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一 - 五)
(2007-07-04 20:03:05)
下一個
發信人: tddwn (活著挺累), 信區: Family
標 題: 我的故事(一)
發信站: BBS (Tue Jul 3 16:38:45 2007)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把自己的事情寫出來。但是我心裏真的高興不起來。曾發誓要開開心
心的過日子,但是還是不時的陷入悲傷。我也不知道這樣的文章該發哪個版比較合適。
anyway,我隻是想說出來,也許心情會好一些。希望大家筆下留情。我都不知道我能不
能寫完。有的事情我隻要想起來就會哭,寫的時候更是會哭好幾遍。
先說一下我家裏的情況:我是老二,家裏的第二個女孩,上有一個比我大2歲半的姐姐
,下有一個比我小11歲的弟弟。中間有一個比我小一歲半的妹妹,在很小的時候送人了
(當時本來是要把我送掉的,但是我小時木訥,不愛講話,怕生,而我那個妹妹伶牙俐
齒,人見人愛,還沒有學會走路,先學會分辨著人喊叔叔阿姨伯伯伯母的,嘴甜的跟蜜
似的,傳說媽媽背著還不會走路的妹妹去趕集,過會回頭一看,妹妹手裏抓了一把各式
各樣的糖果,都是那些叔叔阿姨們送的。而我正好相反,沒有人喜歡我,所以我媽媽覺
得把我送人家,估計會被人家打死了也不會心疼。所以送了那個妹妹。妹妹送了那人家
倒是比留在家裏的我和姐姐都過的好,雖然家裏條件一般,但是兩個哥哥和父母都把她
當寶一樣養著)。還有幾個妹妹(具體是幾個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見過。
我父母都是農村人,但是我外公外婆是很有文化的人。我外婆是南京下關人,據說我外
婆的父親在當年還是很有錢的,我媽媽說我外婆小時候在家裏是千金小姐,事事有丫鬟
伺候著,一雙襪子從來不穿兩回,都是穿一雙扔一雙,她的丫鬟揀了一大袋子的襪子。
我外婆長的挺矮,但是我見過我外婆年輕時的照片,真正是個美人。我外公年輕的時候
長的高大英俊,是國民黨一軍官,早年閱曆豐富,一表人才,娶了我外婆。我外公一米
八幾的個,文采很好,年輕時跑遍了中國一些大城市,好像還在黃埔軍校當過美術教官
。會一手好字,花鳥畫也畫的很好,在他老年的時候附近村子裏的人打官司都是請他寫
狀子,而且在90歲的時候還是身板挺拔。不過他們的中老年都過的很不好。據我媽媽說
我外公拒絕逃去台灣,是為了年邁的老母親。後來在文革期間因替人頂罪被關了10年。
我外婆在文革期間,受盡苦楚,被無數次抓起來,用繩子拴大拇指上吊起來。外公在我
的映象是像個世外之人,基本上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不管,整天東遊西蕩,偶爾替人
寫寫字。隻有在我考上大學的時候來我家跟我說了一大通:以後要出國,不要呆在中國
,中國共產黨不好,要全麵發展,學點樂器。我外婆在我的映象中已經完全沒有城市嬌
小姐的任何痕跡,完全一個農村老太婆,重男輕女,被兒子拋棄,被媳婦唾罵,最後兩
個兒子分家,和我外公一起被趕到一個大概6平方米的小房子,臭烘烘的馬桶就放在床
頭,一個煤球爐子放在屋簷下就是灶台(雨天得就著屋簷水做飯)。我舅舅家的自來水
龍頭就在煤爐邊上,但是我外婆被禁止使用,80多歲的老太太自己去100米外的井裏打
水。我外公外婆在去年戚戚慘慘先後過世。
我父親是個世代農民的家中的長子,嚴重的重男輕女的家庭,當年因為太窮,娶不到老
婆,隻好娶了我媽媽這個“反革命家的女兒”,辱沒了他們家堂堂“貧農”的光輝門楣
,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媽媽。經常聯合我爺爺奶奶姑姑叔叔一起辱罵甚至毆打我媽媽。
自從我媽媽很“不爭氣”的連生了3個女兒之後,我媽媽在他們眼裏連人都不是了。我
媽媽嫁給我父親後的苦楚,如果讓我媽媽來說,是可以出一本書的。
在我2,3歲的時候,父母決定去江西生兒子,把姐姐寄養在爺爺奶奶家,我被寄養在母
親這邊的親戚家,被踢皮球一樣踢來踢去。姐姐從小給爺爺奶奶家幹活,一點點大就要
織漁網來賣了掙錢,每天不完成多少任務不許吃飯。我奶奶是個半癱的惡毒老太婆。拿
個拐棍坐我姐姐邊上,如果我姐姐走神了就一拐棍打過去。姐姐到了9歲才得以去上學
(我們那邊一般4,5歲就上幼兒園,8歲上小學一年紀),每天放學回家還要接著織漁
網。
而我是一會在外婆家被外婆罵,一會在姨媽家被冤枉偷東西吃,一會又回到外婆家被舅
舅爆栗子,過幾天又被趕到姨媽家。我令姐姐羨慕的是在我6虛歲的時候媽媽帶著我去
了江西,大概那時候找不到人家願意收留我。在江西呆了一年,我能回憶起來的跟媽媽
在一起的一點點的快樂就是那個時候的。有次早上媽媽喊我起來說在河裏抓了一隻大蝦
,我起來一看真的是個大蝦,好開心,然後就煮了吃了。後來有次媽媽幫我在一個小池
塘裏抓了兩條身上有斑紋的魚,養在汽水瓶子裏,我覺得那是我見過最漂亮的東西了。
還有一次媽媽給我梳頭,結果我剛剛坐下來,牆角爬了一條蛇出來,但是我卻不記得那
條蛇的可怕樣子,隻記得媽媽給我梳頭很甜蜜。還有一次我生病了,媽媽說要帶我去打
針,我就躲在床底下,後來被媽媽找到了,然後她答應給我買一個大柚子我才答應去打
針,後來我真的得到一個大柚子,那是我小時候吃過的最奢侈的東西了。那時候我還有
了第一件不是土布的衣服,媽媽扯了塊的確良,給我做了兩件夏天的衣服,衣服後麵背
上還鑲了一條花邊。高高興興的穿著新衣服出去玩的時候還被磚窯老板的兒子推到了臭
水溝裏。那時候我媽媽還教我寫1,2,3…..9這些數字,我每次都把3寫成m。
還有我的很多惡夢般的記憶卻也是在呆江西的一年中發生的。那時候我父母是在磚窯裏
也給做苦工的,生活很艱難,父親做磚頭,媽媽給整個磚窯的人做飯。到了晚上,父親
和母親有他們的神聖的任務要完成。那時候每家隻能有一張床。我跟父母一起睡了幾晚
上以後很快趕去跟別人睡。當時在那邊磚窯幹活的,除了像我父母這樣逃計劃生育的夫
妻之外就是一些年輕光棍。媽媽好不容易求到一個光棍同意讓我跟他睡。我才6虛歲啊
,媽媽叫我怎麽樣,我隻能怎麽樣,雖然不願意但是也沒有辦法。然後惡夢就開始了。
半夜的時候我會忽然驚醒,感覺那個人用他的下身蹭我,有個硬邦邦的東西一直蹭我,
我很恐懼,可是不知道怎麽辦。等我長大了,我有時候看到新聞裏講什麽變態強奸幼女
,我就想起我的經曆,真的好恐怖,原來我曾經在那麽危險的邊緣。不過那時候是所有
的人在一個很大的倉庫一樣的地方隨便支個床睡的,並不是單獨的房間,所以也沒有真
的發生什麽。但是我每次想起這個,我就會怨恨我的父母。就算讓我睡他們的床底下也
不該讓我跟個年輕光棍睡啊。白天了我也不敢跟媽媽講,晚上還要跟那個人睡。一直到
我父母換到另外一個地方去幹活。
在我呆江西的一年裏,媽媽曾兩度緊急住院。經常的懷孕生孩子,常年的勞累,環境的
不適,父親的漠然,導致母親的身體很弱。有次,在我一點不明白的情況下忽然住院了
,我一個人在一個小房子裏住了3個晚上,好在是個有門的房子,但是到了晚上我還是
很害怕,房子後麵有一排墳墓,緊貼著房子後麵的牆,不到一米,白天的時候我還會在
那個狹縫裏跟別的小朋友玩,但是到了晚上我就開始害怕,想像著鬼從墳墓裏鑽出來…
…然後在昏黃的煤油燈燈光中懷著極度的恐懼睡著。3天後我父親來把我帶到一條大江
邊上的一家醫院(那條江好像還是有名字的很大的一條江,後來我們一家坐船過了那條
江到了另外一個地方的磚窯)。那個時候好像我媽媽的病情很嚴重,似乎是帶我去見媽
媽最後一麵的樣子。我不記得我是怎麽到的醫院,隻記得那間病房,還有病床上的媽媽
,明明開著電燈,但是媽媽卻會莫名其妙忽然坐起來,舞著兩支胳膊,眼神癡呆的說:
怎麽這麽黑啊,怎麽這麽黑啊,你們為什麽不開燈啊。我當時覺得很害怕,比晚上想象
著鬼從墳墓鑽出來的時候還害怕。我開是哭,不停的哭。我覺得很難過,同時覺得我什
麽也作不了,隻有哭。當時有個護士小姐,看我哭的很傷心,就問我是不是餓了,我什
麽都沒有說,繼續哭,然後她給我端來一碗飯,上麵還有菜,我根本不知道我是不是餓
了,隻知道我什麽都不要,隻要哭,不停的哭。現在我想起那位護士小姐,感覺她像天
使一樣美麗,雖然我不記得她長什麽樣,是醜是美。後來媽媽奇跡般的出院了,然後繼
續開始生兒子的艱難曆程。
第二次是在我們父母到另外一個磚窯幹活之後。媽媽忽然又病重,這次住的是南昌的一
家醫院。我又被一個人扔在我們在磚窯住的地方,那是一個用茅草和幾根木頭搭的茅草
房子,說是茅草房子,其實是隻有一個頂,沒有牆的一個簡易的棚。中間搭個床。坐落
在一個小山坡上。四周全是山,附近也沒有什麽人。當時我的一個姑姑也在那邊,他們
夫妻兩帶著兩個兒子住在離我家的棚子差不多1裏地的地方,住的是磚頭房子,他們的
身份也不是逃計劃生育的,工作也比較好,是在附近一個專門生產三合板的廠裏幹活。
不過雖然是我的姑姑,但是人家沒有當我這個叫花子是他們家的親戚,我還是一個人住
茅草棚裏。到了晚上,我總是要先拿煤油燈照照床底,確認一下沒有鬼什麽的,然後小
聲呼吸睡覺。因為邊上也沒有墳墓什麽的,倒比之前一個人在那個有四麵牆的小房子裏
的時候還不那麽害怕一些。不過後來我媽媽告訴我說那四周的山上經常有狼出沒,我就
隻有後怕。3天之後我也去了南昌,這次媽媽決定回老家休息,順便把我也帶回去。記
得是舅舅來接媽媽回去的,當時在南昌“繁華”的大街上走的時候,第一次到城裏的我
很好奇的東張西望,忽然不見了媽媽和舅舅,急得直哭,不過我媽媽很快找了我,還嚇
唬我說再東張西望,丟了就不管我了。回到外婆家,隻記得我媽媽見了外婆特別傷心,
兩個人緊緊擁在一起,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人們擁抱,覺得很好玩,很神奇,那也是我見
到的媽媽和她的媽媽之間最親密的時刻。那是我去江西之後的第二年,我在江西差不多
正好呆了1年。
在江西的一年裏,我對我父親沒有什麽映象,隻記得他在那滿是黃泥的坑裏,用模子和
一把弓軋出一塊塊的磚頭胚子,我每次搬一塊,搬到一排排的磚牆上去曬。有時候我會
學著父親自己做個小模子和弓,作出一些奇形怪狀的“磚頭”來。對父親唯一的一次深
刻的記憶是:有次有個小朋友問我“你父親叫什麽名字”,我說“叫榮豬頭”。剛剛說
完,“pia”一聲,隻覺臉上火辣辣的,腦袋哄一下,眼前一黑,身子往後連退了好幾
步,好一會才重見光明,定睛一看,我父親站我麵前,惡狠狠的瞪著我,剛剛打我的手
還握著那個巴掌的樣子,然後轉身走了。我很害怕,但是卻不明白。後來媽媽告訴我說
那個不是父親的名字,雖然所有人都那麽喊我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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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我的故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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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前的對父親的記憶還有一個,但是實在是太久太久以前了,以至於自己都不知道
記得是不是真切。(後來問過媽媽,確實有這些回事。我不知道大家能想起來的最久遠
的記憶是什麽時候。那時候我真的還很小。我那個妹妹隻比我小1歲半,她被送人的時
候剛剛會走路吧。小孩剛會走路不知道是幾歲,但是我記憶中,妹妹那時候肯定不到兩
周歲。那她被送掉的時候我也就3歲的樣子。)這是發生在妹妹被送人之前,我有次不
小心把煤油燈放在一塊簾子邊上,結果後來著火了,我害怕死了,後來我父親狠狠打了
我一頓,我媽媽說如果不是她我可能會被我父親打死。我隻知道有這麽回事,依稀記得
那時候的恐懼,記不得具體被打的有多嚴重了。
我媽媽說我姐姐剛剛生下來的時候,因為是我父親的第一個孩子,他還會偶爾抱著孩子
到村裏逛逛。但是我生下來以後,他再也不正眼看他的第二個女兒了,我媽媽也開始飽
受折磨。我小時一度被懷疑是個傻子,從來不哭不鬧,也許我知道自己是不受歡迎的吧
。我媽媽說,她讓我躺著然後她下地去幹活,回來我還是原地躺著,不哭不鬧的。等長
大了點,會坐著了,我媽媽搬個小板凳讓我坐著,等她幹了半天農活回來,我還是坐在
那。
對我妹妹的記憶就是她有次爬上一個小板凳,拿個手帕蓋頭上,說:我是公主。然後沒
有別的記憶了。妹妹被送人的情形我一點都不記得了,但是我記得當時說要把我送掉的
事情。嚴格的說不是一件事情,隻是永遠映在腦子裏的一個畫麵。我在家裏,門打開了
,一個男的手推著個自行車,問有沒有人在家。這個人就是打算來接我的,但是後來我
媽媽說拒絕了那個人,雖然那時候擁有自行車的人家看起來似乎生活還不錯,但是我媽
媽說那個人很凶,像我這樣的又傻又倔的孩子,連叔叔阿姨都不會喊,更不會去喊一個
陌生的人爹了,送給他家估計會被打死。後來我媽媽把妹妹送了一家和善的人家。媽媽
以前經常跟我和姐姐講她當時有多傷心,不過我已經記不起來。
根據媽媽的描述,父親對我媽媽很不好的,經常聯合他們全家欺負我媽媽。我外公曾經
要將我媽媽接回去從此不再回這個婆家,但是我媽媽執意不走,估計舍不得孩子是一,
其次是那個年代的人的想法讓她沒有辦法做這樣的決定。我媽媽說她曾經拖著我們姐妹
三人投水自盡,後來被村裏人救上來,當有人告訴在村裏閑蕩的父親說你老婆孩子自殺
了的時候,他就哼了一聲,繼續閑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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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我的故事(三)
發信站: BBS (Tue Jul 3 23:16:49 2007)
還是接著講我和媽媽從江西回到外婆家。我跟媽媽在外婆家住了一陣,後來媽媽還是又
去了江西,因為她的使命還沒有完成。我去了深山裏麵的姨媽家。那時候我虛歲7歲,
別的一樣大的小朋友都上幼兒園去了。但是我沒有條件去上幼兒園。媽媽走之前在姨媽
家他們村找了個人求了他教會了我a,o,e,i, u,……
姨媽家供我吃住,我已經很感激了,因為我還有別的姨媽人家可不願意收留我,更不要
說我的那些個姑姑們了。不過我有個二表哥,是個渾人,經常幹壞事,一股傻勁,據說
是我姨媽懷他的時候喝多了酒生下來的。姨媽家的生活在我眼裏是很富有的,大概是我
自己家太窮了,相比較而言的。姨夫是村長,也算個官,到了過年家裏總是有別人送來
的糖果。姨媽會把它裝竹籃子裏然後掛在高高的天花板上。我知道裏麵有糖果,但是夠
不著,也不敢。人高馬大,一臉呆氣的二表哥可不管,姨媽不在家他就把糖果偷出去,
藏在村子邊上的大岩石縫裏。有次被我看見了他從岩石縫裏掏出糖果來,他就拿了兩顆
糖哄我,我當然馬上被哄的乖乖的,再也不提要跟姨媽告發的事了。結果後來我回到姨
媽家,姨媽扯著嗓子罵我,說我不老實偷東西,我小聲申辯說是表哥,姨媽說“我早問
了你表哥,他說是你偷的”,然後繼續罵我。還記得姨媽當時在搗辣椒末,拿塊布捂著
嘴罵我。我當時很委屈,但是我其實一點不恨這個姨媽。她對我其實還是不錯的,我在
他們家前前後後住了很久。不過他們那時候老是開玩笑說我姨媽養了我這麽多年,我以
後要給她做媳婦,而且要給那個渾表哥做媳婦。當時很害怕真的要嫁給那個表哥。不過
大表哥是個很和善的人,我想估計當時說要我嫁給大表哥的話心裏就不會那麽害怕了吧。
我從小是個懂事的孩子,在姨媽家的時候我早就開始自己洗衣服了,冬天也是自己在結
冰的池塘裏洗自己的衣服。在他們家我也從來不閑著的,春天一到就每天挎個籃子去割
豬草,要不就是去山上采茶葉。雖然人小,但是我采茶葉卻不比大人慢多少。而且我也
從來不覺得有什麽辛苦,還覺得很有樂趣,有時候會碰到紅紅的,好吃的莓子,春天的
時候還會偶爾看到盛開的野百合,我每次都試圖挖回家種,但是從來沒有成功過。有時
還碰到野兔,也想抓,當然也沒有抓到過。還會拿竹葉吹出很響的聲音。農忙的季節,
我也去割麥子,割稻子,有次割麥子,表哥說要比賽誰割的快,然後給每人劃分了一塊
任務。我人小,分到的任務也少。結果不小心割到手指,救被要求到邊上休息,但是我
忍痛繼續割了,而且還很自豪的第一個完成任務,現在我小手指上還有那時候留下 的
疤。說起來那時候沒有什麽太多不開心的。我還能依稀記得那年在姨媽家過的年。他們
家過年都要祭祀的,用整個的公雞和豬頭,然後放鞭炮。對我來說這是非常隆重的一個
年。起碼我家從來從來沒有過過這樣的年,我家的人在過年的時候都是四處分撒的,更
不會有什麽豬頭啊,公雞啊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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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我的故事(四)
發信站: BBS (Tue Jul 3 23:23:38 2007)
第二年我8歲。媽媽回老家求外婆讓我去外婆他們村裏的小學上學。外婆勉強同意了,
但是說了一大堆條件,比如早上不能給我早起做早飯啦之類。上學之前媽媽說要給我做
點新衣服,不能老穿別人的舊衣服。然後就帶我到學校邊上的供銷社給我扯布。但是我
一直把我媽媽往門口拉,我說“媽媽,我不要新衣服,我們家窮,沒有錢,我不要新衣
服”。當時供銷社的阿姨說怎麽會有這麽懂事的孩子。媽媽堅持給我扯了兩塊布,讓外
婆幫我做了兩條半身裙,那是我最早的裙子,後來我姐姐一直很嫉妒的提起這個事。媽
媽那時候告訴我說我們家窮,別人看不起,要好好上學,將來有出息。我一直記著這話。
我因為從小沒有什麽玩伴,而且性格非常內向,不愛說話,所以到了7,8歲連說話都說
不清楚,在加上膽子特別小。班上同學他們都是一起上了2,3年幼兒園的,除了我大家
都熟的。我是外來的,膽又小,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敢舉手回答問題,成績也不怎麽樣
。後來終於鼓起勇氣舉手了,老是像發現了寶似的趕緊喊我回答,但是因為緊張還是回
答錯了。還有第一節手工課,老師說把你們以前做過的手工做一個交上來。小朋友們都
各自用紙做了什麽小船,小燈籠,小手槍什麽的,都是他們在幼兒園的時候就會了的,
好多小朋友都受到了老師的表揚。可是我發了一節課的呆,什麽都沒有做,因為我什麽
都不會。後來回去,媽媽教我疊紙鶴,不過再也沒有機會交給老師了。媽媽很快又去了
江西。我每天自己起床吃點剩飯去上學。不過一學期結束,我成績就趕上了,在班上排
到第二,還是班上第一批加入少先隊的。當時那個學校還是那邊鄉裏的中心小學,條件
還可以了,有草場,有全部5個年級,還有音樂課和體育課。後來我又上了好幾個學校
才上完小學,沒有一個學校是有草場,5個年紀,音樂課和體育課的。
第二個學期剛開學,我外婆忽然說我很煩,不想讓我在呆了。然後我又回到山裏姨媽家
。那裏隻有一個教室,一個老師,三個學生(包括我那個渾表哥,已經念了三年一年級
了,還有我和另外一個男生)。而且上的課本跟我第一學期的也不一樣,我第一學期上
的五年製課本,第二學期卻變成了六年製。一切條件都很差。但是我還記得那個老師,
不說他的教學水平,老師是個不錯的老師,老師每節課都會幫我們三個學生輪流削鉛筆
,我覺得老師老師削的鉛筆很漂亮。那個小破學校連期末考試的資格都沒有,老師要帶
著我們3個小孩跑30多裏山路到一個小鎮上去考試。老師家就住那個小鎮上,當時在老
師家吃了很好吃的餅,一直都記著。考試的時候渾表哥坐我前麵,姨媽和老師早先都叮
囑我要把我的卷子給他抄,不過我給他抄他竟然都懶得抄,隻抄了幾個數學題,後來大
概數學得了2,30分,語文沒有超過10分。所以一直都沒有把一年級念畢業。
下半年的時候媽媽就把我接回真正的老家去了,我父親這邊的家,跟我姐姐一起住,把
我家的房子騰出來(自從我父母逃到江西之後,我家的房子就借給爺爺奶奶家堆柴草了
,僅有的一張桌子也放在別人家,怕被鄉裏的人抬走)。是個2層的房子,上下各一間
房,說是有樓上,有點勉強,是用個梯子爬上去,後來不記得什麽時候有了樓梯。沒有
樓板,隻有幾根橫梁,上麵鋪了幾塊板在必經之路(媽媽不止一次的差點從上麵摔下來
,有次還把手骨弄斷了)。從樓下可以看到這是一張床,那是一捆柴。但是總算有了自
己的家,然後從爺爺家借了一些糧食。媽媽還把自家的田和地都要回來了,然後把田種
了水稻,地裏種了蔬菜,然後給我們姐妹安排好學校,丟給我們幾十塊錢,由姐姐保管
。這個幾十塊錢是我和姐姐一年的花費,主要是買油和鹽。之後她又去了江西。從此我
和姐姐開始了最艱苦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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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我的故事(五)
發信站: BBS (Wed Jul 4 10:04:47 2007)
我們倆都要上學,但是不在一個學校,因為我上的學校隻有1-3年級,姐姐比我大三歲
,但是她比同年的人晚一年上學,我是正常上學,所以她比我高兩級,我當時轉到那個
學校上二年紀的時候她正好到另外一個學校上4年級。我的學校比較近,就在我們隔壁
村,3個年級,3個教室,3個老師各管一個年級。姐姐的學校是個完小,5個年級,離我
家3裏路。她的學校可以帶飯盒去蒸飯。然後姐姐每天早上上學帶個大飯盒,中午再拿
著蒸好的飯回家和我一起吃,吃完了我們各自再走路去上學。
放學回家,我和姐姐要去田裏照顧莊稼,水裏裏要灌水,有的季節水會比較緊張,要跟
人家搶,或者半夜去灌。我們小孩也搶不過別人,而且白天也沒有時間,所以都是晚上
去灌水。地裏的蔬菜,也要照顧,因為那是我們倆每天的菜的來源。蔬菜剛剛種好的時
候每天放學要去澆水。平常要經常和姐姐一起抬茅坑裏的糞便去澆蔬菜。隔段時間水稻
和蔬菜就要噴一次農藥,噴農藥的任務從來都是姐姐做的,因為她比我大三歲,而且長
的比我高一個頭。媽媽會在農忙的季節回家來一起收割稻子,然後把新的一季再種下去
,然後再去江西。那時候每季稻子收了都要拿一部分還當初從爺爺家借的糧食。順便說
一句,我和姐姐在艱苦的生活中,我爺爺奶奶叔叔就住我們前門,他們從來沒有問過我
們過的怎麽樣,農忙也不會來幫忙。有次農忙,別人家的稻子都收了,我媽媽還是沒有
從江西回來,後來我們隻好托人讓我那個姨媽來幫我和姐姐一起收割的。每個暑假的時
候我都要搬個凳子帶上暑假作業去田間,一邊看水,一邊看田埂上的梨樹上的梨。我也
跟姐姐一樣織過一段時間漁網來掙錢。
家裏還要養雞和養鴨,但是因為我們要上學,怕雞鴨丟了,所以都關在家裏的,然後每
天回家,地上、桌上、灶台上都是雞屎和鴨屎,還有咯咯叫的雞鴨在灶台上撲騰。後來
這些雞鴨還有我家梨樹上最好的梨差不多都讓我媽媽抓到省城送給醫生了。由於衛生條
件差,有一次,我和姐姐兩人全身都長了大膿包,更可怕的是頭上也長了很多雞蛋大小
的膿包,然後頭發一片一片的都掉了(我現在還會做惡夢,夢到自己頭發大片大片的掉
),隻剩下一片一片光禿禿的頭皮(難以想象那時候有多醜)。媽媽回來,看到我們兩
個叫花子,問別人借錢借不到,然後就用鹽水和茶葉水幫我們擦。後來竟然好了,頭發
也長回來了。否則我們倆肯定嫁不出去了。還有一次我全身過敏,長了一身的包,媽媽
也不在,那時候姐姐已經上初中了,姐姐就把我帶到一個遠房的親戚家中,是一對很老
的夫妻,然後她去上學。老頭子帶我去醫院打了一針,後來就好了。
我和姐姐的學費從來沒有按時交過,每次開學,都要跑去跟老師說沒有錢,學費緩一段
時間再交,經常要到學期結束才把學費交完。記得一二年級的學費都不超過10塊錢一學
期的。學習上,我因為剛剛從六年製的課本又換回五年製的,記得當時五年製的課本在
1年級第二學期就學了半個乘法口訣表,但是六年製的要到2年級才學乘法。所以我剛去
上二年紀的時候,第一堂數學課老師就發了很多乘法作業,我瞎填一氣交上去,全是紅
叉叉,再交上去,還是全錯。加上我是剛轉學來的,老師非常看不起我,當場奚落我。
當時很難過,跟我媽媽說讓我重新上一年級,我媽沒同意,不過很快也就趕上了進度。
第一學期結束的時候,奚落我的那個老師拿著獎狀去我家,誇我考試考了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