如群魔亂舞，那藤怪更是此起彼伏，讓無常疲於奔命，還生怕一個疏忽釀成大錯。眉婷捧著玲瓏墜不知所措，隻能緊緊靠著楚峰；彩雲卻對著那些幻影張牙舞爪，護在明霞和雪濤的身邊。
無常感到越來越難以應付，不覺心頭火起，怒道：“神道你這臭小子他媽的死到哪裏去了！”
話音剛落，眾人眼前白光耀眼，隱隱約約見到一個高大的青年男子，他似乎揮了揮雙手，便生成2朵白雲飄了過來，1朵裹住了眉婷和楚峰，另1朵遮住了彩雲、明霞和雪濤。這白雲好像是無形的又好像是有形的，被包在裏麵的人頓時與外界隔絕了，可是他們並不覺得恐懼，反而有一種溫暖、安全之感。
忽然，白雲如氣球般飄浮起來，眉婷緊緊地偎依在楚峰懷裏，終於把心放下了。她知道他們得救了，她也知道，有幾位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正在為了他們而奮戰。雖然有些擔心，可依依一直把無常和神道形容得那麽厲害，應該可以對付這個老藤怪吧。正想著，白雲一下子停住了，仿佛被卡住的電梯，楚峰抱緊了眉婷，又緊張起來；搖擺了一會，白雲又急速上升，象被抽了一鞭子，2人的心又被揪緊了―――
彩雲、明霞和雪濤倒是忽忽悠悠、平平安安地出了天坑，白雲散去，隻見月光如水，四麵景物依舊，也依然寂靜如死，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他們3個。
“姐，姐姐！―――”雪濤不見眉婷他們，又著急起來，“姐姐，峰哥，你們在哪裏？―――”他大喊，可回答的隻有他自己的回聲。
“你不用擔心，”彩雲倒胸有成竹，“他們不會有事的！”
“真的嗎？”明霞還是驚魂未定。
彩雲點頭：“剛才救我們的是冥界的無常，他法力高強，而且還有幫手，應該也不是尋常角色，一定能保護眉婷姐他們的。”
“冥界？無常？”雪濤一頭霧水，明霞也不甚了了。
彩雲明知無常和依依其實都是眉婷引來的，但她決心為眉婷保守這個秘密，便道：“無常是鬼差，本來是要抓我去冥界的，可是他心地善良，又察覺了藤怪的事，就找了幾個神仙朋友反過來幫我了。而保護你們更是他們的職責，他們一定不會讓藤怪再逍遙法外的！”
雪濤還有些將信將疑，而明霞所關心的則是另外一件事，“那個無常，他真的肯幫我們？那他能不能讓你複活呢？”她這一問也引起了雪濤的注意，心裏卻不知是什麽滋味。
“別傻了，妹妹！”彩雲後退幾步，仰頭望著天上的一輪明月，“你們看看地上―――”她幽幽道。明霞和雪濤低頭一看，地上隻有2個人的影子，彩雲的身後空空蕩蕩，一絲黑影也無。“月亮是不會騙人的，她知道，我是不存在的。我的屍骨早已腐朽，我的靈魂根本不應該還留在這裏。仇恨、怨氣、妒忌、欲望―――所有這些自欺欺人的理由都已經不存在，我還能怎麽存在下去呢？”
她微笑了，平靜地看著明霞和雪濤，眼神裏沒有悲傷，沒有遺憾，甚至沒有了剛剛經曆如此磨難後的大悲大喜，她就這樣站著，月亮不能帶給她光華，夜風吹不動她的長發，雪濤讀懂了她的超脫，明霞感覺到了永別，不禁泫然欲涕。
彩雲輕輕地摟著她：“別，千萬別哭了，這麽多年來，你已經哭得太多太多。你不是一直希望得到我的原諒嗎？今天，你得到了。不管當年發生了什麽，不管誰對誰錯，不管命運對我們是不是公平，我要說，妹妹，隨它去吧，發生的就發生吧，我不怪你，而且我為你剛才的所作所為感到自豪！所以，從現在起你不必內疚，不必自責，重新開始你的生活！”
她放開妹妹，轉向雪濤：“你可以抱抱我嗎？”
雪濤無語，將她摟進懷裏，她的身子冷冰冰的，隻有一頭長發光滑柔順，象她妹妹一樣。
“那藤怪至少為我做了一件好事，就是讓我暫時得到了這個身體，”她在他耳邊輕輕的說，象涼風掠過他的耳垂，“我終於可以讓你真正的抱著我了，不是明霞―――”
“彩雲―――”雪濤輕輕地喚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喉嚨卻被哽住了。
彩雲抱緊他：“真好，你抱著我，真好！”她猶豫了一下，用更輕更低的聲音問道：“你―――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我―――”
雪濤還未回答，彩雲卻捂住了他的嘴：“不，別說，永遠別說―――抱著我，抱著我就行了―――”
雪濤抱緊她，想用自己的體溫讓這個冰冷的軀體溫暖起來。可就在不經意間，雪濤懷裏的身體消失了，他卻還保持著擁抱的姿勢，良久，終於，男兒的熱淚落入了腳下的土壤。
明霞卻忍住了眼淚，她要聽姐姐的話，不再哭泣，她抬起頭來，凝視著天空；明月無情也有情，它曾經拒絕將光影賜予姐姐，此刻卻默默地安撫著悲傷的妹妹。
第三十九節 回歸
搭載眉婷和楚峰的那朵白雲在上升的過程中被一根老藤阻住了，不過得到神道支援的無常已無後顧之憂，他鬱悶了好久，這下正好發泄出來，他一聲長笑，騰身而起，利劍揮處枝飛葉斷，白雲擺脫了羈絆，隻是偏離了原來的路線，彈向了天坑的另一端―――
眉婷和楚峰戰戰兢兢地站起來，發現四周靜悄悄的，空無一人。“小濤呢？”楚峰心中不安，“還有他那2、2個女朋友―――”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措詞，這種情形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眉婷倒顯得不怎麽擔心：“他們不會有事的。剛才那個年輕人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他能救我們，一定也會保護他們。”
楚峰對眉婷的態度十分奇怪，回想這一係列的事件，更覺得事有蹊蹺，“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剛才那些古古怪怪的究竟是什麽人？”
眉婷苦笑一下：“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原來真的有妖魔鬼怪，而偏偏就被我們碰上了！”她見楚峰仍是一臉的懷疑，隻好再解釋一下：“剛才那個是冥界的無常，彩雲說過他其實是個神仙，本來是來抓她的，卻意外地遇上了這個妖怪，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也算我們走運―――”
楚峰眼中的懷疑卻更甚：“你知道的還不少麽？―――”
眉婷有些心虛，嗔道：“你什麽意思？難道我是鬼？還是妖怪？！”
楚峰搖搖頭：“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他有些莫名的沮喪，“可是，可是最近你變了，好像成了另外一個人―――”
眉婷黯然，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她喃喃道：“變了，我變了，我是變了―――”她低頭看看自己，“人總是要變的，我當然也會變。”她抬頭看著楚峰的眼睛：“要是你也象小濤一樣麵對著2個我，1個是過去的我，你剛剛認識的我，天真、快樂、熱情甚至有些愚蠢；另一個則是現在的我，小心翼翼、世故圓滑、冷靜也許有些冷酷―――你會選哪一個？”
楚峰睜大了眼睛，疑惑之中帶著幾分迷茫，竟有點兒象剛才的小濤。“―――我―――”他彷徨了，眼前的眉婷那麽熟悉卻又有些陌生，她的眼中也閃爍著迷茫和痛楚，不知怎地，他的心深深地絞痛起來。
2天後，眉婷回到了她的公寓。這幾天的遭遇令她身心俱疲，隻怕自己撐不下去，所以匆匆告別了父母、弟弟，與楚峰一起回來了。臨走前他們又去天坑看了看，隻見風寒霜冷，一如往昔，隻是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焦糊味兒，提醒他們這兒曾經有事發生。
眉婷卻比小濤他們更多了一層擔憂，因為依依與她失去了聯係。藤怪被消滅了嗎？依依他們怎樣了？深坑寂寂，沒有人能告訴眉婷。
此刻眉婷獨自一個人站在陽台上，象月亮一樣孤獨，身後的窗紗被夜風微微吹起，她強烈地思念起依依來，那個風風火火的依依、滿腔熱情的依依、冒冒失失的依依！眉婷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她就象個小妹妹，讓眉婷又有了久違了的做姐姐的感覺，雖然她們相處的時間也不算很長，卻已經有了種特殊的默契，可是―――眉婷又皺起眉來，她，和她的朋友們，到底怎樣了？
歎了一口氣，眉婷轉身進屋，忽然身後卻有了動靜，未及回頭，已聽到依依歡聲叫道：“眉婷，我回來啦！”
眉婷真是又驚又喜，又有幾分埋怨：“你到哪裏去了？怎麽連個信兒也不給？急死我了！”
依依將眉婷拉進屋，自己卻往沙發上一倒：“說來話長―――”她繪聲繪色地說了起來：“―――我和神道麵對藤怪布下的虛幻空間可犯了難，因為我的法力差的太遠，幫不上忙，可是情況緊急，隻好賭一把。謝天謝地，我們還真賭對了，神道及時趕到了你們那裏，我正在慶幸呢，那個死藤怪突然跑到我這裏來了！”
眉婷‘哎呀’一聲，不覺緊張起來。
依依卻一臉的憤憤然：“那個老妖怪知道鬥不過神道和無常，就移形換影躲到另一個空間，正好被我撞上，我也嚇了一跳，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藤怪出手抓我，我好容易躲過2下，卻躲不過第3下，被那些藤條緊緊纏住了。這時候神道和無常也追來了，但是眼睜睜看著卻不敢動手，老藤怪又得意起來。”
眉婷雖然見依依好端端地就在眼前，還是忍不住問道：“後來怎樣？”
“藤怪要神道和無常放過他，不然的話就廢去我千年的修行，將我打回原形―――”
眉婷倒好奇起來：“你的原形是什麽？”
依依一愣，竟然結巴起來：“這、這個，天、天機不可泄漏―――”眉婷擺擺手示意她不必介意，依依才放下心來，言歸正傳：“別看神道和無常2個，平日裏一個冷冰冰、一個沒正經，到了關鍵時刻還真講義氣，為了我去跟藤怪談判―――”
“他們真的放過了藤怪？”眉婷又擔心起來。
第四十節 誌願者
“哪兒能啊！”依依哼了一聲，“那個老妖怪天理不容，他也不打聽打聽，神道號稱‘天魔’，就是因為他有天神的力量和魔鬼的心腸―――不不不，他隻是在戰鬥時有魔鬼心腸罷了―――”依依做個鬼臉：“無常更不用說了，他是冥界最出色的鬼差，從來沒有他對付不了的妖魔鬼怪，而且他那張嘴，死人都被他氣活了！他立刻與藤怪討價還價起來，攪得那藤怪頭昏腦漲。神道一邊裝酷一邊用分身術行動起來，用結界護住了我。等藤怪發現一切都晚啦，他雖然想垂死掙紮一番，卻哪裏逃得出無常的鬼手，然後就被神道的‘天雷劈’化成了灰燼！”
眉婷這才鬆了一口氣，喃喃道：“好了，這下藤怪再也不能害人了―――”
“可不是！”依依得意洋洋。
“那麽，彩雲她―――”眉婷的眼光充滿了擔憂。
“我就是為了她忙到現在啊！”依依伸個懶腰，“不管怎麽說她也犯了冥界的規矩，我怕她受罰，跑到冥界找判官伯伯說了半天，他還是要罰她！我氣死了，賴著不走，神道拿我沒辦法，後來連他也要罰我，我說好啊，反正我正在受罰，把彩雲的份兒也加上，多罰一點好了！他們沒輒了，隻好投降，哈哈！”
“不罰彩雲了？”眉婷可不知道冥界的規矩。
“罰最輕的，不過晚幾年轉世投胎而已！”依依笑嘻嘻的，“你們怎樣？還有你的寶貝弟弟？”
“我們？”眉婷又憂愁起來，“我們都是凡人，就有凡人的煩惱。我們找到小濤和明霞的時候，彩雲已經消失了，他們撲在我的懷裏痛哭，而我，卻不知道怎樣安慰他們！”
“時間和愛情會治療他們的創傷―――”依依故作深沉地說了一句嚴肅的話。
“會嗎―――”眉婷卻猶豫得多，“他們躲避著對方的眼神，我想，現在他們很難麵對彼此。他們會再在一起嗎？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見依依露出可惜的神情，眉婷反而展開了眉頭：“不過，我倒覺得他們都長大了，他們應該知道怎樣選擇將來的道路。愛情，並不是人生的全部，他們能在一起固然好，但就算分開了，隻要能在各自的生命裏活得坦然、活得精彩，不是也很好嗎？”
依依不禁握住眉婷的手―――“哎呀！”她忽然想起來，“你這次回家不是要把你的病情告訴小濤的嗎？！”
眉婷搖搖頭：“我改變主意了，現在小濤的壓力已經很大，我不想再讓他難過―――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是個成年人，是個男子漢，我相信他可以麵對任何變故，我放心―――”
這天清晨，眉婷被依依搖醒，睡眼朦朧裏見她一臉喜色：“好消息，好消息！”
“怎麽啦？”最近眉婷覺得越來越疲倦，人也日漸消瘦。
“你自己看！”依依揮著一張報紙。
眉婷接過來一看，見上麵的粗體標題寫著：“女大學生奉獻愛心，白血病童喜獲新生”，下麵是一張大大的照片，一個女人摟著一個戴著口罩的孩子喜極而泣，那孩子雖看不清麵目，可是女人正是與她們有一麵之緣的小潔的媽媽！“小潔找到配對的骨髓了！”眉婷精神一振，坐了起來。“她馬上就可以進行移植手術了！”她抬頭看向依依，眼中滿是欣慰和感激。
依依得意地一笑：“我沒說錯吧？！她會好的！”她忽然想到，眉婷也有白血病啊，而且命中注定難逃一死！她立刻後悔了，怎麽讓她看這個呢，不是刺激她、讓她難過嗎？她越想越懊惱，暗罵自己沒腦子。她偷眼去看眉婷，隻見她正仔仔細細地讀報，嘴角含著微笑。
“太好了！”眉婷放下報紙，長出一口氣，“小潔真是幸運啊―――”忽見依依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反而低著頭好像個犯錯的孩子，轉念間明白了她的顧忌，便伸手咯吱了她一下：“愣著幹什麽？不如我們去看看小潔吧，恭喜她也為她鼓勁！我還想見見那個誌願者呢―――”
依依抬起頭，已忍不住熱淚盈眶，抱著眉婷的脖子哇哇大哭起來。
眉婷明白依依熱情坦誠的個性，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就像安慰一個丟失了心愛玩具的小妹妹。
第2天，眉婷和依依來到了醫院，依依抱著一大束大麗菊，她說這花看起來‘喜氣洋洋’的。
見到她們，小潔的媽媽意外又驚喜，她由衷地感激這2個善良的姑娘，尤其是依依，她當日的預言得到了印證，也獲得了這位母親的心，她疲倦的臉上散發著光彩，掩蓋了些許憔悴。“你們還特地趕來，真是太謝謝了！”她又有些過意不去，“可是小潔已進入了無菌病房，醫生說現在是關鍵的準備時期，連我每天也隻能陪她1小時，你們大概見不到她了―――”
“沒關係，沒關係！”依依忙道，“我們隻是來為她加油的，等她好了，我們再來看她！”
眉婷也道：“你們要感謝的是那位誌願者才對，是她給小潔帶來了生命的希望！”
“是―――”小潔媽媽連連點頭。
“對了，你們見過她嗎？”依依又好奇了。
“沒有。紅十字會說按規定我們是不能與誌願者接觸的，隻知道是個大學生，就在這兒讀書。”
“好可惜哦，我們也想見見她呢―――”依依一臉失望。
“等手術成功了再和紅十字會商量商量，也許能安排你們見麵。”眉婷道。
“我也是這麽想的，她可是我們全家的救命恩人，我、我恨不得向她磕頭！”小潔媽媽簡直是感激涕零。
第四十一節 生命之光
隻隔了2天，眉婷和依依又來到了醫院。這次她們不是來看小潔，而是因為眉婷。
當時依依正在一邊打遊戲一邊等著眉婷下班，忽然她有一種心慌的感覺，總覺得門外有人，一開門見眉婷竟暈倒在門口，於是依依說什麽也要眉婷來醫院看看。
掛號、看病、檢查―――眉婷的臉色越來越白，可是付費、取藥的窗口還排著老長的隊。“你行不行啊？”依依有些擔心。
“這裏空氣好差―――”眉婷喃喃道。
“你快去外麵坐著，這兒我來！”依依扶著眉婷走出血液科的小樓，讓她坐在一棵大梧桐樹下的長椅上，便急急地去了。
眉婷閉起眼睛，聽著頭頂上的樹葉被風吹得颯颯作響，除此以外，周圍倒很安靜；忽然，一片樹葉飄到她的臉上，又落到腳下，一葉落而知秋，眉婷忽然悲從中來，2行清淚慢慢浸出了眼角，滑下臉龐。
“小姐，小姐―――你，不舒服嗎？”一個年輕的、女性的、猶豫的聲音在眉婷的身邊響起來。
依依好容易排完隊，拿了藥，興衝衝地來找眉婷。剛剛走出小樓，便見眉婷的身邊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孩，2個人正在聊天，她不覺放慢腳步，輕輕走過去。
“―――有病一定要盡早治療，”那女孩的衣著打扮很樸素，聲音也輕輕柔柔的，“千萬不要耽擱了―――”她忽然注意到了走過來的依依，象很多人一樣忍不住麵露詫異。
“哦，這是我的雙胞胎妹妹，叫依依，”眉婷為她們介紹，“依依，這位是吳佳―――”
吳佳忙站起來：“那我就不打擾了，再見！”
“再見―――”眉婷微笑著目送她離去。
依依的眼神卻有些奇怪：“她也是來看病的？”
“不，”眉婷仍然凝視著遠去的背影，語氣中卻有種異常的激動，“她不是來看病的，她，是來救人的，”眉婷看向依依，“她就是馬上要為小潔捐獻骨髓的那個女孩！”
“真的？！”依依驚跳了一下。
“真是個善良的女孩，剛才見我臉色不大好，她就主動過來關心，我們就這樣聊起來。我見她的神色中帶著哀傷，也以為她是來看病的，而她，雖然吞吞吐吐，最後還是說了出來，原來她就是我們都盼望一見的那個誌願者啊！”眉婷的語氣帶著感動和感慨，“她說明天就要捐獻了，心裏有點緊張，雖然骨髓庫告訴過她按規定不能與受捐者聯係，但不知怎地，她忽然間特別想見見那個小女孩，她隻知道小女孩是在這家醫院，於是就一個人偷偷來了。”
“不過，到了這裏她猶豫了，怕自己破壞規定，為別人帶來麻煩，又想偷偷回去。”眉婷微笑起來：“到底還是個孩子，比小濤還小幾個月哪！”
“是這樣啊―――”依依怔怔地在眉婷身邊坐下。
“我告訴她，規定還是要遵守，而且現在是最關鍵的時期，小潔已經進入無菌病房，不要打擾她了，等手術成功了，她們會有機會見麵的。”眉婷在這個時刻終於忘記了自己的病，把心思全部放在了2個陌生人身上。“可是吳佳有點憂心忡忡，好像信心不足，我趕緊為她鼓勁，我告訴她，手術一定會成功，因為年幼的小潔沒有放棄，她堅強的母親也沒有放棄；而在茫茫人海中，她們的骨髓可以配對成功，這本身就是上天的意旨，更是對她愛心的報答，是她的愛心又一次點燃了小潔的生命之光！”眉婷的臉上重新燃起希望，那是對生命的渴望。
“也許她能夠點燃小潔的生命之光，可是，”依依卻皺緊了眉頭，“她自己，她自己的生命之光就要熄滅了！”
“什麽！”眉婷的臉色又一次慘白，“為、為什麽？！”
“因為我感覺到了，”依依難過地低下頭，“她快死了，也許就在幾天之內！”
第四十二節 守護天使
眉婷和依依默默地回到家，做飯、幹家務―――連一貫愛說愛笑的依依也悶悶不樂，愁眉不展；她收拾好了晚飯的碗筷，回到客廳卻見眉婷蜷縮在沙發上，也不開燈，任憑黑暗漸漸籠罩了整個房間。
“別想啦！”依依坐到眉婷身邊，“有些事是注定的，誰也無法改變―――”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好人沒好報？這太不公平了！”眉婷還在為吳佳不平，“她看起來很健康啊，而且還要為小潔捐獻骨髓，不可能有什麽致命的疾病，怎麽會死呢？是不是你搞錯了？”
“但願是我搞錯了―――”依依歎了一口氣。
眉婷轉頭看著依依，希望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麽，可是依依的沮喪和悲哀是藏也藏不住的，眉婷也深深地歎一口氣，心裏知道依依是不會搞錯的。
屋子裏安靜了好一會，2人愣愣地看著月影從陽台移入，慢慢在地板上延伸。
“知道嗎，我接到診斷書的時候是多麽的害怕，然後就是絕望，”眉婷幽幽道，“那天我一個人不知在街上走了多久，一路走一路哭，走到麻木、哭到麻木，我知道人們都在奇怪地看著我，可是我不在乎，我想，反正我不認識他們，反正我快死了―――”
依依轉過臉去，瞪著剛剛斜上的月亮，不讓眼淚落下。
“要不是你，我已經死了―――”眉婷想起當日的情景，恍若隔世，“不過，那種絕望無助的感覺，至今我仍然記憶猶新；所以，當認識小潔，看見她天真無邪的眼神，讓我又一次心碎！也許幼小的她意識不到，但是，我能深深體會到她媽媽的悲痛和茫然，我常常想，這悲哀的命運，難道真的誰也無法避開？”依依仍然瞪著陽台的角落，不知在看些什麽。
“小潔的骨髓配對成功令我由衷的高興，真的，雖然我自己的命運不能改變，但是‘希望’的溫暖如同冬日裏的眼光，令我感同身受。和小潔的媽媽一樣，對那位誌願者，我感激、敬佩，願意把天下最美好的詞匯、最真摯的祝福獻給她―――”眉婷情不自禁地握住依依的手，依依勉強笑了一下。“今天在醫院，我知道這個剛剛認識的吳佳就是誌願者的時候，真是高興極了，覺得萬分榮幸。可是，一轉眼就從你嘴裏聽到死亡的預言，讓我實在難以接受―――”
“這又不是我的錯―――”依依嘴裏嘟嘟囔囔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眉婷忙道，“可是―――”她又有些猶豫，“她到底為什麽會死呢？我們、我們能不能幫幫她？―――”
依依看了眉婷一眼，眼神有些奇怪：“你知道改變別人已經注定的運勢的後果是什麽嗎？”
“我，我不是想讓你為難―――”眉婷不是不知道依依的處境，“不過，你不是說過可以打打擦邊球嗎？再說，可以讓我出麵啊，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好了，反正我也快死了，讓他們到時候罰我也行啊―――”
依依投降了：“別說了，你自己看吧―――”她把玲瓏墜解下掛在眉婷的脖子上。
“看什麽？”眉婷不解，“哎呀！”她一聲驚叫，隻見陽台的角落裏赫然站著一個老太太，衣著打扮顯然來自農村，而且十分貧寒。眉婷一轉念間已經明白她是鬼，不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怎麽、怎麽回事？！”
老太太想走過來卻又不敢，急切地說著什麽，隻是她的方言口音太重，眉婷聽不明白，隻能疑惑地看著依依。依依把手一攤：“她已經來了一會了，可說半天我隻明白她就是吳佳的媽媽，別的就不懂了―――”
“吳佳的媽媽！”眉婷又驚跳了一下，“她一定是要我們幫忙―――”
“可是聽不懂，怎麽幫啊？”依依無奈。
“唉―――”不知從哪裏傳來一聲歎息，“她到底還是找來了―――”
依依跳起來大叫：“淩兒！”
眉婷又見到了一個守護天使，長長的白紗裙、黑黑的長發、純淨的眼神―――眉婷暗暗讚歎，這才是她心目中的天使！
可是依依―――這個最沒樣子的天使已經把淩兒拽了進來，“好想你啊，淩兒！”她的熱情勁兒又上來了，“你不知道，我在這裏遇到好多麻煩的事兒―――”
“知道啦！”淩兒一撇嘴，“無常已經來過了。”
“哦！”依依見淩兒緊皺著眉頭，忽然想起了什麽：“這個老太太，難道是你的守護人？！”
淩兒點頭：“猜對了。”她歎了一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還是我來告訴你們吧―――”
第四十三節 母親
“她來自離開這兒很遠的一個貧困小山村，20歲不到就嫁了人，生下一個女兒，就是你們認識的吳佳；不過在農村，沒有兒子還是一件很不幸的事，為這個她沒少受婆家的白眼。幾年後終於生下一個兒子，可惜3歲時又夭折了，此後，她沒能再生育。”吳媽媽聽到淩兒訴說自己的身世，眼裏閃爍著渴求和焦急。“當地的經濟水平還差，人們對孩子的教育並不重視，一般能認識字就行了，就算有人希望靠讀書來擺脫貧困，但是受各種條件的製約，能如願的畢竟寥寥無幾。
“雖然她自己幾乎不識字，但是卻認準了必須讓女兒受教育，她希望女兒的命運不要象她一樣。她拚命地勞動供女兒讀書，而吳佳也算爭氣，終於考上了縣裏的高中，這在當地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尤其吳佳還是一個女孩子。可就在吳佳快高考的時候，她的丈夫病死了，家裏的支柱轟然倒塌，而吳佳的高考也受了影響，落榜了。
“就在村裏人都認為這個女孩的神話到此為止的時候，她作出了一個令人吃驚的決定：讓女兒複讀一年，再參加高考！”淩兒顯得有些激動，“身在大城市的你們或許覺得這很平常，可在當地人們都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女孩讀到高中已經很可以了，更何況父親新死，家庭貧困，再複讀高考？簡直是笑話！
“在種種非議麵前，吳佳自己都想放棄了，可是她母親堅決不肯，她更加拚命地勞動，把每一分辛苦掙到的錢都花在女兒的身上。她的堅持也給了吳佳走下去的勇氣，第2年，她用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報答了母親！”
眉婷與依依對望一眼，都為母女倆感到慶幸。
“但是，也因為如此，經濟上的壓力更重了，而她，除了拚命還是拚命，在她心裏隻有一個信念，就是一定要讓女兒讀書！村裏人的眼光漸漸從不解變成了敬佩，他們終於理解了這個固執的女人，也暗暗為她歡喜，總以為她的苦日子就要到頭了，等女兒畢業工作，一定會接她去城裏享福，也不枉她半世辛勞。”淩兒的眼裏有光芒在閃動，“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有一天她腹痛不已，暈倒在田頭，村裏人七手八腳地送她去了衛生院，才知她腹痛其實已經有好長一段日子了，隻是自己忍過去，衛生院的人知道不好，一定要她去醫院檢查，誰知卻查出了腸癌！”
依依‘哎呀’一聲，眉婷一臉黯然。
“她堅持不肯治療，也不肯通知女兒吳佳，可她的病已經到了晚期，誰敢負這個責任？村長作主通知了吳佳，她立刻趕回來，卻隻能與母親抱頭痛哭！”淩兒淒然地望向陽台上的吳媽媽，“吳佳念的就是醫學院，了解母親的病情後她知道縣城的小醫院是無法治療的，隻有城裏的大醫院才有條件做手術，但醫藥費對她們而言卻是個天文數字！”
眉婷歎了口氣，作為人，她能深深了解這份無奈和痛苦。
“吳佳四處奔波為母親籌集醫藥費，可惜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而另一方麵，她的母親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希望，隻是在消耗時間和金錢，她不願意影響女兒的學業，更不願加重她的債務，於是她抗拒治療，甚至減少飲食，隻求速死。”淩兒歎了口氣，“在這種情況下，吳佳的努力顯得那麽蒼白無力，不到3個月，這個辛苦了一輩子的女人離開了人間。”
屋子裏一片寂靜，每個人的眼睛都紅紅的。
“母親的死幾乎讓吳佳崩潰，內疚和自責讓她痛不欲生，她認為媽媽是為她而死的，是被她的學業累死的！她本來一心想等學業有成後好好孝敬母親，可是母親卻沒能等到她畢業的一天；她學習的就是治病救人的醫學，可是卻不能挽救自己的母親。她失去了學習的動力，以至於生活下去的勇氣，她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
“原來如此―――”眉婷和依依都明白了。
“說來也巧，就在吳佳回到這裏處理最後事物的時候，消息傳來，有一個白血病兒童的骨髓與她配對成功，她真是個善良的女孩，便決定最後再為這個世界做一件好事，但是她的命運，已經無法改變了―――”淩兒深深歎了口氣，看著依依，“我終於能體會依依的感受了，因為我是她們母女2個的守護天使，看著這麽好的人遭受如此悲慘的命運，實在是於心不忍―――”
“難道、難道你把吳佳的命運告訴她媽媽了？！”依依瞪大了眼睛，“這可是嚴重犯規啊！”
“說起來還不是你！”淩兒瞪她一眼，“我去接吳媽媽的那天冥界一片混亂，我一打聽原來是你闖了大禍！”依依一吐舌頭，向眉婷做個鬼臉，眉婷恍然大悟，原來就是為了她。“我因為擔心你急忙趕回天界，就把吳媽媽留在了冥界的入口，本以為會有鬼差安置她，誰知道那邊也把她漏掉了，於是她糊裏糊塗地回到了人間―――
“她知道女兒的打算後都快急瘋了，可不管用什麽方法也無法讓女兒明白她的心意。對於這樣一個母親而言，她可以為兒女付出一切，卻無法接受兒女遭受不幸―――”眉婷打個冷戰，看著臉色凝重的淩兒，“我找到了她，想帶她回冥界，可她說什麽也不肯，隻是求我救救她的女兒，但是，我又能怎麽辦呢？”淩兒一臉苦惱。
第四十四節 吳佳
“救她，讓我來救她！”眉婷一下抬起頭，她顯得有些亢奮，臉頰發紅。“我知道你們的難處，可是我，我沒有什麽顧忌，也不怕任何懲罰，”她哼了一聲，“對我而言，還有更糟的事嗎？”
淩兒看了看依依，依依有些艱難地說道：“眉婷，你、你不明白，冥界有一本生死簿，由判官伯伯為冥君保管著，誰也不讓瞧，連無常哥哥也沒見過―――”她咽了一大口口水，“可是，人的命運一旦上了生死簿就無法更改―――”
“讓命運見鬼去吧！”眉婷不為所動，“她不象我得了絕症，那可能是無法逆轉的，她隻不過是悲傷過度，一時迷惑，她需要與一個人談談，她需要一些提點、一些幫助―――她應該活下去，我要，我要讓她活下去！”
淩兒有些驚訝，她對眉婷並不陌生，印象中她一向是冷靜沉穩的，此刻卻激動起來。“眉婷，”她斟酌著說道：“天命不可違，有些事是勉強不來的―――”
“誰也沒見過生死簿，你們怎麽知道她注定要死？”眉婷突然問道。
淩兒一愣，原以為她有些衝動，想不到仍然這樣心思細密。“淩兒是她的守護天使麽，”依依代她回答了，“她身上的玉如意也會有反應，那是絕對不會錯的。”
“世界上沒有什麽是絕對不會錯的！”眉婷冷靜下來，她走向陽台，似乎想邀請吳媽媽進來坐坐，可是吳媽媽有些害怕的樣子，低頭抹著眼淚。“母慈女孝，為什麽要承受這樣的結局？要說錯，老天有錯才是真的！”眉婷憤然回頭，“人有錯，天懲罰，天錯了，該怎麽辦？”
依依與淩兒麵麵相覷，淩兒還想說些什麽，卻被依依拉住了衣袖。依依搖了搖頭，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已經明白，眉婷決定的事是不會改變的。
吳佳終於躲開了所有人的讚美和目光，可以一個人靜靜的呆上一會。東西都已經放得整整齊齊，她隻留下一封信，給村長，那個有些頑固的老人。身上穿的是當年要去縣城上高中時父母給她買的紅色大衣，那是她最好的衣服，也是她最輝煌的時刻，父母滿足的笑容，村人羨慕的祝福，讓她對未來充滿期待；如今，6、7年過去了，她的身材卻變化不大，大衣依然合身，而且成色很新，因為她是那麽愛惜它，很少穿著，隻是喜歡冬天睡覺時把它蓋在被子上麵，才覺得分外踏實。今天，她又穿上了它，她覺得這樣，她才能安心。
骨髓的采集花了2天，接下來才是那個小女孩的移植手術，而到底能不能成功，可能還要等上2、3個月才能知道。“會成功的。”吳佳默默地想，“我就不用等了，對媽媽而言，那太久了，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吳佳坐在高高的樓頂上，癡癡地凝望著漸漸暗下來的天空。星星開始悄悄地閃爍，與此同時，萬家燈火也一點一點地在腳下亮起。她低下頭，漠然麵對這番景象，雖不像初見般激動，卻仍有幾分迷惑。第一次和同學來到這裏，她驚訝於這繁華的都市風光，連吹來的夜風也與家鄉的完全不同，她好喜歡這裏，她常常想，一定要帶媽媽來這裏看看，看看她從來沒有想到過的風景―――
淚珠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胸膛，“媽媽，媽媽―――”心裏的聲音不知不覺地擠出了牙縫，媽媽的身影出現在她模糊的淚眼裏。“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一步步走向樓邊，喃喃地呼喚著母親。
“子欲養而親不在，這種痛苦的確令人肝腸寸斷！”
身後傳來的話語阻止了死神的步伐，吳佳愕然回頭，一個年輕的女人倚門而立，看著有些眼熟，忽然想起這不是在醫院裏遇到的雙胞胎姐妹裏的一個嗎？
“不記得了？我們在醫院見過的，我叫舒眉婷。”
吳佳點點頭，低聲道：“你還有個雙胞胎妹妹―――”她忽然有種感覺，這個僅有一麵之緣的朋友了解她的一切。“你怎麽，會在這兒？”
“你怎麽會在這兒？”眉婷反問。
“我的事都做完了，來散散心。”吳佳淡然道，那件紅色大衣讓她的臉顯得蒼白削瘦，顴骨有些突出，眼睛卻凹陷下去，黯淡無光。
麵對這樣一張毫無生氣的臉，眉婷感到一陣心寒。“你那麽年輕，要做的事還很多，怎麽會‘做完了’？”
“要做的事還很多？”吳佳慘笑了一下，“也許吧，但是我能做的都做了，已經完了―――”
“所以你要放棄了，什麽都不想做了！？―――”眉婷凝視著她。
吳佳眯起了眼，心裏已經確定：“你知道了？”她回視著眉婷，“你知道我要幹什麽！”她感到很奇怪：“為什麽？”
第四十五節 付出
無常懶懶地坐在壁爐邊打盹，把腿伸得老長，一隻胖胖的黑貓蜷在他的懷裏，打著呼嚕。
依依掂著腳尖輕輕走過去，黑貓警覺地睜開眼睛，一見是依依，趕快把尾巴藏在了屁股底下。依依瞪它一眼，把伸出的手轉向了無常的鼻子。
“你要是敢捏我的鼻子，就別想讓我再幫你！”無常的眼睛雖然閉著，依依的行動卻瞞不過他。
“無常哥哥最好了，怎麽會不幫我呢！”依依立刻換上了一付嬉皮笑臉，伸手抱起了黑貓：“鬼兒又胖了，肯定很重吧？”黑貓鬼兒不情願地掙紮著，想要逃跑。
“你又想闖什麽禍啊？”無常的眼睛還是半開半閉，一臉睡意。
“沒有，沒有！”依依忙道，“我是來看你的，上次打藤怪的時候你受了傷，有沒有好點啊？”
“開玩笑，我可是鬼哪，怎麽會受傷？”無常的眼睛睜開了，“那個老妖怪要不是使詐，根本就碰不到我，哼哼，後來還不是逃不出我的鬼手！”
依依急忙點頭：“是啊，是啊，無常哥哥最厲害了！”
“拍馬屁，肯定沒好事！”無常又把眼睛閉上了。
依依把手裏的鬼兒一扔，抓住了無常的胳膊死命地搖：“無常哥哥！―――”
“好啦―――”無常無奈地看著兩眼冒火的依依，“你的舒眉婷不是去救那個吳佳了嗎，你還要怎樣？”
“救人救到底，不把生死簿改掉，吳佳還是難逃一死！”依依充滿期待地看著無常，“你去幫我把生死簿偷出來吧！”
眉婷朝吳佳走過去，吳佳有些警覺地靠近了欄杆，眉婷不想刺激她，便折向另一個方向，也來到了欄杆旁邊，2人大約隔著4、5米的樣子。
“好美！”眉婷深深地吸口氣，眩感地望向樓外。“我剛剛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這裏是全市的最高點，人們常常來看風景，可是現在這樣的高樓已不出奇，這個景觀天台也就冷落下來。我很久沒來了，想不到這裏還是那麽美―――”她出神地望著眼前的星光和燈光，“讀書的時候我也很喜歡夜晚的時候登高遠眺，這樣的景象會讓我感動，感覺到溫暖和希望！”
眉婷安寧的語氣讓吳佳平靜下來，也引發了她內心的感觸。“每一點燈光都代表一個家庭，也許富、也許窮，也許幸福、也許煩惱，不管怎樣，總是一個家；可惜，屬於我的那點燈光已經熄滅，再也不能亮起―――”吳佳又哽咽了。
“怎麽會呢？燈關了還會開，明晚，這裏照樣是燈火輝煌！”眉婷淡淡道。
“人死如燈滅，死人還會活過來嗎？”吳佳語氣沉痛，“我有個小弟弟，是父母多年的盼望，即使是幼小的我也為弟弟的到來而歡欣鼓舞。那一年我到了上學的年齡，爸爸媽媽想盡辦法為我湊齊了學費，我高高興興地上學去了。弟弟拉著我的書包也要去，我笑著對他說，等你長大了我們一起去。可是沒多久，弟弟就病了，衛生院說最好去城裏的醫院看看，因為家裏沒錢，就拖下了。誰知道隻過了1天弟弟就不行了，等送到醫院已經太晚了―――
“剛剛3歲的弟弟就這樣去了，爸爸一夜間就像老了10歲，他的眼光讓我害怕，隻能躲進媽媽的懷裏。等我漸漸長大才慢慢懂得，如果不是我上學用完了家裏所有的錢，爸爸媽媽就不用去借，弟弟就能早點去醫院，他也許就不會死了！”欄杆上落下了一點點的水珠。“我在媽媽的愛憐中生活的，對爸爸卻充滿了內疚；我努力地學習，因為那是弟弟的心願，在書本裏，我能看見弟弟的笑臉。
“初中畢業，雖然我的成績很好，卻不敢向父母要求什麽，因為我知道上高中需要一大筆錢，因為村裏人都在說，女子念這麽多書幹什麽，男娃還有沒初中畢業的呢。可是，媽媽堅定地對我說，有書就要念。父親瞅了我半晌，眼神漸漸柔和下來，終於點了點頭。”這段日子大概是吳佳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光，她不知不覺微笑了。
“我嘴裏不說，心裏卻樂開了花，收到了縣城裏的重點高中的錄取通知，村裏人也對我刮目相看。自從弟弟死後，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了父親的笑容。可是命運就是不肯放過我們一家，高考落榜比起失去父親的打擊來實在是微不足道！”她的臉色又黯淡下來，“眼淚已流到盡，心卻麻木得不敢去想象未來，就在所有人都認為我的命運已定的時候，媽媽卻把我叫到眼前，她問我，還想讀書嗎？
“我搖搖頭，媽媽看著我的眼睛，又問我，還想讀書嗎？我哭了，恍惚中看到弟弟拉著我說姐姐我們去上學。媽媽還是那句，有書就要念。於是，我又走進了課堂。這讓村裏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們的目光裏有奇怪、有鄙夷甚至憤怒。我知道這是為什麽，”吳佳轉頭看著眉婷，忽然問道：“你養過蠶嗎？”
“蠶？”眉婷想了想，“小時候養過一些，白白胖胖的挺好玩。”
“對我和媽媽來說這可一點也不好玩，因為我的學費就要靠這些蠶。”吳佳咬了咬嘴唇，“這些白白胖胖的小蟲的胃口大得驚人，媽媽每天天蒙蒙亮就要起床去采桑葉，半人高的大背簍光是塞滿它就要累得滿頭大汗，而瘦小的媽媽背上它還要走上十多裏的山路，一個來回至少也要2個小時，可這麽多的桑葉剛剛蓋滿蠶寶寶們呆著的竹匾，轉眼就隻剩下了殘骸。於是媽媽又要背上大背簍，走出門去。一天媽媽要采上3次桑葉，才能讓蠶寶寶們吃飽。我曾經和媽媽一起去采桑葉，可是桑葉背後細細的絨毛卻會讓人的皮膚奇癢無比，看著我通紅通紅的手，媽媽說，把書讀好，我，你爸爸，你弟弟，才高興！”
第四十六節 親恩
“媽媽是遠近聞名的養蠶能手，她的蠶繭色彩鮮豔，又大又勻，而且別人一年養2季，我媽卻能養3季，可是，她付出的辛苦卻是你們城裏人所難以想象的！”吳佳為母親驕傲的神色又黯淡下來，“尤其是父親去世之後，媽媽除了養蠶還要種地，她的腰更彎了，皮膚更粗糙了，40多歲看起來卻象個老婆婆。我看在眼裏，痛在心裏，但是她卻不讓我幫她太多，我懂得，她對我有太多的期盼，尤其是我告訴她我想學醫，因為我要治病救人，象爸爸、象弟弟一樣的人！
“1年以後，我終於成功了，媽媽捧著錄取通知喜極而泣；可是，我卻矛盾起來，大學學費對我們而言是個可怕的數字，而且我要離家遠去，媽媽一個人就更辛苦了。還好，我沒有苦惱很久，整個村莊都轟動起來，老村長親自來到我家，要我放心去上學，大家願意為我湊學費，等我畢業了慢慢還，我這才放心地離開家。”
吳佳低頭凝望著萬家燈火，想起了初來時的情形。
“第一次來到這個繁華的大都市，第一次走進高等學府，第一次接觸到來自五湖四海的同學們，我象跌入仙境的愛麗思，饑渴地感受著、學習著；當然我並沒有忘記自己的處境，我申請了助學貸款、我打工做家教、我節衣縮食拒絕任何誘惑―――我忙得不可開交，卻快樂充實。”她的眼淚又滴落下來，“可是，我唯獨忽略了媽媽！―――為了省錢，3年裏我隻回去過2次；因為媽媽不識字，我也很少寫信回去；打電話，都覺得太浪費！我隻是想，等熬過這幾年，等我工作了，我一定可以、可以補償媽媽所有的辛勞，可是、可是―――”
吳佳終於支持不住，伏在欄杆上大哭起來。
“子欲養而親不在―――”眉婷喃喃道，並不掩飾滑落的淚珠，“是痛苦、是無奈、是遺憾，不過，這並不是你的錯―――”
“你不明白！”吳佳猛地抬頭，臉上淚水縱橫，“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媽媽對我有多好，我的錯就有多大！我上一次回家的時候，媽媽也腹痛過，雖然她隻輕描淡寫地略過去，而我，這個醫學院的學生，竟然也忽略掉了！―――”她很憤怒，是對自己的憤怒，“我為什麽要學醫？因為我想救人，可是，我卻連媽媽都救不了！
“更不可原諒的是在媽媽死後，老村長才告訴我，其實我的學費大部分都是媽媽向信用社貸款而來的，我的學費不是小數目，而且起碼要6、7年才能還清，村裏人富裕的並不多，靠大家？隻是媽媽央求老村長對我撒的一個謊而已！媽媽是怕我擔心才這麽做的，可她自己，為了還貸，還是隻能拚命地勞動，拚命地節約，連衛生院也舍不得去看，能挨就挨過去―――”
吳佳的眼淚好像已經流幹，2眼通紅：“可是我呢，我是怎麽對媽媽的？剛剛知道媽媽病情的時候，我震驚、傷心也害怕，學醫的我知道媽媽病得有多麽嚴重，更知道醫療費是一個天文數字！當時，媽媽自己拒絕治療，連醫生也暗示我即使手術成功率也很低，這個時候，2手空空的我遲疑起來―――”她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腦袋，“就在我的猶豫中，媽媽永遠離開了！而在老村長麵前，我才意識到，比起媽媽對我的付出，我是多麽的自私！我竟然、竟然就這樣放棄了媽媽的生命！―――”
她的手掌緊緊地握著欄杆，指節因為有力而發白，她的胳膊在顫抖，忽然一口咬在自己的左手背上；眉婷促不及防，驚叫一聲，衝上去費了好大勁兒才把她的手拉開，手背上深深的牙印已滲出血珠來。
眉婷急忙掏出紙巾按住她的傷口，而吳佳卻直愣愣地瞪著她，用毫無生氣的聲音直直說道：“我已經不配再活下去了！”
無常長歎一聲，閉上了眼睛。依依卻不依不饒，圍著無常撒潑打滾，其用不所不極，“你給我起來！―――”她扒著無常的眼睛。
“我死了―――”無常輕輕地哼著。
“你是鬼，怎麽會死！”
“被你氣死了！―――”
“別裝蒜，不拿到生死簿，我是絕不會放棄的！”
無常無奈地睜開眼睛，“要是你得到了生死簿，是不是可以不再來煩我？”他變戲法似地從身後掏出一個盒子來。
依依一聲歡呼，夾手就把盒子奪了過來，對無常燦爛一笑：“無常哥哥萬歲！”
一本薄薄的本子躺在盒子裏，這倒讓依依懷疑起來：“我是從來沒見過生死薄，可是，這麽一本能記多少啊？”
“一本？你開玩笑！”無常跳了起來，“老判頭那兒足足有9999本！為了找這個吳佳，可累死我了―――”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依依翻開本子，果然找到了吳佳的名字，還有她的生卒年月，一切都對得上號兒，“沒錯，就是它！”依依喜笑顏開。
第四十七節 母性
吳佳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她木然倚著欄杆，點點燈火印在她的眼中，晶瑩閃爍。
“你剛才說了那麽多，我都聽明白了，你有一個偉大的母親，我非常非常感動，真的，”眉婷並不去看吳佳，倒象是在自說自話，“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句話我也是在離開家之後才更深的體會到。每次回家總是見爸媽又蒼老了幾分，他們在我麵前也是隻撿好的說，有個頭疼腦熱的隻有弟弟會告訴我―――對了，我也有個弟弟，和你差不多大，也在上大學。”
見吳佳毫無反應，眉婷歎了口氣：“你說你已不配活下去，這話我不敢苟同，不過我也知道，我的話你一定聽不下去。這樣吧，你聽聽另一個人說的話，聽完了要是還覺得自己不配活下去，那麽，我也不勸你什麽了！”
吳佳有些驚訝，不覺轉過頭來，見眉婷從包裏掏出一個數碼攝像機來，擺弄了一下，開始放映。
液晶屏上出現了一個30多歲的女人，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吳佳並不認識她，正詫異間，她已開口自我介紹了：“吳小姐，我叫李丹，我的女兒叫王思潔，今年5歲，她得白血病快2年了，我們幾乎已經失去希望，可是你又把生命的希望還給了她、還給了我們全家！”她頓了一頓，“我一直很想當麵向你道謝，可是，紅十字會的人說你並不願意和我們見麵，我們雖然決定很遺憾，也隻好尊重你的決定。不過，你的朋友舒小姐為我們想了一個辦法，她說她可以拍下來拿給你看，這樣想必你是會接受的。”
她的眼眶不知不覺又紅起來：“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好姑娘，也許你並不需要我們的感恩戴德，在你看來，隻是獻出了一份愛心和一些骨髓，但是，對我們而言，那是生命、是女兒、是完整的家庭、是未來的希望！我，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現在的心情―――”她的眼淚還是流了下來。
吳佳呆呆地看著，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了。
“現在，小潔已經在無菌病房，明天，她的手術就要進行了，坦白的說，我是又緊張又期盼，也許我會得回一個健康的女兒，也許，剛剛獲得的希望又會悄悄溜走―――但是，就在剛才，小潔通過病房裏的電話對我說：‘媽媽，等我好了，等我長大了，我也要做醫生，去幫助別的小朋友―――’她的笑容是那麽天真、那麽快樂，在那一瞬間我得到了力量，我堅信，小潔的手術一定會成功！”屏幕上這個堅強的女人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你知道嗎，吳小姐，作為一個母親，在小潔剛剛出世的時候，我對她除了寵愛，還有許許多多的期望和憧憬，希望她有遠大的前程、幸福的家庭、美好的未來，可是疾病破碎了我所有的夢想，那時候我才發現，與生命相比，一切都微不足道，隻要我的女兒能健康平安地在我身邊，作為一個母親，已經很滿足很幸福了。其他的，都已經不重要。
“小潔剛剛得病的時候，我終日以淚洗麵，隻覺得整個天空都塌了下來，眼前是一片黑暗。這時候，一隻小手為我抹著眼淚，才滿4歲的小潔對我說：‘媽媽不哭，小潔長大賺錢給媽媽―――’我抱著她放聲大哭，她一定是聽到了我與她爸爸商量湊錢為她治病，小小年紀的她竟已經如此懂事。那天我哭得肝腸寸斷，我在心裏說：隻要我的女兒好起來，我願意、願意拿命去換！但也就是那天以後，我不再獨自垂淚，我在醫院、工作、家之間奔波，隻有為女兒忙碌才會讓我好受一點，讓我有活下去的動力―――”
她又哽咽了，卻含淚微笑。“吳小姐，你還年輕，可能還不明白做父母的心情。自從女兒得病，我和她爸爸都改變了很多，我那學理科的丈夫已經成了醫學專家，而且從不幹家務的他現在裏裏外外什麽都拿得起，他的堅強讓我感動，也讓我安慰，我們常常凝視著熟睡的女兒，一人握著她的一隻手，在這個時刻，我們心意相通，隻要女兒能闖過這一關，我們做父母的付出所有也是心甘情願！”
吳佳再也忍不住，眼淚默默地淌了下來。
這時，小潔的媽媽卻笑了：“這些天我看著小潔，卻會想起你，吳小姐，等小潔好了，長大了，我希望她能象你，成為一個善良的人，她應該記得，有多少人幫助了她才讓她能活著，她應該明白生命的珍貴和美好―――”
吳佳顫抖起來。
“千言萬語，最後我還是要說一聲謝謝，謝謝你的愛心，謝謝你帶給我們的希望，我許下了無數心願，願我的女兒能平平安安、健康幸福，現在我也要把這個祝福送給你，但願，好人一生平安！”小潔的媽媽對著鏡頭深深鞠了一躬。
吳佳呆立半晌，無力地坐到了地上。
第四十八節 生死簿
依依和無常累得滿頭大汗，卻還是沒辦法改掉那本生死簿。
一開始無常還不以為意，對依依說：“你想讓那個女孩活多久，80歲？90歲？哎呀，好事做到底，索性給她100歲吧！讓我施個法―――”可是他又指又點又是念咒，那個破本子就是紋絲不動；無常急了，正經八百地運氣發功，可不管他怎麽折騰，一概無效！
無常終於攤坐下來，臉都氣白了，依依一張俏臉卻漲得通紅，在一邊為無常打氣：“無常哥哥，再試一次，這次一定行！―――要不，我去人間拿點橡皮、塗改液什麽的？”
無常白了她一眼：“難怪神道說你沒腦子，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沒用！”
“人家也是著急麽！”依依不幹了：“都是你，成天吹牛說自己法力高強，這麽一點小事也搞不定！你才沒腦子！”
“我又沒見過這個破生死簿，也不知道老判頭是怎麽弄的，難道他施了什麽特殊的法術？”無常想想好委屈，“我知道你的臭脾氣，才辛辛苦苦偷出了生死簿，你也太沒良心了吧！―――”
2個正在互相埋怨，壁爐裏的火焰輕爆一聲，神道陡然出現。
依依一把抓起生死簿，藏在身後。無常也站了起來。
神道氣得眉毛都豎起來了，沉聲道：“你們在做什麽？”
依依笑得又虛假又誇張：“我們沒幹什麽呀！哈哈―――我來看看無常哥哥，聊聊天，是不是啊，無常哥哥？―――”她一個勁兒地給無常使眼色。
無常卻一改平常的嬉皮笑臉，對著神道正色道：“是兄弟的話你就別管這件事，反正一切由我承擔，就是依依，我也保證她會沒事！”
神道瞪著無常，臉上悄悄起了變化，回複了一貫的麵無表情。
依依卻暗暗叫苦，她熟知神道的性格，知道他快要發火了。“這事都怪我！”她攔在他們之間，“神道哥哥你再罰我吧，多罰一點沒關係―――”
“你不闖禍我才奇怪呢！”神道的眼睛裏有火苗在閃爍，“可現在倒好，連無常、淩兒，也跟著你胡鬧，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不關他們的事―――”依依還要分辨，無常卻打斷了她。
“不對，這次是我自己想這麽做，不是為依依，不是為淩兒，是為了那2個凡人女孩，眉婷和吳佳。”無常與神道麵對麵站著，直視著對方。“坦白說，她們感動了我，我願意幫助她們。而且，一直以來，我其實很羨慕依依，雖然她經常犯錯，可是她一直在按照自己的良心辦事；所以，即使她犯規了、受罰了，我們還是不知不覺地會出手相助，這到底是為什麽？我捫心自問，她做的事其實正是我們內心深處真正想做的事，隻是我們沒有她的勇氣而已！”他看著神道的眼睛，“難道你不是嗎？雖然你總在責怪她，懲罰她，可說到底，還不是一直在幫她！我也知道，這次茲事體大，牽涉的人越少越好，你就當什麽也不知道，別管，行不行？”
依依眼淚汪汪地看著無常，又滿懷期待地望向神道。
神道沉默著，還是麵無表情，終於哼了一聲：“我不管，行嗎？都快用上塗改液了！”
依依又驚又喜：“難道―――”
神道手一招，生死簿到了他的手裏，他隨手一拋，扔向了壁爐。
依依一聲驚叫，轉而喜出望外，抱著神道就親了一口。
神道呻吟了一聲，倒在椅子上。
無常哈哈一笑：“毀屍滅跡，還是神道兄高明！”
“哎呀！”依依忽然指著火焰裏，神道和無常一看，生死簿依然完好無損。
神道舉掌劈去，一道火焰飛入壁爐，生死簿終於被燒成了灰燼。
正鬆了一口氣，屋子中央突然出現了一個圓球般的矮胖老頭，白頭發、白眉毛、白胡子，一臉的慈眉善目。
“判官伯伯！”依依大吃一驚，神道和無常也變了臉色。
“是依依啊！”判官笑眯眯地看著她，“又溜到冥界來玩兒了？啊―――神道也來了，稀客稀客―――我不妨礙你們，就找無常問一句話。”他轉向無常：“我的9999本生死簿怎麽隻剩下9998本啦？你有沒有看到少的那本？”
“沒有！”無常答得幹脆，他橫移2步，想用身子遮住壁爐。
誰知判官的眼光可尖了，他哎呀一聲衝向壁爐，從火焰裏抓出一小片碎紙，上麵依稀有‘生死’2字。“這、這、這―――誰幹的！”老頭兒吹胡子瞪眼。
無常情急之下一把拎起伏在壁爐邊的黑貓：“是鬼兒！剛才就見它鬼鬼祟祟的，一定是它偷出來玩兒的！”
“對對對！”依依急忙附和。
鬼兒氣得眼淚汪汪，拳打腳踢，咪咪直叫。
“算啦，算啦，”判官揮揮手，“還好有電腦版的，再打印一份就行―――”
“電腦版！―――”依依、無常、神道齊聲大叫。
“那當然，”判官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冥界的文檔早就電子化了，要與時俱進麽！”他從寬大的衣服裏掏出一台筆記本電腦來，“尤其是生死簿，人的時運不是一成不變的，一件小事就可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以前我經常要修改生死簿，你們想想，工作量多大啊？！現在可好了，弄了個自動更新的程序，方便多啦，哈哈！”他打開電腦，“我看看，第8888本―――啊，有更新了，嗯，吳佳，21歲，本來應該今天死的，現在―――待定！”他抬頭向依依笑笑，“好了，我回去再打印一本存檔。沒事啦，你們再玩會兒。”
就象一個氣球被突然戳破，判官伯伯消失了，隻剩下依依、神道、無常，3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部栽倒在地。
第四十九節 傷別
眉婷看著默默流淚的吳佳，也不說話，隻是把DV機收好。她繞到吳佳身後，按住她的肩膀，緩緩道：“如果你認為現在放棄生命就可以向母親贖罪，如果你覺得可以高高興興地與父母、弟弟團聚，如果你相信挽救小潔的生命就是你向這個世界告別的禮物―――那麽，我就什麽也不必說了！”吳佳的肩膀不可抑止的顫抖起來。
眉婷除下玲瓏墜，掛在吳佳的脖子上，在她耳邊輕聲道：“這個暫時借給你―――”
吳佳一時心亂如麻，正恍惚間，眼前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媽、媽媽―――”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兒揉了揉，再定睛看去：瘦瘦的身材，彎曲的背脊，花白的頭發，青布衣褲上還打著布丁，“媽媽！”吳佳撲了過去，緊緊摟住了這個瘦小的身子，撫摸著母親身上的嶙嶙瘦骨，感到無比心酸，母親去世時才40多歲，看起來卻象是位60歲的老婆婆。
母親和女兒的眼淚流到了一起，在這個時刻，生死的界限終於被衝洗得模糊起來。
眉婷悄悄地退到了天台的陰影裏，淩兒已經在那裏等著她。她們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誰也不想說話。
許久，淩兒歎了一口氣，道：“你還是讓她們見麵了！”
眉婷也歎了口氣：“你呢？還不是帶她來了？”
淩兒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終於可以體會依依的心情了，原來她不僅僅是熱情單純，原來幫助別人是那麽的快樂，雖然也有些心酸，雖然會違反天規，但是―――管它呢！”
眉婷忽然擔心起來：“你會不會象依依一樣受罰啊？”
淩兒淚痕未幹，卻調皮一笑：“我才不在乎哩！再說，象依依這樣受罰也不錯啊，能幫助更多的人呢。”
“不知依依進行得怎樣了？”吳佳母女已靠牆而坐，說著知心話，眉婷卻還在為她們操心。
“我想，”淩兒握著胸前的玉如意，“依依已經成功了！”
“真的？！”眉婷喜形於色。
淩兒點點頭：“至少吳佳暫時不會死了―――”
“暫時？”眉婷皺起眉頭。
“不知道他們為吳佳爭取到多少時間―――”淩兒喃喃自語。
“爭取―――時間？！”眉婷呆住了，“難道―――”
淩兒自知失言，正不知所措，笑嘻嘻的依依出現了。“眉婷，淩兒！”2個帥哥卻象小跟班一樣站在身後，無常向眉婷擠擠眼睛算是打招呼，這邊依依已經嘰嘰咕咕地說起來。
聽說吳佳的危機終於解除，而且大家都不會受罰，眉婷和淩兒都鬆了口氣。
依依忽然住了口，一時間天台上安靜下來，大家隨她的眼光看去，隻見吳佳不知何時竟睡著了，臉上雖有淚痕，也有微笑。吳媽媽取下她胸前的玲瓏墜，端詳著這張回複了生命力的年輕麵孔，她俯下身子，在女兒的額頭留下神聖的一吻―――
無常和淩兒帶吳媽媽去冥界了，依依滿心歡喜，非要神道去眉婷的公寓坐坐，按她的心思，最好是開個party慶祝一下，眉婷自然不會掃她的興，而今天的神道似乎也隨和了許多，居然沒有反對。
回到眉婷的公寓，夜已經深了，可依依還是興致不減，說個不停：“―――吳佳明天醒來一定會覺得是一場夢，不過，經過了這場夢，她會更堅強地活下去，而且，等她知道小潔的手術成功，她才會真正了解拯救一條生命的意義，她一定一定不會再想死了！―――”
眉婷微微點頭，“人的命運，真的是很奇怪―――”
“命運？！―――”依依忽然想起了什麽，她抓住神道的手，“‘人的時運不是一成不變的，一件小事就可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這是判官伯伯親口說的，而且生死簿也是能修改的，那麽為什麽眉婷―――”
神道警告性地捏了捏依依的手指，製止了她。
依依雖然不甘心，但是總算忍住了。
眉婷平靜地看著他們，眼光裏帶著思索。依依咬了咬嘴唇，又疑惑又憤怒的樣子，神道一臉嚴肅，卻不敢接觸眉婷的眼神。
屋子裏沉默了一會，還是眉婷開了口：“我的命運與眾不同，是不是？”她甚至笑了一下，“自從遇見依依，我的世界觀已經被完全顛覆，再離奇的事情，現在我也可以接受。”她的笑意更濃，“你們說人為什麽會怕死？”她自問自答，“是因為不知道死後會麵對什麽。我既然已經認識了你們，還有什麽可怕的呢？”
第五十節 失蹤
眉婷雖然超脫，依依卻不肯罷休，眼看著眉婷越來越虛弱，她心急如焚。這天，她代眉婷去上班，下班後卻沒有回去，而是趕到了冥界。
一腳踢開無常的房門，黑貓鬼兒‘瞄’的一聲鑽進了淩兒的懷裏，神道也赫然在坐。“你們―――怎麽都來了？”依依好生奇怪。
“你為什麽來，他們也就為什麽來。”無常懶洋洋地打個哈欠。
淩兒拉依依坐下，鬼兒又躲到神道的膝蓋上，神道皺皺眉，卻沒有趕開它。“我們想不到這次吳佳的事件會這麽簡單的解決，”淩兒也對生死簿的事充滿好奇，“雖說判官伯伯是暗中放了我們一馬，但是也證明了生死簿並不像我們原先想的那樣是絕對不能改的―――”
“是啊，是啊，”依依忙不迭點頭，“為什麽吳佳的能改，眉婷的卻不能改呢？”
“我們都被老判頭耍啦！”無常搖搖頭，“生死簿在他手裏，他一直說‘命運已定，絕無更改’，久而久之，大家也都認為是這樣了。他們怕有太多象依依一樣的神仙老是插手幹預人類的命運，才會這樣說的。其實人一出世，生死簿上便隻有生日、沒有死期，隨著時運的發展變幻，才會有死期生成；但是，生成了也是可能改變的，到底是因為人事還是天意？哎，天意會影響人事，人事可能本身就是一種天意―――”
“關鍵還在於那個詛咒，”神道還是一臉嚴肅，“它強行指定了眉婷的命運，如果違背會造成嚴重的後果！―――”
“有多嚴重？”依依氣得直嚷嚷，“詛咒這種東西根本就不應該存在，這個才是很嚴重的事！我們不理它不行嗎？”
“你不明白，”神道的表情有些無奈，“針對眉婷的詛咒就象一種電腦病毒，鎖定了她的死期，如果違反，眉婷就會變成非人、非鬼的怪物，真正的永世不得超生！”
“也有可能變成魔物，貽害人間，”無常接口道，“所以上次你救了她卻要驚動冥君親自修改生死簿―――”
“那請冥君接著改好啦！”依依沒好氣地說。
“胡鬧！凡事總要有規矩―――”神道把臉一板，開始教訓依依。
“那你說怎麽辦？！”依依幾乎是吼的了，“看著眉婷一世一世的痛苦？！”她忽然跳起來，“糟了，眉婷好像出事了，我能感覺到―――”她一陣風似的去了。
神道也站起來：“我也去看看―――”
淩兒歎了一口氣，喃喃道：“隻有下了這個詛咒的人才能解咒―――”
“可是，這個人早就進入輪回，無處可尋了―――”無常也歎了一口氣。
眉婷失蹤了！
楚峰發瘋一樣地打她的電話，可無論是手機還是家裏，都沒有人接聽，打去她公司，卻說她請了病假。楚峰怔怔地握著電話，心裏的不安在擴大。其實，這種不安已不是1天2天，楚峰在問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眉婷就變得怪怪的？
楚峰放下電話，開始回想，從決定結婚，繁瑣的操辦，2人的爭執，與許文靜的偶遇，回家、小濤、魏明霞、藤怪―――眉婷越來越難以捉摸，她的說話、她的眼神、還有出現在她身邊的人、發生的事情―――楚峰知道，眉婷有事瞞著他，而且，在她的身上，一定發生了特殊的事件！
楚峰坐不住了，他趕到眉婷的公寓，可是門緊緊地關閉著，防盜門上的鐵條也顯得更加冰冷。雖然隻是下午，樓道裏卻陰暗暗、冷森森，連門鈴聲也那麽刺耳。
“眉婷，眉婷！”楚峰把防盜門拍得嘩啦啦直響，但是沒有任何回應。他又掏出手機，撥打屋裏的電話，果然，在電話裏傳出鈴聲的同時，隔著門傳出的電話鈴聲也進入了楚峰的耳朵。
他頹然的關上電話，心裏的不安已經變成了恐慌，眉婷，你到底在哪裏？
第五十一節 誤會
楚峰趕到眉婷公司的時候，正好剛剛下班，人們三三兩兩地往外走著，楚峰一眼就看見了許文靜，便攔住了她。
許文靜見楚峰神色慌張，不覺有些詫異：“怎麽啦，楚峰？”
“你知道眉婷去哪兒了嗎？”楚峰直奔主題。
“她不是請病假了嗎？”文靜更奇怪，“難道你不知道？”
楚峰以手扶頭：“她什麽都沒對我說，可現在，我哪兒也找不到她！―――”
文靜皺皺眉，“你去過她家了？―――”楚峰的焦急感染了她，她也覺得有點不對了，“說起來也是，眉婷請假3天了，我給她打過電話想問問她什麽病，可是老也打不通―――”
“她最近有沒有―――對你說過一些，嗯，特別的事？”楚峰有些猶豫，又有些期待的看著文靜。
“特別？―――”文靜思索著，不知道該怎麽說，“我也說不清，她好像，是有點怪怪的，有時挺高興，有時又悶悶的―――但是，我也不知道到底哪裏不對―――”
“你們是說Kelly吧？”一個有些陰沉的聲音插了進來。
“Robert―――”文靜深知他與眉婷的過節，不覺皺了皺眉。楚峰也認識這個人，知道他就是眉婷口中的‘胡蘿卜’。
胡蘿卜扶了扶眼鏡：“昨天我倒是看見她了―――”
“在哪裏？”楚峰精神一振。
“在街上啊，”胡蘿卜的眼光有些不懷好意，“她和一個又高又帥的男人在一起―――”
“你會不會看錯了？！”文靜急忙打斷他。
胡蘿卜聳聳肩：“我怎麽會認錯Kelly！楚先生也是老相識了，是不是？”他討好地拍拍楚峰的肩，“所以看見Kelly身邊的人不是楚先生我也覺得很奇怪啊！―――”
“那你在哪裏遇到她的？”文靜又打斷他，有些擔心地瞥著楚峰的表情。
“這個麽―――”胡蘿卜想了想，“好像在XX醫院附近―――”
“這就是了！”文靜忙道，“她請病假麽，自然要去醫院，那個男的可能、可能是她弟弟，她說過她弟弟很漂亮的！”
“小濤？”楚峰將信將疑，“他來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那可能是Kelly得了很麻煩的病，所以不告訴你―――”胡蘿卜又陰陰地加上一句。
“不可能！”文靜忍無可忍，她狠狠地瞪了胡蘿卜一眼，“幾天前她還好好的，不會有事的！”她安慰地看著楚峰，“也許她隻是太累了，也許、也許―――你是不是和她鬧別扭了？―――”她也有些猶豫起來。
楚峰呆呆地看著他們，腦袋裏一片混亂。
楚峰無所事事，信步由韁地在街上閑逛，亂糟糟的念頭此起彼伏，可是‘眉婷’卻成了一個禁區，他想著她，又怕想到她，索性努力地把她摒除出腦海，寧願隻剩下一片空白。
可是，世事總是與期望的相反，這幾天來遍尋不著的眉婷卻偏偏在這個時刻出現在楚峰那充滿沮喪的視線中。而更讓楚峰觸目驚心的是，她的身邊果然有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子，那個人不是小濤！
楚峰下意識地閃在街邊，不讓街對麵的眉婷看見他。
眉婷一臉愁容，卻無病態，她與身邊的男子說著什麽，情緒有些激動。那個男人神情專注，卻沒有說話。楚峰不無妒忌地注意到這個男人容貌出眾，幾乎可以用‘漂亮’來形容，卻又不像小濤般陽光單純，倒象個來自古代的王子，氣度高貴。
隻見眉婷說得興起，沒留神腳下，被拌了一下，身邊的男子急忙伸手扶住，而眉婷也順勢挽住了他的胳膊，不再放開。
楚峰隻覺得渾身的血液一半被抽幹，另一半卻全部衝上了腦袋，找了她3天、擔心了3天、迷惑了3天―――卻找到這樣一個‘畫麵’！他什麽也顧不得了，大踏步地穿過馬路，隻留下一連串的刹車聲和咒罵聲。
這一片亂糟糟終於驚動了眉婷，可是她見到的卻是一臉烏雲來到眼前的楚峰。“楚峰！”她大叫一聲，驚愕異常。
“你請病假就為了陪這個人？！”楚峰見眉婷居然還是挽著這個男人，氣兒就不打一處來。
“啊？！―――”眉婷觸電一樣地放開了手，“楚、楚峰，不是，不是的，你不要誤會―――”
“誤會？！”楚峰看看眉婷，又看看那個男人，腦袋裏的血液在慢慢地往下流，而心裏的怒火在迅速上升。
眉婷見勢不好，想把楚峰拉到路邊的街心花園慢慢說，卻被甩了個趔趄，又是那個男人扶住了她。
楚峰已經出離憤怒，他陰鬱地看著眉婷，聲音卻低沉得可怕：“你究竟把我當什麽？！”他拂袖而去，撇下又羞又急的眉婷承受著路人各色各樣的眼光。
第五十二節 眉婷
神道望著楚峰憤怒的背影，一臉詫異：“這人怎麽啦，鬼上身啊？！”
依依卻懊惱不已：“還不是因為你！”
“我？我怎麽啦？”神道還是迷迷糊糊。
“他在吃你的醋！”依依對著神道直搖頭，“你真是太天真了―――”
神道總算明白過來，可是對於‘天真’這個評價居然從依依的嘴裏說出來，實在是有些啼笑皆非。“我天真？！你才天真，闖禍精！―――”
2個在大街上大眼瞪小眼，卻不知如何是好。
原來，眉婷的身體已經支持不住，再次暈倒，那天被匆匆趕回來的依依和神道送進了醫院，依依為了照顧她索性幫她請了病假；神道見依依忙得焦頭爛額，不得不變成一個帥哥幫她一把，也顧不得違反天規了。
手忙腳亂中依依不免丟三落四，眉婷的手機早被打爆沒電了她也不知，不過她倒不是忘了楚峰，隻是不知道該怎樣與他說明，更不知道眉婷究竟如何打算，隻想拖一拖再說，不料卻拖出問題來了。
依依和神道垂頭喪氣地回到眉婷的病房，見眉婷猶在沉睡，她蒼白的可怕，眉尖輕蹙，似乎不勝憂愁。依依越想越氣悶，徑直走向窗前。
這座小樓對依依來說並不陌生，她和眉婷曾經來來往往，一起擔驚受怕，互相安慰鼓勵，在這裏，她們遇見過善良的小月，對生命充滿渴望的小潔母女，還有差一點放棄自己的吳佳―――如今，小月已經得到安息，小潔和吳佳也各自獲得了新的生命和希望，而眉婷，那麽豁達、善良、努力的眉婷卻躺在這裏，奄奄一息。
這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依依的額頭頂住了窗格，在心裏瘋狂地呐喊：老天，幫幫她，救救她！窗外風吹葉動，身後卻傳來眉婷含糊地呢喃：“峰―――”
依依猛然車轉身子，咬牙道：“楚峰這個笨蛋，我要跟他說清楚！”
楚峰不知道在街上走了多久，隻知道頭頂的天空漸漸暗下來，身邊的行人也漸漸少下來。他的眼前、心裏、腦海都是一團亂麻，隻有一個念頭如刀鋒般銳利，一下一下地刺痛了他。
眉婷！
他剛剛離開了她。他不得不離開她，因為他怕控製不了自己，他會打她、他會殺了她、他會用最惡毒的詞語詛咒她―――
眉婷！
他相信他們是真心相愛，他相信她的品格，也確認自己的情感。雖然他們之間有些問題，但是他從未想過她會背叛他。他原以為他們會克服這小小的障礙，成為幸福的、平凡的一對，但是剛才的一幕―――
眉婷！
為什麽要騙我？！楚峰痛苦地回想。她一直瞞著我，應該很久了，1個月、2個月？她總是神神秘秘，行蹤不定，我隻以為她有心事，原來、原來她有了別的男人―――
眉婷！
楚峰忽然停住了腳步，多麽熟悉的地方。不知不覺中他來到了眉婷的公寓，在這小巧的花園裏，他吻過她，在同樣的月光下，他與她擁有了彼此―――
眉婷―――不，是依依，忽然出現在他眼前，看起來比楚峰更憤怒。
“你還來找我幹什麽？”楚峰一聲冷笑，“舍得放開那個帥哥了？”
依依本來有滿肚子的話要說，可麵對楚峰又不知從何說起，此刻聽到如此嘲諷的語氣，氣上加氣，忍不住反擊道：“這裏好像是我的家耶，是你來找我才對！”
楚峰一愣，有些惱羞成怒：“我來看看你是不是要帶他回來過夜！”
依依忍無可忍，一巴掌甩過去，清脆的耳光聲卻把自己嚇呆了，手都忘了收回來。
楚峰的臉由紅轉白，太陽穴上青筋凸起，突突直跳；他一把攥住依依的手腕，沉聲道：“舒眉婷，你太過分了！我從未想過我會打一個女人，而且是我深愛的女人，是你、是你逼的―――”他抬起手，飛快地打過去，全不顧那雙充滿恐慌的美麗眼睛―――
第五十三節 攤牌
就在這一瞬間，一個俊美的男子如鬼魅般出現，一伸手就抓住了楚峰憤怒的手掌。
楚峰先是一愣，隨即手上就感覺到一陣劇痛，這下不啻於是火上澆油，燒光了他所有的理智。“好啊，2個夠齊心的―――”他抽不回手來，隻好忍著疼，“真是一對狗男女！”
神道並不知道自己的力氣有多大，卻被這無端的辱罵所激怒：“你說什麽！―――”2個男人象公牛一樣都亮出了犄角。
還是依依看出了端倪，她急忙去扳神道的手指：“快放手，你要捏死他啊？！”
神道愕然鬆手，楚峰的右手手腕已經又紅又腫。
“你沒事吧！”依依上前看視，卻被推了個趔趄。
“不要假惺惺！”楚峰其實疼得厲害，卻不肯露出怯意，“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依依幾時受過這樣的汙辱，氣得直發抖：“楚峰―――你這個混蛋加笨蛋，舒眉婷真是瞎了眼―――”
“你瞎了眼？我才瞎了眼！”楚峰反唇相譏，“竟沒看出來你的風騷放蕩！你扮清純扮得不錯啊，簡直可以去演戲了！―――”
眼看2個人越吵越凶，神道喝道：“別吵啦，弄清楚再說！”
“還不清楚嗎？！”楚峰的眼睛都紅了，“你們2個盡管去風流，就是小心不要快活過頭了，我祝你們―――”
“你敢！”依依抓住了楚峰的手，尖尖的指甲正掐住了他的痛處，他果然說不下去了。“我警告你，不要隨便詛咒別人，尤其在不了解真相的時候！”依依2眼冒火，卻壓低了聲音：“世事多變，人心難測，你究竟了解多少？你又憑什麽去判斷？！知道嗎，你可能冤枉了別人，甚至害了她的生生世世！”
楚峰被依依沉痛的語氣和眼神鎮住了，一瞬間福至心靈，他喃喃道：“―――你―――你，不是眉婷！―――”
楚峰不知道是怎樣回到自己的住所的，眉婷的臉不斷在眼前閃爍，可她說的卻是：“―――我不是眉婷，我叫依依，與眉婷認識沒多久，因為我們長得很像，就成了好朋友。眉婷病了，在醫院裏，―――，她病得很重―――是白血病―――”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楚峰又一次抱住自己的腦袋，他指著那個依依：“你撒謊！你不是眉婷！你在騙人！你們通通在騙我！你們說的我一個字也不相信！！！―――”
可是現在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眉婷，眉婷，眉婷，她病了―――
迷迷糊糊中，楚峰已不知身在何處，眼前煙霧繚繞，忽明忽暗。
“―――皓明―――”遠遠的傳來一聲呼喚，楚峰環顧四周，輕煙中一個古裝女子漸漸顯現，長裙曳地，豐姿飄然，清亮的眼神中卻帶著幾分惆悵。
“眉婷―――”楚峰喃喃道。
那女子卻搖搖頭：“你難道忘了我嗎？―――”
“你是―――”楚峰心底深處像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迷霧終於散去了。“―――蓮玉！”
蓮玉微笑了：“我知道，你是不會忘記我的，皓明！”
楚峰，不，皓明想起了一切，埋藏了千年的愛恨情仇驀然被翻出，讓他的胸口熱辣辣的疼。“我當然記得，我用生命愛過的女人，卻被你用背叛葬送了生命！”
蓮玉低下頭來，簪在發上的鳳釵卻在顫抖。“背叛！是的，我背叛了你。你臨死前的眼睛我永世不會忘記，你詛咒了我、我的家人、我的人民，你的話語讓我感到徹骨的寒冷。我把你葬在我們留下美好時光的山丘上，整夜整夜，我坐在你的墓前，回想著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伴隨著一聲長歎，一顆淚珠悄悄滑落。“我從未懷疑過我們的愛情，即使在決戰前夜再次見到你，10年前被迫與你分離的痛苦又一次回到我的眼前。我看著你飽經風霜的眼睛，已不複當年的清澈純真，可是仍然保留著屬於我的那份癡愛與熱情―――”
“但是，那仍然沒有打動你，是不是？”皓明冷冷道。
蓮玉抬起了頭，勇敢地直視著他：“不，你打動了我。那天晚上，我其實是背叛了2個男人，第一個是我的丈夫，我的君主，部族的首領。我原以為他已經讓我忘記了你，我原以為我可以做一個忠實的妻子，但是，與你重逢的一刹那我就知道，你仍然是我心底唯一的愛。我忘不了青梅竹馬的童年，忘不了情竇初開的羞澀，更忘不了刻骨銘心的分離―――”
“那究竟是誰造成了我們的分離？”皓明冷冷道。
第五十四節 前世
蓮玉沉吟半晌，歎道：“是命運―――”
皓明冷哼一聲：“現在你倒要為他們掩飾了？你忘了，你忘了他們對我們做的事！―――”
蓮玉黯然失神，低聲道：“也不能全怪他們―――”
“不能？！”皓明憤怒起來，“你也始終不能忘記我奴隸的身份，是不是？！”
“皓明，我沒有―――”蓮玉乞求地看著他。
皓明的怒火卻越燒越旺：“我不但是奴隸，而且是部族戰爭中的俘虜，根本就不是你們的族人！作為奴隸，幼小的我變成了部族長老的財產，不得不幹著成年人的活兒，受盡折磨才能勉強生存。命運？在你們心裏，這就是我的命運吧！”蓮玉看著他，充滿了悲哀。“也許我就該接受這樣的命運，像許許多多奴隸一樣走完悲慘的一生，可是，在這個小奴隸的心裏，卻也有一個小小的期盼，對他而言，這無盡的苦難中隻有一個安慰，就是長老美麗的女兒，蓮玉小姐。”
皓明的眼光像利劍，可是利劍的光芒也有黯淡的時候。“蓮玉小姐雖然隻有12歲，可已經是部族中有名的小美人，也是長老的掌上明珠。可是我隻是一個小小的奴隸，隻能遠遠地、遠遠地看她一眼―――”他不知不覺地軟化下來。“有一天，蓮玉小姐丟了，她在山上迷了路，長老下令，誰能找到小姐重重有賞！這個時候，命運眷顧了這個小奴隸。”
蓮玉不知不覺被他所感染，想起了那特別的一夜。“命運隻是讓你找到了我，是你的勇敢機智把我從野狼的口中救下，是你，拚命救了我，也改變了我們2個的命運。”
皓明歎了一口氣：“你父親沒有食言，他免除了我奴隸的身份，任命我為侍從，讓我得到教育，也有更多的機會陪伴任性的蓮玉小姐。”
蓮玉一聲輕歎：“父親沒有想到，情苗就這樣悄悄伴隨著我們成長。你雖然沒有對我說過一個字，我卻知道你願意為我去死。隻因為我的一聲讚歎，你就冒險爬上懸崖峭壁，挖來了那株幽水百合，那一刻，我的心已被文武雙全、英姿颯爽的你所填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可惜，部族首領的兒子，年輕的繼承人也愛上了你，我，一個奴隸出生的侍從，憑什麽同他爭？”皓明的口氣又冷硬起來。
蓮玉癡癡地看著他，忽道：“要是當年我們逃跑成功，一切就都會不一樣了―――”
皓明眼中恨意又現：“他們抓到了我們，把你從我懷裏奪走，我自知必死無疑，反倒不怕了，隨便他們怎樣鞭打、折磨，我心裏唯一牽掛的就是你，隻怕首領父子連你也不肯放過。誰知道，數日後，已經遍體鱗傷的我居然被扔在了野外。冰冷的雨點淋醒了我，也挽留住了僅存的生命，心底隻有一個念頭在呼喚：蓮玉，我的蓮玉究竟怎樣了？”
蓮玉怔怔地流下淚來，幽幽道：“首領大發雷霆，父親惱羞成怒，我卻固執地一言不發，反而是風，我未來的丈夫，在那裏苦苦哀求。他平息了首領的怒火，可是，卻打動不了我痛苦的心；父親一腳把我踢翻在地，拔出劍來要出去殺了你，風過來扶我，我卻趁機抽出了他的劍，刺進了自己的胸膛！這瘋狂的舉動甚至令冷酷的首領大吃一驚，風和父親卻在忙著搶救我的生命―――”
“這些我都知道了。我還知道，你用絕食來要求他們釋放我，最後你答應了婚事，我才終於獲得了自由。”皓明的表情有些古怪：“我回到了自己的部族，才打聽到你的遭遇，連我的族人都被你當時的行為所感動，紛紛前來安慰，我當眾發誓，要把你救出來，重新回到我的身邊！”他不覺顫抖起來，“從那天起，我拚命地練武功、學法術，指望有朝一日能打敗你的部族，把你救出火坑。整整7年，我終於練成了天陰劍，一劍在手，千人莫敵！我仰天長笑，蓮玉，我的蓮玉，我來救你了！”
他瞪著蓮玉，目不交睫。“我率領族人屢戰屢勝，你的丈夫，新任首領，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手下敗將會突然脫胎換骨。終於，我已兵臨城下，麵對敵人的求和，而我，隻有一個要求，我要你，蓮玉。”蓮玉也顫抖起來。“十年，十年的等待，十年的渴望，十年的思念，終於等來了我的蓮玉。所有人都在為我高興，所有人都以為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是，所有人，包括我，都沒有想到，苦苦等來的是背叛、是出賣、是殺戮！”
第五十五節 情仇
皓明的憤怒刺痛了蓮玉，而對往事的回憶更令她心碎。“帶著對你的愛和思念，我嫁給了風，這樣的我當然不可能心甘情願。可是，風卻是一個無法挑剔的丈夫，他對我嗬護備至，不允許我受任何委屈，甚至不惜與疼愛他的父母爭吵。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我已經得到你平安的消息，既然他遵守了諾言，我又怎能食言？”她有無奈，更有心痛。“2年後，我們的兒子誕生了，我已別無選擇，隻能放下滿懷惆悵，履行作為一個妻子和母親的職責。沒多久，風繼承了首領的地位，我也成了部族中最尊貴的夫人。
“必須承認，風是位英明的首領，贏得了族人尊敬和愛戴；他更是個稱職的丈夫和父親，讓我不由自主地感到內疚。他對我的愛是沒有保留的，而我，給他的永遠隻有那麽一點點―――”蓮玉抬起頭來，“我最心愛的東西就是那盆幽水百合，它是你為我挖來的，如今，它便成了我所有的寄托。我親自照顧它，不許任何人碰它，我可以整天地對著它、看著它、跟它說話。雖然你已經在我眼前消失，但所有了解這段往事的人都知道我沒有忘記你，包括我的丈夫，但是他從未流露過什麽。
“他的寬容讓我更有負罪感，他的人品和才能也令我敬佩。我父親臨死時拉著我的手，很久很久才說了一句話：你還能要求什麽？我無言以對，是啊，我還能要求什麽？”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依然珍愛那盆幽水百合，但是，也開始接受我的命運。
“就當我以為可以放下往事，平靜生活的時候，戰爭卻如驚雷般炸響在天空。2個世代為敵的部族再一次兵戎相見，展開了長達3年的殘酷戰爭。”蓮玉的眼光深邃起來，“起初，我的族人並未把敵人的挑釁放在眼裏，因為多年來一直是我強敵弱，大家都認為這次也會一樣。可是，這次的戰況卻大大不同―――”
皓明冷笑一聲：“習慣了征服，習慣了勝利，習慣了歡呼，你高貴的丈夫終於嚐到了一敗塗地的滋味！”他的笑容充滿了報複的快感，“他絕想不到，這一次，打擊他的是燃燒了多年的仇恨之火！不過，我還是要誇獎他一句，在經受了初期的慘敗之後，他居然還能穩住了陣腳，到底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軍勢頭雖猛，可還是經過3年的奮戰才攻到了你們的王城！”
見他一付誌得意滿的樣子，蓮玉搖了搖頭：“你輕巧的一句話卻流了多少血淚，犧牲了多少生命！平靜如我，也漸漸感受到恐怖的陰影在接近。風還是一如既往的愛護著我，並不流露對戰事的擔憂，可是，人們的麵孔日益緊張蒼白，身邊的侍衛越來越少，我的侍女失去了丈夫、兄弟，號哭聲越來越多的在城中飄蕩，不斷傳來的噩耗宣告了眾多身經百戰的將軍戰死沙場，這其中，也包括我的親哥哥―――”
皓明臉上閃現出一絲歉意，隻道：“他不是死在我手上的―――”
“這並不重要，”蓮玉平靜地望著他，“重要的是，你我2族間的仇恨已無可化解，我麵對哥哥的屍體，平生第一次有了殺人的念頭！”
皓明一怔，2人默默相對。
“王城裏的傷兵越來越多，我已經不能再置身事外，成日與侍女們在鮮血和慘叫中奔忙。”蓮玉仍然平靜，“夜晚，當我一身疲憊地回去，卻發現風仍然在和長老們商議，我知道風已經2天2夜沒有休息，不覺擔心起來，於是悄悄地去看他。”她停了一會，“就在那兒，我聽到了讓我後悔一輩子的事情！”
皓明不覺低下頭去，蓮玉的眼光令人心碎。“是的，敵人的將軍原來是你，一個我10年沒有聽見過的名字。你已經兵臨城下，你已經提出條件，你要的人，是我！”她的聲音顫抖起來，“長老們有的主張把我交出去，換取和平；有的幹脆提議把我抓起來，要挾於你―――風麵沉似水，無論如何不肯答應，可是長老們喋喋不休，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你我2人身上，這樣的場景，這樣的衝擊，讓心碎的我暈倒在地。
“等我醒來，風已經守在我的床邊，焦急之情溢於言表，他握著我的手，告訴我他絕對不會把我交出去。可是，我卻沒有看他，我的眼光掠過他，射向桌上的幽水百合，10年前的往事、殘酷的戰爭、血淋淋的哥哥、痛苦的哀嚎―――所有的一切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我不敢想象曾經心愛的你已經成為仇敵，而且殺了我的族人、我的哥哥！”她再次看著皓明的眼睛，“在那一刻，我突然作出了決定，我要去，去見你。如果一切由我開始，那麽，就讓我來結束這一切吧！”
第五十六節 背叛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皓明又憤怒起來，“從一開始你就作出了選擇，你來，不是破鏡重圓，而是包藏禍心！”
蓮玉卻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著。“戰爭已經被挑起，仇恨已經深深種下，你以為這些是陳年的風花雪月所可以輕易掩蓋的嗎？對你而言，我是包藏禍心，可對於我的族人而言，我是以身赴難！”
“可是，我對你毫無戒心！征戰多年的我對於爾虞我詐並不陌生，而且我也曾想過你可能會拒絕我、恨我、把我當作仇人，可是，我從未想過你會欺騙我，會利用我的感情來打擊我！”皓明紅了眼睛，“再次見到的你，身上披的正是當年與我一起出逃時的那件鬥篷，頭上戴的也正是我送給你的鳳釵；容顏縱是憔悴了幾分，可是，你的眼睛，還是象當年一樣清澈得如山間的泉水，把我僅存的一絲疑慮也洗滌得幹幹淨淨！”
皓明不覺握緊雙拳。“我把你摟在懷裏，仿佛回到了10多年前，我們第一次的相擁；那樣的顫抖、那樣的激動、那樣的義無反顧！我無法懷疑你，就象無法讓自己少愛你一點！那一夜，我們對酌長談，互訴衷腸；那一夜，我們溫存纏綿，溶為一體。我感謝上蒼把你還給了我，甚至忘卻了世代的仇恨，決心結束戰爭，善待你的族人。那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美麗的你和可愛的孩子，那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家，安寧、和平、幸福―――
“可是一覺醒來，已經人去帳空，一刹那間，如同冷水澆頭，讓我真正的清醒過來！”皓明的神色轉為陰冷。“而與你一起失蹤的，還有我的天陰劍！”蓮玉避開他的眼光。“我實在想不到，你的演技會這麽好，你完全騙過了我，讓我沉醉在你的溫柔裏，沉醉在美好的希望中―――我真是太蠢了，居然相信你的感情會10年不變！―――”
“你蠢，我也蠢。”蓮玉淒然抬頭，“來的時候，我也以為我的感情已經變了，對你的愛情已經變成了仇恨，變成了保護族人的願望。可是，見到你的一刹那我就知道，我完了，我的心裏全是你，全是我們2個的柔情蜜意。我不是說過，那天晚上，我其實是背叛了2個男人！我首先背叛的是我的丈夫，因為我還愛你，那天晚上，我對你說的話、做的事，都是真的―――
“你終於在我身邊睡著了，而我，靜靜地躺著，流淚―――我實在不願意傷害你、背叛你，可是，我的丈夫、我的兒子、我的族人―――”
“在你的心裏還是他們重要，是不是？！”皓明咬牙道。
“我不知道。”蓮玉怔怔地流下淚來，“我隻知道你我2族仇怨已深，勢成水火，不管是戰敗還是投降，我的部族必將生靈塗炭，我的兒子更無幸免的可能，所以―――”
“所以被犧牲的隻能是我了，對不對？”皓明冷冷道。
蓮玉凝淚相望，無言以對。
“你的丈夫真是位‘英明’的領袖，戰場上雖然不是我的對手，可是他知道我有2個弱點，第一我的力量隻有借助天陰劍才能充分發揮，他手下最勇猛的武士和法力高強的巫師都敗在這柄劍下；第二個就是你了，他知道我是不可能拒絕你的。真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利用你盜出了天陰劍，還設下埋伏，將匆匆追出的我困入重圍！我隨身攜帶的衛士全部戰死，自己也受傷被擒。這成了整個戰爭的轉折點，你的丈夫終於反敗為勝，真是可喜可賀！哈哈！”他報複性大笑2聲，“他隻不過借助妻子的一夜風流，就成了逆轉曆史的英雄，成了拯救人民的聖人，成了君臨一方的國王！”
蓮玉痛苦地低下頭去。
“他還非常的仁慈，在霸占了我族的土地人民之後鄭重宣布，他‘隻會’殺死抓獲的戰俘，老百姓還是可以‘安居樂業’！”皓明越說越憤怒，“輝煌的時刻終於到來，劊子手們在歡呼聲中將一顆顆人頭擺放整齊，最後終於輪到了我，罪大惡極的敵軍統帥，我跪在浸滿鮮血的土地上，最後一次抬頭，看見藍天白雲，和高高在上、美麗高貴的王後―――”
“不，不是這樣的！”蓮玉終於叫出聲來，“風並不願意屠殺俘虜，可是戰爭帶來的傷痛太深太深，長老們都不肯罷休，他迫於壓力才不得不―――”
“你是太天真還是假仁義？”皓明冷冷道。“他既已登上王位，自然想徹底征服我族，可是雙方積怨已深，絕無和解的可能，他若不殺光我族的男人，又怎能除去這心頭大患？說到底，你也不過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子，隻是你這顆棋子對我而言太狠太毒太絕了！”
蓮玉的眼中露出幾分疲憊：“也許你說的對。那時的我已經沒有什麽判斷能力了，該做的，不該做的，已經做的，沒有做的，一切都不能改變了。你用那樣怨毒的眼光看著我，我，已經麻木得感覺不到了。刀鋒高高舉起，而你，終於說出了最後的詛咒！”
第五十七節 詛咒
“你們以為受盡折磨的我已經是廢人一個了，隻打算欣賞我臨死的恐懼和哀嚎，是不是？”皓明仿佛回到了千年以前，心中充滿了怨毒，“可惜，你們低估了我多年的修煉，借助我的鮮血，憑著最後的怨氣，我設下了詛咒！詛咒背叛者必將被命運所背叛，詛咒殺戮者必將禍及子孫，詛咒征服者必將被土地所征服！”
蓮玉慘然一笑：“雖然你已倒在刀下，可是你的詛咒久久地回響著，驚駭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就連風，也露出一絲懼意。不過，他還是安慰著他的臣民，不用理會一個垂死者的憤怒；他還答應我安葬你，於是，我把你埋在當年你找到我的荒山上，把那株幽水百合移栽在你的墓前。我常常整日整夜地坐在那裏，卻不敢扶一扶你的墓碑―――”
皓明漠然地望著她，不為所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驚恐的侍女所驚動，她們告訴我，我的兒子病了。我來到他的床前，他已經病得很重，胖胖的小臉凹陷下去，大大的眼睛裏沒有一絲生氣，我突然意識到我快要失去我的兒子了。可是，事情還沒有完。風製止了六神無主的我，他告訴我，現在外麵一片混亂，先是栽下的莊稼全部枯死，接著民間又發起了瘟疫，短短幾日已死了很多人！
“我呆呆地看著他，腦子裏一片混亂，隱隱有一個念頭卻又不敢想象，風卻看著我的眼睛，緩緩說：是他的詛咒，顯靈了―――”蓮玉也好像回到了當年，又感到那錐心的疼痛。“我知道，那是真的，那是你的詛咒，我不在乎自己的命運，可是，我放不下我的兒子還有族人們，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厄運降臨到他們頭上。我回到你的墓前，第一次撫摸你的墓碑，感受著你的冰冷和憤怒。也許我們天生就應該成為仇敵，相遇相愛本來就是命運的錯誤，這個錯誤由你開始，就由我來結束吧！我使用了一個古老的咒語，用我的鮮血和生命承受所有的詛咒―――”
“你用了天祈大法？！”皓明終於動容，“那是生生世世都無法破解的！”
蓮玉點頭，竟然還帶著微笑。“我願意生生世世接受厄運，以此解除這個詛咒，同時，平息你的憤怒。我用你的天陰劍刺入自己的胸膛，那一刹那，我竟想起了10年前的情景，我曾用風的寶劍刺入同一個地方，而那一次，也是為了你―――”
皓明踉蹌後退，恩怨情仇齊匯心頭。“我們2個，到底是誰欠了誰？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啊！―――”
突然，楚峰在黑暗中驚醒，滿頭滿身都是冷汗，他爬起身，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涼水，一口氣喝下。“怎麽回事？”他迷迷糊糊的，隻知道剛剛做了一個惡夢，夢裏的人，發生的事，卻影影綽綽地看不清、摸不到，隻留下一顆迷茫的心，仍然被留在黑暗裏。
幾乎同一時刻，病房的眉婷從昏睡中醒來，不安地轉動著身子。依依在一張沙發床上睡得正香，神道卻突然出現在她的床前。“你―――想喝水麽？”顯然他並不善於照顧病人。
眉婷點點頭，神道忙倒了一杯水，扶她坐起來。眉婷接過喝了一口，忽道：“剛才我做了一個夢，”她摸著額頭，有些軟弱地靠在神道肩上，“一個奇怪的夢―――”
“夢到什麽了？”神道輕聲問。
眉婷卻有些茫然：“記不清了―――好像有個男人有個女人，男人很生氣，女人很傷心―――”
“眉婷，你醒啦？！”依依睡眼惺忪地抬起頭來，見眉婷竟倚在神道的懷裏，頓時清醒了。她擠過去，神道隻好把位置讓給她。
“辛苦你了―――”眉婷有些歉然。
“你什麽時候來的？”依依瞪著神道。
“就剛才你睡得象豬一樣的時候。”神道撇嘴道。
“誰是豬？誰是豬！―――”依依氣得嚷嚷，“你不是一天到晚說規矩麽，現在都不管了嗎？象鬼一樣鑽來鑽去！我也告你去！”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神道也瞪著她，“還說照顧眉婷呢，自己都管不好―――”
“你―――”
“好了，好了，”眉婷微笑的看著他們，心裏有些模糊的感動，“好在這是單人病房，不然別人不被你們嚇死，也被你們吵死了！”
依依忽然發現眉婷的精神好了許多，又驚又喜：“你覺得好些了麽？”
“嗯。”眉婷點點頭，又皺皺眉，“隻是，剛才做了個夢―――”被依依和神道一打岔，眉婷已經什麽也想不起來了，她揮揮手：“沒事了，接著睡吧！”
第五十八節 疑惑
楚峰站在醫院門口，猶猶豫豫，直到現在，他仍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仿佛一切都是一場玩笑、一幕鬧劇。
“楚峰你來啦！”依依又出現了。
楚峰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沒喊出‘眉婷’二字，可是，不真實的感覺更強烈了，他疑惑的看著依依，熟悉又陌生。
“看什麽呀？！快進去吧，”依依拉著他就走，“眉婷的精神好不容易好些了，她嘴裏沒說，可是我看得出來，她心裏掂著你呢―――哎，她總是這樣，怕傷害了最親的人，什麽都自己忍著、扛著，我可受不了了，剛剛給小濤打了電話，把一切都告訴了他―――”
“小濤？你認識小濤？”楚峰站住了，“你和眉婷很熟嗎？你不是剛剛認識她嗎？”他總覺得哪裏不對頭，“難道―――”
“我、我和眉婷談得來麽！”依依笑得有些尷尬，“這叫一見如故！你有沒有見過長得這麽像的人？我們剛認識時自己都嚇一跳，眉婷說這是我們有緣分，―――，不是嗎？”
“依依！”神道正走出小樓，見了依依便迎上來，他還是那麽俊美，隻是微微的笑容減少了幾分冷傲之氣，更讓依依如遇救星。“哈，你們2個，已經見過了哦―――”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拉著楚峰的手，忙觸電般的放開了。
楚峰勉強對神道笑笑，雖然減少了敵意，可還是有些不自在。
“楚峰是吧？我叫阿神。”神道伸出手去，見楚峰驚跳了一下，不覺想起上次的誤會，急忙把手縮了回來。
2人對視了一會，忽然不約而同地笑起來，一邊的依依也在笑。這一笑，終於打破了彼此的陌生感。
楚峰想到他們一直在照顧眉婷，不覺心生感激，誠心道：“你們既然是眉婷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了。這些日子一直是你們在照顧她，我卻一無所知，實在是―――”
提起眉婷，依依忙問神道：“眉婷呢？今天醫生來看過了嗎？”
神道點頭：“醫生來過了，不過現在又來了2個看她的人―――”
“是誰？”
神道眨眨眼睛，神秘兮兮的：“你猜―――”
吳佳和小潔的媽媽，李丹，正在看望眉婷。小潔的手術很成功，雖說現在還在排異期，但情況非常好，大家對她的完全康複充滿了信心。眉婷入院後不久李丹無意間遇到了依依，自然知道了一切，她也是唏噓不已，常常過來幫著照料。而吳佳，已經走出陰影，終於與小潔的家人見了麵，感慨之餘卻意外得知眉婷的消息，不覺大吃一驚，一定要過來看看，於是，李丹便陪她一起來了。
見到憔悴的眉婷，吳佳半晌說不出話來，眼圈早已紅了。
眉婷看見她卻十分歡喜，見她精神振奮了許多，更是欣慰。她坐起來，伸出手去，吳佳一把握住了，忍不住哭起來。李丹在一旁也心酸不已。
眉婷輕拍吳佳的背脊，“好了，好了―――”她在她耳邊輕輕道，“堅強一點，為了你的母親！”
吳佳含淚凝視著她，體會了眉婷眼中的深意，忽然覺得在她們2個之中，雖然有病的是眉婷，但比較脆弱的反而是她自己。她本來滿心的想要安慰眉婷、鼓勵眉婷，可是現在被安慰、被鼓勵的卻是她自己。一刹那間，她了解生命的意義了，媽媽為她做的、她為小潔做的、眉婷為她做的―――還有許許多多平凡的人，生命對他們而言，是愛、是希望、是努力！
楚峰和依依、神道來到了病房外，他看看裏麵眼淚汪汪的3個女人，又回頭看看眼淚汪汪的依依，更加疑惑：“她們是誰？”
依依急忙把他拖到外麵走廊上，抹著眼淚道：“不要打攪她們。”她選擇性地把小潔、吳佳和眉婷的故事告訴了楚峰，關鍵之處隻好含糊帶過。
楚峰感動之餘，卻發現一個破綻，問道：“眉婷怎麽知道那個吳佳要自殺，還事先錄了小潔媽媽的話帶過去？”
“這個―――”依依頓時語塞，拚命眨著眼睛。
“是這樣的，”神道插嘴進來想為依依解圍，“她不是事先知道，是巧合、巧合―――”
“對對對！”依依緩過勁兒來，“我們知道小潔一家很想感謝吳佳，所以早就錄好了小潔媽媽，隻想找機會給吳佳看，那天我們找到了她的寢室，卻意外發現了她留下的遺書，”她越說越來勁，“我們立刻分頭去找，真是萬幸，讓眉婷找到了她，才阻止了悲劇的發生―――”
依依得意洋洋，覺得自己說得天衣無縫，可是神道卻看得出來，楚峰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第五十九節 探視
送走了吳佳和李丹，眉婷不由自主地對著窗外微笑，雖然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聽說小潔康複在望，看見李丹眼中的欣慰，眉婷由衷地感到幸福，甚至可以暫時忘記自己的病痛。吳佳也確如依依所說，真正體會到了拯救一條生命的快樂和意義，她振作起來，用無比的勇氣和信心迎接未來。
“眉婷―――”楚峰的聲音猶豫而不安。
眉婷從冥想中驚醒，回頭見楚峰已來到床前，此刻的他不修邊幅，眼窩深陷，而且有些局促不安。
2人4目相對，竟然都忡怔起來，眉婷心中有愧疚、楚峰腦裏存疑惑，這些日子2人都無數次自我排演過，麵對對方時要說些什麽，可是真正見了麵，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病房裏一片寧靜。眉婷的心思敏感而纖細，對楚峰的不滿了然於心，她知道，她傷害了楚峰，想到楚峰的感受，她的心隱隱作痛，臉色也黯淡下去。
楚峰本來有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氣，可是見眉婷如此憔悴如此虛弱，他的心又被揪了起來；眼看著她的臉色更加灰暗，漸漸的低下頭去，他的心又軟了，不覺側身坐在床邊，握住了眉婷的手。“為什麽不告訴我？”他心痛地問。
眉婷的眼淚奪眶而出，哽咽著隻道：“對不起―――”
楚峰的柔情已把不滿通通趕走，急忙把眉婷摟進懷裏，卻也忍不住流下淚來。2人相依相偎，把所有的情緒都融化在無言中。
黃昏時，眉婷剛剛從長長的午睡中醒來，病房裏衝進一大堆人來，進門就嚷著“Kelly”，眉婷扶著楚峰坐起來，唐經理已經象坦克一樣衝到床前。
“真是沒想到啊！”唐經理一臉激動，下巴上的肥肉都在抖動，“你怎麽不早說呢，Kelly！你早就應該休息啊，哎，我一點兒不知道，不然決不會―――”
“可不是！”胡蘿卜今天也搶在頭裏，“大家都是同事，這麽大的事怎麽能瞞著我們呢？！”他看起來痛心疾首，隻是不知道有幾分真誠幾分做作。
“哇―――”站在床尾的Mary竟哭起來，“Kelly、Kelly姐―――我不好，老是做錯事，讓你操心―――”
Denny本來就惶恐，這一來更是手足無措，拍著Mary隻會說：“別哭啦，別哭啦―――”
“哇―――”哭泣是有傳染性的，Lily雖然不再穿得象聖誕樹，可臉上的胭脂口紅還是被抹得一塌糊塗，她擠過來抱住眉婷，哭得難以抑止：“我也―――我也不好、我以後一定―――一定好好上班―――”
這下不但眉婷，連楚峰也被弄得手忙腳亂，感謝這個，安慰那個，好容易勸好了這些人，還是唐經理識相，見眉婷已露出倦意，忙率領大家告辭了。
臨走時，胡蘿卜忽然又走回來，向眉婷道：“Kelly，以前要是我有什麽得罪你的地方，請不要放在心上，其實，我真的挺佩服你的―――”他的眼睛在鏡片後麵閃了閃。
眉婷沒有說話，隻是向他伸出手去。
病房裏空了下來，隻有許文靜站在角落裏，一動不動。她雖然是跟大家一起進來的，可她一直貼牆而立，沒說過一句話。此刻，她怔怔地看著眉婷，有幾分責備，而更多的是難過。
楚峰看看文靜，歎口氣道：“她連我也瞞著―――”
文靜努力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終於來到眉婷床前。她們雖然同事已久，交談卻不多，成為知心好友也是不久以前的事。此刻2人伸手相握，卻都深深感覺到了這份沉甸甸的友情。
“我明白，”文靜終於開了口，“你為什麽不願告訴別人。那種不願麵對的恐懼和絕望，甚至拒絕相信、拒絕接受。就象當年的我，寧可做一隻把腦袋埋起來的鴕鳥，好像這樣就可以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眉婷愣了一下，這樣的心情自己的確體驗過，卻還不及她分析得那樣透徹，頓時生起一股知己之感，不由歎道：“可惜一切都已經發生，怎麽逃避也是沒有用的―――”
“所以請你一定要記住！我是你的朋友，永遠站在你這邊，無論發生什麽―――”文靜的臉兒忽然有點紅，“我―――我又和阿偉在一起了，蘇寧的媽媽也好了很多，她認我作了幹女兒，還要我們趕快結婚―――”
“那真是恭喜你了！”不但眉婷喜形於色，楚峰也為她開心，他已經從眉婷，也許是依依那裏知道了文靜的故事。
“所以，請你一定一定要好起來，”文靜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你一定要參加我的婚禮！”
第六十節 夜談
夜深了，楚峰一個人站在走廊盡頭的小陽台上發呆，把病房留給了眉婷和依依。他已經找醫生詳細談過，知道眉婷的時間不多了，小濤也已跟他聯係過，他和父母明天就能趕到。這一連串的事情都發生得那麽突然，楚峰隻覺得被拋進了無盡的黑暗，看得到的隻有絕望。
“一個人？”神道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怎麽不去陪眉婷？”
“被你的女朋友趕出來了！”楚峰無精打采。
“別亂說，她可不是我女朋友！”神道條件反射似的辯解。
“那她是誰？”楚峰轉身，見月光下的神道英俊得有些神秘，不覺又起了幾分醋意，“‘普通朋友’？‘紅顏知己’？或者，幹脆告訴我她是你‘表妹’？”他嘲弄地問。
神道可不象無常那樣皮厚，微微有些臉紅了。
“別自欺欺人了，你對她的關切是藏也藏不住的，別人一看就知道你們是一對！”楚峰見神道的臉色挺好玩的，更想逗逗他。
“真的？！―――”神道嚇壞了，神仙怎麽能戀愛呢，這可是嚴重犯規啊！再說，自己真的喜歡依依麽？他又糊塗了。
“有什麽真的假的，難道你自己還不知道麽？”楚峰一想到依依的樣子與眉婷一模一樣，不覺黯然起來，“喜歡的人在身邊時往往感覺不到，要失去了才知道是那麽可怕的事！”他歎了一口氣，“我寫了許多故事，總以為那些分分合合的愛情是編出來的，可是現在！不知道是我掉進了一個故事，還是老天和我開了個玩笑―――”
神道雖然心知肚明，卻苦於無法說明，更不知道怎樣安慰沮喪的楚峰，隻能拍拍他的肩。楚峰習慣性的掏出煙，忽然想起這是醫院，便隻是抽出一支，捏在手指間。神道忽然之間有些恍惚，‘神’的光芒漸漸褪去，內心深處的‘人性’卻在蠢蠢欲動。
“每一段人生都是一個故事，有的精彩，有的平淡。精彩背後多是驚濤駭浪，平淡裏麵才是幸福人生。”神道想起了依依帶來的一個個‘故事’，感慨萬千。
楚峰猛地轉頭盯著他：“那麽你和依依又有什麽樣的‘故事’呢？”
神道隻是微笑，卻不答話。
“不能說的故事！”楚峰搖搖頭，又點點頭，“你，還有那個依依，都不是普通人吧！依依和眉婷長得那麽相象，有時我都懷疑不知道麵對的是哪個。你的來去永遠是那麽神秘，老是象鬼一樣冒出來，好在我已經習慣了―――”楚峰一臉無奈，“你們有‘故事’，眉婷也有，有我不知道的故事―――”
神道抬頭看向高懸的明月，漂亮的眼睛閃閃發光：“有些故事值得探索，有些故事需要麵對，有些故事還是忘卻比較好―――”
眉婷和依依也在聊天。眉婷的精神好像忽然好了許多，她把楚峰趕了出去，拉著依依並肩坐在床上，說著知心話。
“我們認識多久了？”眉婷低頭望著地上的月光，突然問道。
“嗯，有2、3個月了吧―――”依依掰著指頭數。
“是99天。”眉婷很肯定的說，“你出現的那天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吧，一下子掉在我的陽台上，嚇了我一跳！”
依依嘿然而笑。
“這些天，我一直躺在這裏，常常獨自冥想，說來奇怪，我覺得我的記性好了許多，記憶之河就象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特別是與你相處的日子，每一天都曆曆在目。”眉婷把頭靠在依依肩上，“我數了，清清楚楚，就是99天。”
“99天，有這麽久了！日子過得真快―――”做天使的時候對時間毫無概念，現在的依依也覺得有些驚訝。
“是啊，真快！我的生命也是，飛快地流逝著，馬上就要終結―――”眉婷摟住依依瞬間僵硬的肩膀，象往常一樣安慰著她，“和你在一起久了，也染上一點‘仙氣’，不過我能預言的也隻有自己了―――我說過我已經不怕死亡，可是，那是謊話。我害怕，害怕一個人睡在黑暗裏，害怕失去擁有的一切，害怕所愛的人為我傷心痛苦―――”
依依感同身受，卻不知說什麽好。
“我設想過自己死後的情形，爸爸媽媽、小濤、楚峰、文靜，還有許許多多親人朋友，他們會怎樣？難過，可惜，傷心欲絕―――想一想兩鬢斑斑的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他們一定會肝腸寸斷！隻要這樣一想，自己就先淚流滿麵了。”眉婷有些出神，眼角微微濕了。
第六十一節 話別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瞞了他們那麽久也許反而會令他們更傷心！”依依已經想了很久，此刻終於說了出來。“我知道你不願讓他們難過，隻想獨自承擔，可是他們早晚要麵對這樣的事實，他們所受的打擊可能會更大！他們會因為沒能幫上你而內疚，而遺憾；像楚峰，還差點誤會了你―――”她忍不住把楚峰誤認了自己與神道的事告訴了眉婷。“―――當時他的臉色好可怕，就象要殺了我！可是，比起我將真相告訴他之後，他的眼神更讓我害怕！那是難以置信的心碎和絕望！”
眉婷轉頭看向依依，無法藏住震驚與心痛：“真的？！―――”
依依點頭：“我也無法忘記電話裏小濤的聲音，我以你朋友的身份將你的病情告訴他，足足有好幾分鍾，電話的那邊毫無聲息，然後是小濤的大叫，這不可能、你在開玩笑！我拚命地解釋這是真的，可是他突然哭著問我：我該怎麽對爸爸媽媽說？―――”
眉婷怔怔地流下淚來，依依不忍再說，屋裏沉默下來。
良久，眉婷喃喃道：“也許是我太自私了。說到底，我還是不敢麵對，我還是想逃避！我甚至寧可讓他們怪我、恨我，我希望這樣能減輕他們的悲痛―――”
“你當然是為他們著想！他們不會怪你，絕不會―――”依依最見不得眉婷傷心，她趕快摟著她的肩膀，急切地替她解釋：“你看楚峰，他還是那麽愛你―――”
提起楚峰，眉婷自責之意更深：“我最對不起的大概就是楚峰了。要你代替我，現在看來不是個好主意！坦白說，之前我們的感情發生了一些問題，也許是戀愛的激情漸漸褪去，也許是未知的婚姻令人茫然，我沒有安全感，我覺得他已不像過去一樣愛我；接到診斷書後，除了恐懼絕望，也有自暴自棄的念頭，我不無酸楚的想，楚峰，我不會連累你，我把自由還給你―――
“所以我要你代替我，我覺得自己絕不會介意，可是，我錯了。楚峰雖然沒有發現我們的調包，但不可能不發現我們的差別，於是，你帶給他的感覺又激起了他漸漸黯淡下去的愛情―――”
“真的麽？！―――”依依一臉迷糊，並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眉婷看著依依：“真的，也許你自己沒有明白，楚峰自己更不會明白，而我，卻幾乎立刻感覺到了。而且，我吃醋，吃你的醋！”話雖如此，她的眼中卻隻有感激。“不過這也讓我明白，我對楚峰的愛情並沒有減少，一點也沒有。也許，是我們都成熟了，我們的愛情正在一步步走向親情―――也正因為如此，我對他更加抱歉，我不但否定了他對我的感情，而且把他推入了一個混亂迷茫的境地，卻又無法解釋，因為我怕會更傷害他―――”
“可是現在都解決了！”依依永遠那麽有信心，“看著楚峰對神道那樣吃醋，就知道他有多愛你了，而且他並不知道我曾經代替過你，也永遠不會知道―――”
眉婷搖搖頭：“你太低估他了，我敢說他已經懷疑了！不過，現在我反而不怕了，因為我終於了解了他，也了解了自己，如果他問我，我決不會再欺騙他，因為我相信，他一定會原諒我―――”
依依滿心酸楚，不知說什麽好。
“我現在擔心的是我的父母，”眉婷憂形於色，“我有一種感覺，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不―――”依依急了。突然，她胸前的玲瓏墜發出隱隱紅光，她呆住了。
眉婷笑得有些苦澀：“我不擔心他們的晚年，相信小濤會好好照顧他們，我隻怕他們會太難過―――”她抬頭望著窗外的月亮，眼中的光彩漸漸黯淡下去：“但願，他們多記得我留給他們的歡樂，早日走出悲痛，畢竟他們還有小濤；但願，時間會慢慢撫平一切傷口，帶給他們一個幸福的晚年―――”
冥界，無常已整裝待發，他在心裏歎氣，不知道依依又要鬧成什麽樣兒了！但是，規矩還是規矩，努力了那麽久，經曆了那麽多，一切都將結束，一切都回到了起點。
忽然聽到有人敲門，他有點不耐煩了：“好了，這就來―――”
黑貓鬼兒一躍而起，按下門把手，門開了，站在門口的卻是笑容可掬的淩兒。
“怎麽是你？”無常奇怪。
“眉婷的100天到了，你要去接她了吧！”淩兒的表情特別象依依，看得無常好怕怕。“可是，你知道依依的脾氣，這個詛咒不解開，眉婷還要受苦不說，依依更不知道還會攪出什麽事情來―――你就不想徹底解決嗎？”
無常隻有歎氣，“我們都折騰成這樣了，還能幹嗎？”
“我有一個辦法―――”淩兒露出狡猾的笑容。
第六十二節 傷逝
楚峰知道眉婷的時間已不多，但沒想到這麽快。與神道聊到夜深回到病房，見眉婷和依依竟擠在一張床上睡著了，2人不禁相視一笑，可等他一覺醒來，眉婷已經不行了。
雖然知道這一時刻早晚要來，可真正來了，才知痛徹心肺的滋味。看著醫生護士忙忙碌碌，卻還是無奈的對他搖頭，依依和神道不知幾時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此刻的楚峰卻沒有餘力再去猜他們的秘密了，他從未感到如此無助和孤獨。
醫生來到他的身邊，語氣沉痛：“很抱歉，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可是―――舒小姐最多還有幾個小時，趕快通知親朋好友，還能見上最後一麵！”
楚峰的眼神是空洞的，聲音也是空洞的：“她的家人今天會到，希望趕得上―――”
醫生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護士們都隨他出去。
眉婷！楚峰張張嘴，卻出不了聲，他挪動腳步，來到眉婷身邊，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好冷啊！楚峰跌坐在椅子上，把這隻蒼白柔弱的小手放到唇邊吻著，悲痛突然決了堤，與眼淚一起淹沒了他。
求求你不要死，眉婷！你還沒有成為我的新娘！
楚峰猛然想起，今天正是他們本該舉行婚禮的日子，可是現在，她就要永遠離開他了！
忽然，有人輕輕碰了碰他的肩，楚峰下意識的抹了一下眼淚，回頭見神道和依依不知何時出現了，未及驚訝，卻又見依依懷裏抱著一大束百合花，有白色的，也有粉紅色的，散發出幽幽香氣，而神道手裏拿著一對打開的小盒子，正是他和眉婷親自挑選的結婚戒指！
楚峰立刻明白了，喉嚨一下子被哽住，驚奇疑惑已被滿心的感激所替代。
依依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直掉，可還是擠出一個微笑；神道的眼睛有些閃亮，他把戒指送到楚峰的眼前。
楚峰顫抖的手取下屬於眉婷的那枚戒指，虔誠地把它套入眉婷左手的無名指。
眉婷原本無力的手忽然生出了力氣，握住了楚峰的手，她的眼睛微微睜開，努力抬起另一隻手，向上摸索著。
神道急忙把另一枚戒指遞到眉婷的手裏。
眉婷攥著戒指，盡力側過身，楚峰配合著她，把戒指套上左手的無名指。2人雙手相握，凝視著，隻想把對方刻入內心深處。
依依淚流滿麵，將手裏的百合放到床頭的小幾上，湊到眉婷耳邊輕輕道：“恭喜你們―――”
神道把手放在楚峰肩上，柔聲道：“吻吻你的新娘―――”他的眼睛卻不由自主看向依依，這一刻他完全忘記了自己神仙的身份，這一刻，他隻是一個凡人。
楚峰湊近眉婷的臉，溫柔地吻了吻她的唇。
眉婷微笑了，她的嘴唇翕合，好像說著什麽。楚峰把耳朵湊近，才聽到她微弱的聲音：“―――峰，對不起―――請、請原諒我―――”
“不，我沒怪你，從沒有怪過你―――”楚峰喃喃道。
可是眉婷還是堅持著：“―――原諒我，請你原諒我―――”
楚峰心已亂，心已碎，隻道：“好，我原諒，無論你做了什麽，我都原諒你―――”
眉婷的眼睛忽然一亮，她心裏十分清醒，隻是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甚至沒有力氣思考，她心有不安，隱隱約約總有一件心事，縈繞不去，她覺得深深虧欠了楚峰，一定要取得他的諒解。楚峰一句‘原諒你’，她頓時放下心來，才感覺到生命正在一絲一絲被抽離自己的身體―――
門突然被推開，衝進來的是痛哭流涕的父母和麵無人色的小濤，眉婷已經無力再說出一個字，雖然她有千言萬語―――
他們進來的一刹那，依依和神道已經消失，不過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包括楚峰。此刻的情形令人一目了然，也令人心碎，眉婷的母親幾乎軟倒在地，被眉婷的父親和楚峰扶住，小濤來到眉婷的床前，他在顫抖，伸出手去卻不敢碰一碰姐姐，仿佛一碰她就會去了。
眉婷含淚的眼睛已經模糊一片，隻見眼前有一個高大的身影，她習慣性地伸出手去，可是隻能把手抬起那麽一點點，小濤把頭伏在床上，讓姐姐的手夠得到。還是那樣熟悉的感覺，小濤忽然有一種錯覺，姐姐根本沒有生病，他們還是象小時候一樣，那麽親密無間。身後傳來父母心碎的哭聲，小濤象個小孩子一樣哭起來，卻又不敢出聲，隻哭得雙肩抽動。
眉婷的手輕輕揉著弟弟的頭發，心裏反而安寧下來，她已經看見一臉不羈的無常向她走來，還有依依，看起來終於有了天使的模樣，屋子裏浮動著百合的幽香，她知道，自己的時刻終於到了―――
第六十三節 化解
眉婷離開已經多久了？楚峰經常搞不清楚。周圍的人都體諒他，沒有催他交稿，連老總都沒有罵他了，即使他交上來的東西亂七八糟，老總也隻是笑笑說‘蠻好，蠻好’。楚峰有時候也有一點愧疚，希望自己的狀態能恢複過來，可是眉婷的身影，她的一顰一笑，總是浮現在眼前，卻又令他可望而不可及。
夜裏，他總是做著一個奇怪的夢，可是夢裏卻沒有眉婷。他滿頭冷汗的醒來，點起一支煙，一個人坐在黑暗裏，心痛地想：眉婷，你為什麽不肯來看看我？生病的時候，你就瞞了我那麽久，現在，終於把我排除在外了麽？
眉婷的父母想把她的骨灰帶回家鄉，來征求楚峰的意見，楚峰摸著手上的戒指，淡淡道：“她留給我的，已足夠―――”
臨走時小濤握著他的手說：“峰哥，姐姐雖然走了，但你還是我的哥哥。我本來有點怪姐姐的，她太狠心，居然一直瞞著我們，難道這樣我和爸媽就不難過了嗎？！可是，現在我想通了，都是一家人，我還不了解她嗎，她總是在為我們著想―――不管怎樣，我明白姐姐的心意，她就是不想我們太難過，希望我們好好的生活下去，所以峰哥，你如果真愛姐姐，就應該順從她的心意，不要讓她再擔心了―――”
楚峰看著他，想起眉婷所說，覺得小濤確實是長大了，成熟了，他給了他一個男人的擁抱，和2個字：“放心！”
真能放心嗎？他還不能‘放下’，又怎能‘放心’？恍恍惚惚中，他隱約記起了夢中的情景，忽然心中一動，這倒是個好題材，可以寫一篇故事呢，他給主人公起了名字，就叫做‘皓明’和‘蓮玉’―――現在，也許隻有寫作可以讓他稍稍解脫。
眉婷坐在雲彩之上，百無聊賴。忽然一雙手捂住她的眼睛，一個聲音問道：“猜猜我是誰？”
“依依，別鬧了！”眉婷笑道。
“哈哈，這次你錯了！”依依得意洋洋的出現在她眼前，身後的原來是淩兒。
“連淩兒也―――”眉婷真是無可奈何了。
3人嘻嘻哈哈玩笑一陣。
“話說回來，”眉婷實在忍不住了，“你們把我偷偷藏在這兒，不讓我進入輪回，雖能避開那個詛咒，可總也不是個辦法―――”
“有什麽關係麽！”依依滿不在乎，“這次神道和無常都站在我們這邊，怕什麽！”
淩兒也道：“眉婷不用怕，你先藏在這兒，等什麽時候天界招收天使了，我們就推薦你，等你成了天使，這個詛咒自然就失效啦！”
“主意是不錯，可是行不行得通呢？”無常嬉皮笑臉的出現了。
依依嚇了一跳，淩兒卻不幹了：“你可不能反悔啊，是你答應了我，還把眉婷送到這裏來的！”
“可是我也說過，要瞞得過老判頭才行啊！”無常做個鬼臉。
“又怎麽啦？”神道出現在無常身後。
依依大喜，“有神道哥哥幫我們，怕什麽？他們想把眉婷帶回去，門兒也沒有！”
無常看著神道直搖頭：“你完了，徹底完了！”他又看看依依，神情曖昧：“以前隻是依依，闖禍有限，現在加上你，危害就大嘍―――”
神道臉都紅了。
眉婷忙道：“別別別，你們千萬別為了我鬧出什麽事來，那個詛咒是我自願承受的，不要緊―――”
“不行不行！”依依又激動起來，“我絕不會再眼睜睜的看著你受苦！”
淩兒也道：“我們已經管了就要管到底！”
神道卻是一付豁出去的樣子。
“哎―――”無常裝模作樣歎口氣，作出莫測深高的樣子，“要是―――那個詛咒已經解除了呢？―――”他故意拖長了音。
“什麽？”“真的？”“怎麽會？”一時間，七嘴八舌。
“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無常微笑著看向眉婷，“但是判官伯伯給我看了生死簿，那個詛咒真的解除了！如果眉婷再次轉世，她不會再有厄運，她將擁有一段完整的人生！”
依依和淩兒都歡喜無限，可眉婷的反應卻平淡得多，她微笑著，若有所思。
“既然是這樣，我也有消息帶給你們！”神道忽然開了口，“守護天使的招收已經開始，我也被授權可以任命。所以，”他頓了頓，“如果眉婷你願意，我也可以讓你成為天使！”
這一下，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大家看著眉婷，想知道她究竟會怎樣選擇呢？
尾聲
“皓明天天坐在自己的墓碑上，冷冷的看著蓮玉，她的眼淚、她的恐懼、她的憔悴―――都已不能打動他那充滿仇恨的心。‘我要你一輩子後悔！’他惡毒的盯著她，‘你要為背叛付出代價！’
“驚慌失措的侍女們趕來向她報告著小王子的病情，她匆匆去了。皓明仰天長笑，詛咒的種籽已經生根發芽，它必將為我討還血海深仇！
“皓明獨自等待著，欣賞著越來越多的號哭聲從四麵八方傳來，他知道，蓮玉一定還會來的，這一次，她將跪倒在他的墓前。果然，她來了，獨自一人，憔悴不堪，但是，她依然美麗，高貴如風中的百合。
“她並沒有跪下，而是徑直走向墓碑，她沒有猶豫，第一次把手放在了墓碑上。她當然看不見坐在墓碑上的皓明，但皓明卻感受到了她的撫摸，他顫抖起來。‘皓明，你恨我，’她的語氣竟十分平靜，‘你是應該恨我的，但是，我請求你，把所有的恨放到我一個人身上，好嗎？’
“她後退了一步，與墓碑默默相對。‘你當然不肯的，’她竟自問自答，‘不然你不會留下這樣的詛咒！你我的恩怨比起世代的仇恨來根本不算什麽，可是現在是應該結束的時候了，也許這並不是最好的結局，但是，如果一定要用鮮血才可以的話，我希望流過的血已經足夠。如果還不夠，那麽再加上我的！’
“她猛然從鬥篷裏抽出了天陰劍，雙手高舉過頭，開始念一段古老的咒語―――皓明大吃一驚，這是天祈大法，可以轉移詛咒的對象，但是，施法者將要付出更大的代價，而且生生世世不能解脫，難道―――”
寫到這裏，楚峰有些猶豫，皓明和蓮玉會有怎樣的結局呢？此刻他覺得自己是個決策著，操縱著別人的命運。這注定是個悲劇！他對自己說，命運已不可能更改。正要繼續下去，眉婷最後的麵容忽然浮現在他眼前，自從他投入這個故事，好不容易可以把眉婷暫時放下，可是現在卻又聽到了她最後的話：“―――原諒我，請你原諒我―――”
他忽然心痛無比，深愛的人為什麽要陷入仇恨？如果真的深愛，又有什麽是不能原諒的？
“天陰劍眼看要刺入蓮玉的胸膛，卻嘎然而止，皓明墓前的幽水百合枝葉伸展，竟把天陰劍纏住，從蓮玉的手裏奪了下來。蓮玉愕然，隻見那把劍已插在皓明的墓碑前，微微顫動。風驟起，天地間隱隱孕育著風雷。
“‘為什麽―――’蓮玉喃喃道，‘是你嗎？―――皓明―――’
“皓明站在自己的墓碑前，握住了自己的劍，報仇的機會就在眼前，為什麽要心軟？他也在問自己。他深深的、深深的看著蓮玉，想找回仇恨的感覺，可是，沒有了，就在剛才蓮玉舉劍的一刹那，他覺得她已經還清了―――
“天陰劍在蓮玉的眼前消失不見，她的心好像一下子被掏空，她知道，他原諒她了。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跪倒在地，緊緊的抱著墓碑和那個親愛的名字―――”
楚峰關上了電腦，走到窗前。這也許不是一個最合理、最吸引人的結局，但是他知道，眉婷一定會喜歡的―――
“你真的決定了？”依依眼淚汪汪。
“做人當然沒有神仙來得逍遙，但是，我還有一個心願未了―――”眉婷微微一笑，“我希望能再遇到‘他’，再愛一次―――”
“可是他的命運未必與你同步啊！”依依還是擔心，“而且人海茫茫，不知幾生幾世你們才能在一起―――”
“那有什麽關係？”眉婷淡淡道，“尋找過、經曆過，哪怕是痛苦，哪怕是遺憾，也總會有一點點感動，有一點點收獲，人生莫不如此。你們是旁觀者，尚且忍不住介入，我們親身體驗，才真正了解其中的價值！”
“可是，我舍不得你―――”依依又要哭了。
神道、無常、淩兒，都默默的看著他們，各有各的感動。
“傻瓜！”眉婷上前握住她的手，“你還是我的守護天使啊，天天可以看著我，再說，”她湊近依依的耳朵，“還有你的神道哥哥陪著你呢！”
依依臉一紅，淚珠還是忍不住滾落下來，她擁抱住眉婷。
眉婷聞到依依身上的幽幽香氣，忽然道：“我猜，你的前世是一株百合，是不是？”
依依眼淚未幹，卻調皮一笑：“天機不可泄漏―――”
――――――全文完
第一節 悲傷的新娘
舒眉婷蜷縮在沙發上，腦子裏空落落的，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個墊子。
茶幾散放著一遝照片，照片上的眉婷身著婚紗，正象她的名字，眉目如畫，婷婷玉立，一臉的笑容，依偎著那個將要托付一生的男人。
峰！―――他的麵容刺痛了眉婷的意識，讓她的眼珠漸漸轉動起來，迷朦起來，終於模糊一片。
淚眼迷離中，眉婷不可避免地看見了與照片混放在一起的紙片。那是一張診斷書，雖然大部分被照片遮住，可是，‘急性白血病’這5個字還是露了出來―――
眉婷猝然抱緊了膝蓋，把額頭狠狠地頂了上去，她終於又一次開動了腦筋，卻在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假的、假的、那是假的，我在做夢，一個夢，一個惡夢―――”
依依一手抹上麵前的雲層，忍耐不住地號啕大哭起來：“哇－哇－哇―――”
“怎麽啦？怎麽啦？”淩兒急急地跑過來。
依依手指著雲層下方，哭得說不出話來。
淩兒明白了：“眉婷的日子不多了，是嗎？”看著一臉滂沱的依依，她搖了搖頭，“真沒見過你這樣的守護天使！要知道，人總是要死的，我們的職責就是守護那些美好的靈魂，在適當的時候給他們一點幫助和獎勵。要是個個都像你一樣，自己守護的人要死了就哭，不是都要哭死了嗎？再說眉婷還會轉世的，你也不必―――”
“就是這樣我才哭啊！”依依眼淚鼻涕一大把，“她太可憐了，那麽善良的靈魂，就因為中了一個惡咒，每一世都那麽不幸地死去！上一世是車禍，再上一世死於戰亂，再上一世是自殺―――為什麽要我做她的守護天使啊？！”
淩兒也歎了一口氣：“說起來她也瞞可憐的，自從被詛咒，每一世都活不長，連守護天使也不忍心她的悲慘命運，所以每次有新的守護天使到來，就趕快把她托付出去，轉來轉去就攤上了你。不過你也太誇張了，一次比一次哭得傷心，―――”
“我忍不住麽！”依依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還有3個月就結婚了，我以為這次她起碼可以快快樂樂地當回新娘，誰知道―――”
“我說依依啊，”淩兒給她擦著眼淚，“我們的前世都不是人類，卻成了人的守護天使，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因為我們吸收了天地間的靈氣―――”依依還是可憐兮兮的。
“更因為我們沒有那麽複雜的人性，”淩兒嚴肅地看著她，“所以不會像他們一樣容易犯錯！依依你要記住，我們是守護天使，有我們職責，也有我們的規矩，很多東西我們是無能為力的！”
依依眨著眼睛，還是無法阻止那紛紛而下的淚珠。
眉婷抬起頭來，發現屋子裏已經全黑了，她放開手腳，想站起來，可麻痹的感覺卻蔓延到全身，又不得不坐了回去。就這樣吧，不要動，不要想，靜靜地死去也不錯。她強迫自己露出一個微笑，卻發現臉上的肌肉連同幹透的淚痕一起僵硬了。
她把頭一歪，視線又回到那張診斷書，卻象被燙了似的跳開，跳上楚峰的臉。
峰！眉婷入迷地看著，這張笑得有些尷尬呢，嘴角耷拉著，簡直哭笑不得，還有那一張，攝影師讓他親我的臉，他卻好象在舔冰激淩―――眉婷笑了，淚水卻又湧了出來，浸濕了剛幹的淚痕。
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呢？還有3個月就要成為新娘的人，隻以為是疲勞和感冒引起的發燒，一檢查竟是白血病！一霎那間，眉婷的世界塌陷了，崩潰了，眼前竟然隻剩下紅白2色，一會兒是驚人的紅，一會兒是慘慘的白―――
眉婷不知道一個人坐了多久，忽然電話鈴聲響起，嚇得她跳了起來。
“喂？”眉婷的聲音聽起來自己都很陌生。
“你今天跑哪兒去了？”楚峰的聲音有些不耐煩，“手機也不開！”
“―――大概沒電了―――”眉婷想大哭一場，卻不知如何出聲。
“那家辦婚宴的酒店找不到你就找了我，羅裏羅嗦說了一大通，我怎麽搞得清楚！” 楚峰的聲音裏又加了點火氣，“你自己跟他們聯係！”
眉婷氣往上衝，我都快要死了，你怎麽還是這樣！她抑製住了想要大吵大鬧的衝動，隻是提高了聲音：“這好象是我們2個人的事情，你能不能也學著關心一下！？”
“我說了不要辦酒席麽，是你非要辦，當然該你管啦！”
“你！―――”眉婷忍無可忍，“我為什麽要辦？！你也不看看你媽的臉色！為了照顧你們家，還要我父母那麽大老遠趕來，親戚們也顧不上了，你卻還在這裏說風涼話―――”
“說來說去你就是想到你們家再辦一次！”楚峰也提高了聲音，“我真搞不懂你們女人，結個婚還這麽麻煩，早知道不結了！”
“不結就不結！”眉婷對話筒大吼一聲，狠狠地掛上，失聲痛哭！―――沒有了，婚禮、新娘，什麽也沒有了！眉婷想象著楚峰任性地表情：這回你該滿意了吧，峰！
第二節 楚峰
聽到話筒裏的‘嘟嘟―――’聲，楚峰心煩意亂地關了機，點起一支煙，狠狠地吸了一口。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他有些內疚。今天又被主編罵了，一部稿子也被退了回來，所以心情惡劣。忽然想起這些天眉婷一直不舒服，還有點發燒，一定是累著了，本想陪她去醫院看看，可總抽不出空來，想必她的心情也不好吧。
楚峰拿起電話又撥了過去，可是遲遲沒有人接聽。唉，她就是那麽倔的女人啦！楚峰無可奈何。明天，明天一定去接她下班！
把注意力回到電腦屏幕上剛開了頭的稿子上，楚峰又皺起了眉頭。怎麽最近腦子象漿糊一樣，什麽東西也寫不好？！
楚峰的正業是記者，為一家雜誌社工作，可是他覺得自己更象個雜物工，什麽都得幹，賺不到多少錢，還經常被主編罵，真是鬱悶！這份工作唯一的好處就是比較自由，可以幹副業，隨便寫點東西都可以掙點錢，還美其名曰‘自由作家’。
楚峰最擅長的就是寫小說，小時候他癡迷於武俠小說，迷到深處也學著自己寫，到處散發‘手抄本’，被幾個哥們兒一吹捧，便一發不可收拾，就此選擇了搖筆杆的生涯。可是真幹上了方知不易，寫長篇？可能餓死了都沒出版！於是退而求其次，找個素材發展一下，衍生出一個故事來，寫個中短篇，倒也頗受歡迎。可是近來文思枯竭，又找不到好的題材，胡亂編了幾篇都被退了稿，簡直是一籌莫展。
楚峰狠命地撓著頭皮，沒想出點子來倒飄下了紛紛揚揚的頭皮屑，不由想起了眉婷的話：“白發搔更短，渾欲不勝簪。不知道古人有沒有頭皮屑？―――”他不覺微笑起來，仿佛又看見了眉婷臉上那個調皮的笑容。
那是他們初識的時候，剛剛走出校門，對生活充滿了熱情和期望。認識眉婷的人都認為她是一個很有靈氣的女孩子，活潑大方，有才有貌；而他自己也有‘才子’之名，高談闊論，才氣縱橫，2個人互相吸引，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戀愛中的甜蜜就不用說了，最讓楚峰難忘的是眉婷的這樣一番話：“峰，我絕對相信你的才華，我要做你最堅強的後盾。讓我來安排我們的生活，我要好好地工作，讓你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可以專心寫作―――”眉婷總讓楚峰感到放心，她永遠是那樣有條有理，理性十足；生活是如此，工作也是如此，幾年下來，她腳踏實地，穩步上升；而楚峰也算小有成就，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們是那麽般配的一對。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當愛情變成習慣，生活也就進入了所謂的‘正軌’。也許是水到渠成，也許是他們已經從心底認可了對方，剩下的事情變得順理成章，朋友的玩笑、父母的催促讓他們終於決定走進婚姻。
可是―――，楚峰又是一陣心煩意亂，怎麽覺得不對勁兒呢？竟有一點點厭煩的感覺，往日的柔情蜜意、海誓山盟都到哪裏去了？不不不，他馬上否定了剛才的思路，我是愛她的，眉婷也是愛我的，我們隻是、隻是間歇性的情緒低落，等過了這一段，一切都會好起來，我們將成為很好很好的一對―――
楚峰振作起來，打開了電腦。工作吧，找個好題材，我一定要重振雄風！
“糟了！糟了！！糟了！！！”依依跺著腳嚷，弄得雲層象被攪亂的泡泡浴一般四散飛舞。
“又怎麽啦？”淩兒揮著袖子，把雲層整理好。
“眉婷，眉婷―――”依依眼淚汪汪，胸前的紅寶石墜子一閃一閃的發著紅光。
“這麽快？難道是―――”淩兒想了想，明白了，“她想不開了是吧？唉，也好，早晚都是一樣―――”
“好什麽！”依依一跳八丈高，“這該死的詛咒，真的沒有辦法解開嗎？”
“要是能解，你的前任們早就解開了，誰不同情她啊！”淩兒也十分無奈，“可惜當年―――”
“我要再去冥界找判官伯伯、無常哥哥聊一聊，這次他們別想敷衍我―――”依依握緊了拳頭。
淩兒伸手一攔：“他們已經怕了你啦，見到你跑得比兔子還快！可能他們也真的沒辦法呢？”
“沒辦法，沒辦法！那個死神道也是那麽說！”依依又要哭了。
就在此時，淩兒胸前的墜子也發起光來。“哎呀，我的一個守護人也快死了，我得去送一送！”她拍拍依依的手，“我們在冥界再見啦！”
依依呆了半晌，又把雲層一陣亂刨，“什麽鬼詛咒，我一定要把你解開！！！”
第三節 懲罰
眉婷仰麵躺在沙發上，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她手裏捏著一張照片，正是婚紗照裏她自己最喜歡的。“以前看電視劇時那些自殺的女人總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我就不用了。”她澀澀地想，“我也算漂亮過了！而且聽說煤氣中毒的死人皮膚會呈現出粉紅色，應該不會太醜吧！”
峰！這個名字象一把刀一樣刺進她的心髒。他一定會很後悔，剛才在電話裏跟我吵架，就算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吧。不過希望他不要太內疚，也不全是他的錯，那張診斷書會告訴他真正的原因。他會知道，其實我是為了他好，不想連累他，這樣最幹淨了，已經沒有任何牽掛―――
突然，眉婷睜開了眼睛，呼吸急促起來。爸爸媽媽！他們在遠方，正歡歡喜喜地等待著我的婚禮，而我，沒有告別、沒有電話、沒有隻字片語，就這樣去了，讓他們情以何堪！
不不不，我還不能死！
眉婷努力撐起身子。“不是現在，我還有一點時間，還可以做出安排―――”死亡的陰影已經向她逼近，眉婷隻覺得四肢綿軟，意誌模糊，可是心中的痛楚卻在漸漸擴大。“我怎麽、怎麽可以忘了爸爸媽媽！”她滾下地來，勉力向陽台爬去，“我不能就這樣死去，不能，現在還不行、不行―――”
依依還在發呆，被突然現身的淩兒嚇了一跳，“嚇死我了！”她拍著胸口。
“你才嚇死我了！”淩兒臉都白了，“剛才你幹了什麽？”
“沒，沒什麽―――”依依心虛氣短。
“那你為什麽沒有陪眉婷去冥界？”淩兒一把抓住了她，“我送了我的守護人，正等你呢，卻聽得一陣吵鬧，判官伯伯氣得吹胡子瞪眼！我偷偷扯住一個小鬼問了，他說一個守護天使插手阻止了一個該死的人，闖下了大禍！”
“眉婷那麽可憐，她還不想死啊，至少，至少讓她完成了心願―――”依依嘟嘟囔囔。
“你忘了我們的規則嗎？我們是絕、對、不、可、以幹涉守護人的運勢的！”淩兒把依依一陣亂搖，“他們的死期已經上了生死冊，隻有天尊、冥君才可以更改，你怎麽可以自做主張！”
依依張大了嘴巴，“沒這麽嚴重吧？我，我隻是想讓她晚死幾日，可以和父母告別而已―――”
“不管怎樣，這禍你闖大了！”淩兒無可奈何地看著她，“這回判官伯伯也幫不了你了，就等著神道來罰你吧！”
“神道？！”依依馬上左顧右盼起來，“你看我躲到哪裏比較安全啊？―――”
“躲到哪裏也沒有用！”一個冰冷的聲音插了進來。
依依一躍而起，撒腿就跑，卻被一股大力掀了個跟頭，栽進了雲層。“哎喲！”雲層裏發出悶悶的叫聲，淩兒急忙伸手把她拽了出來。依依往淩兒身後一躲，剛想使出移形換影溜之大吉，一個白色的人影已出現在眼前。“還想去哪兒啊？”
“神道哥哥，”依依立刻換上一付小女兒的溫柔狀，“好久不見了，你真是越來越英俊了！我一直懷疑，你的前世是不是個混血兒啊？皮膚那麽白、鼻子那麽高，頭發也卷得好拉風哦，你真是我們天界最酷的帥哥了―――”
“廢話少說！”這個帥哥不為所動，“你幹了什麽自己清楚，認罰吧！”
“罰就罰！”看著那張冷冰冰的臉依依就有氣，“有什麽大不了！”
一邊的淩兒卻急壞了，扯著神道的袖子：“神道哥哥，你就幫幫依依吧，她就是太好心了！不過好心總不是壞事吧，天理也不外乎人情，你―――”
神道冷冷地看了看依依：“她還能當守護天使已經是沒天理了，這回誰也幫不了她！去人間好好反省吧！”
依依腳下的雲彩忽然裂開，隻聽她尖叫一聲就不見了。
淩兒又驚又怒地嚷嚷：“你們把她怎樣了？”她急急地撥開雲層尋找著，“依依，依依―――”再抬起頭來，已經氣急敗壞：“虧你們還是人，一點人性也沒有！―――”
神道有些奇怪地看著淩兒：“你越來越象依依了！”
“我？！”淩兒也有些愕然，不過她更擔心依依，“你們究竟把依依怎樣了？”
“放心吧，為她說好話的多著呢！”神道又恢複了冷冰冰的模樣，“她不是要幫那個守護人嗎，就罰她去陪著那個女孩渡過最痛苦的時光，直到死亡再次來臨！”
淩兒有些明白了，“那麽，眉婷，就是那個女孩，還有多少時候？”
“生死冊已經修改，她還有100天！”
“也就是說100天後依依就能回來了！”
“對。”神道有些警覺地看看淩兒，“不過你別告訴她，省得她又忍不住泄漏天機！”
第四節 相逢
眉婷在黑暗中醒來，依然昏昏沉沉，“我死了嗎？”她模模糊糊地想。吹在臉上的風帶來些許涼意，“我不是把窗都關上了嗎？”意識悄悄地回來，眉婷在地板上坐起身來，仍然覺得全身軟軟的。“這是怎麽回事？我到底死了沒有？”
眉婷試了一下，沒能站起來，便靠在沙發上，望向窗外，隻見掩了一半的窗簾微微飄動，月光照得白花花一片。眉婷閉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清醒了幾分。奇怪，怎麽煤氣味兒一點都沒有了？還有，誰打開了窗？她搖了搖頭，忽然高興起來，這是一場夢！什麽白血病，自殺，煤氣，隻是一場惡夢而已！
眉婷忽然有了力氣，手扶茶幾站了起來。
診斷書！她又頹然地跌坐進了沙發，仿佛一個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到一個救生圈，卻發現救生圈是漏的。良久，眉婷終於起身，搖搖晃晃地走進廚房。煤氣灶關得好好的，一切正常。
“我明明關了門窗，開了煤氣，難道是在做夢？”眉婷手扶額頭，一身冷汗。
她又來到陽台，隻見門開得大大的，讓月光趁機穿堂入室。背靠門框，眉婷仰麵望向天空，隻覺得一切都淒冷無比。
呆了半晌，眉婷終於轉過身去，悠悠然一聲長歎。
歎聲未絕，身後傳來‘撲通’一聲，接著是一連串的‘哎喲―――’，眉婷大吃一驚，回頭一看，隻見一個女孩摔在了陽台上，正狼狽不堪地爬起身來；可是一抬頭，眉婷更是嚇得差點大叫起來，她居然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別怕，別怕，我可不是壞人！”依依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向眉婷走去。
可眉婷已嚇得臉色煞白，踉蹌後退。“我死了，我一定是死了！”她喃喃自語，“這個是鬼魂，是我自己的鬼魂―――”
“不是啦，我不是鬼，”依依跑上去抓住眉婷，發現她渾身僵硬，“你聽我解釋―――哎呀，你怎麽啦―――”
眉婷暈了過去。
這是眉婷一生中最漫長的24小時，那麽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卻都實實在在地發生了。婚紗照、診斷書、自殺、守護天使―――此刻窗外天色已亮，眉婷倚在床頭，茫然地看著依依的臉―――那是自己的臉，好象是在照鏡子，可是又分明知道那是另外一個人，這種感覺實在奇怪。“你，你真的是―――天使？”眉婷還是難以置信。
“沒錯！”依依笑眯眯的，“我是你的守護天使！”
“昨晚是你救了我？”正是這件事說服了眉婷，要不然是誰開了門，關了煤氣呢？
“對啊，我同情你麽，想給你點時間完成心願。誰知道他們說我犯規，要懲罰我―――”
“你是被罰到這裏來的？來幹什麽啊？”眉婷還是一頭霧水。
“我也不知道啊，說也不說清楚就把人家踢下來―――”依依一臉的委屈。“那個死神道、臭神道―――”
眉婷看著依依誇張的表情，終於覺得那不是自己的臉了，倒象看著一個任性的小妹妹。“那麽，”她試探著問道，“我―――還會死嗎？”
依依一呆，眉婷的命運是受到詛咒的，怎樣也難逃一死，不過這可不能說出來，不然不知道又會被罰什麽，大概人也沒得做了。“至少暫時不會了！”
眉婷何等聰明，依依的小小猶豫已讓她明白了幾分，不覺慘然一笑。
“隻要不死就有機會，說不定還有轉機―――”依依簡直是在欲蓋彌彰，又怕自己說漏了嘴，更加為難。
眉婷擺擺手，低聲道：“我明白。”她凝視著依依，若有所思。“你既然是為我受罰，我也隻好把你留下，這下我們要相依為命了！”
“那也不錯，起碼自由自在！”依依倒高興起來。
“自由自在？！―――”眉婷不覺黯然。“你會不會做飯啊？”
“會！”依依立刻神采飛揚，“我可是天使啊！你會的我都會，你的事情我也都知道―――”
“真的？”眉婷驚奇之餘感覺怪怪的，“我現在覺得你簡直就是我的影子！”
“這麽說也可以！”依依做個鬼臉。
“那好，你負責做飯，我要上班去了。”
看著眉婷一付理所當然的樣子，依依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幾個小時以前還想自殺，現在居然要去上班？！”
眉婷苦笑了一下，“就算我一時衝動好了！既然暫時死不了，日子總要過下去吧！”
“可是你有病啊，又折騰了一夜，怎麽受得了呢？”
“那麽，”眉婷看著依依，“你說怎麽辦呢？”
第五節 替代
大門一開，淩兒赫然出現，依依嚇了一跳，急忙把她拉進來，把門關上。“你怎麽來了？”
“問你啊！”淩兒沒好氣地說，“現在又要去哪裏？”
“去－上－班！”依依得意洋洋地展示著身上那套湖藍色的職業裝，“怎麽樣，不錯吧！”
“你禍闖得還不夠啊！”淩兒恨恨道。
依依看了看緊閉的臥室門，忙道：“輕點兒，眉婷剛剛睡下了。我替她去上班麽，有什麽大不了，反正我們2個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淩兒瞪了她一眼，“你要是真象她就好了，人家才不會闖禍！你聽好，除了眉婷，絕不能再向別人泄漏身份，就算裝拜托你也裝得像一點！”她把一個紅寶石墜子往依依手裏一塞，“戴上你的玲瓏墜，可以恢複一些法力，可別亂來啊！”
依依一聲歡呼：“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急忙戴上墜子，“對了，他們究竟要罰我幹什麽啊？”
淩兒正色道：“對你的懲罰就是陪伴眉婷渡過最後的時光！”
“啊？！”依依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那，還有多久？”
“這個我也不知道，”淩兒歎了口氣，“你好自為之吧！”
依依好不容易征服了腳下的這雙高跟鞋，卻已經到了眉婷的辦公室門口，她告誡自己：現在我是眉婷，我是眉婷―――
還未推開房門，忽聽得一聲“Kelly！”，依依一愣，才反應過來這是眉婷的英文名字，“Kelly，”回頭一看，眉婷的上司，唐經理麵露不滿之色，“我知道你要結婚了，是忙一點，請假也不是不行，但總要把工作安排好吧！上次我要的文件應該昨天給我的，為什麽沒有呢？”
“這個，嗯―――”依依暗暗叫苦，雖說眉婷的事她大都知道，可畢竟不是24小時隻看著她一個人，尤其是她的工作，哪有空管這麽多！什麽文件啊，依依可不知道。
“好了，今天可一定要給我哦！”唐經理擺手去了。
依依對著他的背影翻翻白眼，推開門，徑直走向自己的桌子。
一心在想經理要的到底是什麽文件的依依並未注意到其實剛才的談話早已被好多耳朵聽了去，所以當她東翻西找的時候，有的人在幸災樂禍、有的人卻在竊竊私語，她忽然一抬頭，隻見Denny一臉尷尬地站在眼前。
“Kelly，那份文件―――”
“―――是你負責的吧！”依依明白了，眉婷昨天請假，一定是Denny偷懶！
“不是啊！”Denny連忙擺手，“你交給Mary的，你忘記啦？”
依依一愣，急忙掩飾：“我沒忘，是她忘記了吧？”
“對不起哦，Kelly，”嬌小的Mary從Denny身後探出頭來，“我馬上去做―――”
“我幫她一起做會快一點―――”Denny斜眼去看Mary，一臉的討好。
“好了，好了，快去，快去！”依依想起眉婷對他們的評價：一個迷迷糊糊，一個懶懶散散，真是天生一對！
“Kelly，這份文件需要你簽字。”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驀然響起，是胡蘿卜！依依暗暗提防。這個Robert胡曾經是眉婷的頭號敵人兼競爭對手，結果是眉婷勝出獲得了提升，而Robert就懷恨在心，雖不表露，卻經常暗中使壞，給眉婷帶來不少麻煩。
依依多了個心眼，對胡蘿卜拿來的東西左看右看，可惜看也看不明白。“唐經理等著要呢。”胡蘿卜不動聲色地催促。依依正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簽名再說，忽然發現了問題。“這是Lily負責的，怎麽到了你的手裏？”
胡蘿卜抬了抬眼鏡：“Lily昨天說今天上午要請假，所以托我把文件交給你。”
“又請假？！”依依一看她的位子果然空著，暗暗有氣， “她的事兒可真多！”依依隨手簽上眉婷的名字。這個Lily是有名的風流，雖然隻是個小文員，可公司裏拜倒在她裙下的男人不計其數，遲到早退是常事，就算闖禍也總有辦法擺平。
“人家還沒結婚，忙一點也很正常。”胡蘿卜取回文件，看似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依依聽他故意將‘結婚’2字說得特別大聲，知他是影射眉婷昨天的請假，不覺有些憋氣，恨恨地看著他回到自己的位子。
第六節 爆發
好不容易快下班了，依依覺得自己要爆炸了。真不知道眉婷是怎麽忍受這些人的！為了那份文件，Denny和Mary來問了十七八趟，攪得依依頭昏腦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Lily終於出現了，可她不是描眉畫目，就是猛打電話，依依心裏說：要不是眉婷囑咐過不用管她，我非扣她的獎金不可！不過他們加起來也沒有那個胡蘿卜可恨，一臉的陰險，不知道在打什麽鬼主意。隻有坐在牆角的Cindy看起來順眼一點，她的中文名字叫許文靜，倒是人如其名，如非必要，絕不會多說一個字，眉婷說她是“拒絕融化的冰”，倒也貼切。
時間到了沒有啊？依依愣愣地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時鍾，度‘秒’如年。
“Kelly！這是怎麽回事？！”唐經理怒氣衝衝地出現在依依眼前，手裏揮著一份文件，“這麽重要的數字都弄錯了，害得我在剛才的經理會議上出醜！”
依依一臉迷糊地翻著文件，不知道如何辯白，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這是Lily準備的，Lily你怎麽搞的？”
Lily向唐經理飛個媚眼：“今天早晨我請假，文件不是我完成的―――”
唐經理舔舔口水，又將矛頭指回依依：“我看過了，這份文件是由你簽了字的，你又是主管，當然應該由你負責！”
依依想起來了，這不是早上胡蘿卜拿來的文件？斜眼望去，胡蘿卜緊繃的麵皮下分明露出幸災樂禍的笑意，他是故意的！依依恨得暗暗咬牙，而唐經理還在喋喋不休：“Kelly，我一直這麽信任你，你也要好好表現才行！我知道你要結婚，可是也不能為了私事而影響工作！你看看最近，―――”
依依緊盯著唐經理一張一合的嘴巴，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夠了。”依依從牙縫裏擠出2個字。
“什麽？”正說得興起的唐經理還渾然不覺。
“我來解釋一下，”要不是為了眉婷的形象，依依早就跳起來了，“Lily未經允許就請假，並且把文件交給了Robert，而Robert是無意還是故意犯了這個錯誤我就不知道了！”看到胡蘿卜張開了嘴，依依搶在了頭裏：“你也不用解釋，我承認沒有查出這個錯的確是我的失誤，唐經理當然可以批評我，而我也有權力批評你們2個，不是嗎？！”
胡蘿卜被震住了，Lily臉上的胭脂突然變紅了，連唐經理也被這樣的眉婷嚇壞了。
“不過唐經理你不覺得最近給我的工作太多了嗎？我已經向你提過多次，我們人手不夠，可你不但不加人，還加給我許多額外的工作，象準備你的會議資料，根本就不在我的工作範圍之內！”想起眉婷一直以來受的委屈，依依義憤填膺。“而且我根本沒有因私廢公，我拚死拚活的工作，常常加班不說，病了都沒時間去醫院你知道嗎？！”
唐經理是出了名的外強中幹，被依依一搶白頓時麵紅耳赤。胡蘿卜卻臉色鐵青，“Kelly你可不能這麽說，唐經理平時很照顧我們的―――”
“哈！”依依也豁出去了，“你不用在這裏充好人，老實說吧，我知道你對我不服氣，可是我最討厭背後搞小動作的人了！我不過請了1天假，你就有機可乘了，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唐經理，人家今天早上真的有急事麽，”Lily一付委屈的模樣，“昨天Kelly不在，我才沒有請假―――”
“你也省省吧！”依依覺得這個女人好惡心，“我知道你有後台有靠山，可是你知不知道，全公司沒有一個部門肯收留你！我也是勉為其難，而且一忍再忍。但是忍耐總歸有個限度，你也應該適可而止，上班總要有個上班的樣子。還有拜托你注意一下穿著打扮，這裏是Office，不是夜總會，你是文員，不是聖誕樹！”
Denny和Mary憋不住笑了出來。
依依心想也不用客氣了，通通說出來吧。“你們2個在笑別人之前先看看自己！總是糊裏糊塗，用點心好不好―――”
辦公室的門無聲的被推開，楚峰笑眯眯的臉忽然變得尷尬：“你們―――在開會嗎？”
唐經理如蒙大赦，忙道：“啊下班了，好好，今天就到這裏，就這樣―――”他一溜煙跑掉了。
屋子裏一下子安靜得讓人窒息，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震驚與尷尬，依依忽然意識到自己給眉婷惹了大麻煩，頓時沒有了方才的氣勢，含糊道：“下班，下班了―――”回到座位上抓起包包，匆匆地走了出去。
楚峰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隻好傻傻地跟在後麵。
第七節 約會
一路上依依沉默不語，心裏卻在暗暗叫苦；楚峰隻以為眉婷還在生他的氣，又見她剛才在辦公室裏大發脾氣，知道她心情惡劣，更加內疚不安。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楚峰提出去眉婷最喜歡的西餐廳吃牛排。
“牛排？！”依依不禁又喜又憂。喜的是對牛排仰慕已久，這次正好名正言順地享受一番；憂的是萬一給楚峰瞧出破綻，不是又要闖禍？猶豫間手卻被一隻寬大溫暖的手掌握住了，“往哪兒走啊？”楚峰忙不迭地拉住了她，“已經到啦！”
依依看著眼前這家氣派而不失優雅的餐廳，第一次覺得肚子咕嚕咕嚕叫起來，本是不知饑寒的天使，此刻卻覺得食物的誘惑無法抵擋，雖然心中還有些掙紮，雙腳已自做主張地走了進去。
清爽的色拉、淳厚的濃湯、鮮嫩多汁的牛排，依依直在心中感歎：怪不得這麽多神仙鬼怪寧犯天條也要到人間瀟灑走一回，原來有如此享受啊！
楚峰用一種古怪的表情看著依依：“眉婷，你就算生我的氣，也不用這麽仇視牛排吧？”他忍不住笑了，“好久沒見你這麽吃東西了，小婷婷！”
依依這才想起：忘了告訴眉婷！她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我去洗手間。”
到了洗手間，依依急忙掏出手機給眉婷打了個電話：“眉婷啊我有點事要晚點回來―――”
“楚峰是不是請你吃牛排了？”眉婷的聲音倒很平靜。
“啊，你知道了？！”
“是我心裏太亂，所以忘記了，他，總是這樣的―――”
走回座位時依依又在不斷地提醒自己：我是眉婷，我是眉婷―――“哎喲！”沒看路的依依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對不起、對不起―――”她急忙忙地道歉。
“Kelly！”許文靜略帶驚訝地望著她，“剛才我叫你沒聽見麽，還是直直地撞過來，想心事啊？”
依依愣愣地看了她好一會，雖然還是那套深色的套裝，但眼鏡取下了，一貫紮著馬尾的長發也披散下來，許文靜看起來與平時大有不同，竟顯得年輕漂亮許多。“這，這麽巧―――”
許文靜笑了笑：“反正是一個人，偶爾享受一下，哪象你，甜蜜的二人世界！”
“你一個人啊！”依依忽然熱情起來，“不如一起吧！”
“我可不當電燈泡！―――”
“哎呀，沒關係啦！―――”
拗不過依依的許文靜終於與他們坐在了一起；楚峰雖有些奇怪，也無異議；依依倒是興致勃勃：“文靜，這個套餐不錯，我還要甜品―――”
吃吃喝喝間年輕人更加容易溝通，輕晃著玻璃杯中的紅酒，曾經‘拒絕融化的冰’有了幾分醉意。“知道嗎，Kelly，如果不是今天你在辦公室裏的大爆發，現在我絕不會坐在這裏！”許文靜看著依依的眼睛。
“你真的發脾氣了？”楚峰也對那一幕記憶猶新，“為了什麽啊？”
“這個，那個，―――”依依有口難言，“一時忍不住麽―――”
“罵得好啊，那些人我都看不下去！”許文靜還是看著依依，“不過讓我最驚訝的還是你，今天的你可一點也不象你了！”
依依嚇得一顫，嘴裏的冰激淩也忘了咽下去。
不過許文靜似乎並未察覺，自顧自說下去：“坦白地說，在今天以前我不討厭你也不喜歡你，在我們辦公室裏，除了Robert，我相信其他人也和我差不多。”她頓了一頓，“不管是為人處事還是工作能力，你都無可挑剔，可也正因為如此，你令人難以親近，因為，你從不犯錯！你帶給別人的壓力是不知不覺的，卻無所不在，大概你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連唐經理也不能幸免，他即要依靠你，又要提防你搶去了他的風頭，所以我這麽冷眼旁觀著，也覺得你在暗中吃了不少虧。”
“是麽―――”依依不覺有些迷糊，一旁的楚峰卻認真起來，他拍拍依依的手：“與我心有戚戚焉！”依依瞪了他一眼，把手縮了回去。
許文靜‘吃吃’地笑起來：“不過今天的你真是讓我大吃一驚！不光是我，所有的人都是，我還從沒見過唐經理嚇成那樣，太好玩了！”
依依也隻好附和著笑笑，心想眉婷從不犯錯，可我是個闖禍精啊！
楚峰也笑了：“我也嚇了一跳，隻以為你們在開會，後來覺得氣氛不對，原來是我的眉婷生氣了！”他摟住依依的肩膀，依依急忙甩掉他，他露出委屈的表情：“還在生昨天晚上的氣啊？”
“好啊，我明白了！”許文靜恍然大悟，“是楚峰的城門失火，可憐辦公室裏的一群池魚啊！哈哈哈哈！”
楚峰也笑起來，可依依似乎對許文靜更好奇：“文靜，今天的你也與平時完全不同哦，這樣不是很好，為什麽你一直對人冷冰冰的呢？”
第八節 許文靜
許文靜一下子沉默下來，許久，才緩緩道：“你不覺得人人都戴著假麵具在生活，根本就不知道假麵具底下真正的麵孔是怎樣。我寧願與身邊的人保持距離，這樣對大家都好。”
“這話聽起來好像是感情受過傷害哦，”依依用胳膊肘捅捅楚峰，“是不是，小說家？”楚峰卻在桌子底下直拉她的衣服。
“感情？我還有感情嗎？”許文靜象是被戳到了痛處，一臉慘然。“也許曾經有過吧。2年前有一個男孩子追求我，條件不錯，是個在讀博士；不過一開始我對他沒什麽感覺，覺得他挺迂的，沒勁，可他對我真的很好，漸漸地我倒有點被感動了。他也坦白地告訴我，他相處多年的女友不久前拋棄了他，讓我挺同情的，也感覺很放心，開始接受他。
“就這樣平平淡淡的相處了1年，大家感覺還不錯，他也快畢業了，我們開始談婚論嫁。可是有一天，一個哭哭啼啼的老太太出現在我的麵前，居然是他前女友的媽媽！原來他的前女友離開他以後又交了一個男朋友，還同居了，可後來發現那個男人根本沒有正當職業，整天混吃混喝，真是‘請佛容易送佛難’，他還賴下了，趕都趕不走。而那位前丈母娘倒很喜歡我的男朋友，一直反對女兒的選擇，見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就鼓動女兒回到我的男朋友身邊。
“她女兒也是後悔不已，果然找到了我的男朋友，當然她沒好意思說要回頭，隻是請他幫忙與現男友分手，而我的傻博士就這樣一頭栽了下去！不過他心裏還算有我，不免左右為難，於是他的前丈母娘便自做主張來找我，要我成全她的女兒！”
依依和楚峰都聽呆了。
“我當然很生氣，就去找我的男朋友，博士說決沒有與前女友複合的意思，隻是覺得她處境堪憐，想幫幫她而已。我緊緊地盯著他說你不要太天真，她和她媽媽的意思你會不明白？就算你沒有這個意思，她們看來是不會放棄的。博士也是六神無主，這才吞吞吐吐地說出其實她們母女也到過他這裏數次，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尋死覓活，他怕她們真的出事，不知怎麽辦好。
“我氣得手腳冰涼，原來她回來找你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而你，還象沒事人一樣與我談婚事！我明確告訴他，我還沒有大方到可以讓他和前女友藕斷絲連！而且他的前女友已經是個成年人，應該能夠處理自己的事務，她的感情糾紛我們不該管，也管不了，想想清楚吧，隻能選一個！博士猶豫了好幾天，終於打電話給我說他選我。放下電話，我總是有一個不好的感覺，好像有事要發生―――”
許文靜停下了，依依和楚峰卻緊張起來。“那個女孩―――”依依喃喃道。
“她從博士住的那棟樓頂跳了下來。”許文靜淡淡道。“出事後我隻見了博士一次，他憔悴得不成樣子，眼睛通紅，他對我說：是我們2個害死了她！我看著他，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愛過我，我是不是愛過他！後來，我們再也沒有見過彼此。我搬了家，也換了工作，這1年來我每天晚上都會夢見那棟樓，那個女孩，她跳下來，死在我的眼前―――”
依依和楚峰相對愕然，不知說什麽才好，許文靜慘然一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牛排怎麽樣？還吃得慣嗎？”休息了一天的眉婷精神好了許多，淺藍色碎花的家居睡衣，挽起的長發，清爽宜人。
依依心裏卻七上八下，這亂糟糟的一天該怎麽向眉婷交代呢？
聽了辦公室風波，眉婷竟異常的平靜，倒把依依弄糊塗了，小聲道：“對不起哦，我、我―――”
眉婷笑了：“怕什麽？你又沒說錯！過去我事事謹慎，苛求麵麵俱到；如今時日無多，還有什麽好顧忌的，多謝你為我出氣！”
依依這下放心了，反而得意起來：“我本來就沒有說錯麽！而且啊，還有人因此對你大生好感，成了朋友呢！”
“哦？那是誰啊？”
“許文靜！”依依又把文靜的故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有這種事？！”眉婷吃驚非小。
依依忽然認真起來：“更糟糕的是，那個死去的女孩還一直跟著文靜哪！”
眉婷驚恐地用手掩住了嘴。
“我撞到她的時候就看到了，她的身後有一個淡淡的影子，被我的玲瓏墜一激便消失了，可我是誰？是守護天使！鬼怎麽逃得過我的眼睛。我怕那鬼對她不利，才力邀她一起吃飯的。”依依露出思考的神色，“我知道其中必有原因，試探了一下，她果然就說了出來，可以斷定，這個鬼就是跳樓而死的女孩！”
“可是那女孩死了1年了，要害她早就害了！”眉婷覺得奇怪。
“所以我才放心離開她啊，那個鬼好像並沒有傷害她的意思。”依依也皺起了眉頭，“不過跟著個鬼總不是好事，就算隻是晚上，就算隻在夢裏！你想不想幫她？”
“怎麽是我？”眉婷更奇怪，“你才是天使啊，我見了鬼逃都來不及！”
依依‘嘻嘻’一笑：“我是被罰的天使麽，雖然還有些法力，但是不能輕舉妄動，萬一再被抓到就糟啦！隻好請你出手。”
眉婷還是不解：“就算我願意，也沒這個本事啊！”
依依搖晃著她的玲瓏墜：“戴上這個就行了。”
“那這樣會不會牽連到你？”
“打個擦邊球麽！再說世界之大，奇人甚多，有時候連神仙也拿他們沒輒！”
第九節 糾纏
眉婷推門進入辦公室，立刻覺得氣氛不對，眼光一掃，竟沒有一個人敢正眼看她，而Lily很難得的穿上了正規的職業裝，而且提早到了辦公室；Denny和Mary更是誠惶誠恐，埋頭苦幹；胡蘿卜的臉色更青更陰沉；隻有許文靜與平時無異。
眉婷心中暗暗好笑，卻不理會，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一如往常地處理工作。
1日無話。下班的路上，眉婷截住了許文靜：“Cindy，一起吃飯吧！”
許文靜看了她半晌，笑了：“我還真以為你把昨天的事都忘了，居然可以不動聲色到如此地步！這下不佩服你都不行。就憑這一點，那個Robert差遠了！”
眉婷今天的角色正好與依依對調，不過她可比依依沉著細膩得多，許文靜並未發現今天的眉婷與昨天不是同一個人。而忽然多了一個朋友的感覺也讓眉婷感到溫暖，尤其是在她突遭大變，心緒低落的時候。
2個人不但一起吃了飯，還去了酒吧，冷若冰霜的許文靜一旦放開心扉，恨不得把心中的苦惱通通倒出，很久了，很久沒有傾訴的對象，忽然有了一個值得信任的人，真是相知恨晚。
微醉的許文靜步履蹣跚，眉婷挽住她，輕聲道：“你反正也是一個人住，去我那兒坐坐吧！”
晃到了眉婷的公寓，文靜已是眼皮沉重，口齒纏綿，她坐在沙發上，不一會竟沉沉睡去。眉婷也不開燈，隻是靜靜地坐在她的身邊。
明月入窗，水樣的光華給沉睡中的女子增添了幾分秀美與神秘，她眉頭輕蹙，睫毛微顫，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這張3人沙發上，文靜坐在中間，仰頭睡著，眉婷坐在她的右邊，若有所思。不經意間，她的左邊赫然多了一個女人的身影，一動不動。
眉婷忽然感到一陣寒意，胸前的玲瓏墜開始輕輕晃動，接著就瞥見了那個多出來的人影。奇怪的是，她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害怕，完全的平心靜氣。
月光讓沉默都顯得那麽安詳與溫情，良久，多出來的人影忍不住一聲長歎，幽幽道：“你千方百計的逼我現身，難道這樣就算了嗎？”‘她’的聲音略帶沙啞。
“請你放過我的朋友吧。”眉婷直接了當。
‘她’卻笑了：“放過？我怎麽她了？我嚇唬她了嗎？害她了嗎？老實告訴你，我要是當真有仇恨報複之意，早就被鬼差無常發現抓回冥界了！正因為我並無害人之心，所以才存在到今日。”
“那你到底跟著她幹什麽？”眉婷不覺奇怪。
‘她’沉默了，良久才道：“一開始，我也不知道該幹什麽，我甚至不知道是恨她、怪她，還是妒忌她。什麽叫做行屍走肉，那就是我了。我看著她燒毀了所有與阿偉有關的東西，我看著她搬家、換工作，我看著她痛苦悔恨，我看著她孤獨寂寞―――忽然間，我有了快感，複仇的快感！雖然我死了，她活著，可是她也一無所有，而且更不快樂！”
眉婷搖頭：“你們的事情我知道，文靜並沒有做錯什麽―――”
‘她’打斷了眉婷：“你知道的隻是一部分，她沒錯？沒錯為什麽會每天晚上做惡夢？”‘她’忽然激動起來。“我和阿偉在大學裏就談起了戀愛，4年後畢業，我工作了，阿偉繼續深造，從碩士到博士，我們談了整整7年，除了阿偉，我根本沒想過要嫁給其他人。阿偉生性忠厚，表麵溫和，內心卻是個固執認死理的人，他為人踏實，但常常猶豫不決，這一點是讓我最不滿的。
“考博時我就希望他能出國深造，他卻瞻前顧後；後來我想早點結婚，他又拿不定主意。眼看著同窗好友不是事業有成，就是家庭溫馨，我越來越沒有安全感，與他爭吵了數次之後，我想使個激將法，就提出了分手。”‘她’歎了一口氣。“大概是我沒有顧及他的感受，言辭激烈了一些，傷害了他的自尊心，更讓他誤會我是嫌棄他窮，他一氣之下竟比我還要堅決，堅決要分手。我一時傻了眼，隻好讓他冷靜一下。
“可是，他卻再也不肯聽我解釋，連電話都不肯接，而且還開始追求其他女孩。我本以為他隻是與我賭氣，向我示威，我以為他和我一樣，放不下這7年的感情，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並沒有如我想象的那樣，消氣之後離開這個許文靜，反而更加穩定了，這下我著急了，不顧一切地回去找他，把我的真實想法和盤托出，希望與他複合。”
第十節 慘禍
“他愣愣地看了我好久，終於說一開始他的確是在與我賭氣，可是現在覺得那個女孩不錯，而且他們的關係已經明確了，他應該對她負責。話雖如此，我看得出來，他對我並未忘情，可是猶豫不決是他的老毛病，他一時難以決定。於是我並不放棄，一次次地去找他，他與那個女孩認識不過6、7個月，而我們的感情已經有7年，我堅信他真正愛的是我，他應該回到我的身邊！
“他的左右為難地拖了一段時間，這時他也快畢業了，許文靜提出結婚，他沒有任何理由反對。他的態度又一次激怒了我，我對他說我也要找別的男人，我要比他早結婚！我說到做到，用最快的速度找了一個男朋友。其實我內心深處還是希望他能回頭，可是他竟忍得住，反而與許文靜操辦起婚事來。我心灰意冷到了極點，卻沒想到還有更大的災難等待著我。”
‘她’停住了，眉婷也無語。
“我匆匆忙忙找的那個男人根本是個騙子，他接近我本來就沒安好心。在我充滿了沮喪挫敗的時候，他乘虛而入，占了我的身子，進而占了我的家。我父親去世多年，隻與母親相依為命，母親本來很喜歡阿偉，早就把他當作女婿，卻沒想到會弄成這個樣子，當她知道我已失身於人，隻能無奈地接受現實。於是，那個混蛋堂而皇之地住進我家，本來我還對他存著一絲希望，隻要他能好好生活，我也就與他湊合了。誰知沒幾天他就原形畢露，吃喝嫖賭無所不為，我們徹底絕望，卻拿他沒有辦法！
“我們勸他，他置若罔聞，我們罵他，他強詞奪理，我們趕他，他卻死皮賴臉！說到後來，竟揮拳相向，打得我跪地求饒，求他不要打我的母親！此後的日子就是我們母女的地獄，我也曾想報警求助，母親卻不讓，說這樣的醜事怎好鬧大，以後我們要怎樣做人？！而那個混蛋也是摸透了我們的心理，愈加肆無忌憚。
“此刻的我真是悔恨交加，更加想念與阿偉在一起的日子。母親知道我的心思，便極力鼓動我回到阿偉身邊。可是我又怎有臉回去找他？但是我又實在無路可走，終於鼓起勇氣，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那個時候我並不奢望他會原諒我，重新接受我，但起碼他是可以讓我完全信任的人，也是唯一會同情我的人。”‘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了。
“果然，我的遭遇深深地打動了他，他的同情和心疼是顯而易見的，這又點燃了我的希望，也許、也許我還可以得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可是，阿偉還是阿偉，他還是優柔寡斷，他放不下我也舍不得許文靜。他總是在說他的責任，對我他有責任，對許文靜他也要負責，他左右為難，他不知道怎樣幫我，也不知道怎樣麵對許文靜。
“可是，我不能等了，與那個混蛋的生活已經變成戰爭，我恨不得一刀殺了他！在一次廝打中我對他喊我原來的男朋友就要回來了，你得意不了幾天了！可是他冷笑著說，沒問題，你的男人回來了我就走，不過真的還有男人會要你嗎？
“母親聽到了，她再也坐不住了，她去找阿偉，去找許文靜，她去求他們，求他們救救我！”‘她’突然轉過臉來，慘白的麵頰上雙目凝血，“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我們隻是想回到過去的生活，請問這也有錯嗎？”
眉婷實在不忍心反駁她，隻是低下頭去。
“許文靜麵對一個老人的哀求和眼淚無動於衷，反而給阿偉下了最後通諜；而阿偉又猶豫了幾天之後，終於作出了選擇。放下電話的時候，我的心裏一片冰涼，雖然知道這樣的結果早晚會來，但是內心深處總有那麽一點點，一點點的希望，而如今，這麽微小的指望也消失了。我眼前最後的景象是那個混蛋在說‘真的還有男人會要你嗎’，他那輕蔑的表情在我麵前無限擴張，直到變成撲麵而來的地麵―――”
‘她’又停住了，仿佛再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懼。
“我飄浮在自己屍體的上方，看著母親呼天搶地，看著阿偉呆若木雞，隻覺得心如刀割―――如果鬼還有‘心’的話。然後我看見了許文靜，她看上去比死去的我也好不了多少，我突然之間覺得痛快無比，原來她畢竟得不到我的阿偉！我決定從此跟著她，我無法麵對母親和阿偉，隻有她，隻有她的痛苦可以治療我滿身的傷痛，雖然我也知道我的死並不應該由她來負責。
“我最後看了一眼阿偉，他好象一下子老了10年，他想對我們2個都負責，卻辜負了我們2個。我不知道我會存在到幾時，也不知道最後的歸宿在哪裏，也許像我這樣的孤魂野鬼就是這樣的漫無目的，被前世所困擾，甚至沒有勇氣再生做人！”
‘她’的話音剛落，屋子陡然出現了一個年輕男人，眉婷這下吃驚非小，一下子握住胸前的玲瓏墜，寶石還是冷冰冰的，依依不是說若有妖魔鬼怪出現，玲瓏墜便會發熱的麽？
那個年輕人穿著牛仔衣、牛仔褲，嚼著口香糖，還笑嘻嘻的。
‘她’也愣了一下：“想不到現在冥界的無常如此時髦！”‘她’站了起來，並沒看眉婷，卻道：“謝謝你聽我說了那麽多，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與‘人’談過話了。”‘她’對那個無常笑笑：“麻煩你了，走吧！”
無常翻了翻白眼：“知道麻煩還不自覺回去！要是每個都這樣，我們不是要忙死啦？！唉，態度還不錯，我悄悄地把你塞到哪裏算了，省得老判頭又嘮嘮叨叨―――”
第十一節 解脫
“等一等！”眉婷忽然叫住了他們，“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她直麵著‘她’：“你後悔過嗎？這1年來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母親，她的孤苦無依、肝腸寸斷？”
‘她’的臉色更白了。
眉婷卻轉過頭去，“還有3個月我就要結婚了，2天前卻查出了白血病。我也曾經想一死了之，可是一想到我的父母，就為自己的軟弱感到十分羞愧！就算我難逃一死，就算我免不了會讓他們傷心，我也要把這種痛苦降到最低！也許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晚了，可是我想問你，你可以從文靜的痛苦中感到快感，你的母親能嗎？她的痛苦誰能治療？”
‘她’徹底呆住了，眼中的鮮血緩緩流下。
無常也在看著眉婷，甚至忘了嘴裏的口香糖，他拍了拍呆立的‘她’，道：“好啦，走吧。”忽然轉頭對眉婷做個鬼臉：“好好看著那個小妮子，別讓她再闖禍了―――”
空氣中傳來難以察覺的爆破聲，2個‘人’瞬間消失，眉婷一時回不過神來，忽然耳邊一聲輕笑：“這個無常，又叫判官伯伯‘老判頭’，看我哪天告他一狀！嘻嘻！”
眉婷回頭望向依依：“無常？真的有無常？！”
“是啊，他是冥界的高級鬼差，”依依歪著腦袋想了想，“本來這種小事還煩不到他，哼，一定是神道讓他來盯著我，所以撞上了。”她見眉婷還是一臉的糊塗，又道：“其實無常哥哥還是挺好的，常常在暗中幫我的忙，不像那個死神道―――”
睡著的文靜身子動了動，滑倒在沙發上，卻仍然睡得香。依依和眉婷都住了口，憐惜地望著她。
一縷陽光終於喚醒了許文靜，她睜開眼，又馬上皺起了眉，把眼睛眯起來。她發現自己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裏，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毯子；好一會她才想起來，原來是在眉婷的公寓裏。果然，眉婷微笑著出現在廚房門口：“還不快起來洗臉，再不吃早餐，我們2個都要遲到了！”
文靜喝著眉婷準備的牛奶，忽然若有所思地停下：“昨晚我好象做了一個夢，夢到‘她’對我說了很多很多話―――”
眉婷不動聲色：“她是誰？說了些什麽？”
“蘇寧，那個跳樓而死的女孩，她說―――”文靜露出茫然的神情：“記不清了―――眉婷，下午我想請假，行不行？”
下班的眉婷在公司門口見到了一臉嚴肅的文靜，眉婷什麽也沒說，隻道：“我請你吃牛排！”
2人又到了那家餐廳，憑窗而坐。文靜欲言又止，眉婷卻擺擺手：“吃完再說！”
一通猛吃後，文靜感覺踏實了許多，轉著手裏的小勺，咖啡的香氣漸漸蔓延，沁人心脾。
“我去了蘇寧家，”文靜突然說道，“總覺得，昨晚蘇寧想對我說些什麽，可惜我沒聽清楚，所以我去了，去了才能安心。蘇寧的母親還住在那裏，可是她已經一點也不認得我了，口口聲聲叫我‘小寧’，還拉著我不放。照顧她的保姆告訴我，她一直糊裏糊塗的，看見年輕女子就以為是她的女兒。而她好象也沒有什麽親人了，這1年來，都是阿偉在照顧她。”她看著眼前嫋嫋的煙霧，有些出神。“他會這麽做我倒並不奇怪，阿偉本來就是個好人。
“我們正說著，這麽巧，阿偉竟然就來了。那一刻，真是恍若隔世，不過我們2個都很平靜，並沒有想象中的意外和尷尬，好象這樣的重逢是預料中事。我們安頓好蘇寧的母親，又出去聊了一會，我終於了解了一些當時並不知道的事情。”她重複了蘇寧的遭遇，又續道：“我真的不知道當時的蘇寧是那麽慘，也不知道她和阿偉之間的是是非非。阿偉說的對，我們2個害死了她，如果當時我能更耐心一點，阿偉能更坦白一點，我能更寬容一點，阿偉能更果斷一點，我們是可以幫她的，她也就不會死了！”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眉婷歎道，“不過你們也不必過於自責，說到底是她自己的選擇，其實她也有很多機會挽救自己，‘如果’她沒有負氣與阿偉分手，‘如果’她沒有輕率交友，‘如果’她能報警求助―――可惜，這些也都是‘如果’！”
文靜咬了咬嘴唇：“阿偉說他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很負責任的人，也很努力地去做，可是蘇寧死後他才知道，原來他並不了解應該怎樣負責；他覺得自己一錯再錯，他曾經懊惱得也恨不得自殺，可是蘇寧母親的痛不欲生提醒了他，他的責任還沒有完。這一次，他不再猶豫，沒有動搖，從那以後，蘇寧的母親也是他的母親！”文靜目光閃動，“坦白說，那一刻我被他深深打動，也明白了為什麽這1年來我會每夜惡夢！至少他敢於坦然麵對，而我，隻是逃避自己內心深處的惶恐愧疚，甚至不敢去探究事情的真相―――”她說不下去了。
“你有什麽打算？”等她平靜下來，眉婷問道。
“我會去照顧蘇寧的母親，”文靜目光清澈，“這是她的心願，也是我唯一可以為她做的事。我想昨晚的夢一定就是她想告訴我一些什麽，如果在夢裏能再見到她，我會對她說‘對不起，不過請放心，我一定會照顧你的母親’，我也要告訴她，今生已經錯過，如果有來世，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成為姐妹！”
眉婷端起咖啡向她一敬，2人未交一語，卻會心一笑。
放下咖啡，眉婷忽見窗外的路燈下赫然出現了蘇寧與無常，蘇寧白衣黑發，凝如雕像，無常卻在她身後猛啃一個漢堡包。眉婷悄眼看看文靜，發現她一無所覺。
蘇寧對她們凝視良久，忽然深深鞠了一躬，然後，他們消失了，無聲無息。
第十二節 醫院
依依被感動的眼淚汪汪，一個勁兒地吸鼻子：“眉婷，你們都是好人，終於讓蘇寧得到了解脫，她可以安心地轉世了。”她見眉婷露出倦容，忙走過去給她按摩肩膀。“無常哥哥也算不錯，給了蘇寧最後的機會，我沒有騙你吧？！”
眉婷問道：“為什麽我看得見他們，文靜卻看不見呢？”
“因為你戴著我的玲瓏墜啊，”依依得意起來，“有了它，你什麽都看得見，而且尋常的妖魔鬼怪絕不敢惹你，因為玲瓏墜所擁有的靈力是屬於天界的―――”她還想說下去，卻見眉婷越來越沒有精神，不覺有些擔心：“是不是不舒服啊？明天我去上班吧，你太累了。”
眉婷搖搖頭：“有些事我要處理一下。”她忽然沉默了，好像在想什麽東西。“依依，你替我回一次家，去看看我的爸爸媽媽。”
“我替你？”依依覺得奇怪，“難道你自己不想看看他們嗎？”
“我也會去，不過隻在暗中―――”熱浪猛地衝進眉婷的眼眶，她覺得鼻子發酸，“在他們麵前我不可能若無其事，一定會被發覺的！”她轉身握住依依的手，“你明白嗎？我可以在任何人麵前隱瞞病情，包括楚峰，可就是無法麵對我的父母！從小他們對我寄以厚望，他們付出了所有為人父母者的關愛與心血，他們正滿心歡喜地期待著我的婚禮，你說，我怎麽能，怎麽能―――”
“我知道，我知道，”依依一迭聲地喊，“就因為這個我甘願受罰，也要出手救你！”
“所以你要幫我，”眉婷堅定地看著她，“我要爸爸媽媽看見一個歡歡喜喜、健健康康的眉婷，沒有眼淚，沒有擔心，沒有病魔，沒有死亡，我要他們再享受一次闔家團圓的快樂！”
“可是，”依依還是擔心，“早晚瞞不住的，萬一你―――，他們不是更傷心？”
“我會安排的，”眉婷沉吟道：“也許先悄悄告訴我弟弟―――”
“對了你弟弟還在上大學吧？”依依問道。
“快畢業了，”想起小濤，眉婷露出微笑，“他已經長大了，一定能替我照顧好爸爸媽媽。”
“我說眉婷啊，不管怎麽樣你還是要去醫院檢查一下，”依依這回想得周到，“又要坐飛機，又要安排這麽多麻煩事，你受不了怎麽辦？多開點藥帶著也好。”
眉婷歎了口氣，點點頭。
對醫院的感覺人們各不相同，有人覺得恐懼害怕，因為受到了疾病的侵襲；有人覺得傷心難過，因為失去了親朋好友；有人覺得溫馨聖潔，因為獲得了新的小生命―――眉婷曾覺得醫院象鬼門關般的可怕，它就要奪走她的健康和幸福，不過遇到了依依之後，她對於命運有了新的感受，如果命運已經注定，那麽疾病、死亡也沒有什麽好害怕的了，害怕也沒有用，而自己已經比一般人幸運，有一個好心的守護天使的幫助，暫時逃脫了死亡的陰影。眉婷望著醫院大樓和來來往往的人群出神，人可以戰勝疾病，但是，可以對抗命運嗎？
護士小姐叫了眉婷的名字，可她還在出神，身邊依依卻誤會了，在她耳邊道：“到你啦！別怕，這兒沒人認得我們，就說是雙胞胎好了，沒事的！”
眉婷握了握她的手，感激的一笑，獨自走進了診室。門口的護士果然有點好奇的看看她，又看看坐在門外的依依。
這裏是血液科，病人沒有外麵的門診多，長長的走廊裏除了值班的護士，隻坐著寥寥數人，但是這裏的氣氛總顯得神秘而凝重。
依依百無聊賴地數著手指頭，忽然身邊傳來一個嫩嫩的聲音：“阿姨―――”她低頭一看，不知何時一個5、6歲的小孩來到了身邊，穿著寬大的病人服，剃著小光頭，眼睛又黑又大，眉毛卻淡得看不出來，令人望之生憐。
“你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啊？”依依竟分不出這孩子的性別。
“小妹妹―――”孩子的手白得幾乎透明，她伸出5個手指。
“你5歲了，是不是？”依依立刻被這個可愛又可憐的孩子吸引了。
第十三節 病孩
“小潔―――”從走廊的另一頭跑來一個穿紅裙子的小姑娘，大概6、7歲的樣子。
依依身邊的小女孩高興起來：“小月姐姐，我找你好久啦！你快來看，這個阿姨和另外一個阿姨長得一模一樣，和你和星星姐姐一樣，一定也是雙胞胎！”
依依笑道：“好啊，原來你在跟蹤我們！”
那個小月卻在離依依3、4米的地方停下了，警惕地看著她和她胸前微微搖晃的玲瓏墜。
依依歎了一口氣，柔聲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過來吧。”
小月猶豫了一下，慢慢走過來拉住小潔的手：“你不吃藥，還到處亂跑，你媽媽要著急啦！”
“不會的，媽媽累了，在睡覺，”小潔對小月很親熱，“你昨天沒來看我，我想你麽！”
小月低下頭，拉拉自己的裙子，“你一定要好好吃藥，聽媽媽的話，聽醫生的話，知道麽？”
小潔懂事的點點頭，又問：“你還是一個人來的麽？為什麽你的爸爸媽媽和星星姐姐好幾天都沒來了？”
“他們很忙，要上班、上學―――”小月小聲道。
小潔笑著點頭：“嗯，我要好好聽話，好好吃藥，等病好了，就象小月姐姐一樣可以回家啦！”
依依摸了摸小潔的腦袋：“小潔真是個乖孩子！”她又轉向小月，“小月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小月怯生生地看了依依一眼，又低下頭去。
這時候，眉婷出來了，看見依依拉著一個小孩，問道：“你認識這孩子？”
依依搖頭，問小潔：“你的病房在哪裏啊？”
小潔指指樓上。
眉婷看了看，也對這孩子心生憐惜。“我們送你上去，好不好？”她拉住小潔另一隻手，根本沒有意識到身邊還有一個穿著紅裙子的小女孩。
血液科是單獨的一棟小樓，4層樓，1樓是門診，2樓是治療室、搶救室，3、4樓就是病房了。3樓的一半區域是兒童病房，從剛出世的嬰兒到十幾歲的少年都有，他們三三兩兩的呆在自己的病房裏，或坐或臥。這裏的孩子也與醫院別處的不同，很少有大哭大鬧的，他們隻是靜靜的，略帶好奇地看著眉婷和依依拉著小潔走過麵前。
剛到小潔的病房門口，依依差點和一個女人撞個滿懷，“對不起，對不起―――”依依忙著道歉，對方卻已經抓住了小潔：“你跑到哪裏去了？這孩子，怎麽就是不聽媽媽的話呢！”
“我想去找小月姐姐，昨天她說今天要來看我的。”小潔怯生生的說。
小潔媽媽愣了一下，語氣緩和下來：“小月姐姐回家了，她的家在很遠的地方，來不了啦！”
“可是我看見她啦，”小潔很高興的樣子，“還有這2個阿姨，她們也是雙胞胎哩！”
小潔媽媽這才注意到眉婷和依依，忙打招呼：“多謝你們！―――”
這時一個護士過來要給小潔吃藥，小潔乖乖的去了。
小潔媽媽看著女兒的眼光中藏著無限的愛憐和憂愁，不知不覺輕輕歎了口氣。
“小潔是什麽病？”依依唐突的提問，眉婷想阻止都晚了。
小潔媽媽的年紀並不大，可是不經意的悲苦卻讓她顯得憔悴。她看看眼前這2個一模一樣的女孩，覺得她們是善良而單純的，便有了幾分親近之意，她的聲音很輕，仿佛自己都不願意聽到：“白血病―――”
眉婷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喃喃道：“這麽小―――”
“這兒還有更小的孩子呢，”小潔媽媽悲哀地看著已經回到病床上的小潔，“老天真是太殘忍了！”
“剛才她向我提起一個叫小月的小女孩，她是誰啊？”依依顯得很有興趣。
“小月也是一個生白血病的孩子，比小潔大2歲，曾經也住這間病房裏。”小潔媽媽眼中的悲哀更濃了，“他們一家不是本地人，為了孩子的病四處求醫，這裏的醫生告訴她的父母，隻有骨髓移植可以救孩子，幸運的是小月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叫小星，因為雙胞胎的骨髓配對機會很大，所以也一起來了。
“這2個孩子活潑懂事，真是人見人愛，和小潔也很快成了好朋友。在她們的影響下，自從生病後一直情緒惡劣的小潔也開朗快樂了很多。一開始的情形還不錯，小月、小星的骨髓配對成功，他們的父母也千方百計籌到了動手術的費用。可是小月的身體狀況始終達不到手術的要求，就在3天前，她的病情突然惡化，搶救了整整一天還是沒能―――”
小潔的媽媽哽咽了，依依也忍不住眼含淚花，眉婷卻呆呆不語。
“小月死後，她的父母把小星帶回了旅館，他們與我道別時說不願意再回到這間病房了，等小月火化後他們會帶她回家。而我，不知道怎麽向小潔解釋，隻好說小月的病好了，所以回家了―――”突然之間悲從中來，小潔媽媽忍不住流下眼淚，“我的小潔，要是我的小潔也―――，我該怎麽辦啊！―――”
依依拍著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小潔會好的，我看得出來，她還可以活很多很多年！”
小潔媽媽猛然抬頭盯著依依，眼中滿是驚喜與期盼：“真的？！”
依依自信的點頭：“相信我，沒錯的！”
眉婷也在看著依依，眼底卻是一片無奈的悲哀。
第十四節 計劃
從醫院回來，眉婷悶悶不樂，依依也不敢細問，隻好與她聊聊別的。“我看見那個叫小月的‘小鬼’了，”依依神秘兮兮的樣子，“真是個善良的孩子，雖然死了，還是記掛著好朋友。”
“真的？”眉婷被勾起了興趣，“我怎麽沒看見？”
“你沒戴玲瓏墜麽，我等你的時候她就來啦，一直跟著我們，我們在門口跟小潔媽媽說話的時候，她還陪著小潔吃藥呢，所以小潔才那麽乖！”
“鬼不是晚上才能出來嗎？”眉婷有些奇怪。
“小孩子的靈力本來就比較強，而少年夭折的鬼‘鬼氣’不足，要是僥幸沒有馬上被鬼差帶去冥界的話，還可以在人間停留一段時間，在白天出現也不是沒可能。”依依向眉婷解釋道。
“哦―――”眉婷沉吟半晌，“那麽，你對小潔的預言，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依依脫口而出，“我能感覺到，小潔身上並無死氣，―――”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有些心虛地住了口。
眉婷直視著她：“那麽我呢？是不是一定會死？”
“這個―――，嗯―――”依依不知怎麽回答，“人總是要死的―――”
“你明白我指的是什麽！”眉婷不肯放鬆，“雖然你幫我逃過一劫，可是我的病還是會要我的命！和小月一樣，我唯一的機會是骨髓移植，而兄弟姐妹的配對成功率有四分之一，也就是說我弟弟有可能救我！”眉婷的臉微微發紅，“可是，如果我注定要死，怎麽努力也無法扭轉命運的話，那就沒有必要了―――”
“有必要，有必要！”依依急著嚷嚷，“先別管命運，有機會就要試一試啊！”
“試一試？”眉婷有些古怪地看著依依，“你知道試一試要多少錢嗎？幾十萬哪！你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使，而我們都是凡人，必須考慮生計啊！如果注定沒有希望，又何必為了我弄得傾家蕩產，連累親人呢？”
“這個―――”依依呆住了，她可真沒想過。
眉婷的臉色暗淡下去，忽然電話鈴聲響起，打破了這死一般的沉寂。
“喂，是峰麽，嗯，我挺好，沒事的―――”依依聽眉婷與楚峰通電話，便識相地去廚房衝咖啡。等她端著2杯咖啡出來，卻見眉婷的手還放在電話上，人卻在發呆。“怎麽了？”依依問。
眉婷慢慢地轉過來，看著依依道：“楚峰也要去！”
依依嚇了一跳：“那怎麽辦？”
眉婷想了一會：“還是原計劃，你替我去。”
“被楚峰發現怎麽辦？”依依好擔心。
眉婷輕笑一聲：“峰是個粗枝大葉的人，上次你‘演’成那樣他都沒有發現，不用擔心。何況瞞不了他又怎能瞞過我的父母弟弟？有了他，說不定還是一個掩護。”微笑漸漸變成了苦笑，“演戲要演足，既然是大團圓，就要熱鬧一點！”
2天後依依和楚峰出現在機場，2個人的行李並不多，很快辦好了手續坐在候機大廳裏等待。
依依有些心神不定，東張西望中見到戴著太陽鏡和帽子的眉婷也閃進了大廳，向他們這兒瞥了一眼，挑了一個遠離他們的地方坐下。
依依自然是用眉婷的證件，而眉婷找個借口問許文靜借了身份證，她們2個年齡相近，臉型也有點相像，雖然容貌不同，不過身份證上的照片多少有點失真，眉婷把妝化得濃一些，再戴上眼鏡和帽子，果然順利過關。
依依怕楚峰察覺，不敢多看眉婷，不過她的目光很快被跟著眉婷進入候機大廳的一家3口所吸引，那是一對中年夫婦帶著一個6、7歲的小女孩，小女孩一身黑衣，雙手捧著一個包袱，裹得方方正正的，而她的容貌與那天醫院裏出現的小月一模一樣！依依的心不由抽動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們的身份。
眉婷也在看那個小女孩，雖然她並不知道這就是小月的妹妹小星，不過這個小女孩的憂鬱哀傷使她顯得十分獨特。她就坐在離眉婷不遠的地方，絲毫沒有其他差不多年齡孩子的好奇與激動，身上的黑衣愈加襯得小臉蛋的潔白如玉，她的嘴唇抿得緊緊的，眼睛始終看著地下，那個包袱並不大，端端正正的放在她的膝蓋上，被她的手臂環繞著。小女孩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坐著，宛如一朵小巧的水仙花。
登機的時間到了，眉婷和依依都有意地避開對方，好在楚峰一無所覺。
這是一架中型飛機，兩邊靠窗各有一排4個座位，坐下後依依發現眉婷坐在他們的後麵，隔著好幾排，而眉婷的身邊正好坐著小星和她的父母。眉婷善意地想把靠窗的位置讓給小星，小星卻搖頭拒絕了，她坐在眉婷身邊，依然抱緊了那個包袱。
乘客們陸陸續續到了，占了大半架飛機，有100多人。一切就緒，飛機一聲呼嘯，飛上了藍天。
第十五節 飛行
眉婷靠在座椅上，看著窗外的城市慢慢變小，車輛、建築、道路―――地麵上的一切忽然變得有如童話世界般的不真實，好在飛機很快衝出了雲層，頓時眼前一亮，下麵是雲海波瀾，上麵卻依舊藍天白雲，讓人不得不感歎，這才是天外有天啊。
忽然眉婷聽到了哽咽抽泣的聲音，一轉頭隻見身邊的小女孩把頭埋在包袱上，哭得雙肩抽動，她媽媽趕緊摟著女兒低聲安慰，自己卻也已淚流滿麵，坐在最外端的男人歎了口氣，轉過臉去。
“媽媽，”小女孩抬起頭望著窗外，眼淚流花了整張小臉，“你說姐姐死後會到天上來的，為什麽我看不見她―――”
“小星乖，”她媽媽拚命想忍住眼淚，“小月在好高好高的天上，這裏看不見―――”
“小星、小月？！―――”眉婷的心猛地悸動，“難道―――”她脫口而出：“你們去過XX醫院嗎？”
“是啊，”孩子的媽媽有些驚奇地看著眉婷，“你怎麽知道？”
眉婷憐愛地看著小星：“我認識小潔和她的媽媽。”
小星眼睛一亮：“小潔，她好嗎？”
“好，就是很記掛你們。”
小星的眼睛又暗下去：“我好怕，怕她會和姐姐一樣―――”
話音未落，飛機猛地一顫，小星膝上的包袱差點掉了下去，她急忙抱住；飛機劇烈的搖晃起來，一個去上廁所的乘客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人們不由一陣驚呼。
恐慌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廣播裏也傳來了空中小姐略顯焦急的聲音：“乘客們，現在飛機遇到了氣流，請大家坐回座位，扣好安全帶―――”
人們手忙腳亂地係安全帶、安慰著身邊的親友，已經有孩子嚇得哇哇大哭，身體欠佳的人也白了臉，年輕男女互相摟抱，想從對方那裏得到一些安慰。
小星的媽媽扣上安全帶，急忙去幫女兒，可是飛機搖得厲害，小星又緊緊地抱住那個包袱，急切間竟扣不上。小星的爸爸探過身子道：“小星，讓爸爸來拿！”
小星倔強地搖頭：“不！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眉婷忽然伸手過來解開包袱上的結，果然，一個小小的骨灰盒露了出來，蓋子上印著照片，一個小女孩甜甜地微笑，那是小星的臉，也是小月的臉。
“你幹什麽！”小星尖叫起來，她媽媽也在一旁急叫：“小星別亂動！”
眉婷抓過小星的一隻手，放在盒蓋上麵，再把包袱打好，並把打上的結放在她的小手心裏，“這樣就不會和你的姐姐分開了。”眉婷柔聲道。
小星感激地看著眉婷，緊緊地攥起了手心。
幾分鍾過去了，飛機仍然在搖晃抖動，似乎還有愈演愈烈之勢。哭泣叫喊的人漸漸多起來，這時廣播又響了，卻換了一個男聲：“乘客們，我是機長，現在飛機遇到了強烈的氣流，顛簸可能會持續一段時間，請大家保持鎮定―――”
不說還好，這麽一說人們更加恐慌，有人開始大喊大叫：“到底怎麽回事，說說清楚！”“飛機會不會掉下去啊？―――”“降落傘，有沒有降落傘啊？！”―――叫聲、哭聲充滿了機艙，本來還能保持鎮定的人也害怕起來。
楚峰握住了依依的手，他的手心又冷又濕。依依一開始還滿不在乎，可漸漸地，周圍人們的情緒影響了她，她有些不安。
他們的身邊坐著一對上了年紀的老夫妻，老先生十分冷靜，握著妻子的手，臉上甚至帶著微笑。可隨著飛機的顛簸，老太太的臉色越來越差，她倚在丈夫的肩頭，輕聲道：“小蘭的婚禮，我們還能趕上嗎？”老先生輕輕地拍著她：“能，一定能！”他頓了頓，“孩子們都長大了，不用擔心，隻要我們在一起，就夠了！”
依依的心一下子被揪緊了，她猛然想起一事，曾聽說若是冥界出了差錯，使該死的人錯過了死期，鬼差們為了省事，有時會‘利用職權’的製造一些意外來‘糾正’了事，難道他們因為眉婷的事竟然―――
第十六節 小月
想到這裏，依依不顧一切地脾氣又上來了，我絕不能袖手旁觀！她閉上眼睛，握住玲瓏墜，擯除雜念，終於使自己的靈體脫離了肉體。
依依飄浮在機艙內，想逸出機身卻碰到一點麻煩，她的法力被限製住了，竟然通不過這全金屬殼的飛機。依依急壞了，她知道，若沒有玲瓏墜，連靈魂出殼她都辦不到，現在玲瓏墜在肉身上，這可怎麽辦呢？惶恐間突然看見了坐在窗邊的眉婷，窗戶！依依大喜，怎麽忘了窗戶，那不是金屬的，她飛了過去，終於離開了飛機。
身在空中，隻見四周雲層翻滾，而飛機有如一隻受傷的大鳥，起伏著飛行。
忽然，一個小小的紅色身影吸引了依依的目光，那不是小月嗎？！她飛行在機身下方，展開四肢努力維持平衡。依依驚呆了，也嚇壞了，她知道小月是想抵抗氣流對飛機的影響，可是像她那樣新死的幼鬼是根本不可能辦到的！她已經被迫在半空中、在陽光下現出了她的靈體，可是她到底能支持多久呢？
小月在氣流和飛機帶來的巨大動力中像落葉般翻飛，好象隨時可能被撕碎，“躲回飛機裏去！”依依對著她大吼，她抬頭看見了依依，卻倔強地搖搖頭，還是努力跟著飛機。
依依簡直想衝過去把她扔進飛機，因為她明白，小月能做到如此地步完全是超能力發揮，是因為內心對家人的摯愛而孤注一擲地拚搏！可是這樣下去，小月隨時會魂飛魄散啊！
依依知道自己的法力不足，過去阻止隻是浪費時間，她要去找真正能挽救飛機的人。“等著我，小月！”她拚命地大吼一聲，衝天而去。
一臉冷峻的神道對淩兒搖搖頭：“你瞧瞧她，還是這麽亂來！”
淩兒也無可奈何：“她就是這個脾氣，不過從另一個角度想想，這正是她的可貴之處，你師父不也誇她‘有俠義之風’―――”一句話沒完，依依已經象炮彈一樣衝破雲層，出現在2人麵前。
一見神道，依依就氣急敗壞地撲了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個混蛋，太過分了―――”
神道俊秀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意，一掌把依依推開：“你才過分！”見依依還要衝上來，他揮袖布個結界，頓時將她彈進了雲層。
淩兒急忙擋在中間，“別吵別吵，依依你弄清楚了再說―――”
“這還不清楚！”依依一跳八丈高，‘雲彩泡泡浴’四下飛揚。“他為了糾正眉婷的錯誤，說白了，就是想害死眉婷，居然不惜搭上整整一架飛機的人！這不是草菅人命是什麽？神仙就可以胡作非為啊？！”
神道氣極反笑：“你以為我會象你這麽亂來麽―――”
依依已經急瘋了、氣壞了，根本聽不得他的話：“你別告訴我那些人都是該死的！我不知道冥君、天帝那些大老爺是憑什麽決定人的命運的，我隻知道那些人裏麵有痛失親人的斷腸人，有相濡以沫的老夫妻，有風華正茂的年輕人―――我喜歡這些人，關心這些人，我不能看著他們這樣死去！如果是為了我犯的錯誤，那麽就懲罰我好了，為什麽要牽連無辜呢？！”依依扒開雲層，“你們來看，看看這個叫小月的孩子，為了她在飛機裏的家人，她冒著永遠消失的危險，在那裏拚命地努力著，做著她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她才不管什麽是命運，她隻是不想讓所愛的人死去。我們這些所謂的神仙、天使，真是連一個小鬼也不如啊！”
神道的臉色緩和了一些，淩兒卻紅了眼圈：“依依，沒有人說那架飛機上的人都要死啊！”
“沒、沒有？！”依依眨巴著大眼睛，“那麽，那麽飛機？―――”
“飛機遇到氣流麽，很平常的事。”神道冷冷地說，“你看，這不是快飛出去了嗎？”
依依低頭一看，果然，飛機已趨於平穩，本來沸騰的雲層也平複下來。
依依剛鬆了口氣，忽見那個小小的紅色身影往下一墜，“哎呀！”淩兒也看見了，不覺驚叫起來，“那孩子堅持不住了！”話音未落，隻見小月的手腳垂落下來，她努力地仰起頭，深深地看著飛機，便直直地掉了下去！
“小月！”依依尖叫起來。
就在這一刹那，無常憑空出現，小月正好落入他的懷裏，他還是笑嘻嘻的：“乖孩子，叔叔帶你去個好地方。”又抬頭向依依他們做個鬼臉，便消失了。
依依躺在雲層上拍著胸口：“好險，好險―――”
神道的臉忽地出現在她的上方：“你才是好險！這回該罰什麽啊？”
依依自知理虧，隻好陪起笑臉：“神道哥哥，我知道你是頂好頂好的神仙，一定不會怪我的―――”
淩兒也在一旁說好話：“隻是個誤會麽，算啦，算啦―――”
神道冷哼一聲：“她永遠都有那麽多誤會！闖禍精一個！”
依依噘起了小嘴：“一點人情味都沒有，人家無常哥哥多好―――”
淩兒急忙扯著依依的袖子，神道已經扳起了臉：“別說我沒提醒你，你用的那具肉身是我去冥界借來的眉婷的前生，要是你離開久了，變成幹屍嚇死了人可別怪我！”
“啊？！”依依大叫一聲，直跳起來。
第十七節 回家
依依迅速地靠近飛機，想鑽進去，可是雲飛霧繞，飛機又飛得急，一錯眼間竟一頭撞在機身上，“哎喲―――”依依被彈了出去，卻撞在一個人的身上，驚回頭，原來是神道。
神道一臉的幸災樂禍：“你的腦袋真應該多撞2下，說不定會正常一點。”
“你到底要不要幫我？”依依恨恨地瞪著他。
神道哼了一聲，伸出一掌對準飛機，另一掌托在依依腰部，喝一聲：“去！”依依隻覺得身子一輕，已進了飛機，心裏不禁暗讚：“這個神道，功夫越來越好了！”四下裏一看，乘客們紛紛放鬆下來，可自己原先坐的地方卻圍了不少人，急忙飛了過去。
剛剛進入肉身，猛覺得臉蛋正在被人痛毆，“好痛！―――”依依不覺大叫起來，睜眼一看，楚峰正急得滿頭大汗，拍打她的臉頰，坐在旁邊的老太太給她揉著胸口，還有幾個空中小姐也焦急地站在跟前。
“誰在打我？―――”依依喃喃道。
“好了，好了―――”“總算醒過來了―――”眾人鬆了一口氣。
楚峰倒呆住了，愣在哪裏。旁邊的老先生拍拍他：“小夥子，你女朋友沒事啦，不用擔心！”楚峰還是愣著，眾人好笑起來，“是不是樂傻了？”老太太笑道。
楚峰如夢初醒，一把抱住了依依，摟得緊緊的。
依依嚇了一跳，急叫：“你要掐死我啊？！”
楚峰放開她，還是握著她的雙肩：“你嚇死我了，眉婷！”他眼中竟不爭氣的浮起了淚花，“知不知道，剛才你的臉色象死人一樣，怎麽叫都沒反應，連呼吸都好像沒有了！我簡直、簡直―――”他又把依依摟進懷裏，“我以為，以為我失去你了，小婷婷！”
依依心中猛地一動，隻覺得心裏暖暖的，也軟軟的，她拍著楚峰的背：“好啦，我隻是有點頭暈，現在不是沒事了嗎！好了啦―――”
空中小姐在吃吃地笑，旁邊的老夫妻也現出慈祥的笑容，更有一些好事的乘客加入起哄，倒把2人弄紅了臉。
依依忽然回過神來，向眉婷望去，卻見她正低頭與身邊的小星說話，好象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
共同經曆了空中驚魂的人們無形中親密了許多，下飛機前不少人都在交換聯係方式，互道珍重。楚峰和依依也與同座的老夫妻鄭重道別，老太太笑眯眯地看著他們：“多好的一對啊，希望你們和我們一樣，白頭到老！”
楚峰嘿嘿的傻笑，依依卻多少笑得有些尷尬。
一位空中小姐也特地過來詢問依依是不是要去醫院檢查一下，依依連連搖頭，急忙扯著楚峰下了飛機。可就在這麽一會兒的功夫，眉婷已經人影不見。
依依按照眉婷告訴她的路線，帶著楚峰回家。原來眉婷的家是在這座城市以下的一個縣裏，叫做雲縣，離飛機場可有一段路，所以又是長途車、又是公交車，等到家已經天黑了。
不過這可一點也沒有減少2人帶給眉婷父母的驚喜，眉婷的媽媽一打開門，先呆了一下，立刻一疊聲地叫‘老頭子’，而眉婷爸爸的高瘦身影一出現也興奮得微微發抖。
眉婷媽媽中等身材，50多歲，保養得不錯；她爸爸有些謝頂了，看起來蒼老一些，不過還是顯得很精神。他們隻見過楚峰的照片，還是第一次看見‘活人’，真是又驚又喜，忙著倒茶拿點心，後來見2人累得夠嗆，又忙忙碌碌地準備床鋪。
依依見眉婷父母的重心全在楚峰身上，心想眉婷果然料事如神，他還真是個‘掩護’，這下不用怕露餡了，不由暗暗喜歡。
“對了，打電話給小濤，讓他明天回來吃飯！”眉婷爸爸說著就去打電話了。
依依忽然想起一事，忙道：“正好，楚峰可以住小濤的房間，我要睡自己的房間！”
“好，好―――”眉婷媽媽笑嗬嗬地忙進忙出。
臨睡前，楚峰溜進了依依的房間，從後麵一把抱住她，把她嚇了一跳，“你幹嘛？”
“為什麽不讓我住你的房間？”楚峰在她耳邊小聲說。
“想得美！”依依想把他推開，身子卻有些發軟，“別胡鬧，這是我家！”
楚峰放開她，“我也是關心你麽，你在飛機上暈過去了，現在沒事吧？”
“沒事，”依依知道楚峰是在擔心她，心裏也有些感動，“我有時也會暈車，今天的飛機真把我顛壞了，不過後來就沒事了，可別告訴爸爸媽媽，省得他們擔心。”
“我知道―――”楚峰的眼睛亮晶晶的，拉著依依不肯放。
好說歹說，依依總算把楚峰‘趕’回了他的房間，這才鬆了口氣。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聽著家裏人都睡了，依依溜了出去，趕往眉婷住的旅店。
第十八節 紅玫瑰與白玫瑰
“眉婷！”依依見前來開門的眉婷臉色蒼白，不覺擔心，“你不舒服啊？”
“沒事，”眉婷走進房間，往床上一倒。“就是有點累。”
不知怎地，依依總有些心虛，訕訕地說不出話來。
“我爸媽怎樣？”眉婷問。
“不錯，不錯！”依依忙道，“都挺精神的，就是你爸爸的頭發，嘻嘻，又少啦！”
“他們沒懷疑你吧？”
“沒有，沒有，”依依得意起來，“這還要謝謝楚峰，‘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他們的心思都在楚峰身上，對他可好了，我簡直要吃他的醋了！”
“吃醋？”眉婷忽然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依依。
依依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想笑都笑不出來。“怎、怎麽啦？”
“我在飛機上聽到他叫你‘小婷婷’―――”眉婷的聲音十分落寞。
“是啊，有什麽不對？”依依莫名其妙，“我第一次吃牛排的時候，他也這麽叫的，還說好久沒見我這麽吃東西了！”
“是嗎―――”眉婷的眼神裏多了幾分心痛。
依依有些慌神：“我的吃相一定不好，因為牛排太好吃了，我第一次吃麽―――”
眉婷搖搖頭：“不關你的事。我在想，他有多久沒叫我‘小婷婷’了？”
“什麽？”依依不懂。
眉婷卻恍若未聞：“以前他經常這麽叫我，可是不知什麽時候起，他就不叫了―――我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還年輕，都愛鬧，象小孩子一樣連東西也搶著吃，可是有一次在餐廳裏我忽然發現他盯著鄰座的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很漂亮，而且優雅高貴，我生氣地打他一下，可他卻說：‘你瞧瞧人家，多有氣質，多有女人味兒！’在那一刻，我忽然感到自慚形穢―――”她歎了口氣，“隨著年齡和閱曆的增長，我努力改變自己來適應工作、適應生活，而那個女人的身影也始終揮之不去，多希望有一天在楚峰心裏我也是那個樣子！可是―――”她搖搖頭。
“你說男人多貪心，一會要賢妻良母、一會要高貴大方、一會又喜歡返樸歸真，”眉婷苦笑，“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可男人的心不也一樣，我才摸不透哪！”
依依聽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摸不著頭腦。
依依一覺醒來已經快中午了，昨天實在是太累了，晚上又溜出去看眉婷，回來已是後半夜了，這一覺睡得可真舒服，依依伸個懶腰，還不想起來。忽然聽到外麵楚峰正在與人聊天，咦，那不是眉婷爸爸的聲音，難道是小濤回來了？
依依一邊穿衣服，一邊在心裏複習著眉婷告訴她的關於小濤的信息。
舒雪濤比姐姐小5歲，在眉婷心目中，他永遠是個漂亮、羞澀、文雅的小男孩，他們姐弟一向親密，尤其是眉婷，對弟弟十分寵愛，處處關心。雖然眉婷外出讀書工作多年，2人的關係卻並未疏遠，每次回家姐弟間都有說不完的話。所以這次眉婷最擔心的就是依依騙不過弟弟，千叮萬囑之下弄得依依也緊張起來。
果然，依依一出現，小濤就站起來，高高興興地叫了聲：“姐！”依依隻覺眼前一亮，好一個俊秀的青年！算起來眉婷有1年多沒回家了，上次見到時，他還是一個剛滿20歲的大男孩，雖然已經念了2年大學，畢竟稚氣未脫，而現在的他身長玉立，眉宇間更多了幾分英挺之氣，看上去像個大人了。
“連弟弟也不認得啦？”楚峰見依依發愣，走過去拉著她的手。
“小濤越長越好看了！”依依走過去抬手就揉小濤的頭發，小濤也默契地微微低頭讓她揉，忽然抱著腦袋跳開，大叫：“姐你要我的頭象爸爸一樣嗎？！”
楚峰在一旁哈哈大笑。
吃過溫馨的家庭午飯，3個年輕人出去散步。楚峰是第一次來，好奇地問這問那，沒想到依依是個冒牌貨，對這裏一樣那麽陌生，她靈機一動，想把這個好奇寶寶推給弟弟，可是小濤與剛才的興高采烈完全不同，竟憂鬱沉默起來。
好一會，依依才意識到弟弟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你怎麽啦，小濤？是不是有心事？”
小濤不答，卻歎了一口氣。
“哈，一定是，”楚峰一心要結納這個弟弟，便擺出‘姐夫’的款來，“是不是與女朋友吵架了？說來聽聽麽―――”
在依依的逼問下，小濤又重重的歎了口氣：“姐，這件事我實在想不通，你們女人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可是這根針，我是怎麽摸也摸不到啊！”
第十九節 雙麵嬌娃
依依眨巴著眼睛，心想這句話怎麽這麽熟悉啊？不正是昨晚眉婷說的麽！唉，不愧是親姐弟，連說出來的話都一模一樣！
楚峰卻哈哈一笑：“我就知道和女孩子有關，說出來我們給你參謀參謀！”
“今年是我大學生涯的最後一年，雖說課少了，可是要寫論文、找工作，好象更忙了，連我在學校裏參加的文學社團也很久沒去了―――”
“想不到你倒是我的同行！”楚峰拍拍小濤的肩。
“我們哪能跟峰哥比啊，業餘愛好而已。”小濤倒謙虛。
“我弟弟肯定比你強！”依依白了楚峰一眼，“小濤別理他，說下去。”
“有一天，文學社要我一定去參加活動，我去了，原來是歡迎新成員。於是，我認識了她，”小濤的神色不知不覺的溫柔起來，“她叫魏明霞，我一見到她就被深深吸引，她美得象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我到現在記得清清楚楚，她是個新生，紅著臉站起來介紹自己，她穿著一條鵝黃色的長裙，銀色的腰帶，長頭發垂到腰間，大眼睛眨呀眨，我隻看見她的眼睫毛，那麽那麽長―――”
看著他陶醉的表情，依依忍不住要笑，楚峰歎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小濤紅了臉，轉移話題：“說起來我們認識，她也是我們縣的，她的姐姐魏彩雲還是我的小學同學，我見過她的，不過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孩子，我自然認不出，她倒還記得我，一說才想起來。記得她姐姐也是個一說話就要臉紅的女孩子，對她卻沒什麽印象，想不到現在竟成了我的學妹。就這樣我們很自然的聊了起來，後來我還送她回去―――”
“愛情故事就此開幕？”楚峰還在調侃。
小濤又歎了口氣：“我是很喜歡她，說真的，這些年雖然也和一些女孩子交往過，但都算不上真正的戀愛，而對明霞，我可以說是一見鍾情。一開始我們處的不錯，雖然我還沒有對她表白，但相信她心裏有數，連我們身邊的同學也心知肚明。不過怎麽說呢，我總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麽東西隔著，朦朦朧朧的看不清、道不明。
“一天晚上我去找她卻哪兒也找不到，宿舍裏沒有、她經常去自習的教室裏也沒有，我覺得無聊，就在校園裏閑逛。走過著名的‘戀愛樹林’時，忽然聽到傳來一陣吵鬧聲，一個聲音立刻鑽進了我的心裏，是明霞！我馬上跑進去，果然看見她和一個男的在拉拉扯扯，一看見我她就跑過來挽著我，還對那個男的說：‘這就是我的男朋友，你還不快滾，我不想再見到你！’那個男的恨恨地看了看我們，走掉了。”小濤露出很矛盾的樣子。
“要是在往常，聽到她承認我是男朋友，我一定開心死了，可在這種情況下，我的心情真是複雜極了。不過更讓我驚奇的是，她整個人都不一樣了，頭發梳得高高的，牛仔褲、露臍裝，胸前戴著一個好大的骷髏掛件，耳朵、手腕也叮叮當當掛著許多首飾，都把我看傻了！”
依依和楚峰對望一眼，不約而同搖搖頭。
“當時我又是奇怪又是吃驚，還有幾分被愚弄的怒氣，臉色也難看起來，追問她是怎麽回事。她卻滿不在乎地說：‘有什麽好奇怪的，現在什麽年代了，這些可都是最流行的款式。我知道我和平時不一樣，可是我的壓力有多大你知道嗎？偶爾放鬆一下有助於身心健康麽！’聽她說得頭頭是道，我也覺得有點道理，隻是對那個男的，我無法釋懷。
“她好象明白我的心思，挑釁地看著我說：‘吃醋啊？你憑什麽，你說過喜歡我嗎，我答應過你什麽嗎？沒有！’我不禁無言以對，可是她靠近了我，耳環在我眼皮底下晃啊晃。‘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覺得還是你好，你也看見了，我把他趕走了，再也不要見他，以後就隻有我們2個了―――’”小濤的眼神迷朦起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她的呼吸吹在我的耳朵上，她身上的香水味直往我鼻子裏鑽，她撲在我的懷裏，而我，也把剛才怪她的心思扔到了九霄雲外，我們，我們―――”
“什麽？！”依依忽然覺得不對，瞪住了小濤，“你們，你們？！―――”
“不是啦，姐！”小濤看到依依的眼神，急忙分辯：“我們，隻是接吻而已―――”
“哦―――”依依鬆了一口氣，楚峰在一邊作鬼臉。“這不是挺好，還愁什麽？”
“可是第二天她就變了卦，”小濤一臉愁容，“我特地去等她下課，想請她吃飯，可是她冷冷淡淡的說沒空。我又找了她好幾次，總算把她約了出來，可是又什麽也不肯說。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還是無意中冒犯了她？問得急了，她卻漲紅臉，幾乎要哭出來，弄得我束手無策。可正在我以為功虧一簣的時候，她又來找我了，我還不知道怎麽開口，她已經笑了出來，她說她並不是生我的氣，隻是這幾天心情不好―――
“說也奇怪，隻要她對我撒撒嬌，我的心情也立刻雨過天晴，甚至覺得這輩子我再也不會喜歡別的女孩子象喜歡她這樣了。”小濤停下了。
等了一會，卻沒有下文，依依奇道：“就這樣？”小濤點點頭。“沒有了？”依依還是不解，“那又有什麽問題？”
“問題是這樣的情景反複發生，”小濤一臉無奈，“她一會冷一會熱，讓我琢磨不透又頭昏腦漲，我實在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姐，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依依不禁傻了眼。
第二十節 魏明霞
“事情就是這樣。”依依苦著臉向眉婷‘匯報工作’。
眉婷不覺微笑起來：“這個小子終於有點開竅了！”
“小濤要我去見見魏明霞，”依依愁眉苦臉，“眉婷，這個我可幹不了，我怎麽會給別人說大道理呢？一向隻有被說的份兒。唉，以前淩兒就常常教導我―――”
眉婷想了一下：“好，這回我就自己去，見見這個把我寶貝弟弟迷得七葷八素的女孩究竟是怎樣的天仙！”
小濤的大學在遠山市，也就是眉婷他們下飛機的地方，離雲縣不過幾十公裏路程。他們對眉婷的父母說因為楚峰第一次來，帶他去市裏玩玩，2位老人高高興興地送他們出了門，並沒有注意到眼前的假女兒已換成了真女兒。
雖然與父母隻打了個照麵，眉婷已經覺得好辛苦才可以保持平靜，坐到車上她還在收拾自己煩亂的心緒。小濤也是心事重重，並未發覺異樣，楚峰卻有些奇怪，他盯著眉婷的臉看了好一會，忽道：“眉婷你的臉色好差，早晨還是好好的，不舒服嗎？”
眉婷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都是那飛機鬧的，一坐車就暈！”
小濤關切地詢問，楚峰便繪聲繪色地將空中曆險描述了一遍，談談說說，目的地已經到了。
小濤的學校不僅是這座城市最大的高等學府，在省內也大大有名，規模著實不小，而校園內花草繁茂，假山流水，頗有幾處引人入勝的場所。小濤一路指點，“這是清風亭”，“那是戀愛樹林”，“這裏是月影池塘”―――終於來到女生宿舍，小濤去找魏明霞，眉婷和楚峰在樓下等。
正是黃昏時分，學生們三三兩兩的進出，有的下課歸來，有的外出吃飯，眉婷默默地看著，倒懷念起自己的大學生涯來。
等了一會，見小濤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出來，興奮地說：“她答應了，和我們一起吃飯，在換衣服呢！”又過了一會，一個美麗的女孩施施然走了出來。
楚峰與眉婷一見這個女孩，便自然而然的心生好感，果然如小濤所說‘美得象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最難得的是那份恬靜文雅的氣質，令人見之忘俗。
小濤殷勤地為雙方介紹，寒暄過後便一起出去吃飯。眉婷見魏明霞舉止有禮，語言謙和，心裏更加喜歡，隻是覺得她太過拘謹，有些沉默寡言。
“聽說你和小濤一樣，都喜歡文學，還參加了學校的文學社，是嗎？”眉婷想用她的興趣愛好引她說說話。
魏明霞把臉一紅，並不多說，小濤卻接了過去：“明霞很有才氣的，連社長都稱讚她‘文風詭異，富有想象力’呢。”
“哦，”楚峰也有了興趣，“她擅長什麽題材啊？”
“靈異故事！”小濤一心為女友炫耀，“她寫得可好了―――”
“雪濤！”魏明霞紅著臉阻止他，“別亂說―――”
“怕什麽，我未來的姐夫可是作家，讓他指點一下也好啊。”小濤興致勃勃，“把你那篇‘天坑’給峰哥看看。”
明霞的臉更紅：“不要了，不要―――”
楚峰忙鼓勵她：“就說個大概吧，讓我看看故事結構。”
明霞卻還是扭扭捏捏的，小濤說：“我來說，好不好？”她終於輕輕‘嗯’了一聲。小濤清清嗓子，開始講故事。
“話說有兄弟2個，都是十來歲的少年，有一天他們去附近的‘天坑’玩耍―――”
“天坑是什麽？”楚峰不明白。
“就是天然的大坑！”小濤解釋道，“那可不是普通的大，足足有方圓幾公裏那麽大，數百米那麽深。這是真的，我們縣的另一頭就有一個這樣的天坑，有人說是地震造成的，也有人說是隕石造成的，誰也說不清楚，更不知道下麵到底有些什麽。我和姐姐小時候也去玩過，但是爸爸媽媽不許我們靠得太近，姐姐膽子又小，害得我什麽也沒看見。是不是，姐？”
“嗯，有這麽回事―――”眉婷露出微笑，想起小時候小濤調皮的樣子。
“那麽危險的地方，還是少去為妙。”魏明霞突然插了一句，她站起來，“我去洗手間。”
“不危險哪有故事呢！”小濤還是興致不減，明霞笑了笑，轉身去了。
第二十一節 天坑
“故事裏的天坑也不是一般的大，而且裏麵枝繁葉茂，深不見底。兄弟倆見坑邊有一棵結滿了果實的大樹，便好奇的爬過去摘采，弟弟年幼貪心，漸漸爬向外端，哥哥忽然看到弟弟所在的那根樹枝漸漸下垂，趕忙叫他回來，可是來不及了，弟弟滑了下去，他奮力伸手抓住弟弟的手，卻被一起拉了下去！
“好在一路上都是枝葉藤蔓，兄弟倆一邊尖叫一邊慢慢下滑，好一會才摔到坑底，坑底積滿了落葉，居然軟軟的，哥哥發現自己並未摔著，急忙爬起來去看弟弟。弟弟剛滿十歲，已經嚇呆了，忽然看到自己的手腳都被劃破了，真是又驚又痛，頓時哇哇大哭起來。哥哥比弟弟大不了幾歲，皮外傷自然也免不了，可是他想著自己是哥哥，還是鼓起勇氣安慰弟弟，幫他吹著傷口。
“這時是下午，外麵天好著呢，可是坑底卻暗得多，光線要通過那麽多樹葉障礙，到下麵自然很有限了，也正因為如此，坑底的樹木植物並不多，坑壁旁隻有幾根老藤，比小孩的身子還粗，卻一片葉子也沒有，它們攀延而上，依托著其他樹木才能長出自己的枝葉。
“哥哥好不容易才讓弟弟安靜下來，可是看看四周不禁又發了愁，怎樣才能回到地麵呢？這裏本來偏僻，又被坑壁那些植物所遮蔽，哥哥大叫了幾聲，聲音被樹木及坑壁反射，隻在耳邊嗡嗡作響，看來叫破喉嚨也未必能傳出坑外，引來救兵。哥哥領著弟弟在坑底探索，想找到一條通向地麵的路，可是這坑真的好大，走了好一會，好像連一半都沒走到。弟弟又哭起來，他說腳好痛，走不動了。眼看著坑底越來越暗，想來外麵也快天黑了，哥哥十分焦急，便讓弟弟等在原地，他自己去找路。”
小濤停了下來，好整以暇地喝口飲料，楚峰笑笑：“嗯，頭開得不錯，很有懸念！”
“坑底地形複雜，起伏不定，轉了幾轉哥哥就看不見弟弟了，他生怕自己迷路，就想在這裏做個記號，可是四下裏看看實在找不到什麽可利用的東西，忽然看見老藤盤結，有的向上，有的就順著坑壁蔓延，他靈機一動，心想我就延著這藤條走，待會原路返回便是。於是他走啊走，越走越黑，越走越怕，眼看出坑無望，他決定回去找弟弟。
“他轉身向來路走去，可三轉兩轉就是回不到原地，隻見凹凸不平的坑壁越來越模糊，而壁間的老藤也真正算得上盤根錯節，此刻看來竟是那麽的猙獰可怕，哥哥心中的恐懼已無法抑止，他終於也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喊著弟弟的名字，忽然他被絆了一交，摸索著爬起來時發現四周已經漆黑一片，他再也支持不住，伏地大哭起來。
“‘你哭什麽？’一個聲音從他身下傳出，嚇得他跳了起來。忽然，周圍的景象又看得見了，卻不曉得是哪裏來的光線？這光亮幽幽暗暗，影影綽綽，說不出的詭異恐怖，哥哥渾身發抖，一句話也答不出來。‘我在問你！’那個聲音又響了。
“哥哥忽然發現，聲音來自地上的一根老藤，正是它把自己絆倒的，而剛才自己也是抱著它大哭的！此刻的老藤看起來黑黝黝的有如活物，而它的聲音是嘶啞沉悶的。‘你不想出去了嗎？’它又問。
“‘我想，我想！’一聽到能出去，哥哥暫時忘記了害怕，‘求求你，帶我們出去！’
“‘我們？除了你，還有誰？’
“‘還有我弟弟！’
“‘不行！隻能出去一個！’聲音冷笑一聲，‘我讓你選，是你還是你弟弟？’
“‘啊？！’哥哥嚇壞了，‘我、我不能丟下弟弟的！求求你、求求你讓我們一起出去吧！’
“‘哼，那就都在這兒呆著吧―――’聲音漸漸低下去，仿佛就要消失。
“‘不要，別走！’哥哥的聲音裏帶著哭腔，他的腦海中在激烈地鬥爭著，救自己還是救弟弟？
“‘那就快決定！’聲音冷冰冰的。
“‘救弟弟！’哥哥脫口而出，生怕那聲音不再理他。
“‘哦？！’聲音似乎有些吃驚，它停了停，‘好吧，去跟你弟弟告別吧。’聲音消失了，可是那不知來源的光線卻延伸出去，仿佛在為他指路。
“哥哥一路走一路哭，不知道那個聲音有沒有騙他，不知道弟弟能不能獲救，更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怎樣。走著走著，忽然聽到了弟弟的聲音：‘哥哥！’他才發現終於回到了原地，弟弟就坐在坑底不多的一塊石頭上。
“‘你找到路了嗎？’弟弟問。
“哥哥搖搖頭，止不住地抽泣著，不知道怎樣把剛才的事告訴弟弟。
“弟弟體貼地為哥哥擦去眼淚，安慰道：‘爸爸媽媽一定會來找我們的，我們睡一覺，睡醒了就看到爸爸媽媽了。’他掏出幾個果子，‘你餓不餓，這是剛才跟我們一起掉下來的，吃吧！’
“哥哥心裏好受了一點，接過果子吃起來。
“‘我再去撿！’弟弟說著就跑開了。
“哥哥把果子放進嘴裏，發現挺甜的，正開心呢，忽然後心一陣刺痛，驚回頭，卻見弟弟雙手握著一把古怪的小刀，刀尖正滴著血，那是他的血！‘你、你―――’哥哥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哥哥你不要怪我，我太想回家了！’弟弟一邊哭一邊尖叫著，‘它說隻能出去一個，我就選了自己，它給了我這把刀，說隻有殺了你我才能出去―――’他衝了過來，手在顫抖，可是刀還是刺進了哥哥的胸膛―――
“哥哥歎了一口氣，說了最後一句話：‘原來我選錯了―――’”
小濤又停下了，一時間，整個世界都好像安靜下來。
第二十二節 複仇
“好殘忍的故事，好殘忍的人性！”眉婷喃喃道。
“哥哥選擇的時候絕沒想到是選擇了死亡，更沒想到他一心維護的弟弟竟這樣背叛了他！”楚峰也有些動容，“不過，故事應該還有下文吧？”
“不錯，”一個清冷的聲音插了進來，魏明霞已經回到了桌邊。大概是有些熱了，她用一根發帶將頭發束了起來，臉蛋更顯得輪廓精致、五官玲瓏。“完成的隻是上半部，我還準備寫下半部呢。”她坐了下來，搭住小濤的手：“有沒有把我的‘精髓’都講出來？”
“我可是盡力而為了，”小濤急忙表白，“不過要真正體會到你文字的魅力，還是要親眼去看，回頭我把它打印出來！”
楚峰倒很有興趣：“這個故事的確不錯，很有衝擊力，下半部打算怎麽寫？等寫完了我幫你發表！”
“太好了！”小濤喜出望外。
明霞卻隻笑了笑：“下半部，當然是複仇！哥哥慘死在坑底，甚至沒有人為他收屍，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終於隻剩下了一副白骨。可是，他的魂魄沒有消散，他的怨恨無處排解；在他臨死前的一刻，他已經後悔了，後悔為忘恩負義的弟弟所作的犧牲！”她越說越投入，本來溫柔的眼光漸漸淩厲起來。“而弟弟雖然活著回到了家裏，還騙父母說哥哥失足摔下了天坑，大受打擊的父母連兒子的屍體也找不到，傷心之餘更加疼愛這個弟弟。可是弟弟卻不能逃脫良心的折磨，他忘不了哥哥臨死前的眼神，也忘不了自己的雙手沾滿了哥哥的鮮血！”
她冷笑一聲：“終於有一天，哥哥的冤魂離開了那個天坑，他找到了曾經愛過、如今卻深恨的弟弟，本來他可以為弟弟做任何事情，弟弟要的東西他都可以相讓，甚至在生死攸關的時候他也毫不猶豫地把生的機會讓給了弟弟―――可是事實證明他的付出都是不值得的，他的弟弟根本配不上他的犧牲！他飄浮在暗夜中，俯視著弟弟熟睡的麵容，弟弟已經長大了，可是他皺著眉頭的樣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怎麽？他在發抖嗎？他在害怕嗎？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現在，他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了―――”
眉婷打了個寒戰：“怎麽，他殺了弟弟嗎？”
明霞哼了一聲，停頓了一會，才道：“其實故事的結尾我還沒有決定，想想再說吧。”
小濤皺著眉頭在想什麽東西， “這裏有一個漏洞！”他忽然道：“在坑底，那個不知道是幫他們還是害他們的究竟是什麽東西啊？”
明霞隨口道：“就當它是妖怪好了。”
“所以啊，其實罪魁禍首是這個妖怪，它給哥哥選擇的時候可沒有要他殺死弟弟，它應該也給了弟弟同樣的選擇，而弟弟選了自己之後它卻逼他殺死哥哥，那時候弟弟可能已經身不由己了！”小濤顯然已經推敲過了，“弟弟固然是忘恩負義，大錯特錯，可是那個妖怪更加可恨！它看準了人類的弱點，把兄弟倆玩弄於股掌之間，還逼得他們手足相殘，明霞，你一定要教訓教訓這個惡魔，給讀者一個交代哦！”
明霞有些迷惑地看著小濤，沉思不語。
眉婷也道：“是啊，這個妖怪的來曆應該交代清楚呢！”
明霞搖了搖頭：“這個故事裏妖怪是什麽其實並不重要，也許它不懷好意，也許它居心叵測，但是都不能掩蓋弟弟對哥哥的背叛！哥哥也曾經麵臨同樣的選擇，而他的決定更令弟弟顯得不可原諒！”她忽然有些憤怒了。
楚峰忙道：“這就是寫作的魅力，每個人的喜好不一樣、觀點不一樣、想表達的東西也不一樣，所以才有那麽多相同題材的故事，卻總能讓人看出不同的味道來。這個故事有寫頭，明霞，好好努力哦！”
“其實人生就是無數個選擇，故事裏的人是這樣，故事外的人也不例外。”眉婷微笑著把玩胸前的玲瓏墜，“有些結局雖然我們不喜歡，卻不得不去麵對，不是嗎？”
談談說說，時間已經不早，明霞好象擺脫了剛才的陌生感，與眉婷十分親熱。“今天是周末，我同寢室的人不回來住，眉婷姐可以到我那裏過夜。”她建議道。
“那太好了！”小濤求之不得，“峰哥就跟我住吧。”
眉婷和楚峰都無異議，4人又回到了校園。閑逛中，明霞挽著小濤竊竊私語，眉婷和楚峰不知不覺拉在了後麵。眉婷歎了一口氣，楚峰摟緊她，柔聲道：“冷不冷？”
眉婷搖頭，卻沉默不語。
女生宿舍就在眼前了，楚峰不舍地親了親眉婷的臉頰，“你說，”眉婷忽然在楚峰耳邊輕輕說道：“這孩子是怎麽想出這麽個故事來的？”
第二十三節 姐妹
眉婷隨著明霞走進宿舍的時候，已是夜深人靜了，而且是周末，人比平時要少很多，偌大的宿舍樓裏冷冷清清的。明霞的宿舍在底樓，走廊的盡頭。
房間裏雖然有4張床，可是空著2張，自然就顯得大了。明霞解釋道：“我們的房間一般住4個人，但是今年我們係的女生人數少了1個，所以我們這兒隻住了3個人。住了沒多久，一個同學又病了，辦了休學，就 剩2個啦。”
眉婷隨口問道：“什麽病，這麽嚴重？”
明霞嘻嘻一笑，“她說她見了鬼，差點嚇死，說什麽也不肯呆了！那段時間可是人心惶惶，鬼故事特別流行，什麽半夜別梳頭啦、水房裏賣紅背心啦，都沒人敢單獨上廁所！”
眉婷一笑：“原來大學裏的生活無論什麽時候都是差不多的！”
“你相信有鬼嗎，眉婷姐？”明霞忽然問道。“你怕嗎？”
“我信，但是不怕！”眉婷想著自己奇異的經曆，心中感慨。“有一個天使般的女孩曾對我說過，美好的靈魂無論以什麽形式存在都可以坦坦蕩蕩，無愧天地。更何況人有人間、鬼有鬼域，縱然偶爾混淆，也逃不過天理循環，所以沒有什麽好怕的。”
明霞呆了一呆，低頭不語，好一會才抬頭勉強一笑，改變了話題：“聽雪濤說，你們的感情很好啊，很少有男孩子這麽依戀姐姐的。”
眉婷笑笑：“他小時候很調皮的，爸爸媽媽又沒空管他，我比他大幾歲，自然要照顧他。對了，你姐姐是小濤的小學同學吧，我還記得她呢，叫彩雲是不是？”
明霞輕輕嗯了一聲。
“後來好象是你們搬家了吧？”眉婷在回想，“搬到縣城的另一頭去了，你姐姐才轉了學。一眨眼這麽多年了，她現在好不好？”
明霞沉默了，她坐著，側對眉婷，良久才說：“她死了。就在搬家後不久，是車禍。”
眉婷大吃一驚：“怎麽會這樣？！小濤也沒提過―――”
明霞搖搖頭：“他也是今年我告訴他才知道的，他知道我一說這件事就傷心，所以從來不提。”她輕笑一聲，“他對我真是體貼啊！”
眉婷一聲長歎：“太可惜了！”
“是啊―――”
2人不禁相對沉默。
“你是怎麽想到‘天坑’這個故事的？”眉婷忽然問道，“對了，你們搬家去的那個地方就在我們縣的那個天坑附近吧？”
“呃―――”明霞有些猶豫，“是、是啊，關於那個天坑有很多奇聞逸事，我也是受了啟發―――”
“哦！―――”眉婷走到窗前，撥弄懸掛的風鈴，鈴聲清脆，在夜色中遠遠的傳了出去。“你的故事很有意思，雖然殘酷了一些。不過我認為無論如何，那個姐姐不用為自己的選擇而後悔，她的行為是高尚的，她的心靈是純淨的。我隻希望仇恨不要汙染了這一份美好，如果靈魂被醜惡所侵蝕，即使能夠複仇，也永遠得不到解脫！”
“難道就這麽算了？”魏明霞脫口而出，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忙道：“是哥哥，故事裏是哥哥―――”
眉婷驀地轉過身來，凝視著她，久久不語。
魏明霞被看得發慌，隻想換個話題。“眉婷姐，你那個紅寶石的墜子真好看，是哪裏買的？”她指著眉婷的玲瓏墜。
“這個？”眉婷托起墜子，“朋友送的！”紅寶石在燈光下折射，璀璨奪目。
忽然，燈卻滅了，頓時漆黑一片。
“熄燈了。”黑暗中傳來魏明霞的聲音，她點燃了桌上的一支蠟燭。燭光飄忽，寒意陡生。眉婷胸前的玲瓏墜在燭光中卻光芒不減，更引起她的羨慕：“真漂亮，讓你朋友幫我也買一個好不好，眉婷姐？”
眉婷嘿嘿一笑：“這可是天界的靈物，恐怕不適合你。”
“你這是什麽意思？”魏明霞臉色大變，死死的盯著眉婷。
眉婷歎了一口氣：“你還不肯說實話麽？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現在的你是魏彩雲吧？！”
第二十四節 人－鬼－天使
“魏明霞”的嘴角微微翹起，卻沒半分笑容，“你這是什麽意思？”她又問了一遍，聲音語氣都更加冷酷。
“‘天坑’的故事是真實的，就發生在魏彩雲和魏明霞姐妹身上，姐姐慘死在坑底，妹妹卻死裏逃生。”眉婷不為所動，侃侃而談，“可是複仇的念頭讓姐姐的冤魂無法解脫，多年後她找到了妹妹，想為自己報仇，也想侵占妹妹的肉體！”
“這個故事編得不錯，你也可以寫書了，眉婷姐！”“魏明霞”冷冷道。
眉婷笑了，“我可編不出來，是這個玲瓏墜告訴我的。”她晃了晃墜子，“這是天界的靈物，妖魔鬼怪在它麵前都無法遁形！一開始和我們吃飯的是魏明霞，可是從洗手間回來時玲瓏墜已經反應出有鬼物上了她的身！聯想起小濤說的，明霞判若兩人的行為舉止，以及這個驚心動魄的靈異故事，我要是再推斷不出事實的真相也未免太笨了！”
“魏明霞” 麵無表情，不說也不動，閃爍的燭光照在她臉上，忽明忽暗，青青白白，愈加的詭秘恐怖。“舒雪濤沒有誇大，你真的很聰明，怪不得他那麽崇拜你！”她站起來，“不過猜到又如何？不管你怎麽說，我也不會原諒她的！”
“你到底想怎樣？”眉婷見她朝門口走去，有些擔心，可已知對方此刻是‘鬼’，畢竟不敢上前阻攔。
她停下腳步，手卻已放在門把手上。“那你想怎樣呢，眉婷姐？”她並不轉身，“那個墜子雖然有些門道，但是也未必可以保護得了你！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濫殺無辜，既然被你發現，我也隻好離開這裏了。”她頓了頓，“不想嚇著你的寶貝弟弟的話，最好不要告訴他！”
她打開房門，冷不丁見門外站著一個年輕女子，笑眯眯地開了口：“原來你還是喜歡小濤的！”瞧模樣赫然是另一個眉婷，雖然是鬼，她也被嚇了一跳，回頭望去，眉婷明明還在屋裏，她不禁被弄糊塗了。
依依瞅準機會，一隻手抓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掌已抵住了她的後心；她預先在掌心裏畫好了符咒，一掌擊出的同時已順勢進了門。
房門緩緩合上，依依將失去知覺的魏明霞放在空著的床上，有意無意地擋住了門口；眉婷依然站在窗前，緊張得心髒怦怦亂跳；室內陰風驟起，燭光下一個人影忽隱忽現，魏彩雲終於出現了。她身材不高，隻象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容貌與魏明霞有幾分相似，隻是流露出來的仇恨和憤怒令她看上去超出了她的年齡。
此刻她轉頭輪流看著眉婷和依依，最後卻對準了眉婷：“眉婷姐，原來你和我一樣，也有見不得人的秘密！”
眉婷隻歎了口氣，依依卻拍手道：“看來你的法力的確比普通的鬼強些，還認得出誰是人！”
魏彩雲哼了一聲，轉過頭來：“她若不是人，我早就發現了；而你，我竟不知道是幾時來到門外的，自然不是人了！”
依依嘻嘻一笑：“還蠻聰明的麽，不過我到底是誰，恐怕你就不知道了吧！”
魏彩雲果然一臉疑惑：“你究竟是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東西的？！”依依不滿意了，“我可是天使！”
“天使？！” 魏彩雲不信，“天使就這麽點法力？剛才還偷襲我，好不要臉！”
依依大怒：“若不是我在受罰，被限製住了法力，你已經魂飛魄散了！”
魏彩雲一聲冷笑：“那就再試試看！你要是以為我隻是普通的孤魂野鬼，就大錯特錯了！我才不怕什麽天使地使！”
“有話好好說麽―――”眉婷見她們劍拔弩張，急忙相勸，可是她胸前的玲瓏墜已感應到了敵意，開始發揮靈力保護著她，也令她寸步難行。
依依沉聲道：“再奉勸你一句，鬼終究是鬼，不管你受了多少委屈苦難也不能逆天而行！不如想開一點，放鬆一點，也許上天會用另一種形式來補償你。冤冤相報何時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魏彩雲不屑地撇撇嘴：“你堂堂天使，若不是逆天而行又怎會被罰下人間？更何況我被親妹妹背叛，慘死不說還被暴屍荒野，父母不得相見、靈魂不能安息，在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彷徨流浪了近10年！這種痛苦、這種傷害，就算上天入地，也消解不得！”
依依歎了一口氣：“你如此固執，隻好抓你去冥界好好管教了！”
魏彩雲不答，卻蓄勢待發。
眉婷正在著急，不知怎樣才能阻止她們，這時隻聽一聲大叫：“姐姐，不要啊！”床上的魏明霞已經醒了，她爬起來，衝到依依和魏彩雲之間，跪了下來。
依依後退一步，有些不知所措；魏彩雲卻輕蔑地看著妹妹：“現在跪，你不覺得太晚了麽？！”
魏明霞眼中含淚，麵白如紙，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出來：“我知道，我不敢讓姐姐原諒我，我願意、願意把一切都給你―――”
“你的一切？你的一切就可以補償你的罪過嗎？！”魏彩雲勃然大怒，“你摸著良心想想，從小我是怎麽對你的？！因為你自幼體弱，爸爸媽媽本來就偏疼你一些，我不但沒有妒忌，還處處讓著你、護著你。我隻是想著你是妹妹，我照顧你是應該的―――可是你呢？小時候就仗著爸媽的寵愛刁蠻霸道，什麽都要搶，我一直忍氣吞聲的謙讓，那也罷了；我萬萬沒有想到，在生死關頭，我一心想著你的安危，你卻自私自利隻顧自己，不惜親手致我於死地！你還有良心麽？你的良心已經給狗吃了！”
魏明霞驚跳了一下，淚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牙齒幾乎要把嘴唇咬出血來。
第二十五節 選擇
眉婷曾經聽過‘天坑’的故事，對故事裏的人物已有了幾分愛憎之心，因此雖然明霞是人而彩雲是鬼，但是心裏的天平已不由自主地偏向好心卻沒好報的姐姐，她長歎一聲，不知怎樣化解這對姐妹之間的情仇恩怨。
依依雖知大概，卻不明細節，此刻這個鬼這麽凶，而那個女孩卻是楚楚可憐的模樣，不由激起了她的不平，她從明霞的目光裏捕捉到了幾分委屈，更加按捺不住，嚷道：“我看你這個鬼也是鑽進了牛角尖，口口聲聲把責任都推到你妹妹身上，怎麽就不想想這件事透著古怪？”
眉婷心中一動，也道：“是啊，彩雲，想想小濤說的，罪魁禍首其實是那個妖怪啊！”
跪在地上的明霞這才發現屋裏有2個眉婷，不由大吃一驚：“你、你們―――”
依依忙道：“你別怕，我可是天使，你有什麽委屈盡管說出來！”她見明霞又躊躇起來，有些著急了：“我真的是天使！從眉婷通知我，我就覺得這裏麵大有文章，到底是什麽妖怪造成了這個悲劇？還有，為什麽你姐姐可以占用你的身體這麽久都不被鬼差發現？這可是普通的鬼魂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一定有幕後黑手，我要把它找出來！”
魏彩雲冷笑一聲：“就算有黑手又怎麽樣？我也沒有冤枉她！好，就讓她自己說，說說她是怎樣害死親姐姐的！”
依依把明霞扶起來，坐在床邊，為她鼓勁：“說吧，說出來我就可以幫你啦！”
明霞未語先流淚，哽咽道：“總之是我對不起姐姐―――當年我們掉下了天坑，我嚇壞了，腳又受了傷，再也走不動。姐姐讓我坐著，便一個人去找路。我等啊等，越等越害怕，那裏本來就暗，沒多久就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了，我嚇得哭起來，隻盼望姐姐快點回來。
“忽然四周莫名其妙地亮起來，我還隱隱約約地看見沿著坑壁有一段黑乎乎的東西好像活了起來，這下嚇得我哭都哭不出來，隻是驚恐的睜大眼睛。然後，我聽到了一個聲音：‘你想不想回家？’我又驚又怕，竟回答不出，它不耐煩了，又問了一遍。
“‘想的，想的，我要回家！’我終於喊了出來。
“那個聲音又說：‘隻有1個，你和你姐姐隻有1個可以回家！’
“我傻了眼，又哭起來：‘我要和姐姐一起回家―――’
“那個聲音有些發怒了：‘隻有1個！要不然就2個都死在這裏！你選吧，隻有1個可以回家，是你還是你的姐姐？’
“我已經嚇糊塗了，隻是哭叫：‘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那個聲音好像滿意了，說：‘很好，我讓你回家！不過―――’一樣東西不知從哪裏掉進我的懷裏，原來是一把古怪的小刀！‘拿好它，’聲音說，‘殺死你的姐姐，你就可以回家了！’
“我嚇呆了，把刀扔在地上，哭道：‘不行，不行，不行―――’
“‘怎麽不行？！’那個聲音惡狠狠的，‘你既然選了自己，你姐姐就要死在這裏！這是你的選擇，哼哼，你一定要殺了你姐姐才可以回家！’”
明霞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她姐姐：“姐姐，我從沒想過要你死，真的，我是害怕，我是自私，但是我也想過回家後趕快叫爸爸媽媽來救你，卻想不到它竟然要我殺死你！那把小刀自動地往我手裏鑽，我握緊了拳頭不肯拿；小刀又追著我，我拚命地跑啊跑想躲開它―――
“那個聲音被激怒了，它哼了一聲，說：‘我就不信沒辦法―――’忽然那段黑乎乎的東西動起來，原來是一根老藤，它向我伸展過來，一下子卷住了我的腳，我尖叫起來，可是它已經把我一圈圈的裹住，甚至有一小段枝蔓伸進了我的嘴裏，讓我叫不出聲了！它把我拖到暗處，我隻能發著抖從纏住我的藤條的縫隙中看見外麵的情形―――”
聽到這裏，魏彩雲臉色驟變，眉婷也大感意外，隻有依依皺起眉頭，喃喃道：“原來是一個老藤怪啊―――”
魏明霞淚流滿麵，嘴唇都哆嗦起來：“我、我看見又不知從哪裏伸出來一段藤條，慢慢變粗、慢慢變長，一晃眼間竟變成了我的模樣！我嚇得幾乎要暈過去―――”
“你撒謊！”魏彩雲厲聲喝道，“你騙人，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減輕你的罪責―――”
“姐姐啊！”魏明霞又一次撲倒在她的腳下，“我並不是為自己辯護，其實我真希望當時自己什麽都沒有看到，可是我看到了，是‘我’，是‘我’殺死了你！―――”她泣不成聲，依依忍不住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她。“所以在我心裏，的確是我殺死了你，當你倒在地上，鮮血慢慢地蔓延開來，我終於什麽都看不到了―――”
第二十六節 藤怪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地麵了，正是天剛剛亮的樣子，我慢慢地坐起來，一點一點回想起發生的一切，我放聲大哭，對著天坑叫著姐姐，忽然，那個神秘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殺死了姐姐―――是你，是你殺死了你姐姐―――’我腦子裏一片空白，隻知道姐姐死了。
“爸爸媽媽找到我的時候，我隻是指著天坑說：‘姐姐死了―――’此後差不多有1年的時間，我幾乎不再說話，一閉眼就仿佛回到了坑底，看見自己殺死姐姐的情景。爸爸媽媽痛心之餘帶著我四處求醫，可是我無動於衷，直到有一天，快要崩潰的媽媽抱著我大哭，她撕心裂肺的哭聲終於漸漸喚醒了我，我開始想到爸爸媽媽已經失去了姐姐，他們隻有我了，我要代替姐姐，好好照顧他們―――”
“哼，說得好聽，”魏彩雲臉色鐵青，“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明霞的嘴唇顫抖得厲害：“姐姐，你想想，好好想想，那時候我才10歲，雖然調皮了一點，可是膽子卻很小，力氣也小，看見血就頭暈，你說，那樣的我能親手刺殺你嗎？”
魏彩雲的臉色有些變了。“那你為什麽不早說？”
明霞痛苦地低下頭去，“就在這間房間裏，你第一次出現在我眼前，我心裏的震驚和內疚遠遠超過了害怕，尤其是知道了當時你也麵臨同樣的情況，而你的選擇更加讓我羞愧得無地自容―――我捫心自問，還有什麽好解釋的？正是我的選擇害死了你，這和我親手殺死你有什麽區別？―――”她的聲音被哽住了。
“當然要解釋啦！”依依卻急了，“這裏麵的區別很大的，起碼說明了害死你姐姐的根本不是你，而是那個老藤怪！”
“不錯，”眉婷覺得錯怪了明霞，有些抱歉，“彩雲，我早就說過，你當時的行為是十分高尚的，值得驕傲；但是明霞畢竟年幼，而且並沒有殺害你的事實，真正的凶手是那個妖怪，你應該原諒你的妹妹。”
魏彩雲卻恍若未聞，她凝視著妹妹，臉色變幻，不知在想些什麽。
依依耐不住了，對著彩雲直嚷嚷：“到底怎麽樣，你說句話好不好？”
明霞淒然一笑：“其實我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所以當姐姐再次出現在我麵前，我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她要什麽我都會答應―――”
依依看著她，有些不可思議：“她要你的身體，你也答應？你太傻了，你應該向她解釋的―――”依依連連搖頭。
魏明霞還未回答，魏彩雲卻長歎一聲：“我也根本沒有給她機會！”她頹然坐下，淚花在眼中閃爍，“那時候我的心裏充滿了仇恨，尤其是看見明霞已經上了大學，前途一片光明，我更加憤怒，甚至不顧嚇壞了那個無辜的女孩―――”
“你現在知道錯了麽？”依依擺出一副說教的派頭，“你這樣已經違反了天規冥條，唉，恐怕無常哥哥就快來了―――”
“那是誰？”明霞驚慌起來，“要怎麽樣？―――”
彩雲伸手把她拉了起來：“哼，一個鬼差而已，我才不怕！”明霞的手抖得厲害，不敢相信地看著姐姐。“我沒那麽可怕，是不是？”彩雲拉她坐在身邊，“這還要多謝你讓我占用你的身體，才讓我多少有了一點陽氣。”
姐妹倆終於又一次並肩而坐，明霞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眉婷感慨萬分，走過來安慰著她。
依依卻更加擔心，她憂心忡忡地看著彩雲：“無常哥哥可是高級鬼差，力量甚至不輸於普通的神仙，恐怕―――”
彩雲一笑，把手一攤，掌心裏竟出現了一顆鴿蛋大小的珠子，發出暗紅色的光芒。
“地靈丹！”依依大吃一驚，“不可能，你不可能煉得出地靈丹！”
“這是藤怪給我的。”彩雲收起了珠子，“我魂遊坑底的時候，已經察覺到有一個力量超強的妖怪的存在，我猜想就是那個給我選擇的怪物，當然對它沒什麽好感，但是自知鬥不過，也隻好不去理它。漸漸地我的力量越來越強，可奇怪的是我始終出不了這個天坑，仿佛有人下了符咒一般。有一天，那個藤怪卻自己來找我了，它化身為一個中年男子。
“他告訴我，這個天坑已不知存在幾千幾萬年，本來坑裏有無數精怪妖魔，還常常出坑去殺害人畜，吸取精血。一千多年前有一位異人來此降妖除怪，還給天坑下了一道符咒，任何妖怪都出不了此坑，他想得周到，生怕有妖怪利用人類逃出坑去，才定下了一次隻能有一人出坑的規矩。他還說，他也是一時好奇，當年才分別讓我們姐妹選擇，想不到我妹妹為了出坑竟起了殺機。”彩雲抬頭看著依依詫異的神色，苦笑道：“現在想想他這一番話裏有諸多漏洞，可惜我已認定妹妹忘恩負義，竟一點也沒有疑心。”
第二十七節 故人
“他告訴我，其實我是可以出坑的，因為我並不是符咒的對象，隻是力量不夠而已，他可以幫助我，讓我出去報仇。”彩雲看了明霞一眼，“當然他不是沒有條件的，他要我出去為他搜尋一些富有靈力的寶物，好讓他也能衝破符咒。我答應了，他就給了我這顆地靈丹，說我隻要有了此丹，就不會被冥界的鬼差察覺了，而且力量也會大大增強，普通的鬼差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怪不得你主動邀請我，”眉婷恍然大悟，“原來是看上了玲瓏墜！”
“不錯，”彩雲有些不好意思，“我發現這東西擁有強大的靈力，卻不知道它屬於天界，反而被你識破了身份。”
依依朝眉婷做個鬼臉，得意地笑了。
彩雲繼續說下去：“那個藤怪還教我怎樣侵占人類的身體，他說隻要有地靈丹的靈力，我最終可以完全擁有人類的軀體而達到借屍還魂的目地；而我一心複仇，心想這正是最完美的報複了，就一口答應了。因為明霞是心甘情願，我很順利地開始行動。起初我隻能每天控製明霞的身體一小會兒，而且都在晚上，在大多數時間裏，我還是隻能作個旁觀者。”她的臉不知為什麽有些紅了，“有一天，我偶爾在校園裏看見了舒雪濤―――”
依依見彩雲忽然停下了，而且臉帶羞澀，把眼珠一轉：“哈哈，你一定是對小濤一見鍾情！”
明霞連忙為姐姐解釋：“其實姐姐她小時候就很喜歡雪濤的―――”
眉婷一愣，勉強笑道：“嗯，他們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有感情也不奇怪。”
明霞卻很認真地說道：“姐姐是真的喜歡雪濤的，我感覺得到，可是她又矛盾重重，隻怕一不小心害了他。是我為了完成姐姐的這個心願而去參加文學社，我隻是要接近雪濤。他果然注意到了我，也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我們終於越走越近―――”
“你們就這樣唱起了雙簧，”眉婷一歎，“可憐我的傻弟弟卻被弄得頭昏腦漲！”
“這件事我也覺得十分不妥，我跟他，會有結果嗎？”彩雲也歎了口氣，“我曾經放縱過，掙紮過，心裏卻始終放不下他。可是，我真正介意的，”她看著明霞，“還是妹妹，因為我知道雪濤心裏愛的，其實是明霞―――”
“我已經盡量不跟他接觸了，”明霞握住姐姐的手，“把所有的機會都留給你―――”
“沒用的！”彩雲慘然一笑，“我能給他看真正的樣子嗎？在他的眼裏心裏，就隻有你―――”她突然站了起來，認真地看著妹妹：“先不談他。明霞，今天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自從我死的那天起，快10年了，我一直被仇恨包圍著，可是現在我終於明白，妹妹並沒有背叛我，對我而言，總算是一點安慰―――”
明霞的眼淚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明霞，你也不必再責怪自己了，好好地生活下去吧，我希望你能快樂起來！”彩雲的臉色再次陰沉下來，“但是，我們不能白白受苦，我的憤怒沒有平息，我要去找真正的仇人，找那個害死了我還想害你的惡魔！―――”
“你瘋了！”依依跳了起來，“你知道那個藤怪有多厲害嗎？鬼怪妖魔仙，人死為鬼，萬物有靈則怪，鬼與怪可以修煉進化為妖，妖的種類就多了，有妖精、有妖靈、有妖獸，法力也各不相同。而魔與仙就更厲害了，就力量而言很難分出高下，或者像靈公公說的‘隻在乎一心’，魔能成仙，仙也能變魔。這個藤怪的實力絕對已經是魔了，不要說我，就是神道哥哥―――”她竟打了個寒戰，“不行，你絕對不能―――”
舒雪濤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把對床的楚峰嚇了一跳：“你怎麽啦？”
小濤擦擦額頭的冷汗，喘氣道：“沒事―――”
楚峰翻了個身，把床板壓得咯吱直響，歎道：“我這把老骨頭好久沒睡硬板床了，居然睡不著了，唉―――”
“峰哥，你說她是怎麽想出這個故事來的？”小濤突然沒頭沒腦地提問。
楚峰愣了愣，慢慢地坐起來，撓了撓頭，“真奇怪，剛才你姐也是這麽問我！嗯，怎麽說呢，你的女朋友很漂亮，也聰明，但是―――你有沒有聽說過雙重人格？”
小濤眼光發直：“雙重人格？”
“一開始她給我的感覺是文雅秀致，可到了後來卻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楚峰一邊想一邊說，“尤其是談到那個故事，她的銳利、敏感、憤怒，簡直是苦大仇深！”他看著小濤的臉色：“你說她是不是受過什麽刺激？―――”
小濤尚未回答，隻聽外麵傳來尖銳的女聲：“別走啊，姐姐，等我―――”他臉色一變，低呼道：“是明霞―――”
第二十八節 驚聞
小濤與明霞的宿舍相離不遠，中間隔著一個操場，依依在操場上抓住了明霞，拚命地安撫著她：“別著急，現在追也追不上了，我們慢慢想辦法―――”
明霞急得語無倫次：“你不是天使嗎，你去追她回來！那個妖怪這麽厲害，她不行的，一定不行的―――”
“哎，我的法力受了限製，追不上啊―――”依依忽見小濤和楚峰向她們跑來，頓時慌了神，好在眉婷還沒有跟上來，急忙在明霞耳邊輕聲道：“記住，我現在是眉婷！”
明霞一愣，小濤已經來到眼前：“怎麽啦？”他急切地問道。
“沒、沒事，沒事―――”依依尷尬地笑著，“我要明霞帶我出來逛逛―――”
“那她叫什麽姐姐？”楚峰見明霞驚惶失措，感覺有異。
依依張口結舌，不知怎麽解釋。
明霞突然拉住了小濤：“舒雪濤，你要幫我，你一定要幫我去救姐姐！”依依用快瘋了的眼神看著她，可是她卻異常的決絕：“姐姐不聽我們的勸，可是她會聽你的，因為你是她唯一喜歡的人！走吧，我們一塊兒去天坑！”
依依嚇呆了，楚峰和小濤更是莫名其妙：“姐姐？天坑？！―――”
明霞漸漸平靜下來：“雪濤，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天坑’的故事就發生在我和姐姐身上―――”
依依見小濤和楚峰都聽傻了，不由暗暗叫苦，生怕眉婷和她的秘密被泄露。她急忙運起所有的法力，用思維去感應眉婷，希望得到幫助。
其實眉婷的狀況很不好，剛才依依攔不住彩雲，而她也拉不住明霞，被甩在了一邊，依依去追明霞了，她也想追出去，可是一陣頭暈卻讓她無力起身，喘息了好久，才慢慢緩過來。也幸虧這樣慢了一慢，才沒有被小濤和楚峰撞上。此刻眉婷躲在一邊的暗處，已把所有的情形看在眼裏，知道明霞姐妹的事已經瞞不住了，可是不能把依依的身份泄露出去啊！
就在這時，眉婷忽然聽到自己腦海裏的聲音：“眉婷，我是依依，現在怎麽辦啊？―――”她意識到，是依依在求援！
小濤和楚峰聽著明霞訴說‘天坑’故事的另一半，不覺麵麵相覷，而等聽到彩雲在多年後回來報仇，並且占據了妹妹的身體―――小濤一臉困惑，楚峰卻連連搖頭，2人甚至沒有注意到依依悄悄地離開了一小會兒，然後，眉婷又回到了他們身邊。
“我不信，太不可思議了！”楚峰還在搖頭。
“我信。”眉婷靜靜地開了口，“因為我親眼看到了！”她走到明霞身邊，握住她的手。明霞見到她胸前搖晃的玲瓏墜，若有所悟。“好在彩雲總算聽我的勸，與明霞消除了誤會。不過她還是堅持要去找藤怪報仇―――”
“眉婷你也這麽說？！―――”楚峰瞪大了眼睛。
“我也信！”小濤突然出了聲，“剛才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和明霞去天坑玩，明霞突然掉了下去，我去拉她也被拖了下去，可就在往下掉的時候，我抬頭往上看，卻看見另一個明霞就站在坑邊，冷冷地看著我―――”
這一鬧已是大半夜，天一亮，眉婷、楚峰、明霞和雪濤就坐上了回雲縣的汽車。一路上，4個人都憂心忡忡，而眉婷大概是心情最複雜的，因為她心裏的秘密最多。
眉婷找了個機會把雪濤拉到一邊，嚴肅地對他說：“小濤，你原先麵對的魏明霞不是判若兩人，而根本是2個人，或者說你喜歡的人也許並不存在！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誰也無法預料，你要做好思想準備，―――”
“我明白，姐。”小濤的眉頭好象就沒有打開過，嘴裏說著明白，心裏卻也在問自己，我真的明白嗎？
舒雪濤望著車窗外飛馳的樹木房屋，與‘魏明霞’相處的點點滴滴也在腦海中一一掠過，初見時的怦然心動，她如百合花般的靈秀深深將他吸引，那時的她就是他夢中的女孩；後來她突然如綻放的玫瑰般狂野熱情，他詫異、他疑惑，甚至有些反感，可是天知道他多喜歡她對他撒嬌，他多喜歡抱著她的感覺，他多喜歡親吻她的滋味―――我愛得究竟是誰？小濤痛苦地閉起眼睛。
第二十九節 故地
越是接近目的地，魏明霞的臉就越蒼白，小濤也就跟著緊張起來。楚峰本來是將信將疑的，可不知怎地，也越來越惴惴不安。眉婷卻是一付魂不守舍的模樣，而其實她正在默默地與依依交流。
“那個藤怪好厲害，我已經感覺到他的壓迫感。”依依說，“看來我也不是他的對手，不知道魏彩雲怎麽樣了？”
“時間這麽緊，說不定彩雲還沒遇到他。”眉婷心存僥幸。
“不錯，”依依也有信心，“彩雲也不傻，她是鬼，不會選在白天動手，她一定躲在哪裏，我悄悄下去找她，想辦法把她帶走。至於那個藤怪，哼哼，我要把無常和神道都找來，他們一定可以對付他！”
“這樣最好，”眉婷還是放心不下，“你要小心啊，千萬不要冒險。”
“我知道。”依依也囑咐眉婷，“你們也要小心，不要分散開，注意玲瓏墜，如果有危險，它會提醒你的，―――”
“眉婷，喂，你在想什麽呢？！”楚峰抓住她的手臂，眉婷才一下驚醒過來，睜大眼睛一看，諾大的天坑已近在眼前。
明霞忽然激動起來，她向前跑去，大叫著‘姐姐’，小濤想拉住她的手，卻被甩開了。
他們終於在坑邊截住了她，明霞卻什麽話也聽不進去，還是眉婷讓她平靜下來，她說：“你姐姐現在是鬼，難道會站在這裏等我們嗎？”
“那怎麽辦―――”明霞喃喃道。
眉婷揮手讓2個男生走開，2人疑惑地走開幾步。她在明霞耳邊輕聲道：“依依，就是那個天使，她已經去找你姐姐啦―――”
明霞呆呆地看著眉婷，從她的眼睛裏得到了些許安慰，可是一想到姐姐，就像百爪撓心般的痛楚，她抱著眉婷的脖子哭起來。
4個人就這樣漫無目地地繞著天坑轉圈，楚峰和雪濤悶悶地跟在後麵，不知2個女孩在搞什麽鬼。一轉眼太陽已經偏西了，肚子咕嚕咕嚕叫起來，楚峰忍不住了：“喂，你們不餓嗎？”
小濤也道：“去城裏吃點東西吧。”
明霞卻搖頭，一點離開的意思也沒有。
眉婷想了想：“不遠就有商店，不如你們倆去買點兒回來吧。”
楚峰和小濤去了，眉婷回頭看看，明霞獨自站在夕陽裏，像一座悲傷的石像。
“明霞，你在想什麽？”眉婷愛憐地摟住明霞的肩膀。
明霞的眼光盯著天坑，仿佛想看透這層層障礙。“想姐姐，她太苦了，太可憐了，都是我不好，一切都為了我―――”
眉婷暗歎一口氣，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其實你更應該想想自己。你姐姐畢竟是鬼，她的歸宿已經注定，而你的路還很長―――”
“我姐姐會怎樣？”明霞一下子著急起來，“對了，那個天使說過，要抓她去冥界好好管教，他們、他們究竟要怎樣？！”
眉婷急忙安慰她：“依依隻是說說而已，其實她很好心的，你也看到啦，她這麽幫你們―――”
“不如這樣吧，”明霞一下子覺得有了希望，“請天使幫幫我們，讓我姐姐再活過來吧，就算、就算用我的命交換也可以―――”
“這個―――”眉婷無奈地看著她，不知說什麽才好。
“真是姐妹情深啊―――”一個鬼魅般的聲音幽幽響起，眉婷和明霞駭然四顧，才發現天色不知何時昏暗下來，風聲掠過，樹葉嘩嘩作響，吹得人遍體生涼，眉婷忽然覺得胸前的玲瓏墜晃動起來，伸手一握，竟然有些燙手。
“你、你、你是誰？―――”眉婷的聲音在顫抖。
“我？”那個聲音哈哈大笑，“你們不是來找我的嗎？”
眉婷與明霞兩手相握，都在發抖；兩條黑黝黝的老藤像毒蛇般悄悄遊近，一下子卷住2人的腿，向坑裏拖去。2人驚叫連連，雙手在地下亂抓，卻哪裏能夠掙脫！
2人向坑裏落下，樹杈枝葉紛紛擦過身邊，眉婷猛然想起一事，急忙握住玲瓏墜叫‘救命’，玲瓏墜的熱量加強了，腳上纏著的老藤似乎稍稍放鬆了些，眉婷的手終於抓住了樹枝，下墜之勢頓緩，可明霞依然尖叫著，很快就沒了蹤影；眉婷正在著急，又一根老藤纏住了她另一條腿，耳邊一聲冷笑：“那個傻丫頭總算給我找了點有用的東西來！―――”眉婷暗叫不好，手裏再也抓不住了，直直地墜落下去！
第三十節 心碎
魏彩雲回到天坑的時候已是後半夜了，她雖然心中憤怒，但也知道那藤怪非同小可，現在自己力量最強的時辰已過，必須等待下一個夜晚。於是她躲在天坑的一角，將地靈丹含在口中，把自己潛伏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彩雲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竟然是明霞和雪濤！她睜開眼睛，見坑底漆黑一片，可她是鬼，鬼魂的眼睛是不需要光線的。
她看見明霞正蜷伏在雪濤的懷裏，很害怕的樣子，美麗的長發遮住了纖弱的肩膀，更顯得楚楚可憐；雪濤摟著她，在她耳邊低聲訴說著什麽，想必是安慰她不要害怕吧。這2人郎才女貌，深情款款，本來是多麽溫馨的一幅畫麵，可是在魏彩雲的眼裏卻越來越不是滋味！
“我不是原諒妹妹了嗎？”她的心越來越痛，“當我決定離開她獨自回來報仇的時候，我不是真心地祝福過她嗎？雪濤那麽愛她，他們又那麽般配，他們在一起一定會快樂的，一定―――”彩雲的眼睛卻模糊起來，“為什麽那麽心痛呢？我已經是鬼，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可是有一個聲音卻在她的腦海深處隱隱傳來：“我甘心嗎？我真的甘心嗎？為什麽是這樣？為什麽隻有我失去了一切？！―――”
她不知不覺地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對小情人。
“姐姐！”明霞發現了彩雲，不覺驚叫起來，她顫抖著：“對不起，姐姐，對不起―――”
彩雲忽然覺得一陣心煩意亂：“對不起？！你就知道說‘對不起’，我不要再聽了！―――”
明霞委委屈屈地抽泣起來，雪濤忍不住說道：“彩雲，明霞已經把你的事告訴我了，唉，事已至此，你就想開點兒吧―――”
彩雲怔怔地瞅著他：“你讓我怎麽想開？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我就想得開了？”
這時不知哪裏傳來一個聲音：“魏彩雲，命運對你的確不公平，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這個男人與你們姐妹頗有淵源，就讓他來選擇，他可以選擇你們中的1個與他一起返回人間！”
話音剛落，就聽到雪濤迫不及待的聲音：“我選明霞，我當然選明霞！”
彩雲驀然回首，心痛得無以複加，她死死得盯著舒雪濤，啞聲道：“我並沒有奢望你會選我，但是，也不必這樣吧！”她見雪濤的眼神中滿是驚慌和厭惡，不覺低頭看了看自己，再看看明霞，不平之意更盛。她死的時候才13歲，此刻仍然是幼女的身材，蒼白、削瘦、死氣沉沉，哪裏有明霞的新鮮嫵媚？她的心碎了，她看著雪濤的眼睛：“雖然我是鬼，可是我對你是真心的，我從來沒有害過你，我隻是想跟你在一起―――”淚珠在悄悄地滑落，“真正愛你的人是我，小時候的兩小無猜、重逢時的芳心暗許，難道你都忘記了，我們在一起的纏綿、熱情、狂喜―――”
所有的情緒在一刹那間失控，陰風驟起，彩雲枯發飛揚，淚滴化血，雙足離地，仰天一聲長嚎：“為什麽，為什麽上天這樣不公平！？最愛你的人是我，而她，她根本沒有愛過你！”她什麽都看不見了，因為坑底的落葉塵土都被她帶來的陰風卷起，方圓數十米內都是一片灰霧蒙蒙。魏彩雲身在半空，心中的鬱悶痛苦難以言表，隻覺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她想狂呼、她想痛哭、她想毀滅一切！
這樣狀態下的彩雲當然不會知道，剛才她眼中的明霞和雪濤早已蹤影不見，其實他們根本沒有存在過，此刻躺在地上的隻有早已失去知覺的魏明霞―――
依依也下來好久了，卻始終沒有找到彩雲，一開始還誠惶誠恐，生怕遇上那個藤怪或是其他精怪，可奇怪的是，以依依的法力居然察覺不到任何妖怪的存在，她不覺納悶，難道這個大大的天坑裏的妖怪全都出去度假了嗎？還是我現在的法力太低了？
天色漸漸暗了，依依著急起來，可是麵對這個平靜如死的天坑，她一籌莫展。
現在的依依畢竟是個人類，忙了一天一夜實在很疲勞了，她一邊走一邊打著哈欠，一沒留神竟一頭撞到了人，“哎喲！”依依嚇了一跳，一抬頭卻又驚又喜：“神道哥哥！”
又酷又帥的神道卻緊皺眉頭：“我說你能不能小心點兒？老是毛毛躁躁的！”
“人家沒想到這兒會有人麽！”這會兒依依顧不上與他鬥氣了，“你來得正好，這兒有個惡毒的老妖怪，你一定要幫我幹掉他！”
“說得輕巧！”神道的臉色愈加嚴肅，“這個藤怪可大有來頭啊！”
“你已經調查過啦？”
神道橫她一眼：“你以為妖怪都這麽好鬥麽？”
依依趕快拍馬屁：“我知道神道哥哥是最棒的神仙，再厲害的妖怪也逃不出你的手掌！”
神道看著依然一臉天真的依依，咬牙道：“服了你了，早晚連我都被你害死！”
第三十一節 無常
“這個天坑已不知存在了多久，千萬年來也滋生了無數妖魔鬼怪，在一千多年以前，有一位高人路過此地，消滅了不少害人的妖怪。”神道向依依說明他調查到的結果，“此人法力高強，已是半仙之體，那些妖怪實在鬥不過，最後隻好躲回天坑―――”
“他是誰？”依依兩眼發光，羨慕不已，“這麽厲害！”
“他就是陳摶老祖！”神道也有神往之意，“陳摶老祖本想將坑內的妖怪一網打盡，可架不住這些妖怪的苦苦哀求，又見這裏多是花妖樹怪，有些也的確沒有害過人，他一時心軟，隻是給天坑封下了一道符咒，令坑內的妖怪們無法出來。”
“咦，那個老藤怪倒沒有說謊！”依依有些奇怪，“我還以為他是騙彩雲的，他那麽厲害，怎麽會衝不破符咒？”
“不錯，所有的符咒都有破解的方法，一般的‘法力咒’取決於施咒者的功力，隻要有足夠的力量就可突破；而這道符咒，可以肯定是‘承諾咒’，必然是陳摶老祖與這些妖怪作了一個約定，若沒有兌現則永世不破！”
依依點頭：“怪不得彩雲反而可以出來―――”
“那些妖怪被困坑底卻並不安分，它們如同籠中困獸，不久就自相殘殺起來。”神道把手伸向坑壁上縱橫來去的藤條，還未觸及，那些藤枝竟無影無蹤了。“所謂優勝劣汰，這藤怪想必就是最後的勝利者，他不但打敗了所有的對手，還盡取其精氣，終於煉成了仙魔之體，如果不是受製於符咒，說不定―――”
依依卻不服氣了：“哼，他若是早早露頭，肯定被鎮壓了，還能到今天？”
神道歎了口氣：“不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道符咒雖然製約了他，卻也給了他機會，讓他強大起來，尤其是在這裏，他是名副其實的地頭蛇，可以把他的力量發揮到極致！”依依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冷冰冰的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無常聽到那個女鬼的故事後已覺得不對，便徑直來找我，我們調查了一下，知道此怪不容易對付，正想從長計議，可你們這群不知好歹的人和鬼已經衝到這裏來了，我們沒辦法，隻好下來幫忙！”他瞪了依依一眼。
依依挽住他的手臂，嘻嘻笑道：“我就知道你們都是好人，不不不，是好神仙！無常哥哥呢，怎麽沒看見他？”
神道劍眉緊鎖：“我們一入天坑便覺得氣息異常，看來藤怪早有準備，已布下了無數的陷阱。他的移幻術極為厲害，無常的鬼眼和我的天目竟然都無法完全看透他的幻象！”依依四下裏看看，果然有空間遊移的感覺，而自己剛才竟一無所覺，藤怪的功力可見一斑！“就在這個時候，你們又紛紛下了天坑―――”
“什麽？！他們也下來了？”依依急了，“我警告過眉婷的―――”
“有什麽用，她們早被藤怪拖了下來，那2個男的找她們的時候也掉下來了。可恨的是藤怪又施了空間隔絕術，把他們都藏了起來！我和無常隻好分頭行動來找你們。”神道臉色沉重，“希望無常的運氣比我好，找到該找的人！”
也許魏彩雲並無心將妹妹與愛人置之死地，但是她被眼前的幻象所迷惑、所激怒，竟然不計後果地全力一擊，可是，等到塵埃落定，四周又漸漸回複死寂，她悵然若失，喃喃道：“我做了什麽？―――”她好象剛剛從惡夢中醒來，努力地慢慢回想：“明霞，雪濤―――你們在哪裏？―――”眼前卻空蕩蕩的，一個人影皆無，“他們去哪兒了？！―――”彩雲驚慌起來，“我殺了他們？我殺了我妹妹？”她拚命搖著頭，“不要，不要，這不是真的！―――”
“你知道錯了嗎？”不知何時，一個年輕男子出現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手裏還抱著一個女人，正是魏明霞。“你又被藤怪騙了，差點錯手殺死了妹妹！”無常今天舍棄了心愛的牛仔服，端端正正地穿著一領黑袍，頗為瀟灑。
彩雲的眼睛裏此刻卻隻有明霞，她尖聲叫道：“她怎麽啦？―――”一邊撲了上去。
無常趕緊把手裏的女孩放下，一邊後退一邊解釋：“她摔下來的時候就暈過去了，那個藤怪想騙你殺了她，還好我及時趕到―――”
彩雲也不理他，抱著妹妹又搖又叫，折騰了一會居然把明霞弄醒了，姐妹相見恍若隔世，明霞抱著姐姐痛哭起來。
無常喃喃道：“女人不好惹，女鬼更不好惹―――”
第三十二節 人性
“你就是冥界的無常？”魏彩雲終於回過神來，重新‘發現’了一旁的無常。
無常歪著腦袋看她：“你就是女鬼魏彩雲？”
彩雲一愣：“你到底是不是無常啊？這麽沒正經！”
“那你到底是不是鬼啊？看見我還這麽大膽！”無常還學著她的口氣。
彩雲氣得說不出話來，明霞卻忍不住笑了。“你來幹什麽，抓我嗎？”彩雲氣鼓鼓的。
無常一聲長歎：“為了你一個鬼，要出動我還有神道這個天界精英來幫你打架，你好歹也要謝謝我們吧！更何況，我剛剛救了你妹妹一命―――”
彩雲想想也對，“那倒是要多謝你了！”她說得真心實意。
“剛才？怎麽回事？”明霞卻糊裏糊塗的。
彩雲頓感尷尬，不知怎樣解釋，還是無常給她解了圍：“你被老藤怪拖下來了，差點摔死，是我救了你。”
明霞也想起來了：“對了，眉婷姐呢，她在哪裏？―――”她有些疑惑地看看無常：“你―――你究竟是誰？”
無常撓撓頭：“你還記得那個天使依依吧？她是眉婷的朋友，我是她的朋友―――反正我們都是很有本事的啦！我們是來幫你們的！”
彩雲和明霞互看，都有些將信將疑，就在這時一個威嚴的聲音突然響起：“鬼差無常，不來抓鬼，卻來幫鬼，現在的冥界改規矩了嗎？”
無常臉色一變，搶上幾步，隻見麵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中年男子，氣度悠閑，鎮定自若。
“是你―――！”彩雲怒視著他，握緊了拳頭，“你這個老妖怪，是你害死了我，卻騙我是妹妹所為，還慫恿我去報仇，你存心的是不是？你就是要我們骨肉相殘，是不是？！”
藤怪微笑地看著她：“哎，可惜啊，差一點你就可以完成我的計劃，而你自己也可以複活。現在呢，你還是個普通女鬼，不但要被抓回冥界，還會受到懲罰，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做人，嘿嘿，可惜啊可惜―――”
“但是你的陰謀也破產了，不是嗎？”無常收起了一貫的嬉皮笑臉，沉聲道。
“我已經等了1000多年了，再等幾年又何妨？”藤怪還是那麽平靜，“對我而言，時間隻是彈指一揮間，失去了一次機會還會再來，急什麽？”
“機會？什麽樣的機會要你設下這麽殘忍的騙局？”無常看了彩雲姐妹一眼。
“想套我的話？”藤怪笑眯眯地看著無常：“哈哈，告訴你們也無妨。當年陳摶老祖來此降魔除怪，我雖然已修煉成精但法力還淺，那時候天坑裏道行最深的就是我依附的那棵老樹了，他詭計多端，先讓那些幼小的妖精去苦苦哀求，見陳摶老祖果然心軟，再趁機遊說。他知道陳摶老祖要消滅我們隻是為了我們危害人類，他便陳列了人類的種種惡行，說明人性本惡，自身作孽，並不值得同情。陳摶老祖本是高人，無法否認這種種事實，但是他也絕不會就此放過我們，他說可以不剿滅我們，但要將我們世世代代封閉在這天坑之中。
“就在他施法的時候，老樹怪以言語相激，終於套到陳摶老祖的一句破咒承諾：隻有人類的罪惡之血方可解除此咒。陳摶老祖一走，妖怪們都歡欣鼓舞，以為此咒容易破解，因為有人的地方就有罪惡。”藤怪忽然搖了搖頭，“不過我們低估了陳摶老祖，不知他用了什麽方法，讓人們都遠離此地，難得掉下來1個人，不是摔死就是被性急的妖怪給害死了，根本算不得是‘人類的罪惡’，這一下，老樹怪也無計可施。
“日子一久，坑裏形形色色的妖怪們都忍耐不住了，先是吵吵嚷嚷，繼而自相殘殺起來，更有的便從中漁利，吸取精氣，提高自己的功力。不過後來形勢漸漸失控，有的挑撥離間，有的挾嫌報複，有的殺紅了眼，有的心智失常，弄得個個自危，誰也不相信誰。頭腦清楚的已經看出來，保護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成為最後生存下來的那個―――”
“頭腦清楚的那個就是你吧！”無常一聲冷笑，“其實你們都被陳摶老祖耍了，你們所謂的‘人性本惡’其實不也存在於自己的心中？偏偏還心存僥幸，想利用這一點來脫困！他故意不讓人們接近此地，就是要你們自己展示罪惡，最終自取滅亡！”
藤怪一愣：“咦，好像有的道理！”他凝視著無常：“不愧是冥界數一數二的人物，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本質。不過，不管陳摶老祖的本意如何，我所想的隻是如何讓自己生存下來。自古藤纏樹，利用別人是我的本性，我所依附的老樹是這裏道行最深的妖怪，如果我得到了他的功力，那其他的小妖小怪就不足為懼了―――”
第三十三節 重逢
彩雲氣憤憤道：“那老樹怎麽說也算對你有恩，你就這樣害死了他？！”
藤怪不屑一顧：“你這個笨丫頭怎麽還是這樣不開竅？我不害他，他要害我；即使他不害我，我若不取得他的功力，遲早也要被其他妖怪殺死。事關生死，哪裏顧得了那麽多？”他轉而一付得意洋洋的樣子，“經過幾百年的鬥智鬥勇，我終於消滅了坑裏所有的妖怪，把他們的功力占為己有，我覺得自己從所未有的強大，即使是陳摶老祖再來，我也一定不會輸給他！”他歎了口氣，“可惜，這麽厲害的我卻受製於那個‘承諾咒’，無法離開這個天坑。
“我一邊修煉一邊等待著機會，終於等到了你們姐妹2個掉下了天坑，不過你們年紀幼小，隻怕還來不及犯下罪惡就嚇死在坑裏，所以我隻好幫你們一把―――”
“你太可惡了―――”明霞渾身都在顫抖，“怪不得你要我殺死姐姐―――”
“都是你這個小笨蛋，說什麽也不肯親自動手，”藤怪頓足道，“無奈之下我隻好采取變通的方法殺了你姐姐，可惜―――”
“可惜這樣是沒用的！”無常厭惡地看著他，“解不開這個符咒！”
“所以啊，”藤怪看著魏彩雲，“你算是白死了！”
“混蛋！”彩雲怒喝一聲，騰身而起，卻被無常一把拉住：“你等等！”他又轉向藤怪：“那你為什麽又慫恿她去找妹妹報仇，有什麽目的？”
藤怪嘿嘿一笑：“當年雖然失敗了，我也懶得理會那個小鬼。可過了幾年，我發現她進步神速，與普通的鬼魂不同；暗中觀察後發現，原來是仇恨令她的力量倍增。我立刻又有了主意，先給她點兒甜頭，再利用她把妹妹騙來殺死不是就行了嗎？有什麽是比骨肉相殘更加罪惡的呢？”
“剛才你差點又得逞了！”無常的聲音低沉下來，但他的憤怒卻在增加。
“一切本來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但是突然冒出來的你們真是讓我頭疼啊！”藤怪似笑非笑地看著無常，“我們做個交易吧，這裏不是冥界也不是天界，你們別管這事兒行不行？”
眉婷一路跌下天坑，卻奇跡般的毫發未傷，可是那2條老藤仍象繩索般地纏住她的兩腳，令她隻能伏在地上，苦苦掙紮。不一會，眉婷就覺得渾身發冷，隻有胸口保持著一點暖意，那是玲瓏墜在保護著她。
玲瓏墜的熱力漸漸加強，也發出熒熒的光芒，老藤終於退卻了，但仍然潛伏在一旁，等待機會。
眉婷戰戰兢兢地爬了起來，借著玲瓏墜的光芒觀察著四周，果然像在故事聽過的那樣，黑暗、陰冷、恐怖。她小小聲地喊著：“明霞，你在哪裏―――”可是自己都明白是不會有任何回應的。她拚命地鼓勵自己不要害怕，試圖去找明霞，可走了好一會，卻一無所獲。忽然她想起來，依依，依依應該也在這裏，她拚命地集中思維，想象剛才一樣接收到依依的感應，可是周圍一片死寂，看起來已經超出了服務區的範圍。
黑暗加深了孤獨的感覺，而孤獨也加重了對黑暗的恐懼，眉婷心裏直發毛，卻不知何去何從。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忽然頭頂密密麻麻的枝葉亂響起來，眉婷嚇得魂不附體，隻覺得往哪裏跑都躲不開，無奈之下隻好采取‘鴕鳥政策’，抱著腦袋往地下一蹲，不願意看也不願意聽。恍惚間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大叫一聲，跳起來就跑。
不過立刻就有人抓住了她，同時耳邊聽到了楚峰和小濤的聲音：“眉婷，別怕！”“姐姐，是我們！”眉婷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了愛人和弟弟，真是又喜又憂，雖然有了伴兒，可不知如何才能脫險？
“你們也是被妖怪拖下來的？”3個人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原來楚峰和小濤買了些食物回來後卻看不見眉婷和明霞，他們在四周找了一圈也不見人影，不由慌了神；天漸漸黑了，小濤忽然看見坑邊的一根樹枝上好像有一根絲巾，楚峰也看見了，覺得象是眉婷的，卻又不能肯定，2人正在設法把絲巾取過來，卻被躲藏在樹葉下的藤枝纏住了腳，拖了下來！
好在2人都身強力壯，並沒有受傷，更幸運的是，一下來就找到了眉婷，總算稍稍安心了一點。
3個人描述了各自的遭遇，這下連本來對妖怪的存在有些將信將疑的楚峰也不得不相信了，雪濤更擔心明霞的下落，眉婷又何嚐不是？不過她心裏還有一絲指望，就是依依可能幫得上忙，但是要不要告訴楚峰他們呢？眉婷有些猶豫。
3個人茫然地在坑底遊蕩，希望能找到明霞。四周已經漆黑一片，可玲瓏墜的光亮卻越來越強，楚峰不覺奇怪起來：“這個是什麽？怎麽以前沒見過？”
眉婷隻好搪塞道：“有一次旅遊的時候買的，那人神神秘秘地說這東西怎麽怎麽神奇，我隨手買下了也沒在意。最近偶然翻出來便戴著玩，想不到真有些門道，可見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楚峰盯著玲瓏墜看了好一會，皺起眉頭。
第三十四節 圈套
無常看著好整以暇的藤怪，又是憤怒又是憋氣，按照他以往的脾氣，早就動手開打了，可是眼前這個妖怪非同小可，身後又有2個需要保護的弱女子，實在不宜輕舉妄動。他將雙手攏到袖中，往後一背，先布個結界擋住魏家姐妹，又懶洋洋的打個哈欠，蔑道：“老實說，我還真懶得管你們這些小妖小怪。好吧，今天下來的人人鬼鬼我都帶走，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繼續等你的機會，我也好交我的差，行不？”
藤怪嘿然而笑：“好個滑頭的無常！你說天下有這麽便宜的事嗎？”他臉色一變：“除了人和鬼，尊駕以及天界的2位朋友就請自便吧！”
無常握緊了拳頭，咬牙道：“給臉不要臉，你當我真的怕你嗎！”
“不怕為什麽偷偷地布個結界護住她們？”藤怪早看出來了，“不過很遺憾，那是沒有用的！”他伸手一招，數十根藤條利箭般射向無常！無常雙掌一合，向外一分，猛喝一聲，那些藤條便象被捏住了頭的死蛇般垂下了。可是藤怪所要的正是無常的一念分神，一條足有小兒粗細的巨藤已如蒼龍般襲向他身後的魏家姐妹！
魏彩雲將妹妹一推，獨自迎向巨藤，也幸虧有無常剛才所布的結界替她擋了一下，才勉強逼住。無常回身想要幫忙，冷不丁腳下不穩，數條老藤猛然從地下竄出，纏向無常的雙足。無常騰身而起，雙掌連揮，淩厲的掌風將藤條劈得紛紛斷落。可是冒出來的藤條越來越多，甚至斷落下來的枝條也立刻連接了上去，不一會已經形成一張大網，逼得無常無法落地。
那邊彩雲已經支持不住，巨藤纏上了她的腰，明霞尖叫著衝過來想拉住姐姐的手，卻被狠狠地推開，彩雲聲嘶力竭地朝她喊：“快逃、快逃―――”
無常飛掠近來，右手捏個劍訣，已幻成一把光劍，直劈而下，巨藤應聲而斷，也放開了彩雲。無常收回光劍，想帶著姐妹倆逃走，可就在這一刹那，彩雲口中躍出了那顆地靈丹，子彈般射向無常的胸膛！
無常正向姐妹倆伸出雙手，完全無法防備，被打個正著！他悶哼一聲，向後飛跌出去，立刻被藤網緊緊纏住。
在彩雲和明霞的驚叫聲中，藤怪得意洋洋地接回了地靈丹，笑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哈哈―――”
彩雲咬牙切齒地恨道：“你這個惡魔，我跟你拚了！―――”
“拚？！”藤怪輕蔑地看著她，“你有這資格嗎？我動動手指就可以讓你魂飛魄散，永遠消失！”
“不要啊！”明霞哭道，“求求你放過我們吧―――”
藤怪有些曖昧地看著她：“我就知道你乖，不象你姐姐活著沒腦子、死了也是糊塗鬼！這樣吧，我還是給你們一個機會，隻要你們為我破了符咒，那麽你們之中至少有一個人可以安然離開這裏，怎麽樣？”
明霞大驚，難道當年的一幕又要重演？她連連搖頭：“不、不、不―――”
彩雲更是斬釘截鐵：“說什麽我們姐妹也不會骨肉相殘，你死了這條心吧！”
藤怪哈哈一笑：“我知道，你們姐妹情深，放心，這次我不會那麽狠心了，我已經挑了另外一個人，讓他來替你們選擇―――”
彩雲的臉‘刷’一下白了。
眉婷一隻手挽著楚峰，另一隻手拉著弟弟，一刻不敢鬆開，她隻覺得越走越冷，簡直是從心底裏冒涼氣。
“姐！”小濤忽然叫起來，“那兒有亮光！”
果然，前麵的拐彎處隱隱有光線透出。3人互看，都從彼此的眼睛裏感受到了恐懼和希望。走近前去，隻覺得光線越來越強，忽然，眉婷停了下來，她胸前的玲瓏墜晃個不停，而且越來越熱了。
小濤看了看，毅然道：“我先過去看看！”他撒腿就跑，眉婷和楚峰一頓，趕緊從後趕上。
轉過那個彎，眉婷愣住了，明霞和彩雲赫然在目，但雙手都被藤條纏住了，貼著坑壁而立。小濤大喊一聲衝過去，眼看就要來到2人麵前，卻象被一道無形的玻璃擋住了，竟撞得頭昏眼花。
“小夥子，別急麽！”藤怪出現了，還是一付悠然的樣子。“我知道你喜歡她們，她們也喜歡你，不過做人不可以太貪心，這2個姑娘你隻能得到1個，隻要你好好地選擇，就可以比翼雙飛，從此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
第三十五節 愛情與親情
“別聽他的！―――”彩雲在喊。
“救姐姐啊―――”明霞在叫。
“這、這是怎麽回事？！―――”楚峰目瞪口呆。
舒雪濤摸著腦袋，看看明霞，又看看彩雲，有點轉不過彎來。
眉婷也摸不透藤怪的真實用意，但生怕小濤上當，忙道：“你這妖怪搞什麽鬼，她們一個是人一個是鬼，說什麽比翼雙飛？―――”
藤怪一拍腦袋：“哎呀我差點忘了，要公平競爭麽！”他笑嘻嘻地看著彩雲，眾人也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眼光看去。
忽然，彩雲的身材起了變化，竟象動畫般地慢慢長大，不一會便和妹妹一樣高了，容貌也大大不同，迷夢般的黑眸、豐潤的紅唇、水澤光華的長發，竟比明霞還要美貌幾分！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或者嚇呆了），眉婷倒吸一口冷氣，楚峰張大了嘴巴合不攏來；小濤緊緊盯著彩雲的臉，表情卻不知是喜歡、是恐懼還是遺憾；明霞也在上上下下打量著姐姐，喃喃道：“姐姐、姐姐―――”就連彩雲自己，一會兒看看自己的身體，一會兒看看眾人驚恐中又帶著驚豔的眼神，迷惑不已。
藤怪又開了口：“她們姐妹2個現在嚴格地說來既不是人也不是鬼。因為共用一具身體，本來的鬼吸收了足夠的陽氣，而人呢，卻被鬼蜮的陰毒所侵擾，已染上了3分鬼氣。但是歸根結底她們隻有一個肉身，所以能回到人間的注定隻有1個！”他轉頭看著雪濤，“現在她們的命運就掌握在你的手裏，你選的那個可以和你一起平安離去，而且有情人終成眷屬，你們可以幸福快樂的過完下半輩子，至於另外一個，你就不必擔心了，就當她是一個惡夢、是一個災難，已經不存在了，你們再也不用想她―――”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慢，充滿了誘惑；小濤的眼睛漸漸迷茫起來，他看看彩雲又看看明霞，越來越矛盾，越來越痛苦―――
“舒雪濤！”明霞朗聲說道：“我要對你說清楚一件事，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喜歡你的是姐姐。我接近你其實是姐姐的意誌，一直以來，跟你好、跟你親熱的也都是姐姐―――”
“明霞！”彩雲猛回頭驚看著她，“你怎麽能―――”
明霞卻不理她，繼續說道：“所以如果姐姐不存在了，我是不會喜歡你的，也不會跟你在一起，你要想清楚―――”
眉婷和楚峰也驚訝地看著、聽著，忽然覺得不那麽害怕了，心中充滿了感動和了解。
“可是他喜歡的是你啊！”彩雲也喊了起來，“美麗、純潔、正常的你！我算什麽？一個充滿矛盾與仇恨的愚蠢的鬼！我敢告訴他我是誰嗎？我敢讓他見到真實的樣子嗎？我甚至不能展現我的喜怒哀樂，我隻能忍受他抱著我時候喊著‘明霞’―――舒雪濤，如果聰明的話，你就應該知道怎麽選擇，我已經死了，就永遠不應該再出現！應該活下去的是明霞，她騙你的，她也喜歡你，我知道的―――”
藤怪似乎也沒有料到這一幕，他有些意外，更有許多氣惱，不過他轉了轉眼珠，揮手道：“你們好像忘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他的手指指向了雪濤：“這個男人，他喜歡的究竟是誰？”
這一下，明霞和彩雲也無話可說，所有人的眼光都射向了舒雪濤。
依依再也不能忍受了，她推著神道：“你還在等什麽呀？那個老妖怪不但要傷害他們，還要讓他們傷心痛苦，真是太可惡了！”
神道卻拉住了她：“不要衝動，你還沒察覺到他們其實在另一個空間嗎？就象雪濤碰不到魏家姐妹一樣，我們對他們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你就沒有辦法嗎？”依依急了。
“我當然可以跨越空間，可是這樣一定會被藤怪發現的，要是硬拚起來，那些人的安全就―――”
“還有我啊！”依依把胸一挺，“我來保護他們！”
“你？”神道看看她，“要是你的法力無損，大概還可以自保，現在連玲瓏墜都不在身上，你比那些人也強不了多少！”依依把嘴一噘，正要發作，神道卻把臉色一正：“不要胡鬧！那些人不象我們，他們隻有一條命，人死不能複生，這是規矩！所以，他們中的任何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也無法補救！一定要等機會，萬無一失才可以動手！”
依依沒辦法，恨恨道：“那個無常，死到哪裏去了！要是他在就不用怕了！”
第三十六節 抉擇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雪濤的身上，他的心裏也不啻於翻江倒海，從開始的恐懼，迷惑，到矛盾，猶豫，痛苦，藤怪的一句話卻直奔主題：我喜歡的究竟是誰？
小濤的眼光遊移著，不知落向何方，忽然，他轉頭對眉婷道：“姐，我想跟你說幾句話。”他們姐弟走開幾步，“我該怎麽選？”舒雪濤乞求地看著姐姐。
眉婷無語，她的心裏有點明白也有點迷茫，她明白弟弟的痛苦，無論這2個女孩是否愛他，他對她們卻都有割舍不斷的情意，要他怎樣來決定她們的生死？但問題是藤怪的用意究竟是什麽，難道小濤作出選擇後他真的會放過大家？
“我喜歡誰，我到底喜歡誰？”小濤還在喃喃自語，他沉浸在矛盾的思緒中，沒有餘力來考慮其他。“姐，也許你說得對，她們是2個人，其實我喜歡的人根本不存在！”他的雙手抱住了腦袋，狠狠地揪著自己的頭發。
“小濤！”眉婷溫柔地抓住他暴怒的雙手，輕輕撫平那一頭亂發，雪濤習慣性地微微低頭迎合姐姐的愛撫。“她們2個都是好女孩，雖然被這個惡魔所擺布，經受了種種磨難，難得她們仍然保持這樣的情分，擁有這樣的意誌。”她看著弟弟的眼睛，“與其說她們在對你表白，不如說她們在對藤怪顯示決心！無論他設下怎樣的騙局，她們都不會再上當，她們不會再背叛彼此，她們已經作出了選擇。現在，我的弟弟，輪到你了，不要讓她們失望，不要讓那妖怪得逞，作出你男人的選擇吧！我們，相信你。”
雪濤目光閃動，震撼地望著姐姐。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難道藤怪是在為他們分辨這複雜的三角戀情嗎？當然不是，他隻是設下了又一個圈套，他在耍弄這些年輕人，他想再次證明人性本惡，他要利用他們逃出這個天坑！
英挺的眉峰在雪濤臉上漸漸展開，他的眼光不再迷茫，嘴角甚至帶著微笑，他握緊姐姐的手，堅定地走了回去。
不知道這姐弟倆在說些什麽，連楚峰都很好奇，不過他更擔心藤怪的動向，老是拿眼睛瞟他。藤怪倒是一付大大方方的樣子，仿佛在表示：絕不偷聽。
彩雲和明霞在顫抖，她們到底希望聽到怎樣的選擇呢？她們到底能麵對怎樣的結局呢？恐怕連她們自己都不知道。她們不由自主地回避著對方的眼神，同時又默默地在心裏送出最誠摯的祝福。
雪濤回來了，他的目光是如此清澈，讓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
“我來告訴你我的選擇。”雪濤的坦然讓藤怪都有些吃驚，但他還是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姐姐曾警告過我，我喜歡的人也許根本不存在。可是我要說，她存在。這也是我剛剛才明白的。”他的眼光投向明霞，“她或許並不是我想象中的夢中情人，”他又看向彩雲，“她或許也不是激情釋放的親密愛侶，但是，我卻真切的感覺到她的存在。”他提高了聲音，“我選擇的就是她！”
藤怪糊塗了：“到底是誰？你還是沒說啊？”
眉婷卻眼睛發亮：“不，他說了，隻是你不明白而已！“
小濤也搖搖頭：“因為你根本不懂得人類美好的情感，你隻是想找出，不，是逼出人性的弱點，再去利用它！但是，即使是當年，彩雲仍然能夠作出如此高尚的選擇，讓你的如意算盤落空，難道今天的我們還不如一個小女孩嗎？！我喜歡的到底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選擇是一致，就是決不能讓你的陰謀得逞！”
“說得好！”楚峰不禁擊掌讚歎，他也已經明白了小濤的意思，卻見藤怪還是一付被蒙在鼓裏的惱怒模樣，竟好笑起來。“小濤的選擇並不是和喜歡的人一起離開，而是留下，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他都是不會放棄的！”
藤怪冷哼一聲，臉色發青；彩雲卻壓抑不住的放聲大哭，這麽多年了，她的冤死、她的孤獨、她的仇恨―――都沒有讓她掉過一滴眼淚，在她心中，鬼是沒有眼淚的，可現在的她卻覺得眼淚噴湧而出，讓她憋也憋不住。本來常常流淚的明霞倒忍住了滿眶的熱淚，她的嘴唇顫抖著，卻倔強地轉過頭，不肯去看雪濤。
“偉大，實在偉大！”藤怪氣得變了聲調，“不過偉大是要付出代價，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眉婷心裏咯噔一下，雙手拽住了小濤和楚峰。藤怪一聲獰笑，數根藤條如飛箭般射來，彩雲姐妹齊聲尖叫，卻見眉婷胸前的玲瓏墜放出耀眼的紅光，像個光球般護住了3人。
藤條被彈在地上，藤怪把手一揮，藤條如毒蛇般昂起頭來，還漸漸變粗，盤旋著進逼向前。光球越縮越小，眉婷抱緊了小濤和楚峰，都感覺到越來越重的壓力，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時，一根粗如兒臂的老藤悄然纏上了雪濤的腰，等他發現已經遲了，藤怪一勾手指，老藤猛然甩起，將他拋在魏家姐妹的麵前。剛才他拚命也通不過的障礙，此刻已經消失了。
第三十七節 仙魔之戰
“小濤！―――”眉婷和楚峰想要衝過去，可是與玲瓏墜對峙的藤條阻止了他們。
“老妖怪，老混蛋，老怪物！―――”彩雲又哭又罵，暴跳如雷，卻擺脫不了束縛。
藤怪打個響指，從地底倏的冒出幾根粗細不一的藤條，頓時將小濤像粽子般裹住。藤怪笑眯眯地踱過來，俯身道：“你不是偉大嗎，你不是高尚嗎？好，等你的血流光了，我看你還怎麽偉大！”
“不要啊！”眉婷和彩雲慘叫起來，明霞也忍不住凝視著雪濤，哭出聲來。
藤怪用手指點著他們：“你們不肯為我解除符咒，我也隻好隨便玩玩，看看你們人類的‘高尚之血’究竟是什麽樣子的！”他把手一攤，掌中已出現一把古怪的小刀，刀鋒閃著幽幽的青光。
彩雲姐妹一下子沒了聲音，隻是驚恐地對視，這把小刀她們並不陌生，彩雲更是刻骨銘心，她就是死在這把小刀上的。
藤怪有意將刀炫耀了一下，得意地欣賞著彩雲姐妹麵無人色的表情，他哈哈一笑，舉刀直刺而下！
眼看刀尖就要刺入小濤的喉嚨，卻被一隻憑空出現的手捏住。藤怪一驚抬頭，迎接他的卻是無常的冷笑：“你真的以為那些枯枝爛葉就困得住我？！”
藤怪臉色不改，另一隻手上也出現了一把小刀，向無常直刺過去！還好無常也有2隻手，此刻又是光劍在手，一擊擋過。藤怪還要進攻，忽覺背後有一股勁風襲來，他微一分神，無常捏住刀尖的手已握住他的手腕，藤怪知道這鬼手的厲害，急忙掙脫，退後了幾步，才發現襲擊他的正是魏彩雲，原來就在剛才的一刹那無常已經斬斷了束縛彩雲和明霞的藤條。
彩雲怒不可遏，還要撲上，無常將光劍一展擋住了她：“我來對付他，快去看看你的小哥哥吧！”
彩雲回頭見眉婷他們已來到小濤身邊，卻解不開那些藤條，隻好過去幫忙，她運起法力狠狠地撕扯，終於拉斷了幾根。眉婷忽然發現，藤條一接近從她胸前垂下的玲瓏墜就退縮了，她急忙取下墜子，把它伸向那些藤條，藤條紛紛退去，小濤終於自由了。
藤怪忽然一笑：“看來是我低估你了！”
無常見小濤脫困，總算放心了一點，不羈的笑容又回到他的臉上：“我是誰？鬼中之鬼！我會輸給你？笑話！”
藤怪似乎已經從剛才的意外打擊中恢複過來，不慌不忙地收起了手中的刀，靜靜地看著無常。
無常反而緊張起來，對身後沉聲道：“不要離開我！”
眉婷手中的玲瓏墜也在繼續發光發熱，眾人知道危機仍在，絲毫不敢放鬆。
他們不知道其實老藤怪心裏也很緊張，他已知無常的實力非同小可，剛才若不是為了照顧彩雲姐妹，根本沒有那麽容易被他暗算；更何況還有2個來自天界的神仙，雖然被隔絕在其他空間，可是神道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使用了空間隔絕術，反而把自己隱藏起來，此刻藤怪也不知道他們身在何方，換言之，他們隨時可能出現與無常聯手，那樣的話，藤怪自問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他一定要速戰速決。
藤怪把手一招，故技重施，藤條紛紛從地底鑽出，遊蛇般攻向眾人，驚呼聲中無常大喝一聲，將手中的光劍猛然插入地下，地麵震動，劍身的光芒如閃電般射向四方，藤條一轉眼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藤怪冷笑一聲：“天羅地網！”地下又開始蠢蠢欲動，四周的坑壁間也飛射出無數藤條，形成上下夾攻之勢。
無常暗暗叫苦，如果隻有他自己，那是不在話下，可是此刻不能躲、不能避，隻能死拚力擋，稍不留神，身後這些人就糟了。他連連催動光劍布成結界擋住藤條，加上魏彩雲和玲瓏墜的力量，勉強拚了個勢均力敵。
“糟了！”暗中窺探的神道忽然緊張起來。
“當然糟啦，”依依急得滿腦袋冒火星，“你還在等什麽啊？！”
“你難道沒覺得空間又改變了嗎？”神道一臉嚴肅，“我也隔絕空間來隱藏我們，本來想突然出手，可以一擊而中；可是剛才無常出現後，那藤怪已在一瞬間使出了幻移術，複製了他們所在的空間，如果我們貿然出手，成功率隻有50％！”
依依一呆，仔細看看，眼前果然有影像重疊的感覺，大吃一驚，她知道這需要多麽可怕的力量，更知道神道的話是對的，就算她法力無損，能自保就不錯了，談什麽救人？！她情不自禁地抓住了神道的衣服，喃喃道：“還好、還好有你們在―――”
“好什麽？”神道劍眉緊鎖，“無常現在已無力反擊，照這個情勢，他不可能護住所有的人；而我們如果賭錯了，選擇了錯誤的空間，後果不堪設想！”
依依想了想，忽然拍著腦袋道：“我們2個各選一邊，你選對了最好，萬一選錯了，我總可以幫著無常抵擋一陣，你盡快趕過來不就行了！”
“這樣你會很危險啊―――”神道擔憂地看著她。
“怕什麽？”依依還是滿不在乎，“他又殺不了我！最多給他打回原形，我就再修煉個一千幾百年好啦！”
“你！―――”神道被她氣得夠嗆，暗暗咬牙：“你究竟要沒心沒肺到什麽時候？！”
依依也沒聽清，揮手道：“就這樣，就這樣，快點，快點啦―――”
無常心裏的不安在漸漸擴大，直覺感到藤怪的伎倆絕不僅止於此，可見他一付悠閑的模樣，不知道在打什麽鬼主意，隻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緊緊地盯住他。
忽然身後一聲驚呼，無常暗叫不好，側身看去，藤怪已赫然突入了他的結界，留在外麵的隻是他的幻影而已！魏彩雲十指如爪，直衝過去，卻抓了個空，又是一個幻影！明霞尖叫起來，藤怪的手已搭上她的肩，無常出掌如風，隔空劈去，那藤怪又象飛煙般散去了。
可就是這樣一亂，結界已經漏洞百出，藤條四飛如群魔亂舞，那藤怪更是此起彼伏，讓無常疲於奔命，還生怕一個疏忽釀成大錯。眉婷捧著玲瓏墜不知所措，隻能緊緊靠著楚峰；彩雲卻對著那些幻影張牙舞爪，護在明霞和雪濤的身邊。
無常感到越來越難以應付，不覺心頭火起，怒道：“神道你這臭小子他媽的死到哪裏去了！”
話音剛落，眾人眼前白光耀眼，隱隱約約見到一個高大的青年男子，他似乎揮了揮雙手，便生成2朵白雲飄了過來，1朵裹住了眉婷和楚峰，另1朵遮住了彩雲、明霞和雪濤。這白雲好像是無形的又好像是有形的，被包在裏麵的人頓時與外界隔絕了，可是他們並不覺得恐懼，反而有一種溫暖、安全之感。
忽然，白雲如氣球般飄浮起來，眉婷緊緊地偎依在楚峰懷裏，終於把心放下了。她知道他們得救了，她也知道，有幾位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正在為了他們而奮戰。雖然有些擔心，可依依一直把無常和神道形容得那麽厲害，應該可以對付這個老藤怪吧。正想著，白雲一下子停住了，仿佛被卡住的電梯，楚峰抱緊了眉婷，又緊張起來；搖擺了一會，白雲又急速上升，象被抽了一鞭子，2人的心又被揪緊了―――
彩雲、明霞和雪濤倒是忽忽悠悠、平平安安地出了天坑，白雲散去，隻見月光如水，四麵景物依舊，也依然寂靜如死，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他們3個。
“姐，姐姐！―――”雪濤不見眉婷他們，又著急起來，“姐姐，峰哥，你們在哪裏？―――”他大喊，可回答的隻有他自己的回聲。
“你不用擔心，”彩雲倒胸有成竹，“他們不會有事的！”
“真的嗎？”明霞還是驚魂未定。
彩雲點頭：“剛才救我們的是冥界的無常，他法力高強，而且還有幫手，應該也不是尋常角色，一定能保護眉婷姐他們的。”
“冥界？無常？”雪濤一頭霧水，明霞也不甚了了。
彩雲明知無常和依依其實都是眉婷引來的，但她決心為眉婷保守這個秘密，便道：“無常是鬼差，本來是要抓我去冥界的，可是他心地善良，又察覺了藤怪的事，就找了幾個神仙朋友反過來幫我了。而保護你們更是他們的職責，他們一定不會讓藤怪再逍遙法外的！”
雪濤還有些將信將疑，而明霞所關心的則是另外一件事，“那個無常，他真的肯幫我們？那他能不能讓你複活呢？”她這一問也引起了雪濤的注意，心裏卻不知是什麽滋味。
“別傻了，妹妹！”彩雲後退幾步，仰頭望著天上的一輪明月，“你們看看地上―――”她幽幽道。明霞和雪濤低頭一看，地上隻有2個人的影子，彩雲的身後空空蕩蕩，一絲黑影也無。“月亮是不會騙人的，她知道，我是不存在的。我的屍骨早已腐朽，我的靈魂根本不應該還留在這裏。仇恨、怨氣、妒忌、欲望―――所有這些自欺欺人的理由都已經不存在，我還能怎麽存在下去呢？”
她微笑了，平靜地看著明霞和雪濤，眼神裏沒有悲傷，沒有遺憾，甚至沒有了剛剛經曆如此磨難後的大悲大喜，她就這樣站著，月亮不能帶給她光華，夜風吹不動她的長發，雪濤讀懂了她的超脫，明霞感覺到了永別，不禁泫然欲涕。
彩雲輕輕地摟著她：“別，千萬別哭了，這麽多年來，你已經哭得太多太多。你不是一直希望得到我的原諒嗎？今天，你得到了。不管當年發生了什麽，不管誰對誰錯，不管命運對我們是不是公平，我要說，妹妹，隨它去吧，發生的就發生吧，我不怪你，而且我為你剛才的所作所為感到自豪！所以，從現在起你不必內疚，不必自責，重新開始你的生活！”
她放開妹妹，轉向雪濤：“你可以抱抱我嗎？”
雪濤無語，將她摟進懷裏，她的身子冷冰冰的，隻有一頭長發光滑柔順，象她妹妹一樣。
“那藤怪至少為我做了一件好事，就是讓我暫時得到了這個身體，”她在他耳邊輕輕的說，象涼風掠過他的耳垂，“我終於可以讓你真正的抱著我了，不是明霞―――”
“彩雲―――”雪濤輕輕地喚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喉嚨卻被哽住了。
彩雲抱緊他：“真好，你抱著我，真好！”她猶豫了一下，用更輕更低的聲音問道：“你―――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我―――”
雪濤還未回答，彩雲卻捂住了他的嘴：“不，別說，永遠別說―――抱著我，抱著我就行了―――”
雪濤抱緊她，想用自己的體溫讓這個冰冷的軀體溫暖起來。可就在不經意間，雪濤懷裏的身體消失了，他卻還保持著擁抱的姿勢，良久，終於，男兒的熱淚落入了腳下的土壤。
明霞卻忍住了眼淚，她要聽姐姐的話，不再哭泣，她抬起頭來，凝視著天空；明月無情也有情，它曾經拒絕將光影賜予姐姐，此刻卻默默地安撫著悲傷的妹妹。
第三十九節 回歸
搭載眉婷和楚峰的那朵白雲在上升的過程中被一根老藤阻住了，不過得到神道支援的無常已無後顧之憂，他鬱悶了好久，這下正好發泄出來，他一聲長笑，騰身而起，利劍揮處枝飛葉斷，白雲擺脫了羈絆，隻是偏離了原來的路線，彈向了天坑的另一端―――
眉婷和楚峰戰戰兢兢地站起來，發現四周靜悄悄的，空無一人。“小濤呢？”楚峰心中不安，“還有他那2、2個女朋友―――”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措詞，這種情形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眉婷倒顯得不怎麽擔心：“他們不會有事的。剛才那個年輕人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他能救我們，一定也會保護他們。”
楚峰對眉婷的態度十分奇怪，回想這一係列的事件，更覺得事有蹊蹺，“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剛才那些古古怪怪的究竟是什麽人？”
眉婷苦笑一下：“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原來真的有妖魔鬼怪，而偏偏就被我們碰上了！”她見楚峰仍是一臉的懷疑，隻好再解釋一下：“剛才那個是冥界的無常，彩雲說過他其實是個神仙，本來是來抓她的，卻意外地遇上了這個妖怪，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也算我們走運―――”
楚峰眼中的懷疑卻更甚：“你知道的還不少麽？―――”
眉婷有些心虛，嗔道：“你什麽意思？難道我是鬼？還是妖怪？！”
楚峰搖搖頭：“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他有些莫名的沮喪，“可是，可是最近你變了，好像成了另外一個人―――”
眉婷黯然，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她喃喃道：“變了，我變了，我是變了―――”她低頭看看自己，“人總是要變的，我當然也會變。”她抬頭看著楚峰的眼睛：“要是你也象小濤一樣麵對著2個我，1個是過去的我，你剛剛認識的我，天真、快樂、熱情甚至有些愚蠢；另一個則是現在的我，小心翼翼、世故圓滑、冷靜也許有些冷酷―――你會選哪一個？”
楚峰睜大了眼睛，疑惑之中帶著幾分迷茫，竟有點兒象剛才的小濤。“―――我―――”他彷徨了，眼前的眉婷那麽熟悉卻又有些陌生，她的眼中也閃爍著迷茫和痛楚，不知怎地，他的心深深地絞痛起來。
2天後，眉婷回到了她的公寓。這幾天的遭遇令她身心俱疲，隻怕自己撐不下去，所以匆匆告別了父母、弟弟，與楚峰一起回來了。臨走前他們又去天坑看了看，隻見風寒霜冷，一如往昔，隻是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焦糊味兒，提醒他們這兒曾經有事發生。
眉婷卻比小濤他們更多了一層擔憂，因為依依與她失去了聯係。藤怪被消滅了嗎？依依他們怎樣了？深坑寂寂，沒有人能告訴眉婷。
此刻眉婷獨自一個人站在陽台上，象月亮一樣孤獨，身後的窗紗被夜風微微吹起，她強烈地思念起依依來，那個風風火火的依依、滿腔熱情的依依、冒冒失失的依依！眉婷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她就象個小妹妹，讓眉婷又有了久違了的做姐姐的感覺，雖然她們相處的時間也不算很長，卻已經有了種特殊的默契，可是―――眉婷又皺起眉來，她，和她的朋友們，到底怎樣了？
歎了一口氣，眉婷轉身進屋，忽然身後卻有了動靜，未及回頭，已聽到依依歡聲叫道：“眉婷，我回來啦！”
眉婷真是又驚又喜，又有幾分埋怨：“你到哪裏去了？怎麽連個信兒也不給？急死我了！”
依依將眉婷拉進屋，自己卻往沙發上一倒：“說來話長―――”她繪聲繪色地說了起來：“―――我和神道麵對藤怪布下的虛幻空間可犯了難，因為我的法力差的太遠，幫不上忙，可是情況緊急，隻好賭一把。謝天謝地，我們還真賭對了，神道及時趕到了你們那裏，我正在慶幸呢，那個死藤怪突然跑到我這裏來了！”
眉婷‘哎呀’一聲，不覺緊張起來。
依依卻一臉的憤憤然：“那個老妖怪知道鬥不過神道和無常，就移形換影躲到另一個空間，正好被我撞上，我也嚇了一跳，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藤怪出手抓我，我好容易躲過2下，卻躲不過第3下，被那些藤條緊緊纏住了。這時候神道和無常也追來了，但是眼睜睜看著卻不敢動手，老藤怪又得意起來。”
眉婷雖然見依依好端端地就在眼前，還是忍不住問道：“後來怎樣？”
“藤怪要神道和無常放過他，不然的話就廢去我千年的修行，將我打回原形―――”
眉婷倒好奇起來：“你的原形是什麽？”
依依一愣，竟然結巴起來：“這、這個，天、天機不可泄漏―――”眉婷擺擺手示意她不必介意，依依才放下心來，言歸正傳：“別看神道和無常2個，平日裏一個冷冰冰、一個沒正經，到了關鍵時刻還真講義氣，為了我去跟藤怪談判―――”
“他們真的放過了藤怪？”眉婷又擔心起來。
第四十節 誌願者
“哪兒能啊！”依依哼了一聲，“那個老妖怪天理不容，他也不打聽打聽，神道號稱‘天魔’，就是因為他有天神的力量和魔鬼的心腸―――不不不，他隻是在戰鬥時有魔鬼心腸罷了―――”依依做個鬼臉：“無常更不用說了，他是冥界最出色的鬼差，從來沒有他對付不了的妖魔鬼怪，而且他那張嘴，死人都被他氣活了！他立刻與藤怪討價還價起來，攪得那藤怪頭昏腦漲。神道一邊裝酷一邊用分身術行動起來，用結界護住了我。等藤怪發現一切都晚啦，他雖然想垂死掙紮一番，卻哪裏逃得出無常的鬼手，然後就被神道的‘天雷劈’化成了灰燼！”
眉婷這才鬆了一口氣，喃喃道：“好了，這下藤怪再也不能害人了―――”
“可不是！”依依得意洋洋。
“那麽，彩雲她―――”眉婷的眼光充滿了擔憂。
“我就是為了她忙到現在啊！”依依伸個懶腰，“不管怎麽說她也犯了冥界的規矩，我怕她受罰，跑到冥界找判官伯伯說了半天，他還是要罰她！我氣死了，賴著不走，神道拿我沒辦法，後來連他也要罰我，我說好啊，反正我正在受罰，把彩雲的份兒也加上，多罰一點好了！他們沒輒了，隻好投降，哈哈！”
“不罰彩雲了？”眉婷可不知道冥界的規矩。
“罰最輕的，不過晚幾年轉世投胎而已！”依依笑嘻嘻的，“你們怎樣？還有你的寶貝弟弟？”
“我們？”眉婷又憂愁起來，“我們都是凡人，就有凡人的煩惱。我們找到小濤和明霞的時候，彩雲已經消失了，他們撲在我的懷裏痛哭，而我，卻不知道怎樣安慰他們！”
“時間和愛情會治療他們的創傷―――”依依故作深沉地說了一句嚴肅的話。
“會嗎―――”眉婷卻猶豫得多，“他們躲避著對方的眼神，我想，現在他們很難麵對彼此。他們會再在一起嗎？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見依依露出可惜的神情，眉婷反而展開了眉頭：“不過，我倒覺得他們都長大了，他們應該知道怎樣選擇將來的道路。愛情，並不是人生的全部，他們能在一起固然好，但就算分開了，隻要能在各自的生命裏活得坦然、活得精彩，不是也很好嗎？”
依依不禁握住眉婷的手―――“哎呀！”她忽然想起來，“你這次回家不是要把你的病情告訴小濤的嗎？！”
眉婷搖搖頭：“我改變主意了，現在小濤的壓力已經很大，我不想再讓他難過―――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是個成年人，是個男子漢，我相信他可以麵對任何變故，我放心―――”
這天清晨，眉婷被依依搖醒，睡眼朦朧裏見她一臉喜色：“好消息，好消息！”
“怎麽啦？”最近眉婷覺得越來越疲倦，人也日漸消瘦。
“你自己看！”依依揮著一張報紙。
眉婷接過來一看，見上麵的粗體標題寫著：“女大學生奉獻愛心，白血病童喜獲新生”，下麵是一張大大的照片，一個女人摟著一個戴著口罩的孩子喜極而泣，那孩子雖看不清麵目，可是女人正是與她們有一麵之緣的小潔的媽媽！“小潔找到配對的骨髓了！”眉婷精神一振，坐了起來。“她馬上就可以進行移植手術了！”她抬頭看向依依，眼中滿是欣慰和感激。
依依得意地一笑：“我沒說錯吧？！她會好的！”她忽然想到，眉婷也有白血病啊，而且命中注定難逃一死！她立刻後悔了，怎麽讓她看這個呢，不是刺激她、讓她難過嗎？她越想越懊惱，暗罵自己沒腦子。她偷眼去看眉婷，隻見她正仔仔細細地讀報，嘴角含著微笑。
“太好了！”眉婷放下報紙，長出一口氣，“小潔真是幸運啊―――”忽見依依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反而低著頭好像個犯錯的孩子，轉念間明白了她的顧忌，便伸手咯吱了她一下：“愣著幹什麽？不如我們去看看小潔吧，恭喜她也為她鼓勁！我還想見見那個誌願者呢―――”
依依抬起頭，已忍不住熱淚盈眶，抱著眉婷的脖子哇哇大哭起來。
眉婷明白依依熱情坦誠的個性，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就像安慰一個丟失了心愛玩具的小妹妹。
第2天，眉婷和依依來到了醫院，依依抱著一大束大麗菊，她說這花看起來‘喜氣洋洋’的。
見到她們，小潔的媽媽意外又驚喜，她由衷地感激這2個善良的姑娘，尤其是依依，她當日的預言得到了印證，也獲得了這位母親的心，她疲倦的臉上散發著光彩，掩蓋了些許憔悴。“你們還特地趕來，真是太謝謝了！”她又有些過意不去，“可是小潔已進入了無菌病房，醫生說現在是關鍵的準備時期，連我每天也隻能陪她1小時，你們大概見不到她了―――”
“沒關係，沒關係！”依依忙道，“我們隻是來為她加油的，等她好了，我們再來看她！”
眉婷也道：“你們要感謝的是那位誌願者才對，是她給小潔帶來了生命的希望！”
“是―――”小潔媽媽連連點頭。
“對了，你們見過她嗎？”依依又好奇了。
“沒有。紅十字會說按規定我們是不能與誌願者接觸的，隻知道是個大學生，就在這兒讀書。”
“好可惜哦，我們也想見見她呢―――”依依一臉失望。
“等手術成功了再和紅十字會商量商量，也許能安排你們見麵。”眉婷道。
“我也是這麽想的，她可是我們全家的救命恩人，我、我恨不得向她磕頭！”小潔媽媽簡直是感激涕零。
第四十一節 生命之光
隻隔了2天，眉婷和依依又來到了醫院。這次她們不是來看小潔，而是因為眉婷。
當時依依正在一邊打遊戲一邊等著眉婷下班，忽然她有一種心慌的感覺，總覺得門外有人，一開門見眉婷竟暈倒在門口，於是依依說什麽也要眉婷來醫院看看。
掛號、看病、檢查―――眉婷的臉色越來越白，可是付費、取藥的窗口還排著老長的隊。“你行不行啊？”依依有些擔心。
“這裏空氣好差―――”眉婷喃喃道。
“你快去外麵坐著，這兒我來！”依依扶著眉婷走出血液科的小樓，讓她坐在一棵大梧桐樹下的長椅上，便急急地去了。
眉婷閉起眼睛，聽著頭頂上的樹葉被風吹得颯颯作響，除此以外，周圍倒很安靜；忽然，一片樹葉飄到她的臉上，又落到腳下，一葉落而知秋，眉婷忽然悲從中來，2行清淚慢慢浸出了眼角，滑下臉龐。
“小姐，小姐―――你，不舒服嗎？”一個年輕的、女性的、猶豫的聲音在眉婷的身邊響起來。
依依好容易排完隊，拿了藥，興衝衝地來找眉婷。剛剛走出小樓，便見眉婷的身邊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孩，2個人正在聊天，她不覺放慢腳步，輕輕走過去。
“―――有病一定要盡早治療，”那女孩的衣著打扮很樸素，聲音也輕輕柔柔的，“千萬不要耽擱了―――”她忽然注意到了走過來的依依，象很多人一樣忍不住麵露詫異。
“哦，這是我的雙胞胎妹妹，叫依依，”眉婷為她們介紹，“依依，這位是吳佳―――”
吳佳忙站起來：“那我就不打擾了，再見！”
“再見―――”眉婷微笑著目送她離去。
依依的眼神卻有些奇怪：“她也是來看病的？”
“不，”眉婷仍然凝視著遠去的背影，語氣中卻有種異常的激動，“她不是來看病的，她，是來救人的，”眉婷看向依依，“她就是馬上要為小潔捐獻骨髓的那個女孩！”
“真的？！”依依驚跳了一下。
“真是個善良的女孩，剛才見我臉色不大好，她就主動過來關心，我們就這樣聊起來。我見她的神色中帶著哀傷，也以為她是來看病的，而她，雖然吞吞吐吐，最後還是說了出來，原來她就是我們都盼望一見的那個誌願者啊！”眉婷的語氣帶著感動和感慨，“她說明天就要捐獻了，心裏有點緊張，雖然骨髓庫告訴過她按規定不能與受捐者聯係，但不知怎地，她忽然間特別想見見那個小女孩，她隻知道小女孩是在這家醫院，於是就一個人偷偷來了。”
“不過，到了這裏她猶豫了，怕自己破壞規定，為別人帶來麻煩，又想偷偷回去。”眉婷微笑起來：“到底還是個孩子，比小濤還小幾個月哪！”
“是這樣啊―――”依依怔怔地在眉婷身邊坐下。
“我告訴她，規定還是要遵守，而且現在是最關鍵的時期，小潔已經進入無菌病房，不要打擾她了，等手術成功了，她們會有機會見麵的。”眉婷在這個時刻終於忘記了自己的病，把心思全部放在了2個陌生人身上。“可是吳佳有點憂心忡忡，好像信心不足，我趕緊為她鼓勁，我告訴她，手術一定會成功，因為年幼的小潔沒有放棄，她堅強的母親也沒有放棄；而在茫茫人海中，她們的骨髓可以配對成功，這本身就是上天的意旨，更是對她愛心的報答，是她的愛心又一次點燃了小潔的生命之光！”眉婷的臉上重新燃起希望，那是對生命的渴望。
“也許她能夠點燃小潔的生命之光，可是，”依依卻皺緊了眉頭，“她自己，她自己的生命之光就要熄滅了！”
“什麽！”眉婷的臉色又一次慘白，“為、為什麽？！”
“因為我感覺到了，”依依難過地低下頭，“她快死了，也許就在幾天之內！”
第四十二節 守護天使
眉婷和依依默默地回到家，做飯、幹家務―――連一貫愛說愛笑的依依也悶悶不樂，愁眉不展；她收拾好了晚飯的碗筷，回到客廳卻見眉婷蜷縮在沙發上，也不開燈，任憑黑暗漸漸籠罩了整個房間。
“別想啦！”依依坐到眉婷身邊，“有些事是注定的，誰也無法改變―――”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好人沒好報？這太不公平了！”眉婷還在為吳佳不平，“她看起來很健康啊，而且還要為小潔捐獻骨髓，不可能有什麽致命的疾病，怎麽會死呢？是不是你搞錯了？”
“但願是我搞錯了―――”依依歎了一口氣。
眉婷轉頭看著依依，希望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麽，可是依依的沮喪和悲哀是藏也藏不住的，眉婷也深深地歎一口氣，心裏知道依依是不會搞錯的。
屋子裏安靜了好一會，2人愣愣地看著月影從陽台移入，慢慢在地板上延伸。
“知道嗎，我接到診斷書的時候是多麽的害怕，然後就是絕望，”眉婷幽幽道，“那天我一個人不知在街上走了多久，一路走一路哭，走到麻木、哭到麻木，我知道人們都在奇怪地看著我，可是我不在乎，我想，反正我不認識他們，反正我快死了―――”
依依轉過臉去，瞪著剛剛斜上的月亮，不讓眼淚落下。
“要不是你，我已經死了―――”眉婷想起當日的情景，恍若隔世，“不過，那種絕望無助的感覺，至今我仍然記憶猶新；所以，當認識小潔，看見她天真無邪的眼神，讓我又一次心碎！也許幼小的她意識不到，但是，我能深深體會到她媽媽的悲痛和茫然，我常常想，這悲哀的命運，難道真的誰也無法避開？”依依仍然瞪著陽台的角落，不知在看些什麽。
“小潔的骨髓配對成功令我由衷的高興，真的，雖然我自己的命運不能改變，但是‘希望’的溫暖如同冬日裏的眼光，令我感同身受。和小潔的媽媽一樣，對那位誌願者，我感激、敬佩，願意把天下最美好的詞匯、最真摯的祝福獻給她―――”眉婷情不自禁地握住依依的手，依依勉強笑了一下。“今天在醫院，我知道這個剛剛認識的吳佳就是誌願者的時候，真是高興極了，覺得萬分榮幸。可是，一轉眼就從你嘴裏聽到死亡的預言，讓我實在難以接受―――”
“這又不是我的錯―――”依依嘴裏嘟嘟囔囔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眉婷忙道，“可是―――”她又有些猶豫，“她到底為什麽會死呢？我們、我們能不能幫幫她？―――”
依依看了眉婷一眼，眼神有些奇怪：“你知道改變別人已經注定的運勢的後果是什麽嗎？”
“我，我不是想讓你為難―――”眉婷不是不知道依依的處境，“不過，你不是說過可以打打擦邊球嗎？再說，可以讓我出麵啊，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好了，反正我也快死了，讓他們到時候罰我也行啊―――”
依依投降了：“別說了，你自己看吧―――”她把玲瓏墜解下掛在眉婷的脖子上。
“看什麽？”眉婷不解，“哎呀！”她一聲驚叫，隻見陽台的角落裏赫然站著一個老太太，衣著打扮顯然來自農村，而且十分貧寒。眉婷一轉念間已經明白她是鬼，不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怎麽、怎麽回事？！”
老太太想走過來卻又不敢，急切地說著什麽，隻是她的方言口音太重，眉婷聽不明白，隻能疑惑地看著依依。依依把手一攤：“她已經來了一會了，可說半天我隻明白她就是吳佳的媽媽，別的就不懂了―――”
“吳佳的媽媽！”眉婷又驚跳了一下，“她一定是要我們幫忙―――”
“可是聽不懂，怎麽幫啊？”依依無奈。
“唉―――”不知從哪裏傳來一聲歎息，“她到底還是找來了―――”
依依跳起來大叫：“淩兒！”
眉婷又見到了一個守護天使，長長的白紗裙、黑黑的長發、純淨的眼神―――眉婷暗暗讚歎，這才是她心目中的天使！
可是依依―――這個最沒樣子的天使已經把淩兒拽了進來，“好想你啊，淩兒！”她的熱情勁兒又上來了，“你不知道，我在這裏遇到好多麻煩的事兒―――”
“知道啦！”淩兒一撇嘴，“無常已經來過了。”
“哦！”依依見淩兒緊皺著眉頭，忽然想起了什麽：“這個老太太，難道是你的守護人？！”
淩兒點頭：“猜對了。”她歎了一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還是我來告訴你們吧―――”
第四十三節 母親
“她來自離開這兒很遠的一個貧困小山村，20歲不到就嫁了人，生下一個女兒，就是你們認識的吳佳；不過在農村，沒有兒子還是一件很不幸的事，為這個她沒少受婆家的白眼。幾年後終於生下一個兒子，可惜3歲時又夭折了，此後，她沒能再生育。”吳媽媽聽到淩兒訴說自己的身世，眼裏閃爍著渴求和焦急。“當地的經濟水平還差，人們對孩子的教育並不重視，一般能認識字就行了，就算有人希望靠讀書來擺脫貧困，但是受各種條件的製約，能如願的畢竟寥寥無幾。
“雖然她自己幾乎不識字，但是卻認準了必須讓女兒受教育，她希望女兒的命運不要象她一樣。她拚命地勞動供女兒讀書，而吳佳也算爭氣，終於考上了縣裏的高中，這在當地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尤其吳佳還是一個女孩子。可就在吳佳快高考的時候，她的丈夫病死了，家裏的支柱轟然倒塌，而吳佳的高考也受了影響，落榜了。
“就在村裏人都認為這個女孩的神話到此為止的時候，她作出了一個令人吃驚的決定：讓女兒複讀一年，再參加高考！”淩兒顯得有些激動，“身在大城市的你們或許覺得這很平常，可在當地人們都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女孩讀到高中已經很可以了，更何況父親新死，家庭貧困，再複讀高考？簡直是笑話！
“在種種非議麵前，吳佳自己都想放棄了，可是她母親堅決不肯，她更加拚命地勞動，把每一分辛苦掙到的錢都花在女兒的身上。她的堅持也給了吳佳走下去的勇氣，第2年，她用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報答了母親！”
眉婷與依依對望一眼，都為母女倆感到慶幸。
“但是，也因為如此，經濟上的壓力更重了，而她，除了拚命還是拚命，在她心裏隻有一個信念，就是一定要讓女兒讀書！村裏人的眼光漸漸從不解變成了敬佩，他們終於理解了這個固執的女人，也暗暗為她歡喜，總以為她的苦日子就要到頭了，等女兒畢業工作，一定會接她去城裏享福，也不枉她半世辛勞。”淩兒的眼裏有光芒在閃動，“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有一天她腹痛不已，暈倒在田頭，村裏人七手八腳地送她去了衛生院，才知她腹痛其實已經有好長一段日子了，隻是自己忍過去，衛生院的人知道不好，一定要她去醫院檢查，誰知卻查出了腸癌！”
依依‘哎呀’一聲，眉婷一臉黯然。
“她堅持不肯治療，也不肯通知女兒吳佳，可她的病已經到了晚期，誰敢負這個責任？村長作主通知了吳佳，她立刻趕回來，卻隻能與母親抱頭痛哭！”淩兒淒然地望向陽台上的吳媽媽，“吳佳念的就是醫學院，了解母親的病情後她知道縣城的小醫院是無法治療的，隻有城裏的大醫院才有條件做手術，但醫藥費對她們而言卻是個天文數字！”
眉婷歎了口氣，作為人，她能深深了解這份無奈和痛苦。
“吳佳四處奔波為母親籌集醫藥費，可惜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而另一方麵，她的母親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希望，隻是在消耗時間和金錢，她不願意影響女兒的學業，更不願加重她的債務，於是她抗拒治療，甚至減少飲食，隻求速死。”淩兒歎了口氣，“在這種情況下，吳佳的努力顯得那麽蒼白無力，不到3個月，這個辛苦了一輩子的女人離開了人間。”
屋子裏一片寂靜，每個人的眼睛都紅紅的。
“母親的死幾乎讓吳佳崩潰，內疚和自責讓她痛不欲生，她認為媽媽是為她而死的，是被她的學業累死的！她本來一心想等學業有成後好好孝敬母親，可是母親卻沒能等到她畢業的一天；她學習的就是治病救人的醫學，可是卻不能挽救自己的母親。她失去了學習的動力，以至於生活下去的勇氣，她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
“原來如此―――”眉婷和依依都明白了。
“說來也巧，就在吳佳回到這裏處理最後事物的時候，消息傳來，有一個白血病兒童的骨髓與她配對成功，她真是個善良的女孩，便決定最後再為這個世界做一件好事，但是她的命運，已經無法改變了―――”淩兒深深歎了口氣，看著依依，“我終於能體會依依的感受了，因為我是她們母女2個的守護天使，看著這麽好的人遭受如此悲慘的命運，實在是於心不忍―――”
“難道、難道你把吳佳的命運告訴她媽媽了？！”依依瞪大了眼睛，“這可是嚴重犯規啊！”
“說起來還不是你！”淩兒瞪她一眼，“我去接吳媽媽的那天冥界一片混亂，我一打聽原來是你闖了大禍！”依依一吐舌頭，向眉婷做個鬼臉，眉婷恍然大悟，原來就是為了她。“我因為擔心你急忙趕回天界，就把吳媽媽留在了冥界的入口，本以為會有鬼差安置她，誰知道那邊也把她漏掉了，於是她糊裏糊塗地回到了人間―――
“她知道女兒的打算後都快急瘋了，可不管用什麽方法也無法讓女兒明白她的心意。對於這樣一個母親而言，她可以為兒女付出一切，卻無法接受兒女遭受不幸―――”眉婷打個冷戰，看著臉色凝重的淩兒，“我找到了她，想帶她回冥界，可她說什麽也不肯，隻是求我救救她的女兒，但是，我又能怎麽辦呢？”淩兒一臉苦惱。
第四十四節 吳佳
“救她，讓我來救她！”眉婷一下抬起頭，她顯得有些亢奮，臉頰發紅。“我知道你們的難處，可是我，我沒有什麽顧忌，也不怕任何懲罰，”她哼了一聲，“對我而言，還有更糟的事嗎？”
淩兒看了看依依，依依有些艱難地說道：“眉婷，你、你不明白，冥界有一本生死簿，由判官伯伯為冥君保管著，誰也不讓瞧，連無常哥哥也沒見過―――”她咽了一大口口水，“可是，人的命運一旦上了生死簿就無法更改―――”
“讓命運見鬼去吧！”眉婷不為所動，“她不象我得了絕症，那可能是無法逆轉的，她隻不過是悲傷過度，一時迷惑，她需要與一個人談談，她需要一些提點、一些幫助―――她應該活下去，我要，我要讓她活下去！”
淩兒有些驚訝，她對眉婷並不陌生，印象中她一向是冷靜沉穩的，此刻卻激動起來。“眉婷，”她斟酌著說道：“天命不可違，有些事是勉強不來的―――”
“誰也沒見過生死簿，你們怎麽知道她注定要死？”眉婷突然問道。
淩兒一愣，原以為她有些衝動，想不到仍然這樣心思細密。“淩兒是她的守護天使麽，”依依代她回答了，“她身上的玉如意也會有反應，那是絕對不會錯的。”
“世界上沒有什麽是絕對不會錯的！”眉婷冷靜下來，她走向陽台，似乎想邀請吳媽媽進來坐坐，可是吳媽媽有些害怕的樣子，低頭抹著眼淚。“母慈女孝，為什麽要承受這樣的結局？要說錯，老天有錯才是真的！”眉婷憤然回頭，“人有錯，天懲罰，天錯了，該怎麽辦？”
依依與淩兒麵麵相覷，淩兒還想說些什麽，卻被依依拉住了衣袖。依依搖了搖頭，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已經明白，眉婷決定的事是不會改變的。
吳佳終於躲開了所有人的讚美和目光，可以一個人靜靜的呆上一會。東西都已經放得整整齊齊，她隻留下一封信，給村長，那個有些頑固的老人。身上穿的是當年要去縣城上高中時父母給她買的紅色大衣，那是她最好的衣服，也是她最輝煌的時刻，父母滿足的笑容，村人羨慕的祝福，讓她對未來充滿期待；如今，6、7年過去了，她的身材卻變化不大，大衣依然合身，而且成色很新，因為她是那麽愛惜它，很少穿著，隻是喜歡冬天睡覺時把它蓋在被子上麵，才覺得分外踏實。今天，她又穿上了它，她覺得這樣，她才能安心。
骨髓的采集花了2天，接下來才是那個小女孩的移植手術，而到底能不能成功，可能還要等上2、3個月才能知道。“會成功的。”吳佳默默地想，“我就不用等了，對媽媽而言，那太久了，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吳佳坐在高高的樓頂上，癡癡地凝望著漸漸暗下來的天空。星星開始悄悄地閃爍，與此同時，萬家燈火也一點一點地在腳下亮起。她低下頭，漠然麵對這番景象，雖不像初見般激動，卻仍有幾分迷惑。第一次和同學來到這裏，她驚訝於這繁華的都市風光，連吹來的夜風也與家鄉的完全不同，她好喜歡這裏，她常常想，一定要帶媽媽來這裏看看，看看她從來沒有想到過的風景―――
淚珠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胸膛，“媽媽，媽媽―――”心裏的聲音不知不覺地擠出了牙縫，媽媽的身影出現在她模糊的淚眼裏。“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一步步走向樓邊，喃喃地呼喚著母親。
“子欲養而親不在，這種痛苦的確令人肝腸寸斷！”
身後傳來的話語阻止了死神的步伐，吳佳愕然回頭，一個年輕的女人倚門而立，看著有些眼熟，忽然想起這不是在醫院裏遇到的雙胞胎姐妹裏的一個嗎？
“不記得了？我們在醫院見過的，我叫舒眉婷。”
吳佳點點頭，低聲道：“你還有個雙胞胎妹妹―――”她忽然有種感覺，這個僅有一麵之緣的朋友了解她的一切。“你怎麽，會在這兒？”
“你怎麽會在這兒？”眉婷反問。
“我的事都做完了，來散散心。”吳佳淡然道，那件紅色大衣讓她的臉顯得蒼白削瘦，顴骨有些突出，眼睛卻凹陷下去，黯淡無光。
麵對這樣一張毫無生氣的臉，眉婷感到一陣心寒。“你那麽年輕，要做的事還很多，怎麽會‘做完了’？”
“要做的事還很多？”吳佳慘笑了一下，“也許吧，但是我能做的都做了，已經完了―――”
“所以你要放棄了，什麽都不想做了！？―――”眉婷凝視著她。
吳佳眯起了眼，心裏已經確定：“你知道了？”她回視著眉婷，“你知道我要幹什麽！”她感到很奇怪：“為什麽？”
第四十五節 付出
無常懶懶地坐在壁爐邊打盹，把腿伸得老長，一隻胖胖的黑貓蜷在他的懷裏，打著呼嚕。
依依掂著腳尖輕輕走過去，黑貓警覺地睜開眼睛，一見是依依，趕快把尾巴藏在了屁股底下。依依瞪它一眼，把伸出的手轉向了無常的鼻子。
“你要是敢捏我的鼻子，就別想讓我再幫你！”無常的眼睛雖然閉著，依依的行動卻瞞不過他。
“無常哥哥最好了，怎麽會不幫我呢！”依依立刻換上了一付嬉皮笑臉，伸手抱起了黑貓：“鬼兒又胖了，肯定很重吧？”黑貓鬼兒不情願地掙紮著，想要逃跑。
“你又想闖什麽禍啊？”無常的眼睛還是半開半閉，一臉睡意。
“沒有，沒有！”依依忙道，“我是來看你的，上次打藤怪的時候你受了傷，有沒有好點啊？”
“開玩笑，我可是鬼哪，怎麽會受傷？”無常的眼睛睜開了，“那個老妖怪要不是使詐，根本就碰不到我，哼哼，後來還不是逃不出我的鬼手！”
依依急忙點頭：“是啊，是啊，無常哥哥最厲害了！”
“拍馬屁，肯定沒好事！”無常又把眼睛閉上了。
依依把手裏的鬼兒一扔，抓住了無常的胳膊死命地搖：“無常哥哥！―――”
“好啦―――”無常無奈地看著兩眼冒火的依依，“你的舒眉婷不是去救那個吳佳了嗎，你還要怎樣？”
“救人救到底，不把生死簿改掉，吳佳還是難逃一死！”依依充滿期待地看著無常，“你去幫我把生死簿偷出來吧！”
眉婷朝吳佳走過去，吳佳有些警覺地靠近了欄杆，眉婷不想刺激她，便折向另一個方向，也來到了欄杆旁邊，2人大約隔著4、5米的樣子。
“好美！”眉婷深深地吸口氣，眩感地望向樓外。“我剛剛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這裏是全市的最高點，人們常常來看風景，可是現在這樣的高樓已不出奇，這個景觀天台也就冷落下來。我很久沒來了，想不到這裏還是那麽美―――”她出神地望著眼前的星光和燈光，“讀書的時候我也很喜歡夜晚的時候登高遠眺，這樣的景象會讓我感動，感覺到溫暖和希望！”
眉婷安寧的語氣讓吳佳平靜下來，也引發了她內心的感觸。“每一點燈光都代表一個家庭，也許富、也許窮，也許幸福、也許煩惱，不管怎樣，總是一個家；可惜，屬於我的那點燈光已經熄滅，再也不能亮起―――”吳佳又哽咽了。
“怎麽會呢？燈關了還會開，明晚，這裏照樣是燈火輝煌！”眉婷淡淡道。
“人死如燈滅，死人還會活過來嗎？”吳佳語氣沉痛，“我有個小弟弟，是父母多年的盼望，即使是幼小的我也為弟弟的到來而歡欣鼓舞。那一年我到了上學的年齡，爸爸媽媽想盡辦法為我湊齊了學費，我高高興興地上學去了。弟弟拉著我的書包也要去，我笑著對他說，等你長大了我們一起去。可是沒多久，弟弟就病了，衛生院說最好去城裏的醫院看看，因為家裏沒錢，就拖下了。誰知道隻過了1天弟弟就不行了，等送到醫院已經太晚了―――
“剛剛3歲的弟弟就這樣去了，爸爸一夜間就像老了10歲，他的眼光讓我害怕，隻能躲進媽媽的懷裏。等我漸漸長大才慢慢懂得，如果不是我上學用完了家裏所有的錢，爸爸媽媽就不用去借，弟弟就能早點去醫院，他也許就不會死了！”欄杆上落下了一點點的水珠。“我在媽媽的愛憐中生活的，對爸爸卻充滿了內疚；我努力地學習，因為那是弟弟的心願，在書本裏，我能看見弟弟的笑臉。
“初中畢業，雖然我的成績很好，卻不敢向父母要求什麽，因為我知道上高中需要一大筆錢，因為村裏人都在說，女子念這麽多書幹什麽，男娃還有沒初中畢業的呢。可是，媽媽堅定地對我說，有書就要念。父親瞅了我半晌，眼神漸漸柔和下來，終於點了點頭。”這段日子大概是吳佳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光，她不知不覺微笑了。
“我嘴裏不說，心裏卻樂開了花，收到了縣城裏的重點高中的錄取通知，村裏人也對我刮目相看。自從弟弟死後，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了父親的笑容。可是命運就是不肯放過我們一家，高考落榜比起失去父親的打擊來實在是微不足道！”她的臉色又黯淡下來，“眼淚已流到盡，心卻麻木得不敢去想象未來，就在所有人都認為我的命運已定的時候，媽媽卻把我叫到眼前，她問我，還想讀書嗎？
“我搖搖頭，媽媽看著我的眼睛，又問我，還想讀書嗎？我哭了，恍惚中看到弟弟拉著我說姐姐我們去上學。媽媽還是那句，有書就要念。於是，我又走進了課堂。這讓村裏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們的目光裏有奇怪、有鄙夷甚至憤怒。我知道這是為什麽，”吳佳轉頭看著眉婷，忽然問道：“你養過蠶嗎？”
“蠶？”眉婷想了想，“小時候養過一些，白白胖胖的挺好玩。”
“對我和媽媽來說這可一點也不好玩，因為我的學費就要靠這些蠶。”吳佳咬了咬嘴唇，“這些白白胖胖的小蟲的胃口大得驚人，媽媽每天天蒙蒙亮就要起床去采桑葉，半人高的大背簍光是塞滿它就要累得滿頭大汗，而瘦小的媽媽背上它還要走上十多裏的山路，一個來回至少也要2個小時，可這麽多的桑葉剛剛蓋滿蠶寶寶們呆著的竹匾，轉眼就隻剩下了殘骸。於是媽媽又要背上大背簍，走出門去。一天媽媽要采上3次桑葉，才能讓蠶寶寶們吃飽。我曾經和媽媽一起去采桑葉，可是桑葉背後細細的絨毛卻會讓人的皮膚奇癢無比，看著我通紅通紅的手，媽媽說，把書讀好，我，你爸爸，你弟弟，才高興！”
第四十六節 親恩
“媽媽是遠近聞名的養蠶能手，她的蠶繭色彩鮮豔，又大又勻，而且別人一年養2季，我媽卻能養3季，可是，她付出的辛苦卻是你們城裏人所難以想象的！”吳佳為母親驕傲的神色又黯淡下來，“尤其是父親去世之後，媽媽除了養蠶還要種地，她的腰更彎了，皮膚更粗糙了，40多歲看起來卻象個老婆婆。我看在眼裏，痛在心裏，但是她卻不讓我幫她太多，我懂得，她對我有太多的期盼，尤其是我告訴她我想學醫，因為我要治病救人，象爸爸、象弟弟一樣的人！
“1年以後，我終於成功了，媽媽捧著錄取通知喜極而泣；可是，我卻矛盾起來，大學學費對我們而言是個可怕的數字，而且我要離家遠去，媽媽一個人就更辛苦了。還好，我沒有苦惱很久，整個村莊都轟動起來，老村長親自來到我家，要我放心去上學，大家願意為我湊學費，等我畢業了慢慢還，我這才放心地離開家。”
吳佳低頭凝望著萬家燈火，想起了初來時的情形。
“第一次來到這個繁華的大都市，第一次走進高等學府，第一次接觸到來自五湖四海的同學們，我象跌入仙境的愛麗思，饑渴地感受著、學習著；當然我並沒有忘記自己的處境，我申請了助學貸款、我打工做家教、我節衣縮食拒絕任何誘惑―――我忙得不可開交，卻快樂充實。”她的眼淚又滴落下來，“可是，我唯獨忽略了媽媽！―――為了省錢，3年裏我隻回去過2次；因為媽媽不識字，我也很少寫信回去；打電話，都覺得太浪費！我隻是想，等熬過這幾年，等我工作了，我一定可以、可以補償媽媽所有的辛勞，可是、可是―――”
吳佳終於支持不住，伏在欄杆上大哭起來。
“子欲養而親不在―――”眉婷喃喃道，並不掩飾滑落的淚珠，“是痛苦、是無奈、是遺憾，不過，這並不是你的錯―――”
“你不明白！”吳佳猛地抬頭，臉上淚水縱橫，“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媽媽對我有多好，我的錯就有多大！我上一次回家的時候，媽媽也腹痛過，雖然她隻輕描淡寫地略過去，而我，這個醫學院的學生，竟然也忽略掉了！―――”她很憤怒，是對自己的憤怒，“我為什麽要學醫？因為我想救人，可是，我卻連媽媽都救不了！
“更不可原諒的是在媽媽死後，老村長才告訴我，其實我的學費大部分都是媽媽向信用社貸款而來的，我的學費不是小數目，而且起碼要6、7年才能還清，村裏人富裕的並不多，靠大家？隻是媽媽央求老村長對我撒的一個謊而已！媽媽是怕我擔心才這麽做的，可她自己，為了還貸，還是隻能拚命地勞動，拚命地節約，連衛生院也舍不得去看，能挨就挨過去―――”
吳佳的眼淚好像已經流幹，2眼通紅：“可是我呢，我是怎麽對媽媽的？剛剛知道媽媽病情的時候，我震驚、傷心也害怕，學醫的我知道媽媽病得有多麽嚴重，更知道醫療費是一個天文數字！當時，媽媽自己拒絕治療，連醫生也暗示我即使手術成功率也很低，這個時候，2手空空的我遲疑起來―――”她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腦袋，“就在我的猶豫中，媽媽永遠離開了！而在老村長麵前，我才意識到，比起媽媽對我的付出，我是多麽的自私！我竟然、竟然就這樣放棄了媽媽的生命！―――”
她的手掌緊緊地握著欄杆，指節因為有力而發白，她的胳膊在顫抖，忽然一口咬在自己的左手背上；眉婷促不及防，驚叫一聲，衝上去費了好大勁兒才把她的手拉開，手背上深深的牙印已滲出血珠來。
眉婷急忙掏出紙巾按住她的傷口，而吳佳卻直愣愣地瞪著她，用毫無生氣的聲音直直說道：“我已經不配再活下去了！”
無常長歎一聲，閉上了眼睛。依依卻不依不饒，圍著無常撒潑打滾，其用不所不極，“你給我起來！―――”她扒著無常的眼睛。
“我死了―――”無常輕輕地哼著。
“你是鬼，怎麽會死！”
“被你氣死了！―――”
“別裝蒜，不拿到生死簿，我是絕不會放棄的！”
無常無奈地睜開眼睛，“要是你得到了生死簿，是不是可以不再來煩我？”他變戲法似地從身後掏出一個盒子來。
依依一聲歡呼，夾手就把盒子奪了過來，對無常燦爛一笑：“無常哥哥萬歲！”
一本薄薄的本子躺在盒子裏，這倒讓依依懷疑起來：“我是從來沒見過生死薄，可是，這麽一本能記多少啊？”
“一本？你開玩笑！”無常跳了起來，“老判頭那兒足足有9999本！為了找這個吳佳，可累死我了―――”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依依翻開本子，果然找到了吳佳的名字，還有她的生卒年月，一切都對得上號兒，“沒錯，就是它！”依依喜笑顏開。
第四十七節 母性
吳佳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她木然倚著欄杆，點點燈火印在她的眼中，晶瑩閃爍。
“你剛才說了那麽多，我都聽明白了，你有一個偉大的母親，我非常非常感動，真的，”眉婷並不去看吳佳，倒象是在自說自話，“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句話我也是在離開家之後才更深的體會到。每次回家總是見爸媽又蒼老了幾分，他們在我麵前也是隻撿好的說，有個頭疼腦熱的隻有弟弟會告訴我―――對了，我也有個弟弟，和你差不多大，也在上大學。”
見吳佳毫無反應，眉婷歎了口氣：“你說你已不配活下去，這話我不敢苟同，不過我也知道，我的話你一定聽不下去。這樣吧，你聽聽另一個人說的話，聽完了要是還覺得自己不配活下去，那麽，我也不勸你什麽了！”
吳佳有些驚訝，不覺轉過頭來，見眉婷從包裏掏出一個數碼攝像機來，擺弄了一下，開始放映。
液晶屏上出現了一個30多歲的女人，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吳佳並不認識她，正詫異間，她已開口自我介紹了：“吳小姐，我叫李丹，我的女兒叫王思潔，今年5歲，她得白血病快2年了，我們幾乎已經失去希望，可是你又把生命的希望還給了她、還給了我們全家！”她頓了一頓，“我一直很想當麵向你道謝，可是，紅十字會的人說你並不願意和我們見麵，我們雖然決定很遺憾，也隻好尊重你的決定。不過，你的朋友舒小姐為我們想了一個辦法，她說她可以拍下來拿給你看，這樣想必你是會接受的。”
她的眼眶不知不覺又紅起來：“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好姑娘，也許你並不需要我們的感恩戴德，在你看來，隻是獻出了一份愛心和一些骨髓，但是，對我們而言，那是生命、是女兒、是完整的家庭、是未來的希望！我，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現在的心情―――”她的眼淚還是流了下來。
吳佳呆呆地看著，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了。
“現在，小潔已經在無菌病房，明天，她的手術就要進行了，坦白的說，我是又緊張又期盼，也許我會得回一個健康的女兒，也許，剛剛獲得的希望又會悄悄溜走―――但是，就在剛才，小潔通過病房裏的電話對我說：‘媽媽，等我好了，等我長大了，我也要做醫生，去幫助別的小朋友―――’她的笑容是那麽天真、那麽快樂，在那一瞬間我得到了力量，我堅信，小潔的手術一定會成功！”屏幕上這個堅強的女人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你知道嗎，吳小姐，作為一個母親，在小潔剛剛出世的時候，我對她除了寵愛，還有許許多多的期望和憧憬，希望她有遠大的前程、幸福的家庭、美好的未來，可是疾病破碎了我所有的夢想，那時候我才發現，與生命相比，一切都微不足道，隻要我的女兒能健康平安地在我身邊，作為一個母親，已經很滿足很幸福了。其他的，都已經不重要。
“小潔剛剛得病的時候，我終日以淚洗麵，隻覺得整個天空都塌了下來，眼前是一片黑暗。這時候，一隻小手為我抹著眼淚，才滿4歲的小潔對我說：‘媽媽不哭，小潔長大賺錢給媽媽―――’我抱著她放聲大哭，她一定是聽到了我與她爸爸商量湊錢為她治病，小小年紀的她竟已經如此懂事。那天我哭得肝腸寸斷，我在心裏說：隻要我的女兒好起來，我願意、願意拿命去換！但也就是那天以後，我不再獨自垂淚，我在醫院、工作、家之間奔波，隻有為女兒忙碌才會讓我好受一點，讓我有活下去的動力―――”
她又哽咽了，卻含淚微笑。“吳小姐，你還年輕，可能還不明白做父母的心情。自從女兒得病，我和她爸爸都改變了很多，我那學理科的丈夫已經成了醫學專家，而且從不幹家務的他現在裏裏外外什麽都拿得起，他的堅強讓我感動，也讓我安慰，我們常常凝視著熟睡的女兒，一人握著她的一隻手，在這個時刻，我們心意相通，隻要女兒能闖過這一關，我們做父母的付出所有也是心甘情願！”
吳佳再也忍不住，眼淚默默地淌了下來。
這時，小潔的媽媽卻笑了：“這些天我看著小潔，卻會想起你，吳小姐，等小潔好了，長大了，我希望她能象你，成為一個善良的人，她應該記得，有多少人幫助了她才讓她能活著，她應該明白生命的珍貴和美好―――”
吳佳顫抖起來。
“千言萬語，最後我還是要說一聲謝謝，謝謝你的愛心，謝謝你帶給我們的希望，我許下了無數心願，願我的女兒能平平安安、健康幸福，現在我也要把這個祝福送給你，但願，好人一生平安！”小潔的媽媽對著鏡頭深深鞠了一躬。
吳佳呆立半晌，無力地坐到了地上。
第四十八節 生死簿
依依和無常累得滿頭大汗，卻還是沒辦法改掉那本生死簿。
一開始無常還不以為意，對依依說：“你想讓那個女孩活多久，80歲？90歲？哎呀，好事做到底，索性給她100歲吧！讓我施個法―――”可是他又指又點又是念咒，那個破本子就是紋絲不動；無常急了，正經八百地運氣發功，可不管他怎麽折騰，一概無效！
無常終於攤坐下來，臉都氣白了，依依一張俏臉卻漲得通紅，在一邊為無常打氣：“無常哥哥，再試一次，這次一定行！―――要不，我去人間拿點橡皮、塗改液什麽的？”
無常白了她一眼：“難怪神道說你沒腦子，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沒用！”
“人家也是著急麽！”依依不幹了：“都是你，成天吹牛說自己法力高強，這麽一點小事也搞不定！你才沒腦子！”
“我又沒見過這個破生死簿，也不知道老判頭是怎麽弄的，難道他施了什麽特殊的法術？”無常想想好委屈，“我知道你的臭脾氣，才辛辛苦苦偷出了生死簿，你也太沒良心了吧！―――”
2個正在互相埋怨，壁爐裏的火焰輕爆一聲，神道陡然出現。
依依一把抓起生死簿，藏在身後。無常也站了起來。
神道氣得眉毛都豎起來了，沉聲道：“你們在做什麽？”
依依笑得又虛假又誇張：“我們沒幹什麽呀！哈哈―――我來看看無常哥哥，聊聊天，是不是啊，無常哥哥？―――”她一個勁兒地給無常使眼色。
無常卻一改平常的嬉皮笑臉，對著神道正色道：“是兄弟的話你就別管這件事，反正一切由我承擔，就是依依，我也保證她會沒事！”
神道瞪著無常，臉上悄悄起了變化，回複了一貫的麵無表情。
依依卻暗暗叫苦，她熟知神道的性格，知道他快要發火了。“這事都怪我！”她攔在他們之間，“神道哥哥你再罰我吧，多罰一點沒關係―――”
“你不闖禍我才奇怪呢！”神道的眼睛裏有火苗在閃爍，“可現在倒好，連無常、淩兒，也跟著你胡鬧，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不關他們的事―――”依依還要分辨，無常卻打斷了她。
“不對，這次是我自己想這麽做，不是為依依，不是為淩兒，是為了那2個凡人女孩，眉婷和吳佳。”無常與神道麵對麵站著，直視著對方。“坦白說，她們感動了我，我願意幫助她們。而且，一直以來，我其實很羨慕依依，雖然她經常犯錯，可是她一直在按照自己的良心辦事；所以，即使她犯規了、受罰了，我們還是不知不覺地會出手相助，這到底是為什麽？我捫心自問，她做的事其實正是我們內心深處真正想做的事，隻是我們沒有她的勇氣而已！”他看著神道的眼睛，“難道你不是嗎？雖然你總在責怪她，懲罰她，可說到底，還不是一直在幫她！我也知道，這次茲事體大，牽涉的人越少越好，你就當什麽也不知道，別管，行不行？”
依依眼淚汪汪地看著無常，又滿懷期待地望向神道。
神道沉默著，還是麵無表情，終於哼了一聲：“我不管，行嗎？都快用上塗改液了！”
依依又驚又喜：“難道―――”
神道手一招，生死簿到了他的手裏，他隨手一拋，扔向了壁爐。
依依一聲驚叫，轉而喜出望外，抱著神道就親了一口。
神道呻吟了一聲，倒在椅子上。
無常哈哈一笑：“毀屍滅跡，還是神道兄高明！”
“哎呀！”依依忽然指著火焰裏，神道和無常一看，生死簿依然完好無損。
神道舉掌劈去，一道火焰飛入壁爐，生死簿終於被燒成了灰燼。
正鬆了一口氣，屋子中央突然出現了一個圓球般的矮胖老頭，白頭發、白眉毛、白胡子，一臉的慈眉善目。
“判官伯伯！”依依大吃一驚，神道和無常也變了臉色。
“是依依啊！”判官笑眯眯地看著她，“又溜到冥界來玩兒了？啊―――神道也來了，稀客稀客―――我不妨礙你們，就找無常問一句話。”他轉向無常：“我的9999本生死簿怎麽隻剩下9998本啦？你有沒有看到少的那本？”
“沒有！”無常答得幹脆，他橫移2步，想用身子遮住壁爐。
誰知判官的眼光可尖了，他哎呀一聲衝向壁爐，從火焰裏抓出一小片碎紙，上麵依稀有‘生死’2字。“這、這、這―――誰幹的！”老頭兒吹胡子瞪眼。
無常情急之下一把拎起伏在壁爐邊的黑貓：“是鬼兒！剛才就見它鬼鬼祟祟的，一定是它偷出來玩兒的！”
“對對對！”依依急忙附和。
鬼兒氣得眼淚汪汪，拳打腳踢，咪咪直叫。
“算啦，算啦，”判官揮揮手，“還好有電腦版的，再打印一份就行―――”
“電腦版！―――”依依、無常、神道齊聲大叫。
“那當然，”判官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冥界的文檔早就電子化了，要與時俱進麽！”他從寬大的衣服裏掏出一台筆記本電腦來，“尤其是生死簿，人的時運不是一成不變的，一件小事就可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以前我經常要修改生死簿，你們想想，工作量多大啊？！現在可好了，弄了個自動更新的程序，方便多啦，哈哈！”他打開電腦，“我看看，第8888本―――啊，有更新了，嗯，吳佳，21歲，本來應該今天死的，現在―――待定！”他抬頭向依依笑笑，“好了，我回去再打印一本存檔。沒事啦，你們再玩會兒。”
就象一個氣球被突然戳破，判官伯伯消失了，隻剩下依依、神道、無常，3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部栽倒在地。
第四十九節 傷別
眉婷看著默默流淚的吳佳，也不說話，隻是把DV機收好。她繞到吳佳身後，按住她的肩膀，緩緩道：“如果你認為現在放棄生命就可以向母親贖罪，如果你覺得可以高高興興地與父母、弟弟團聚，如果你相信挽救小潔的生命就是你向這個世界告別的禮物―――那麽，我就什麽也不必說了！”吳佳的肩膀不可抑止的顫抖起來。
眉婷除下玲瓏墜，掛在吳佳的脖子上，在她耳邊輕聲道：“這個暫時借給你―――”
吳佳一時心亂如麻，正恍惚間，眼前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媽、媽媽―――”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兒揉了揉，再定睛看去：瘦瘦的身材，彎曲的背脊，花白的頭發，青布衣褲上還打著布丁，“媽媽！”吳佳撲了過去，緊緊摟住了這個瘦小的身子，撫摸著母親身上的嶙嶙瘦骨，感到無比心酸，母親去世時才40多歲，看起來卻象是位60歲的老婆婆。
母親和女兒的眼淚流到了一起，在這個時刻，生死的界限終於被衝洗得模糊起來。
眉婷悄悄地退到了天台的陰影裏，淩兒已經在那裏等著她。她們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誰也不想說話。
許久，淩兒歎了一口氣，道：“你還是讓她們見麵了！”
眉婷也歎了口氣：“你呢？還不是帶她來了？”
淩兒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終於可以體會依依的心情了，原來她不僅僅是熱情單純，原來幫助別人是那麽的快樂，雖然也有些心酸，雖然會違反天規，但是―――管它呢！”
眉婷忽然擔心起來：“你會不會象依依一樣受罰啊？”
淩兒淚痕未幹，卻調皮一笑：“我才不在乎哩！再說，象依依這樣受罰也不錯啊，能幫助更多的人呢。”
“不知依依進行得怎樣了？”吳佳母女已靠牆而坐，說著知心話，眉婷卻還在為她們操心。
“我想，”淩兒握著胸前的玉如意，“依依已經成功了！”
“真的？！”眉婷喜形於色。
淩兒點點頭：“至少吳佳暫時不會死了―――”
“暫時？”眉婷皺起眉頭。
“不知道他們為吳佳爭取到多少時間―――”淩兒喃喃自語。
“爭取―――時間？！”眉婷呆住了，“難道―――”
淩兒自知失言，正不知所措，笑嘻嘻的依依出現了。“眉婷，淩兒！”2個帥哥卻象小跟班一樣站在身後，無常向眉婷擠擠眼睛算是打招呼，這邊依依已經嘰嘰咕咕地說起來。
聽說吳佳的危機終於解除，而且大家都不會受罰，眉婷和淩兒都鬆了口氣。
依依忽然住了口，一時間天台上安靜下來，大家隨她的眼光看去，隻見吳佳不知何時竟睡著了，臉上雖有淚痕，也有微笑。吳媽媽取下她胸前的玲瓏墜，端詳著這張回複了生命力的年輕麵孔，她俯下身子，在女兒的額頭留下神聖的一吻―――
無常和淩兒帶吳媽媽去冥界了，依依滿心歡喜，非要神道去眉婷的公寓坐坐，按她的心思，最好是開個party慶祝一下，眉婷自然不會掃她的興，而今天的神道似乎也隨和了許多，居然沒有反對。
回到眉婷的公寓，夜已經深了，可依依還是興致不減，說個不停：“―――吳佳明天醒來一定會覺得是一場夢，不過，經過了這場夢，她會更堅強地活下去，而且，等她知道小潔的手術成功，她才會真正了解拯救一條生命的意義，她一定一定不會再想死了！―――”
眉婷微微點頭，“人的命運，真的是很奇怪―――”
“命運？！―――”依依忽然想起了什麽，她抓住神道的手，“‘人的時運不是一成不變的，一件小事就可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這是判官伯伯親口說的，而且生死簿也是能修改的，那麽為什麽眉婷―――”
神道警告性地捏了捏依依的手指，製止了她。
依依雖然不甘心，但是總算忍住了。
眉婷平靜地看著他們，眼光裏帶著思索。依依咬了咬嘴唇，又疑惑又憤怒的樣子，神道一臉嚴肅，卻不敢接觸眉婷的眼神。
屋子裏沉默了一會，還是眉婷開了口：“我的命運與眾不同，是不是？”她甚至笑了一下，“自從遇見依依，我的世界觀已經被完全顛覆，再離奇的事情，現在我也可以接受。”她的笑意更濃，“你們說人為什麽會怕死？”她自問自答，“是因為不知道死後會麵對什麽。我既然已經認識了你們，還有什麽可怕的呢？”
第五十節 失蹤
眉婷雖然超脫，依依卻不肯罷休，眼看著眉婷越來越虛弱，她心急如焚。這天，她代眉婷去上班，下班後卻沒有回去，而是趕到了冥界。
一腳踢開無常的房門，黑貓鬼兒‘瞄’的一聲鑽進了淩兒的懷裏，神道也赫然在坐。“你們―――怎麽都來了？”依依好生奇怪。
“你為什麽來，他們也就為什麽來。”無常懶洋洋地打個哈欠。
淩兒拉依依坐下，鬼兒又躲到神道的膝蓋上，神道皺皺眉，卻沒有趕開它。“我們想不到這次吳佳的事件會這麽簡單的解決，”淩兒也對生死簿的事充滿好奇，“雖說判官伯伯是暗中放了我們一馬，但是也證明了生死簿並不像我們原先想的那樣是絕對不能改的―――”
“是啊，是啊，”依依忙不迭點頭，“為什麽吳佳的能改，眉婷的卻不能改呢？”
“我們都被老判頭耍啦！”無常搖搖頭，“生死簿在他手裏，他一直說‘命運已定，絕無更改’，久而久之，大家也都認為是這樣了。他們怕有太多象依依一樣的神仙老是插手幹預人類的命運，才會這樣說的。其實人一出世，生死簿上便隻有生日、沒有死期，隨著時運的發展變幻，才會有死期生成；但是，生成了也是可能改變的，到底是因為人事還是天意？哎，天意會影響人事，人事可能本身就是一種天意―――”
“關鍵還在於那個詛咒，”神道還是一臉嚴肅，“它強行指定了眉婷的命運，如果違背會造成嚴重的後果！―――”
“有多嚴重？”依依氣得直嚷嚷，“詛咒這種東西根本就不應該存在，這個才是很嚴重的事！我們不理它不行嗎？”
“你不明白，”神道的表情有些無奈，“針對眉婷的詛咒就象一種電腦病毒，鎖定了她的死期，如果違反，眉婷就會變成非人、非鬼的怪物，真正的永世不得超生！”
“也有可能變成魔物，貽害人間，”無常接口道，“所以上次你救了她卻要驚動冥君親自修改生死簿―――”
“那請冥君接著改好啦！”依依沒好氣地說。
“胡鬧！凡事總要有規矩―――”神道把臉一板，開始教訓依依。
“那你說怎麽辦？！”依依幾乎是吼的了，“看著眉婷一世一世的痛苦？！”她忽然跳起來，“糟了，眉婷好像出事了，我能感覺到―――”她一陣風似的去了。
神道也站起來：“我也去看看―――”
淩兒歎了一口氣，喃喃道：“隻有下了這個詛咒的人才能解咒―――”
“可是，這個人早就進入輪回，無處可尋了―――”無常也歎了一口氣。
眉婷失蹤了！
楚峰發瘋一樣地打她的電話，可無論是手機還是家裏，都沒有人接聽，打去她公司，卻說她請了病假。楚峰怔怔地握著電話，心裏的不安在擴大。其實，這種不安已不是1天2天，楚峰在問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眉婷就變得怪怪的？
楚峰放下電話，開始回想，從決定結婚，繁瑣的操辦，2人的爭執，與許文靜的偶遇，回家、小濤、魏明霞、藤怪―――眉婷越來越難以捉摸，她的說話、她的眼神、還有出現在她身邊的人、發生的事情―――楚峰知道，眉婷有事瞞著他，而且，在她的身上，一定發生了特殊的事件！
楚峰坐不住了，他趕到眉婷的公寓，可是門緊緊地關閉著，防盜門上的鐵條也顯得更加冰冷。雖然隻是下午，樓道裏卻陰暗暗、冷森森，連門鈴聲也那麽刺耳。
“眉婷，眉婷！”楚峰把防盜門拍得嘩啦啦直響，但是沒有任何回應。他又掏出手機，撥打屋裏的電話，果然，在電話裏傳出鈴聲的同時，隔著門傳出的電話鈴聲也進入了楚峰的耳朵。
他頹然的關上電話，心裏的不安已經變成了恐慌，眉婷，你到底在哪裏？
第五十一節 誤會
楚峰趕到眉婷公司的時候，正好剛剛下班，人們三三兩兩地往外走著，楚峰一眼就看見了許文靜，便攔住了她。
許文靜見楚峰神色慌張，不覺有些詫異：“怎麽啦，楚峰？”
“你知道眉婷去哪兒了嗎？”楚峰直奔主題。
“她不是請病假了嗎？”文靜更奇怪，“難道你不知道？”
楚峰以手扶頭：“她什麽都沒對我說，可現在，我哪兒也找不到她！―――”
文靜皺皺眉，“你去過她家了？―――”楚峰的焦急感染了她，她也覺得有點不對了，“說起來也是，眉婷請假3天了，我給她打過電話想問問她什麽病，可是老也打不通―――”
“她最近有沒有―――對你說過一些，嗯，特別的事？”楚峰有些猶豫，又有些期待的看著文靜。
“特別？―――”文靜思索著，不知道該怎麽說，“我也說不清，她好像，是有點怪怪的，有時挺高興，有時又悶悶的―――但是，我也不知道到底哪裏不對―――”
“你們是說Kelly吧？”一個有些陰沉的聲音插了進來。
“Robert―――”文靜深知他與眉婷的過節，不覺皺了皺眉。楚峰也認識這個人，知道他就是眉婷口中的‘胡蘿卜’。
胡蘿卜扶了扶眼鏡：“昨天我倒是看見她了―――”
“在哪裏？”楚峰精神一振。
“在街上啊，”胡蘿卜的眼光有些不懷好意，“她和一個又高又帥的男人在一起―――”
“你會不會看錯了？！”文靜急忙打斷他。
胡蘿卜聳聳肩：“我怎麽會認錯Kelly！楚先生也是老相識了，是不是？”他討好地拍拍楚峰的肩，“所以看見Kelly身邊的人不是楚先生我也覺得很奇怪啊！―――”
“那你在哪裏遇到她的？”文靜又打斷他，有些擔心地瞥著楚峰的表情。
“這個麽―――”胡蘿卜想了想，“好像在XX醫院附近―――”
“這就是了！”文靜忙道，“她請病假麽，自然要去醫院，那個男的可能、可能是她弟弟，她說過她弟弟很漂亮的！”
“小濤？”楚峰將信將疑，“他來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那可能是Kelly得了很麻煩的病，所以不告訴你―――”胡蘿卜又陰陰地加上一句。
“不可能！”文靜忍無可忍，她狠狠地瞪了胡蘿卜一眼，“幾天前她還好好的，不會有事的！”她安慰地看著楚峰，“也許她隻是太累了，也許、也許―――你是不是和她鬧別扭了？―――”她也有些猶豫起來。
楚峰呆呆地看著他們，腦袋裏一片混亂。
楚峰無所事事，信步由韁地在街上閑逛，亂糟糟的念頭此起彼伏，可是‘眉婷’卻成了一個禁區，他想著她，又怕想到她，索性努力地把她摒除出腦海，寧願隻剩下一片空白。
可是，世事總是與期望的相反，這幾天來遍尋不著的眉婷卻偏偏在這個時刻出現在楚峰那充滿沮喪的視線中。而更讓楚峰觸目驚心的是，她的身邊果然有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子，那個人不是小濤！
楚峰下意識地閃在街邊，不讓街對麵的眉婷看見他。
眉婷一臉愁容，卻無病態，她與身邊的男子說著什麽，情緒有些激動。那個男人神情專注，卻沒有說話。楚峰不無妒忌地注意到這個男人容貌出眾，幾乎可以用‘漂亮’來形容，卻又不像小濤般陽光單純，倒象個來自古代的王子，氣度高貴。
隻見眉婷說得興起，沒留神腳下，被拌了一下，身邊的男子急忙伸手扶住，而眉婷也順勢挽住了他的胳膊，不再放開。
楚峰隻覺得渾身的血液一半被抽幹，另一半卻全部衝上了腦袋，找了她3天、擔心了3天、迷惑了3天―――卻找到這樣一個‘畫麵’！他什麽也顧不得了，大踏步地穿過馬路，隻留下一連串的刹車聲和咒罵聲。
這一片亂糟糟終於驚動了眉婷，可是她見到的卻是一臉烏雲來到眼前的楚峰。“楚峰！”她大叫一聲，驚愕異常。
“你請病假就為了陪這個人？！”楚峰見眉婷居然還是挽著這個男人，氣兒就不打一處來。
“啊？！―――”眉婷觸電一樣地放開了手，“楚、楚峰，不是，不是的，你不要誤會―――”
“誤會？！”楚峰看看眉婷，又看看那個男人，腦袋裏的血液在慢慢地往下流，而心裏的怒火在迅速上升。
眉婷見勢不好，想把楚峰拉到路邊的街心花園慢慢說，卻被甩了個趔趄，又是那個男人扶住了她。
楚峰已經出離憤怒，他陰鬱地看著眉婷，聲音卻低沉得可怕：“你究竟把我當什麽？！”他拂袖而去，撇下又羞又急的眉婷承受著路人各色各樣的眼光。
第五十二節 眉婷
神道望著楚峰憤怒的背影，一臉詫異：“這人怎麽啦，鬼上身啊？！”
依依卻懊惱不已：“還不是因為你！”
“我？我怎麽啦？”神道還是迷迷糊糊。
“他在吃你的醋！”依依對著神道直搖頭，“你真是太天真了―――”
神道總算明白過來，可是對於‘天真’這個評價居然從依依的嘴裏說出來，實在是有些啼笑皆非。“我天真？！你才天真，闖禍精！―――”
2個在大街上大眼瞪小眼，卻不知如何是好。
原來，眉婷的身體已經支持不住，再次暈倒，那天被匆匆趕回來的依依和神道送進了醫院，依依為了照顧她索性幫她請了病假；神道見依依忙得焦頭爛額，不得不變成一個帥哥幫她一把，也顧不得違反天規了。
手忙腳亂中依依不免丟三落四，眉婷的手機早被打爆沒電了她也不知，不過她倒不是忘了楚峰，隻是不知道該怎樣與他說明，更不知道眉婷究竟如何打算，隻想拖一拖再說，不料卻拖出問題來了。
依依和神道垂頭喪氣地回到眉婷的病房，見眉婷猶在沉睡，她蒼白的可怕，眉尖輕蹙，似乎不勝憂愁。依依越想越氣悶，徑直走向窗前。
這座小樓對依依來說並不陌生，她和眉婷曾經來來往往，一起擔驚受怕，互相安慰鼓勵，在這裏，她們遇見過善良的小月，對生命充滿渴望的小潔母女，還有差一點放棄自己的吳佳―――如今，小月已經得到安息，小潔和吳佳也各自獲得了新的生命和希望，而眉婷，那麽豁達、善良、努力的眉婷卻躺在這裏，奄奄一息。
這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依依的額頭頂住了窗格，在心裏瘋狂地呐喊：老天，幫幫她，救救她！窗外風吹葉動，身後卻傳來眉婷含糊地呢喃：“峰―――”
依依猛然車轉身子，咬牙道：“楚峰這個笨蛋，我要跟他說清楚！”
楚峰不知道在街上走了多久，隻知道頭頂的天空漸漸暗下來，身邊的行人也漸漸少下來。他的眼前、心裏、腦海都是一團亂麻，隻有一個念頭如刀鋒般銳利，一下一下地刺痛了他。
眉婷！
他剛剛離開了她。他不得不離開她，因為他怕控製不了自己，他會打她、他會殺了她、他會用最惡毒的詞語詛咒她―――
眉婷！
他相信他們是真心相愛，他相信她的品格，也確認自己的情感。雖然他們之間有些問題，但是他從未想過她會背叛他。他原以為他們會克服這小小的障礙，成為幸福的、平凡的一對，但是剛才的一幕―――
眉婷！
為什麽要騙我？！楚峰痛苦地回想。她一直瞞著我，應該很久了，1個月、2個月？她總是神神秘秘，行蹤不定，我隻以為她有心事，原來、原來她有了別的男人―――
眉婷！
楚峰忽然停住了腳步，多麽熟悉的地方。不知不覺中他來到了眉婷的公寓，在這小巧的花園裏，他吻過她，在同樣的月光下，他與她擁有了彼此―――
眉婷―――不，是依依，忽然出現在他眼前，看起來比楚峰更憤怒。
“你還來找我幹什麽？”楚峰一聲冷笑，“舍得放開那個帥哥了？”
依依本來有滿肚子的話要說，可麵對楚峰又不知從何說起，此刻聽到如此嘲諷的語氣，氣上加氣，忍不住反擊道：“這裏好像是我的家耶，是你來找我才對！”
楚峰一愣，有些惱羞成怒：“我來看看你是不是要帶他回來過夜！”
依依忍無可忍，一巴掌甩過去，清脆的耳光聲卻把自己嚇呆了，手都忘了收回來。
楚峰的臉由紅轉白，太陽穴上青筋凸起，突突直跳；他一把攥住依依的手腕，沉聲道：“舒眉婷，你太過分了！我從未想過我會打一個女人，而且是我深愛的女人，是你、是你逼的―――”他抬起手，飛快地打過去，全不顧那雙充滿恐慌的美麗眼睛―――
第五十三節 攤牌
就在這一瞬間，一個俊美的男子如鬼魅般出現，一伸手就抓住了楚峰憤怒的手掌。
楚峰先是一愣，隨即手上就感覺到一陣劇痛，這下不啻於是火上澆油，燒光了他所有的理智。“好啊，2個夠齊心的―――”他抽不回手來，隻好忍著疼，“真是一對狗男女！”
神道並不知道自己的力氣有多大，卻被這無端的辱罵所激怒：“你說什麽！―――”2個男人象公牛一樣都亮出了犄角。
還是依依看出了端倪，她急忙去扳神道的手指：“快放手，你要捏死他啊？！”
神道愕然鬆手，楚峰的右手手腕已經又紅又腫。
“你沒事吧！”依依上前看視，卻被推了個趔趄。
“不要假惺惺！”楚峰其實疼得厲害，卻不肯露出怯意，“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依依幾時受過這樣的汙辱，氣得直發抖：“楚峰―――你這個混蛋加笨蛋，舒眉婷真是瞎了眼―――”
“你瞎了眼？我才瞎了眼！”楚峰反唇相譏，“竟沒看出來你的風騷放蕩！你扮清純扮得不錯啊，簡直可以去演戲了！―――”
眼看2個人越吵越凶，神道喝道：“別吵啦，弄清楚再說！”
“還不清楚嗎？！”楚峰的眼睛都紅了，“你們2個盡管去風流，就是小心不要快活過頭了，我祝你們―――”
“你敢！”依依抓住了楚峰的手，尖尖的指甲正掐住了他的痛處，他果然說不下去了。“我警告你，不要隨便詛咒別人，尤其在不了解真相的時候！”依依2眼冒火，卻壓低了聲音：“世事多變，人心難測，你究竟了解多少？你又憑什麽去判斷？！知道嗎，你可能冤枉了別人，甚至害了她的生生世世！”
楚峰被依依沉痛的語氣和眼神鎮住了，一瞬間福至心靈，他喃喃道：“―――你―――你，不是眉婷！―――”
楚峰不知道是怎樣回到自己的住所的，眉婷的臉不斷在眼前閃爍，可她說的卻是：“―――我不是眉婷，我叫依依，與眉婷認識沒多久，因為我們長得很像，就成了好朋友。眉婷病了，在醫院裏，―――，她病得很重―――是白血病―――”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楚峰又一次抱住自己的腦袋，他指著那個依依：“你撒謊！你不是眉婷！你在騙人！你們通通在騙我！你們說的我一個字也不相信！！！―――”
可是現在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眉婷，眉婷，眉婷，她病了―――
迷迷糊糊中，楚峰已不知身在何處，眼前煙霧繚繞，忽明忽暗。
“―――皓明―――”遠遠的傳來一聲呼喚，楚峰環顧四周，輕煙中一個古裝女子漸漸顯現，長裙曳地，豐姿飄然，清亮的眼神中卻帶著幾分惆悵。
“眉婷―――”楚峰喃喃道。
那女子卻搖搖頭：“你難道忘了我嗎？―――”
“你是―――”楚峰心底深處像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迷霧終於散去了。“―――蓮玉！”
蓮玉微笑了：“我知道，你是不會忘記我的，皓明！”
楚峰，不，皓明想起了一切，埋藏了千年的愛恨情仇驀然被翻出，讓他的胸口熱辣辣的疼。“我當然記得，我用生命愛過的女人，卻被你用背叛葬送了生命！”
蓮玉低下頭來，簪在發上的鳳釵卻在顫抖。“背叛！是的，我背叛了你。你臨死前的眼睛我永世不會忘記，你詛咒了我、我的家人、我的人民，你的話語讓我感到徹骨的寒冷。我把你葬在我們留下美好時光的山丘上，整夜整夜，我坐在你的墓前，回想著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伴隨著一聲長歎，一顆淚珠悄悄滑落。“我從未懷疑過我們的愛情，即使在決戰前夜再次見到你，10年前被迫與你分離的痛苦又一次回到我的眼前。我看著你飽經風霜的眼睛，已不複當年的清澈純真，可是仍然保留著屬於我的那份癡愛與熱情―――”
“但是，那仍然沒有打動你，是不是？”皓明冷冷道。
蓮玉抬起了頭，勇敢地直視著他：“不，你打動了我。那天晚上，我其實是背叛了2個男人，第一個是我的丈夫，我的君主，部族的首領。我原以為他已經讓我忘記了你，我原以為我可以做一個忠實的妻子，但是，與你重逢的一刹那我就知道，你仍然是我心底唯一的愛。我忘不了青梅竹馬的童年，忘不了情竇初開的羞澀，更忘不了刻骨銘心的分離―――”
“那究竟是誰造成了我們的分離？”皓明冷冷道。
第五十四節 前世
蓮玉沉吟半晌，歎道：“是命運―――”
皓明冷哼一聲：“現在你倒要為他們掩飾了？你忘了，你忘了他們對我們做的事！―――”
蓮玉黯然失神，低聲道：“也不能全怪他們―――”
“不能？！”皓明憤怒起來，“你也始終不能忘記我奴隸的身份，是不是？！”
“皓明，我沒有―――”蓮玉乞求地看著他。
皓明的怒火卻越燒越旺：“我不但是奴隸，而且是部族戰爭中的俘虜，根本就不是你們的族人！作為奴隸，幼小的我變成了部族長老的財產，不得不幹著成年人的活兒，受盡折磨才能勉強生存。命運？在你們心裏，這就是我的命運吧！”蓮玉看著他，充滿了悲哀。“也許我就該接受這樣的命運，像許許多多奴隸一樣走完悲慘的一生，可是，在這個小奴隸的心裏，卻也有一個小小的期盼，對他而言，這無盡的苦難中隻有一個安慰，就是長老美麗的女兒，蓮玉小姐。”
皓明的眼光像利劍，可是利劍的光芒也有黯淡的時候。“蓮玉小姐雖然隻有12歲，可已經是部族中有名的小美人，也是長老的掌上明珠。可是我隻是一個小小的奴隸，隻能遠遠地、遠遠地看她一眼―――”他不知不覺地軟化下來。“有一天，蓮玉小姐丟了，她在山上迷了路，長老下令，誰能找到小姐重重有賞！這個時候，命運眷顧了這個小奴隸。”
蓮玉不知不覺被他所感染，想起了那特別的一夜。“命運隻是讓你找到了我，是你的勇敢機智把我從野狼的口中救下，是你，拚命救了我，也改變了我們2個的命運。”
皓明歎了一口氣：“你父親沒有食言，他免除了我奴隸的身份，任命我為侍從，讓我得到教育，也有更多的機會陪伴任性的蓮玉小姐。”
蓮玉一聲輕歎：“父親沒有想到，情苗就這樣悄悄伴隨著我們成長。你雖然沒有對我說過一個字，我卻知道你願意為我去死。隻因為我的一聲讚歎，你就冒險爬上懸崖峭壁，挖來了那株幽水百合，那一刻，我的心已被文武雙全、英姿颯爽的你所填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可惜，部族首領的兒子，年輕的繼承人也愛上了你，我，一個奴隸出生的侍從，憑什麽同他爭？”皓明的口氣又冷硬起來。
蓮玉癡癡地看著他，忽道：“要是當年我們逃跑成功，一切就都會不一樣了―――”
皓明眼中恨意又現：“他們抓到了我們，把你從我懷裏奪走，我自知必死無疑，反倒不怕了，隨便他們怎樣鞭打、折磨，我心裏唯一牽掛的就是你，隻怕首領父子連你也不肯放過。誰知道，數日後，已經遍體鱗傷的我居然被扔在了野外。冰冷的雨點淋醒了我，也挽留住了僅存的生命，心底隻有一個念頭在呼喚：蓮玉，我的蓮玉究竟怎樣了？”
蓮玉怔怔地流下淚來，幽幽道：“首領大發雷霆，父親惱羞成怒，我卻固執地一言不發，反而是風，我未來的丈夫，在那裏苦苦哀求。他平息了首領的怒火，可是，卻打動不了我痛苦的心；父親一腳把我踢翻在地，拔出劍來要出去殺了你，風過來扶我，我卻趁機抽出了他的劍，刺進了自己的胸膛！這瘋狂的舉動甚至令冷酷的首領大吃一驚，風和父親卻在忙著搶救我的生命―――”
“這些我都知道了。我還知道，你用絕食來要求他們釋放我，最後你答應了婚事，我才終於獲得了自由。”皓明的表情有些古怪：“我回到了自己的部族，才打聽到你的遭遇，連我的族人都被你當時的行為所感動，紛紛前來安慰，我當眾發誓，要把你救出來，重新回到我的身邊！”他不覺顫抖起來，“從那天起，我拚命地練武功、學法術，指望有朝一日能打敗你的部族，把你救出火坑。整整7年，我終於練成了天陰劍，一劍在手，千人莫敵！我仰天長笑，蓮玉，我的蓮玉，我來救你了！”
他瞪著蓮玉，目不交睫。“我率領族人屢戰屢勝，你的丈夫，新任首領，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手下敗將會突然脫胎換骨。終於，我已兵臨城下，麵對敵人的求和，而我，隻有一個要求，我要你，蓮玉。”蓮玉也顫抖起來。“十年，十年的等待，十年的渴望，十年的思念，終於等來了我的蓮玉。所有人都在為我高興，所有人都以為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是，所有人，包括我，都沒有想到，苦苦等來的是背叛、是出賣、是殺戮！”
第五十五節 情仇
皓明的憤怒刺痛了蓮玉，而對往事的回憶更令她心碎。“帶著對你的愛和思念，我嫁給了風，這樣的我當然不可能心甘情願。可是，風卻是一個無法挑剔的丈夫，他對我嗬護備至，不允許我受任何委屈，甚至不惜與疼愛他的父母爭吵。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我已經得到你平安的消息，既然他遵守了諾言，我又怎能食言？”她有無奈，更有心痛。“2年後，我們的兒子誕生了，我已別無選擇，隻能放下滿懷惆悵，履行作為一個妻子和母親的職責。沒多久，風繼承了首領的地位，我也成了部族中最尊貴的夫人。
“必須承認，風是位英明的首領，贏得了族人尊敬和愛戴；他更是個稱職的丈夫和父親，讓我不由自主地感到內疚。他對我的愛是沒有保留的，而我，給他的永遠隻有那麽一點點―――”蓮玉抬起頭來，“我最心愛的東西就是那盆幽水百合，它是你為我挖來的，如今，它便成了我所有的寄托。我親自照顧它，不許任何人碰它，我可以整天地對著它、看著它、跟它說話。雖然你已經在我眼前消失，但所有了解這段往事的人都知道我沒有忘記你，包括我的丈夫，但是他從未流露過什麽。
“他的寬容讓我更有負罪感，他的人品和才能也令我敬佩。我父親臨死時拉著我的手，很久很久才說了一句話：你還能要求什麽？我無言以對，是啊，我還能要求什麽？”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依然珍愛那盆幽水百合，但是，也開始接受我的命運。
“就當我以為可以放下往事，平靜生活的時候，戰爭卻如驚雷般炸響在天空。2個世代為敵的部族再一次兵戎相見，展開了長達3年的殘酷戰爭。”蓮玉的眼光深邃起來，“起初，我的族人並未把敵人的挑釁放在眼裏，因為多年來一直是我強敵弱，大家都認為這次也會一樣。可是，這次的戰況卻大大不同―――”
皓明冷笑一聲：“習慣了征服，習慣了勝利，習慣了歡呼，你高貴的丈夫終於嚐到了一敗塗地的滋味！”他的笑容充滿了報複的快感，“他絕想不到，這一次，打擊他的是燃燒了多年的仇恨之火！不過，我還是要誇獎他一句，在經受了初期的慘敗之後，他居然還能穩住了陣腳，到底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軍勢頭雖猛，可還是經過3年的奮戰才攻到了你們的王城！”
見他一付誌得意滿的樣子，蓮玉搖了搖頭：“你輕巧的一句話卻流了多少血淚，犧牲了多少生命！平靜如我，也漸漸感受到恐怖的陰影在接近。風還是一如既往的愛護著我，並不流露對戰事的擔憂，可是，人們的麵孔日益緊張蒼白，身邊的侍衛越來越少，我的侍女失去了丈夫、兄弟，號哭聲越來越多的在城中飄蕩，不斷傳來的噩耗宣告了眾多身經百戰的將軍戰死沙場，這其中，也包括我的親哥哥―――”
皓明臉上閃現出一絲歉意，隻道：“他不是死在我手上的―――”
“這並不重要，”蓮玉平靜地望著他，“重要的是，你我2族間的仇恨已無可化解，我麵對哥哥的屍體，平生第一次有了殺人的念頭！”
皓明一怔，2人默默相對。
“王城裏的傷兵越來越多，我已經不能再置身事外，成日與侍女們在鮮血和慘叫中奔忙。”蓮玉仍然平靜，“夜晚，當我一身疲憊地回去，卻發現風仍然在和長老們商議，我知道風已經2天2夜沒有休息，不覺擔心起來，於是悄悄地去看他。”她停了一會，“就在那兒，我聽到了讓我後悔一輩子的事情！”
皓明不覺低下頭去，蓮玉的眼光令人心碎。“是的，敵人的將軍原來是你，一個我10年沒有聽見過的名字。你已經兵臨城下，你已經提出條件，你要的人，是我！”她的聲音顫抖起來，“長老們有的主張把我交出去，換取和平；有的幹脆提議把我抓起來，要挾於你―――風麵沉似水，無論如何不肯答應，可是長老們喋喋不休，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你我2人身上，這樣的場景，這樣的衝擊，讓心碎的我暈倒在地。
“等我醒來，風已經守在我的床邊，焦急之情溢於言表，他握著我的手，告訴我他絕對不會把我交出去。可是，我卻沒有看他，我的眼光掠過他，射向桌上的幽水百合，10年前的往事、殘酷的戰爭、血淋淋的哥哥、痛苦的哀嚎―――所有的一切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我不敢想象曾經心愛的你已經成為仇敵，而且殺了我的族人、我的哥哥！”她再次看著皓明的眼睛，“在那一刻，我突然作出了決定，我要去，去見你。如果一切由我開始，那麽，就讓我來結束這一切吧！”
第五十六節 背叛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皓明又憤怒起來，“從一開始你就作出了選擇，你來，不是破鏡重圓，而是包藏禍心！”
蓮玉卻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著。“戰爭已經被挑起，仇恨已經深深種下，你以為這些是陳年的風花雪月所可以輕易掩蓋的嗎？對你而言，我是包藏禍心，可對於我的族人而言，我是以身赴難！”
“可是，我對你毫無戒心！征戰多年的我對於爾虞我詐並不陌生，而且我也曾想過你可能會拒絕我、恨我、把我當作仇人，可是，我從未想過你會欺騙我，會利用我的感情來打擊我！”皓明紅了眼睛，“再次見到的你，身上披的正是當年與我一起出逃時的那件鬥篷，頭上戴的也正是我送給你的鳳釵；容顏縱是憔悴了幾分，可是，你的眼睛，還是象當年一樣清澈得如山間的泉水，把我僅存的一絲疑慮也洗滌得幹幹淨淨！”
皓明不覺握緊雙拳。“我把你摟在懷裏，仿佛回到了10多年前，我們第一次的相擁；那樣的顫抖、那樣的激動、那樣的義無反顧！我無法懷疑你，就象無法讓自己少愛你一點！那一夜，我們對酌長談，互訴衷腸；那一夜，我們溫存纏綿，溶為一體。我感謝上蒼把你還給了我，甚至忘卻了世代的仇恨，決心結束戰爭，善待你的族人。那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美麗的你和可愛的孩子，那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家，安寧、和平、幸福―――
“可是一覺醒來，已經人去帳空，一刹那間，如同冷水澆頭，讓我真正的清醒過來！”皓明的神色轉為陰冷。“而與你一起失蹤的，還有我的天陰劍！”蓮玉避開他的眼光。“我實在想不到，你的演技會這麽好，你完全騙過了我，讓我沉醉在你的溫柔裏，沉醉在美好的希望中―――我真是太蠢了，居然相信你的感情會10年不變！―――”
“你蠢，我也蠢。”蓮玉淒然抬頭，“來的時候，我也以為我的感情已經變了，對你的愛情已經變成了仇恨，變成了保護族人的願望。可是，見到你的一刹那我就知道，我完了，我的心裏全是你，全是我們2個的柔情蜜意。我不是說過，那天晚上，我其實是背叛了2個男人！我首先背叛的是我的丈夫，因為我還愛你，那天晚上，我對你說的話、做的事，都是真的―――
“你終於在我身邊睡著了，而我，靜靜地躺著，流淚―――我實在不願意傷害你、背叛你，可是，我的丈夫、我的兒子、我的族人―――”
“在你的心裏還是他們重要，是不是？！”皓明咬牙道。
“我不知道。”蓮玉怔怔地流下淚來，“我隻知道你我2族仇怨已深，勢成水火，不管是戰敗還是投降，我的部族必將生靈塗炭，我的兒子更無幸免的可能，所以―――”
“所以被犧牲的隻能是我了，對不對？”皓明冷冷道。
蓮玉凝淚相望，無言以對。
“你的丈夫真是位‘英明’的領袖，戰場上雖然不是我的對手，可是他知道我有2個弱點，第一我的力量隻有借助天陰劍才能充分發揮，他手下最勇猛的武士和法力高強的巫師都敗在這柄劍下；第二個就是你了，他知道我是不可能拒絕你的。真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利用你盜出了天陰劍，還設下埋伏，將匆匆追出的我困入重圍！我隨身攜帶的衛士全部戰死，自己也受傷被擒。這成了整個戰爭的轉折點，你的丈夫終於反敗為勝，真是可喜可賀！哈哈！”他報複性大笑2聲，“他隻不過借助妻子的一夜風流，就成了逆轉曆史的英雄，成了拯救人民的聖人，成了君臨一方的國王！”
蓮玉痛苦地低下頭去。
“他還非常的仁慈，在霸占了我族的土地人民之後鄭重宣布，他‘隻會’殺死抓獲的戰俘，老百姓還是可以‘安居樂業’！”皓明越說越憤怒，“輝煌的時刻終於到來，劊子手們在歡呼聲中將一顆顆人頭擺放整齊，最後終於輪到了我，罪大惡極的敵軍統帥，我跪在浸滿鮮血的土地上，最後一次抬頭，看見藍天白雲，和高高在上、美麗高貴的王後―――”
“不，不是這樣的！”蓮玉終於叫出聲來，“風並不願意屠殺俘虜，可是戰爭帶來的傷痛太深太深，長老們都不肯罷休，他迫於壓力才不得不―――”
“你是太天真還是假仁義？”皓明冷冷道。“他既已登上王位，自然想徹底征服我族，可是雙方積怨已深，絕無和解的可能，他若不殺光我族的男人，又怎能除去這心頭大患？說到底，你也不過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子，隻是你這顆棋子對我而言太狠太毒太絕了！”
蓮玉的眼中露出幾分疲憊：“也許你說的對。那時的我已經沒有什麽判斷能力了，該做的，不該做的，已經做的，沒有做的，一切都不能改變了。你用那樣怨毒的眼光看著我，我，已經麻木得感覺不到了。刀鋒高高舉起，而你，終於說出了最後的詛咒！”
第五十七節 詛咒
“你們以為受盡折磨的我已經是廢人一個了，隻打算欣賞我臨死的恐懼和哀嚎，是不是？”皓明仿佛回到了千年以前，心中充滿了怨毒，“可惜，你們低估了我多年的修煉，借助我的鮮血，憑著最後的怨氣，我設下了詛咒！詛咒背叛者必將被命運所背叛，詛咒殺戮者必將禍及子孫，詛咒征服者必將被土地所征服！”
蓮玉慘然一笑：“雖然你已倒在刀下，可是你的詛咒久久地回響著，驚駭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就連風，也露出一絲懼意。不過，他還是安慰著他的臣民，不用理會一個垂死者的憤怒；他還答應我安葬你，於是，我把你埋在當年你找到我的荒山上，把那株幽水百合移栽在你的墓前。我常常整日整夜地坐在那裏，卻不敢扶一扶你的墓碑―――”
皓明漠然地望著她，不為所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驚恐的侍女所驚動，她們告訴我，我的兒子病了。我來到他的床前，他已經病得很重，胖胖的小臉凹陷下去，大大的眼睛裏沒有一絲生氣，我突然意識到我快要失去我的兒子了。可是，事情還沒有完。風製止了六神無主的我，他告訴我，現在外麵一片混亂，先是栽下的莊稼全部枯死，接著民間又發起了瘟疫，短短幾日已死了很多人！
“我呆呆地看著他，腦子裏一片混亂，隱隱有一個念頭卻又不敢想象，風卻看著我的眼睛，緩緩說：是他的詛咒，顯靈了―――”蓮玉也好像回到了當年，又感到那錐心的疼痛。“我知道，那是真的，那是你的詛咒，我不在乎自己的命運，可是，我放不下我的兒子還有族人們，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厄運降臨到他們頭上。我回到你的墓前，第一次撫摸你的墓碑，感受著你的冰冷和憤怒。也許我們天生就應該成為仇敵，相遇相愛本來就是命運的錯誤，這個錯誤由你開始，就由我來結束吧！我使用了一個古老的咒語，用我的鮮血和生命承受所有的詛咒―――”
“你用了天祈大法？！”皓明終於動容，“那是生生世世都無法破解的！”
蓮玉點頭，竟然還帶著微笑。“我願意生生世世接受厄運，以此解除這個詛咒，同時，平息你的憤怒。我用你的天陰劍刺入自己的胸膛，那一刹那，我竟想起了10年前的情景，我曾用風的寶劍刺入同一個地方，而那一次，也是為了你―――”
皓明踉蹌後退，恩怨情仇齊匯心頭。“我們2個，到底是誰欠了誰？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啊！―――”
突然，楚峰在黑暗中驚醒，滿頭滿身都是冷汗，他爬起身，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涼水，一口氣喝下。“怎麽回事？”他迷迷糊糊的，隻知道剛剛做了一個惡夢，夢裏的人，發生的事，卻影影綽綽地看不清、摸不到，隻留下一顆迷茫的心，仍然被留在黑暗裏。
幾乎同一時刻，病房的眉婷從昏睡中醒來，不安地轉動著身子。依依在一張沙發床上睡得正香，神道卻突然出現在她的床前。“你―――想喝水麽？”顯然他並不善於照顧病人。
眉婷點點頭，神道忙倒了一杯水，扶她坐起來。眉婷接過喝了一口，忽道：“剛才我做了一個夢，”她摸著額頭，有些軟弱地靠在神道肩上，“一個奇怪的夢―――”
“夢到什麽了？”神道輕聲問。
眉婷卻有些茫然：“記不清了―――好像有個男人有個女人，男人很生氣，女人很傷心―――”
“眉婷，你醒啦？！”依依睡眼惺忪地抬起頭來，見眉婷竟倚在神道的懷裏，頓時清醒了。她擠過去，神道隻好把位置讓給她。
“辛苦你了―――”眉婷有些歉然。
“你什麽時候來的？”依依瞪著神道。
“就剛才你睡得象豬一樣的時候。”神道撇嘴道。
“誰是豬？誰是豬！―――”依依氣得嚷嚷，“你不是一天到晚說規矩麽，現在都不管了嗎？象鬼一樣鑽來鑽去！我也告你去！”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神道也瞪著她，“還說照顧眉婷呢，自己都管不好―――”
“你―――”
“好了，好了，”眉婷微笑的看著他們，心裏有些模糊的感動，“好在這是單人病房，不然別人不被你們嚇死，也被你們吵死了！”
依依忽然發現眉婷的精神好了許多，又驚又喜：“你覺得好些了麽？”
“嗯。”眉婷點點頭，又皺皺眉，“隻是，剛才做了個夢―――”被依依和神道一打岔，眉婷已經什麽也想不起來了，她揮揮手：“沒事了，接著睡吧！”
第五十八節 疑惑
楚峰站在醫院門口，猶猶豫豫，直到現在，他仍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仿佛一切都是一場玩笑、一幕鬧劇。
“楚峰你來啦！”依依又出現了。
楚峰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沒喊出‘眉婷’二字，可是，不真實的感覺更強烈了，他疑惑的看著依依，熟悉又陌生。
“看什麽呀？！快進去吧，”依依拉著他就走，“眉婷的精神好不容易好些了，她嘴裏沒說，可是我看得出來，她心裏掂著你呢―――哎，她總是這樣，怕傷害了最親的人，什麽都自己忍著、扛著，我可受不了了，剛剛給小濤打了電話，把一切都告訴了他―――”
“小濤？你認識小濤？”楚峰站住了，“你和眉婷很熟嗎？你不是剛剛認識她嗎？”他總覺得哪裏不對頭，“難道―――”
“我、我和眉婷談得來麽！”依依笑得有些尷尬，“這叫一見如故！你有沒有見過長得這麽像的人？我們剛認識時自己都嚇一跳，眉婷說這是我們有緣分，―――，不是嗎？”
“依依！”神道正走出小樓，見了依依便迎上來，他還是那麽俊美，隻是微微的笑容減少了幾分冷傲之氣，更讓依依如遇救星。“哈，你們2個，已經見過了哦―――”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拉著楚峰的手，忙觸電般的放開了。
楚峰勉強對神道笑笑，雖然減少了敵意，可還是有些不自在。
“楚峰是吧？我叫阿神。”神道伸出手去，見楚峰驚跳了一下，不覺想起上次的誤會，急忙把手縮了回來。
2人對視了一會，忽然不約而同地笑起來，一邊的依依也在笑。這一笑，終於打破了彼此的陌生感。
楚峰想到他們一直在照顧眉婷，不覺心生感激，誠心道：“你們既然是眉婷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了。這些日子一直是你們在照顧她，我卻一無所知，實在是―――”
提起眉婷，依依忙問神道：“眉婷呢？今天醫生來看過了嗎？”
神道點頭：“醫生來過了，不過現在又來了2個看她的人―――”
“是誰？”
神道眨眨眼睛，神秘兮兮的：“你猜―――”
吳佳和小潔的媽媽，李丹，正在看望眉婷。小潔的手術很成功，雖說現在還在排異期，但情況非常好，大家對她的完全康複充滿了信心。眉婷入院後不久李丹無意間遇到了依依，自然知道了一切，她也是唏噓不已，常常過來幫著照料。而吳佳，已經走出陰影，終於與小潔的家人見了麵，感慨之餘卻意外得知眉婷的消息，不覺大吃一驚，一定要過來看看，於是，李丹便陪她一起來了。
見到憔悴的眉婷，吳佳半晌說不出話來，眼圈早已紅了。
眉婷看見她卻十分歡喜，見她精神振奮了許多，更是欣慰。她坐起來，伸出手去，吳佳一把握住了，忍不住哭起來。李丹在一旁也心酸不已。
眉婷輕拍吳佳的背脊，“好了，好了―――”她在她耳邊輕輕道，“堅強一點，為了你的母親！”
吳佳含淚凝視著她，體會了眉婷眼中的深意，忽然覺得在她們2個之中，雖然有病的是眉婷，但比較脆弱的反而是她自己。她本來滿心的想要安慰眉婷、鼓勵眉婷，可是現在被安慰、被鼓勵的卻是她自己。一刹那間，她了解生命的意義了，媽媽為她做的、她為小潔做的、眉婷為她做的―――還有許許多多平凡的人，生命對他們而言，是愛、是希望、是努力！
楚峰和依依、神道來到了病房外，他看看裏麵眼淚汪汪的3個女人，又回頭看看眼淚汪汪的依依，更加疑惑：“她們是誰？”
依依急忙把他拖到外麵走廊上，抹著眼淚道：“不要打攪她們。”她選擇性地把小潔、吳佳和眉婷的故事告訴了楚峰，關鍵之處隻好含糊帶過。
楚峰感動之餘，卻發現一個破綻，問道：“眉婷怎麽知道那個吳佳要自殺，還事先錄了小潔媽媽的話帶過去？”
“這個―――”依依頓時語塞，拚命眨著眼睛。
“是這樣的，”神道插嘴進來想為依依解圍，“她不是事先知道，是巧合、巧合―――”
“對對對！”依依緩過勁兒來，“我們知道小潔一家很想感謝吳佳，所以早就錄好了小潔媽媽，隻想找機會給吳佳看，那天我們找到了她的寢室，卻意外發現了她留下的遺書，”她越說越來勁，“我們立刻分頭去找，真是萬幸，讓眉婷找到了她，才阻止了悲劇的發生―――”
依依得意洋洋，覺得自己說得天衣無縫，可是神道卻看得出來，楚峰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第五十九節 探視
送走了吳佳和李丹，眉婷不由自主地對著窗外微笑，雖然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聽說小潔康複在望，看見李丹眼中的欣慰，眉婷由衷地感到幸福，甚至可以暫時忘記自己的病痛。吳佳也確如依依所說，真正體會到了拯救一條生命的快樂和意義，她振作起來，用無比的勇氣和信心迎接未來。
“眉婷―――”楚峰的聲音猶豫而不安。
眉婷從冥想中驚醒，回頭見楚峰已來到床前，此刻的他不修邊幅，眼窩深陷，而且有些局促不安。
2人4目相對，竟然都忡怔起來，眉婷心中有愧疚、楚峰腦裏存疑惑，這些日子2人都無數次自我排演過，麵對對方時要說些什麽，可是真正見了麵，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病房裏一片寧靜。眉婷的心思敏感而纖細，對楚峰的不滿了然於心，她知道，她傷害了楚峰，想到楚峰的感受，她的心隱隱作痛，臉色也黯淡下去。
楚峰本來有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氣，可是見眉婷如此憔悴如此虛弱，他的心又被揪了起來；眼看著她的臉色更加灰暗，漸漸的低下頭去，他的心又軟了，不覺側身坐在床邊，握住了眉婷的手。“為什麽不告訴我？”他心痛地問。
眉婷的眼淚奪眶而出，哽咽著隻道：“對不起―――”
楚峰的柔情已把不滿通通趕走，急忙把眉婷摟進懷裏，卻也忍不住流下淚來。2人相依相偎，把所有的情緒都融化在無言中。
黃昏時，眉婷剛剛從長長的午睡中醒來，病房裏衝進一大堆人來，進門就嚷著“Kelly”，眉婷扶著楚峰坐起來，唐經理已經象坦克一樣衝到床前。
“真是沒想到啊！”唐經理一臉激動，下巴上的肥肉都在抖動，“你怎麽不早說呢，Kelly！你早就應該休息啊，哎，我一點兒不知道，不然決不會―――”
“可不是！”胡蘿卜今天也搶在頭裏，“大家都是同事，這麽大的事怎麽能瞞著我們呢？！”他看起來痛心疾首，隻是不知道有幾分真誠幾分做作。
“哇―――”站在床尾的Mary竟哭起來，“Kelly、Kelly姐―――我不好，老是做錯事，讓你操心―――”
Denny本來就惶恐，這一來更是手足無措，拍著Mary隻會說：“別哭啦，別哭啦―――”
“哇―――”哭泣是有傳染性的，Lily雖然不再穿得象聖誕樹，可臉上的胭脂口紅還是被抹得一塌糊塗，她擠過來抱住眉婷，哭得難以抑止：“我也―――我也不好、我以後一定―――一定好好上班―――”
這下不但眉婷，連楚峰也被弄得手忙腳亂，感謝這個，安慰那個，好容易勸好了這些人，還是唐經理識相，見眉婷已露出倦意，忙率領大家告辭了。
臨走時，胡蘿卜忽然又走回來，向眉婷道：“Kelly，以前要是我有什麽得罪你的地方，請不要放在心上，其實，我真的挺佩服你的―――”他的眼睛在鏡片後麵閃了閃。
眉婷沒有說話，隻是向他伸出手去。
病房裏空了下來，隻有許文靜站在角落裏，一動不動。她雖然是跟大家一起進來的，可她一直貼牆而立，沒說過一句話。此刻，她怔怔地看著眉婷，有幾分責備，而更多的是難過。
楚峰看看文靜，歎口氣道：“她連我也瞞著―――”
文靜努力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終於來到眉婷床前。她們雖然同事已久，交談卻不多，成為知心好友也是不久以前的事。此刻2人伸手相握，卻都深深感覺到了這份沉甸甸的友情。
“我明白，”文靜終於開了口，“你為什麽不願告訴別人。那種不願麵對的恐懼和絕望，甚至拒絕相信、拒絕接受。就象當年的我，寧可做一隻把腦袋埋起來的鴕鳥，好像這樣就可以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眉婷愣了一下，這樣的心情自己的確體驗過，卻還不及她分析得那樣透徹，頓時生起一股知己之感，不由歎道：“可惜一切都已經發生，怎麽逃避也是沒有用的―――”
“所以請你一定要記住！我是你的朋友，永遠站在你這邊，無論發生什麽―――”文靜的臉兒忽然有點紅，“我―――我又和阿偉在一起了，蘇寧的媽媽也好了很多，她認我作了幹女兒，還要我們趕快結婚―――”
“那真是恭喜你了！”不但眉婷喜形於色，楚峰也為她開心，他已經從眉婷，也許是依依那裏知道了文靜的故事。
“所以，請你一定一定要好起來，”文靜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你一定要參加我的婚禮！”
第六十節 夜談
夜深了，楚峰一個人站在走廊盡頭的小陽台上發呆，把病房留給了眉婷和依依。他已經找醫生詳細談過，知道眉婷的時間不多了，小濤也已跟他聯係過，他和父母明天就能趕到。這一連串的事情都發生得那麽突然，楚峰隻覺得被拋進了無盡的黑暗，看得到的隻有絕望。
“一個人？”神道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怎麽不去陪眉婷？”
“被你的女朋友趕出來了！”楚峰無精打采。
“別亂說，她可不是我女朋友！”神道條件反射似的辯解。
“那她是誰？”楚峰轉身，見月光下的神道英俊得有些神秘，不覺又起了幾分醋意，“‘普通朋友’？‘紅顏知己’？或者，幹脆告訴我她是你‘表妹’？”他嘲弄地問。
神道可不象無常那樣皮厚，微微有些臉紅了。
“別自欺欺人了，你對她的關切是藏也藏不住的，別人一看就知道你們是一對！”楚峰見神道的臉色挺好玩的，更想逗逗他。
“真的？！―――”神道嚇壞了，神仙怎麽能戀愛呢，這可是嚴重犯規啊！再說，自己真的喜歡依依麽？他又糊塗了。
“有什麽真的假的，難道你自己還不知道麽？”楚峰一想到依依的樣子與眉婷一模一樣，不覺黯然起來，“喜歡的人在身邊時往往感覺不到，要失去了才知道是那麽可怕的事！”他歎了一口氣，“我寫了許多故事，總以為那些分分合合的愛情是編出來的，可是現在！不知道是我掉進了一個故事，還是老天和我開了個玩笑―――”
神道雖然心知肚明，卻苦於無法說明，更不知道怎樣安慰沮喪的楚峰，隻能拍拍他的肩。楚峰習慣性的掏出煙，忽然想起這是醫院，便隻是抽出一支，捏在手指間。神道忽然之間有些恍惚，‘神’的光芒漸漸褪去，內心深處的‘人性’卻在蠢蠢欲動。
“每一段人生都是一個故事，有的精彩，有的平淡。精彩背後多是驚濤駭浪，平淡裏麵才是幸福人生。”神道想起了依依帶來的一個個‘故事’，感慨萬千。
楚峰猛地轉頭盯著他：“那麽你和依依又有什麽樣的‘故事’呢？”
神道隻是微笑，卻不答話。
“不能說的故事！”楚峰搖搖頭，又點點頭，“你，還有那個依依，都不是普通人吧！依依和眉婷長得那麽相象，有時我都懷疑不知道麵對的是哪個。你的來去永遠是那麽神秘，老是象鬼一樣冒出來，好在我已經習慣了―――”楚峰一臉無奈，“你們有‘故事’，眉婷也有，有我不知道的故事―――”
神道抬頭看向高懸的明月，漂亮的眼睛閃閃發光：“有些故事值得探索，有些故事需要麵對，有些故事還是忘卻比較好―――”
眉婷和依依也在聊天。眉婷的精神好像忽然好了許多，她把楚峰趕了出去，拉著依依並肩坐在床上，說著知心話。
“我們認識多久了？”眉婷低頭望著地上的月光，突然問道。
“嗯，有2、3個月了吧―――”依依掰著指頭數。
“是99天。”眉婷很肯定的說，“你出現的那天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吧，一下子掉在我的陽台上，嚇了我一跳！”
依依嘿然而笑。
“這些天，我一直躺在這裏，常常獨自冥想，說來奇怪，我覺得我的記性好了許多，記憶之河就象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特別是與你相處的日子，每一天都曆曆在目。”眉婷把頭靠在依依肩上，“我數了，清清楚楚，就是99天。”
“99天，有這麽久了！日子過得真快―――”做天使的時候對時間毫無概念，現在的依依也覺得有些驚訝。
“是啊，真快！我的生命也是，飛快地流逝著，馬上就要終結―――”眉婷摟住依依瞬間僵硬的肩膀，象往常一樣安慰著她，“和你在一起久了，也染上一點‘仙氣’，不過我能預言的也隻有自己了―――我說過我已經不怕死亡，可是，那是謊話。我害怕，害怕一個人睡在黑暗裏，害怕失去擁有的一切，害怕所愛的人為我傷心痛苦―――”
依依感同身受，卻不知說什麽好。
“我設想過自己死後的情形，爸爸媽媽、小濤、楚峰、文靜，還有許許多多親人朋友，他們會怎樣？難過，可惜，傷心欲絕―――想一想兩鬢斑斑的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他們一定會肝腸寸斷！隻要這樣一想，自己就先淚流滿麵了。”眉婷有些出神，眼角微微濕了。
第六十一節 話別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瞞了他們那麽久也許反而會令他們更傷心！”依依已經想了很久，此刻終於說了出來。“我知道你不願讓他們難過，隻想獨自承擔，可是他們早晚要麵對這樣的事實，他們所受的打擊可能會更大！他們會因為沒能幫上你而內疚，而遺憾；像楚峰，還差點誤會了你―――”她忍不住把楚峰誤認了自己與神道的事告訴了眉婷。“―――當時他的臉色好可怕，就象要殺了我！可是，比起我將真相告訴他之後，他的眼神更讓我害怕！那是難以置信的心碎和絕望！”
眉婷轉頭看向依依，無法藏住震驚與心痛：“真的？！―――”
依依點頭：“我也無法忘記電話裏小濤的聲音，我以你朋友的身份將你的病情告訴他，足足有好幾分鍾，電話的那邊毫無聲息，然後是小濤的大叫，這不可能、你在開玩笑！我拚命地解釋這是真的，可是他突然哭著問我：我該怎麽對爸爸媽媽說？―――”
眉婷怔怔地流下淚來，依依不忍再說，屋裏沉默下來。
良久，眉婷喃喃道：“也許是我太自私了。說到底，我還是不敢麵對，我還是想逃避！我甚至寧可讓他們怪我、恨我，我希望這樣能減輕他們的悲痛―――”
“你當然是為他們著想！他們不會怪你，絕不會―――”依依最見不得眉婷傷心，她趕快摟著她的肩膀，急切地替她解釋：“你看楚峰，他還是那麽愛你―――”
提起楚峰，眉婷自責之意更深：“我最對不起的大概就是楚峰了。要你代替我，現在看來不是個好主意！坦白說，之前我們的感情發生了一些問題，也許是戀愛的激情漸漸褪去，也許是未知的婚姻令人茫然，我沒有安全感，我覺得他已不像過去一樣愛我；接到診斷書後，除了恐懼絕望，也有自暴自棄的念頭，我不無酸楚的想，楚峰，我不會連累你，我把自由還給你―――
“所以我要你代替我，我覺得自己絕不會介意，可是，我錯了。楚峰雖然沒有發現我們的調包，但不可能不發現我們的差別，於是，你帶給他的感覺又激起了他漸漸黯淡下去的愛情―――”
“真的麽？！―――”依依一臉迷糊，並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眉婷看著依依：“真的，也許你自己沒有明白，楚峰自己更不會明白，而我，卻幾乎立刻感覺到了。而且，我吃醋，吃你的醋！”話雖如此，她的眼中卻隻有感激。“不過這也讓我明白，我對楚峰的愛情並沒有減少，一點也沒有。也許，是我們都成熟了，我們的愛情正在一步步走向親情―――也正因為如此，我對他更加抱歉，我不但否定了他對我的感情，而且把他推入了一個混亂迷茫的境地，卻又無法解釋，因為我怕會更傷害他―――”
“可是現在都解決了！”依依永遠那麽有信心，“看著楚峰對神道那樣吃醋，就知道他有多愛你了，而且他並不知道我曾經代替過你，也永遠不會知道―――”
眉婷搖搖頭：“你太低估他了，我敢說他已經懷疑了！不過，現在我反而不怕了，因為我終於了解了他，也了解了自己，如果他問我，我決不會再欺騙他，因為我相信，他一定會原諒我―――”
依依滿心酸楚，不知說什麽好。
“我現在擔心的是我的父母，”眉婷憂形於色，“我有一種感覺，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不―――”依依急了。突然，她胸前的玲瓏墜發出隱隱紅光，她呆住了。
眉婷笑得有些苦澀：“我不擔心他們的晚年，相信小濤會好好照顧他們，我隻怕他們會太難過―――”她抬頭望著窗外的月亮，眼中的光彩漸漸黯淡下去：“但願，他們多記得我留給他們的歡樂，早日走出悲痛，畢竟他們還有小濤；但願，時間會慢慢撫平一切傷口，帶給他們一個幸福的晚年―――”
冥界，無常已整裝待發，他在心裏歎氣，不知道依依又要鬧成什麽樣兒了！但是，規矩還是規矩，努力了那麽久，經曆了那麽多，一切都將結束，一切都回到了起點。
忽然聽到有人敲門，他有點不耐煩了：“好了，這就來―――”
黑貓鬼兒一躍而起，按下門把手，門開了，站在門口的卻是笑容可掬的淩兒。
“怎麽是你？”無常奇怪。
“眉婷的100天到了，你要去接她了吧！”淩兒的表情特別象依依，看得無常好怕怕。“可是，你知道依依的脾氣，這個詛咒不解開，眉婷還要受苦不說，依依更不知道還會攪出什麽事情來―――你就不想徹底解決嗎？”
無常隻有歎氣，“我們都折騰成這樣了，還能幹嗎？”
“我有一個辦法―――”淩兒露出狡猾的笑容。
第六十二節 傷逝
楚峰知道眉婷的時間已不多，但沒想到這麽快。與神道聊到夜深回到病房，見眉婷和依依竟擠在一張床上睡著了，2人不禁相視一笑，可等他一覺醒來，眉婷已經不行了。
雖然知道這一時刻早晚要來，可真正來了，才知痛徹心肺的滋味。看著醫生護士忙忙碌碌，卻還是無奈的對他搖頭，依依和神道不知幾時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此刻的楚峰卻沒有餘力再去猜他們的秘密了，他從未感到如此無助和孤獨。
醫生來到他的身邊，語氣沉痛：“很抱歉，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可是―――舒小姐最多還有幾個小時，趕快通知親朋好友，還能見上最後一麵！”
楚峰的眼神是空洞的，聲音也是空洞的：“她的家人今天會到，希望趕得上―――”
醫生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護士們都隨他出去。
眉婷！楚峰張張嘴，卻出不了聲，他挪動腳步，來到眉婷身邊，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好冷啊！楚峰跌坐在椅子上，把這隻蒼白柔弱的小手放到唇邊吻著，悲痛突然決了堤，與眼淚一起淹沒了他。
求求你不要死，眉婷！你還沒有成為我的新娘！
楚峰猛然想起，今天正是他們本該舉行婚禮的日子，可是現在，她就要永遠離開他了！
忽然，有人輕輕碰了碰他的肩，楚峰下意識的抹了一下眼淚，回頭見神道和依依不知何時出現了，未及驚訝，卻又見依依懷裏抱著一大束百合花，有白色的，也有粉紅色的，散發出幽幽香氣，而神道手裏拿著一對打開的小盒子，正是他和眉婷親自挑選的結婚戒指！
楚峰立刻明白了，喉嚨一下子被哽住，驚奇疑惑已被滿心的感激所替代。
依依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直掉，可還是擠出一個微笑；神道的眼睛有些閃亮，他把戒指送到楚峰的眼前。
楚峰顫抖的手取下屬於眉婷的那枚戒指，虔誠地把它套入眉婷左手的無名指。
眉婷原本無力的手忽然生出了力氣，握住了楚峰的手，她的眼睛微微睜開，努力抬起另一隻手，向上摸索著。
神道急忙把另一枚戒指遞到眉婷的手裏。
眉婷攥著戒指，盡力側過身，楚峰配合著她，把戒指套上左手的無名指。2人雙手相握，凝視著，隻想把對方刻入內心深處。
依依淚流滿麵，將手裏的百合放到床頭的小幾上，湊到眉婷耳邊輕輕道：“恭喜你們―――”
神道把手放在楚峰肩上，柔聲道：“吻吻你的新娘―――”他的眼睛卻不由自主看向依依，這一刻他完全忘記了自己神仙的身份，這一刻，他隻是一個凡人。
楚峰湊近眉婷的臉，溫柔地吻了吻她的唇。
眉婷微笑了，她的嘴唇翕合，好像說著什麽。楚峰把耳朵湊近，才聽到她微弱的聲音：“―――峰，對不起―――請、請原諒我―――”
“不，我沒怪你，從沒有怪過你―――”楚峰喃喃道。
可是眉婷還是堅持著：“―――原諒我，請你原諒我―――”
楚峰心已亂，心已碎，隻道：“好，我原諒，無論你做了什麽，我都原諒你―――”
眉婷的眼睛忽然一亮，她心裏十分清醒，隻是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甚至沒有力氣思考，她心有不安，隱隱約約總有一件心事，縈繞不去，她覺得深深虧欠了楚峰，一定要取得他的諒解。楚峰一句‘原諒你’，她頓時放下心來，才感覺到生命正在一絲一絲被抽離自己的身體―――
門突然被推開，衝進來的是痛哭流涕的父母和麵無人色的小濤，眉婷已經無力再說出一個字，雖然她有千言萬語―――
他們進來的一刹那，依依和神道已經消失，不過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包括楚峰。此刻的情形令人一目了然，也令人心碎，眉婷的母親幾乎軟倒在地，被眉婷的父親和楚峰扶住，小濤來到眉婷的床前，他在顫抖，伸出手去卻不敢碰一碰姐姐，仿佛一碰她就會去了。
眉婷含淚的眼睛已經模糊一片，隻見眼前有一個高大的身影，她習慣性地伸出手去，可是隻能把手抬起那麽一點點，小濤把頭伏在床上，讓姐姐的手夠得到。還是那樣熟悉的感覺，小濤忽然有一種錯覺，姐姐根本沒有生病，他們還是象小時候一樣，那麽親密無間。身後傳來父母心碎的哭聲，小濤象個小孩子一樣哭起來，卻又不敢出聲，隻哭得雙肩抽動。
眉婷的手輕輕揉著弟弟的頭發，心裏反而安寧下來，她已經看見一臉不羈的無常向她走來，還有依依，看起來終於有了天使的模樣，屋子裏浮動著百合的幽香，她知道，自己的時刻終於到了―――
第六十三節 化解
眉婷離開已經多久了？楚峰經常搞不清楚。周圍的人都體諒他，沒有催他交稿，連老總都沒有罵他了，即使他交上來的東西亂七八糟，老總也隻是笑笑說‘蠻好，蠻好’。楚峰有時候也有一點愧疚，希望自己的狀態能恢複過來，可是眉婷的身影，她的一顰一笑，總是浮現在眼前，卻又令他可望而不可及。
夜裏，他總是做著一個奇怪的夢，可是夢裏卻沒有眉婷。他滿頭冷汗的醒來，點起一支煙，一個人坐在黑暗裏，心痛地想：眉婷，你為什麽不肯來看看我？生病的時候，你就瞞了我那麽久，現在，終於把我排除在外了麽？
眉婷的父母想把她的骨灰帶回家鄉，來征求楚峰的意見，楚峰摸著手上的戒指，淡淡道：“她留給我的，已足夠―――”
臨走時小濤握著他的手說：“峰哥，姐姐雖然走了，但你還是我的哥哥。我本來有點怪姐姐的，她太狠心，居然一直瞞著我們，難道這樣我和爸媽就不難過了嗎？！可是，現在我想通了，都是一家人，我還不了解她嗎，她總是在為我們著想―――不管怎樣，我明白姐姐的心意，她就是不想我們太難過，希望我們好好的生活下去，所以峰哥，你如果真愛姐姐，就應該順從她的心意，不要讓她再擔心了―――”
楚峰看著他，想起眉婷所說，覺得小濤確實是長大了，成熟了，他給了他一個男人的擁抱，和2個字：“放心！”
真能放心嗎？他還不能‘放下’，又怎能‘放心’？恍恍惚惚中，他隱約記起了夢中的情景，忽然心中一動，這倒是個好題材，可以寫一篇故事呢，他給主人公起了名字，就叫做‘皓明’和‘蓮玉’―――現在，也許隻有寫作可以讓他稍稍解脫。
眉婷坐在雲彩之上，百無聊賴。忽然一雙手捂住她的眼睛，一個聲音問道：“猜猜我是誰？”
“依依，別鬧了！”眉婷笑道。
“哈哈，這次你錯了！”依依得意洋洋的出現在她眼前，身後的原來是淩兒。
“連淩兒也―――”眉婷真是無可奈何了。
3人嘻嘻哈哈玩笑一陣。
“話說回來，”眉婷實在忍不住了，“你們把我偷偷藏在這兒，不讓我進入輪回，雖能避開那個詛咒，可總也不是個辦法―――”
“有什麽關係麽！”依依滿不在乎，“這次神道和無常都站在我們這邊，怕什麽！”
淩兒也道：“眉婷不用怕，你先藏在這兒，等什麽時候天界招收天使了，我們就推薦你，等你成了天使，這個詛咒自然就失效啦！”
“主意是不錯，可是行不行得通呢？”無常嬉皮笑臉的出現了。
依依嚇了一跳，淩兒卻不幹了：“你可不能反悔啊，是你答應了我，還把眉婷送到這裏來的！”
“可是我也說過，要瞞得過老判頭才行啊！”無常做個鬼臉。
“又怎麽啦？”神道出現在無常身後。
依依大喜，“有神道哥哥幫我們，怕什麽？他們想把眉婷帶回去，門兒也沒有！”
無常看著神道直搖頭：“你完了，徹底完了！”他又看看依依，神情曖昧：“以前隻是依依，闖禍有限，現在加上你，危害就大嘍―――”
神道臉都紅了。
眉婷忙道：“別別別，你們千萬別為了我鬧出什麽事來，那個詛咒是我自願承受的，不要緊―――”
“不行不行！”依依又激動起來，“我絕不會再眼睜睜的看著你受苦！”
淩兒也道：“我們已經管了就要管到底！”
神道卻是一付豁出去的樣子。
“哎―――”無常裝模作樣歎口氣，作出莫測深高的樣子，“要是―――那個詛咒已經解除了呢？―――”他故意拖長了音。
“什麽？”“真的？”“怎麽會？”一時間，七嘴八舌。
“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無常微笑著看向眉婷，“但是判官伯伯給我看了生死簿，那個詛咒真的解除了！如果眉婷再次轉世，她不會再有厄運，她將擁有一段完整的人生！”
依依和淩兒都歡喜無限，可眉婷的反應卻平淡得多，她微笑著，若有所思。
“既然是這樣，我也有消息帶給你們！”神道忽然開了口，“守護天使的招收已經開始，我也被授權可以任命。所以，”他頓了頓，“如果眉婷你願意，我也可以讓你成為天使！”
這一下，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大家看著眉婷，想知道她究竟會怎樣選擇呢？
尾聲
“皓明天天坐在自己的墓碑上，冷冷的看著蓮玉，她的眼淚、她的恐懼、她的憔悴―――都已不能打動他那充滿仇恨的心。‘我要你一輩子後悔！’他惡毒的盯著她，‘你要為背叛付出代價！’
“驚慌失措的侍女們趕來向她報告著小王子的病情，她匆匆去了。皓明仰天長笑，詛咒的種籽已經生根發芽，它必將為我討還血海深仇！
“皓明獨自等待著，欣賞著越來越多的號哭聲從四麵八方傳來，他知道，蓮玉一定還會來的，這一次，她將跪倒在他的墓前。果然，她來了，獨自一人，憔悴不堪，但是，她依然美麗，高貴如風中的百合。
“她並沒有跪下，而是徑直走向墓碑，她沒有猶豫，第一次把手放在了墓碑上。她當然看不見坐在墓碑上的皓明，但皓明卻感受到了她的撫摸，他顫抖起來。‘皓明，你恨我，’她的語氣竟十分平靜，‘你是應該恨我的，但是，我請求你，把所有的恨放到我一個人身上，好嗎？’
“她後退了一步，與墓碑默默相對。‘你當然不肯的，’她竟自問自答，‘不然你不會留下這樣的詛咒！你我的恩怨比起世代的仇恨來根本不算什麽，可是現在是應該結束的時候了，也許這並不是最好的結局，但是，如果一定要用鮮血才可以的話，我希望流過的血已經足夠。如果還不夠，那麽再加上我的！’
“她猛然從鬥篷裏抽出了天陰劍，雙手高舉過頭，開始念一段古老的咒語―――皓明大吃一驚，這是天祈大法，可以轉移詛咒的對象，但是，施法者將要付出更大的代價，而且生生世世不能解脫，難道―――”
寫到這裏，楚峰有些猶豫，皓明和蓮玉會有怎樣的結局呢？此刻他覺得自己是個決策著，操縱著別人的命運。這注定是個悲劇！他對自己說，命運已不可能更改。正要繼續下去，眉婷最後的麵容忽然浮現在他眼前，自從他投入這個故事，好不容易可以把眉婷暫時放下，可是現在卻又聽到了她最後的話：“―――原諒我，請你原諒我―――”
他忽然心痛無比，深愛的人為什麽要陷入仇恨？如果真的深愛，又有什麽是不能原諒的？
“天陰劍眼看要刺入蓮玉的胸膛，卻嘎然而止，皓明墓前的幽水百合枝葉伸展，竟把天陰劍纏住，從蓮玉的手裏奪了下來。蓮玉愕然，隻見那把劍已插在皓明的墓碑前，微微顫動。風驟起，天地間隱隱孕育著風雷。
“‘為什麽―――’蓮玉喃喃道，‘是你嗎？―――皓明―――’
“皓明站在自己的墓碑前，握住了自己的劍，報仇的機會就在眼前，為什麽要心軟？他也在問自己。他深深的、深深的看著蓮玉，想找回仇恨的感覺，可是，沒有了，就在剛才蓮玉舉劍的一刹那，他覺得她已經還清了―――
“天陰劍在蓮玉的眼前消失不見，她的心好像一下子被掏空，她知道，他原諒她了。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跪倒在地，緊緊的抱著墓碑和那個親愛的名字―――”
楚峰關上了電腦，走到窗前。這也許不是一個最合理、最吸引人的結局，但是他知道，眉婷一定會喜歡的―――
“你真的決定了？”依依眼淚汪汪。
“做人當然沒有神仙來得逍遙，但是，我還有一個心願未了―――”眉婷微微一笑，“我希望能再遇到‘他’，再愛一次―――”
“可是他的命運未必與你同步啊！”依依還是擔心，“而且人海茫茫，不知幾生幾世你們才能在一起―――”
“那有什麽關係？”眉婷淡淡道，“尋找過、經曆過，哪怕是痛苦，哪怕是遺憾，也總會有一點點感動，有一點點收獲，人生莫不如此。你們是旁觀者，尚且忍不住介入，我們親身體驗，才真正了解其中的價值！”
“可是，我舍不得你―――”依依又要哭了。
神道、無常、淩兒，都默默的看著他們，各有各的感動。
“傻瓜！”眉婷上前握住她的手，“你還是我的守護天使啊，天天可以看著我，再說，”她湊近依依的耳朵，“還有你的神道哥哥陪著你呢！”
依依臉一紅，淚珠還是忍不住滾落下來，她擁抱住眉婷。
眉婷聞到依依身上的幽幽香氣，忽然道：“我猜，你的前世是一株百合，是不是？”
依依眼淚未幹，卻調皮一笑：“天機不可泄漏―――”
――――――全文完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