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描淡寫-小客廳

“芝蘭生於幽林,不以無人而不芬。”輕描,淡寫,用文字來嚐試一種審美。 (^.*)
正文

017 京都下午茶 (圖)

(2005-05-02 08:37:49) 下一個

陽光很細碎。 本應是梅雨季節,雨水卻始終不動聲色,矜持的姿態,一如祗園花街上那花簪螺髻、蓮步輕移的嫋嫋藝妓。 這本是個少見的氣象,在這個像無聲電影一樣的城市,卻聽不到一個人出來議論。他們可能習慣了隱忍,倒是電視裏那個喋喋不休的藝能人,替大家把疑問說了出來:“今年の梅雨はどこに行くんですか(今年梅雨去哪裏了)?” 是嗬,梅雨哪裏去了呢? 沒有雨,也沒有太強烈的陽光,這樣秀氣的天氣,不喝茶聊天似乎有點可惜罷。我想。 發mail的時候,我沒忘記提醒櫻井最好穿和服來。櫻井在電話笑:這麽悶熱的天,會死的。去喝茶,又不是去參加畢業式——你穿短袖旗袍來吧,我還想看中國式的美麗! 她總是對中國的許多東西感興趣,也學會了中國式的爽快。如我,總對此處的一花一草一山一水,充滿了前世鄉愁般的眷戀。時常覺得,我是一隻飛越海洋的小鳥,在這個有故國太多痕跡的異國,忽然遇上了老巢來的親人——她的名字叫“夢裏唐朝”。 路不遠。 路過清水寺,拐進去,看到許多人用木勺喝三種代表祈禱“學業”、“家庭”和“事業”的清水。有一對夫婦接了水,先讓兩個小孩喝,剩下的兩人互相謙讓著喝。我突然想,這世上的人,總歸是同樣地看重感情,同樣地渴望幸福,也同樣地熱愛自己的家園吧。 一朵花在牆角裏,向著斑斕的陽光微笑。 一個優雅的老婦人抱著一束祭典用的鮮花從它旁邊經過,踩著“噠、噠”的木屐,臉上掛著溫暖而善意的笑容。 我想起上次去龍安寺的一幕情景。那裏有一個景點,十五塊形狀各異的石頭,自然地擺放在各個角落,其中的含義由遊客自己去品味。 這個城市就是這樣,如一位古典的仕女,處處含蓄得不著痕跡,所有的感覺、所有的意義,都靠自己去體味。 一個朋友說,在京都,欣賞風景之餘,更多的是對自己心靈的審視。 不是麽,“茶聖”千利休說:茶道的精神在草庵。那“和、敬、清、寂”四個字,承載了多少對生命、對人間的審視?江戶時代的著名歌人吉田兼好說:存命之喜,焉能不日日況味乎?恩,是啊,飛花落葉間,那最清澈的感動,才是真正的喜悅嗬。 如此,那天在龍安寺的那十五塊奇異的石頭前,我亦如其它遊人一樣靜坐,沉思…… 祗園到了。 人力花車裏拉著一個打和傘的舞妓,懷抱一三味弦琴。頸部優雅地袒露,我一瞥,她水蓮花般地低下了頭。 哦,此景,對男人的幻想無疑是一種點化,就連女人,也在肆意審美間忘記了嫉妒。這就是祗園!佛祖已不在此覺悟,女子卻在此“得道成仙”。嗬嗬。 這個城市是適合審美的人居住的。我想。 它隨時隨地都可能分泌出“美”。美凝結處,便是“風致”—— 茶室裏清悠淡雅的水墨畫、看似漫不經心的三兩枝插花、用虔誠的態度欣賞一個古樸的茶碗、完全用原木修建的寺院、石頭砌成的水槽和飲水用的長柄竹勺、白色細沙鋪就的園中小徑……曾經,作為一種懷古的情懷和隻能在雅人騷客筆下領略的故國境界,在這個異國的城市,確是一種無處不在的空氣。 唉。 如不是幾十年前那掃興的恩怨,我定會愛得它無所畏懼罷。想到此,不禁輕歎…… ——恩,這不是異國,這分明是我的唐朝嘛! 猛然,我笑了,如枝上那朵花,盛放,無所顧忌。 “好久不見了!” 櫻井笑吟吟的站在麵前。 頭發染得五顏六色,各種小卡子在亂發間捉迷藏似的。穿著有洞的牛仔,上身是兩件款式怪怪的“小可愛”,肩帶一黑一綠,還掛著一隻“流氓兔”卡通。腳下,蹬了一雙繡著中國“牡丹”花的繡花鞋(她在茶葉公司做秘書,平時見麵幾乎都是正裝)。 我耐人尋味地望著她,用食指朝著她的鞋點了點:“很有趣!” 她開心地笑。“上次去上海出差,買的!”那諛然的笑容,頓時將包容蠱惑了出來。 是嗬,這個城市,隻在乎默默獨善其身,不介意觀者是何形跡的。 我又何必挑剔呢? 在鴨川的四條橋河邊,選了一處僻靜的“喫茶店”,臨河一側坐下。 點了一塊秀氣的和式小餅、一點爽口的時令水果,一杯綠綠的宇治茶。櫻井要了一杯加了香料的冰水和一杯抹茶的ice-cream。 兩個易感的女子,在木格子的窗前,竊竊地私語。 “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嗎?”天馬行空處,櫻井問。 我微微地笑,“恩,有佛教的國家,可能很多人會相信,或者潛意識裏半信半疑。” 櫻井說,“我前生一定是一個中國的女子,今生做不了,以後還要嫁回中國去。” 我掩口而笑。 如果我有前生,定是位水袖善舞的長安女子,或者是一位充滿詩情的青樓歌女。也或者,是這祗園裏的一位翩然的舞妓吧。 櫻井吐吐舌,用我教的中文大聲說:“別臭美了!” “你可能是中國古代某個深山裏的一個固執的老尼姑。再說,你前生的時候,京都的藝妓還都是男性呢!” 我嗬嗬笑,今生太平凡,前生被你看透,那就來生做一個祗園藝妓吧。 櫻井咯咯地笑。盡情處,以茶代酒,笑謔著互道祝福。 夕陽西下,河邊依偎的有情人多起來。還有人在打太鼓,唱歌。 老板娘買了新鮮的花回來,隔著竹窗插花。空氣裏浮動起淡淡的香味。 還是那杯茶,已有些微涼了。 花街的燈亮起來,最後的一絲茶香終於散盡。於是,伊人依依,鞠躬頷首,道一聲:沙揚那拉。 我亦回眸,微笑著,踏花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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