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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和平:和爺爺朱德在一起的日子 (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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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德與作者(右一)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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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爺爺朱德在一起的日子

  12月1日,是朱德元帥誕辰116周年紀念日。這位前國家副主席、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有著怎樣的家庭生活,又是怎樣度過他人生的第二個艱難歲月的?他的孫子朱和平以40年的親見親聞,告訴了我們不少鮮為人知的事。

□朱和平(北京)

  我出生於1952年10月。爺爺聽說自己添了第二個孫子,非常高興,說:“現在正值朝鮮戰爭進行和平談判,就叫和平吧!”

  我出生後8個月就被抱到了爺爺和奶奶(康克清)身邊,從1953年6月9日我隨爺爺和奶奶住進中南海到1992年4月22日奶奶去世,我總共在兩位老人身邊生活了近40年。

  親族中50多人要求來北京,爺爺知道後非常生氣

  在我的記憶中,我們家裏曾經有很多小孩,他們都比我大。等我稍微長大後才知道,建國後不久,爺爺為了報答老家的兄弟們支持他幹革命的恩情,就對老家的人說,可帶三五個親族中的小孩來北京上學。沒想到這人回去後,就將親族中的50多人送到了西南局,要求來北京。

  爺爺了解情況後非常生氣,他感到雖然是建國了,但我們的國家尚不富裕,老家“嘩啦”一下來這麽多人,那將給國家帶來多大的負擔!於是就給西南局寫信:

  率五十二人之多,已到渝,再欲來京,是犯極大錯誤的行動。他回家時我隻允許他帶三五個小孩,六歲到十三歲以下的為止。他竟將親族都帶來,浪費公款,又使他們脫離生養來作寄生生活,是十足的封建思想作祟,我請統戰部留下幾個小孩,以外全部送回儀隴家鄉各家生業。

  因為這些孩子來的時候年齡都比較大,所以1950年代我們家的孩子比較多。到了1960年代以後,他們都陸續上學或工作了,爺爺和奶奶身邊就剩下我和哥哥了。

  小時候,爺爺去外地視察工作時常常帶著我

  1964年8月暑假,爺爺和董老要去東北視察工作,並要帶上我和哥哥一起去。爺爺說:“這次出差的時間比較長,你們跟我出去走一走,看看工人是如何做工的,農民是如何種地的,這對你們的一生都有好處。”

  爺爺的寬厚是非常有名的,所以大人小孩子都願意跟他接近。一聽說爺爺要去外地視察了,很多家裏都打來了電話,紛紛要求子女也一同前行。

  爺爺考慮到這些孩子除了上學老是呆在中南海裏不接觸社會,對他們今後的成長不利,就同意了,結果左一個右一個地一下就帶了好幾十個。

  我串聯回來,爺爺說:“你就呆在家裏吧”

  1966年8月,“文化大革命”開始了。

  爺爺看到許多黨政領導幹部被作為“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黑幫分子”等受到批鬥、抄家時,看到工廠、農村的生產秩序受到嚴重的衝擊、整個社會陷入極端混亂時,他的心情十分沉重。我和同學到武漢大串聯回來後,爺爺詳細地看了我帶回來的各種小報,邊看邊微微地搖頭。爺爺問我:“紅衛兵在武漢都幹了些什麽?”

  我說:“北京去的紅衛兵在武漢到處貼大字報,搞串聯,主要是反對當時的湖北省委。”爺爺很嚴肅地說:“王任重、張體學這些同誌我都非常了解,他們都是忠於黨的好同誌,不是走資派!你們這些娃娃懂什麽?”爺爺最後說:“學校現在也不上課了,你就呆在家裏吧!”

  造反派闖進爺爺家

  1967年1月,一場由造反派奪取黨和政府各級領導權的“全麵奪權”運動掀起了狂潮。在江青的唆使下,中央文革小組成員、時任中央辦公廳負責人的戚本禹在釣魚台(中央文革的辦公地點)糾集中央辦公廳的造反派,鼓動他們在中南海對劉少奇、鄧小平、陶鑄和爺爺等人進行批鬥。這些造反派先後衝進了劉少奇等人的家中對他們進行圍攻和批鬥。

  1967年1月12日,爺爺到玉泉山工作去了,家裏隻有我、奶奶、警衛員郭計祥和阿姨肖惠珍四個人。晚上,我們剛剛吃完飯正準備看電視,郭計祥就接到了中央警衛局的通知,說是今天中南海的造反派在劉少奇、鄧小平、陶鑄等人的家裏開了批判會,可能馬上就要衝到我家了,請我們做好準備。

  奶奶聽了郭計祥的報告後,對我說:“你呆在房子裏,不要出來。”話音剛落,造反派便衝到了門口。我在房間裏,雖然看不到外麵的情景,但能聽到造反派們質問奶奶的叫囂聲:“朱德一貫反對毛主席,是老右傾,你知道不知道?”奶奶說:“我隻知道朱德處處維護黨的團結,維護毛主席。”

  他們又喊:“朱德最近作了檢查,你為什麽不同他劃清界限?”奶奶說:“在黨內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是正常的,我相信黨中央、相信毛主席!”

  造反派一時無話可說了,就喊起了口號:“滾出中南海!你們要滾出中南海……”奶奶不卑不亢地說:“我們離不離開,隻能由中央決定,你們沒有這個權力!”

  那幫人鬧到很晚才怏怏離去。奶奶說:“這些年輕人不懂曆史,不了解真實情況,我們不要和他們計較,將來總有一天會搞清楚的!”

  造反派走後的第二天,爺爺就從玉泉山趕了回來。我拉著他去看院牆上造反派批判他的大字報,爺爺一言不發地在那裏站了很久。

  “記住,曆史就是曆史”

  1967年1月底,戚本禹又煽動中國人民大學的造反派,把批判爺爺的鬥爭引向社會。一時間,攻擊爺爺的大字報、大標語,紛紛出現在北京的大街小巷。

  造反派先從北京鐵路局抓了我父親朱琦,並先後四次抄了我父母的家,將家裏收存的爺爺的手書、信件和書籍統統抄走,還貼出海報,準備在“工人體育館”召開萬人大會,公開批判爺爺和父親。

  北京大學的造反派頭子聶元梓得到這個消息後,立刻召集了該校造反派們開會,說:“清華大學揪出了劉少奇,我們這次也要搞一個大的。”會後,聶元梓又給康生打電話,探詢中央文革的態度。康生回答聶元梓說:“你們自己搞就成了,說是我讓你們搞的就搞不成了!”

  有了康生的暗示,聶元梓的膽子就更大了。隨後,她又多次召集會議,組織撰寫批判爺爺的文章登在《新北大報》上,加印了50多萬份,向全國各地散發……

  麵對突然襲來的惡浪,爺爺泰然自若。他對奶奶說:“第一,曆史是公正的,主席和恩來最了解我。第二,群眾是通情達理的,你要每天到機關去,和群眾在一起,他們就不會天天鬥你了。”

  由於周總理的幹預,“批朱大會”雖然沒有開成,但在當時“揪鬥”狂潮的推動下,造反派們的情緒被林彪、江青等人煽動得極端狂熱。

  1967年2月的一天,我走到中南海門口時,看見迎麵開來的幾輛大卡車上竟站著我的奶奶。她頭上頂著一個高高的紙帽子,上麵還寫著“走資派”三個大字……

  爺爺的發言不時被打斷

  1967年1、2月間,譚震林、陳毅、葉劍英、李富春、李先念、徐向前、聶榮臻等政治局和軍委領導人,因先後在不同的會議上對“文化大革命”的錯誤做法提出了強烈批評,而被誣陷為“二月逆流”受到了壓製和打擊。

  從此以後直到黨的九大召開前,中央政治局的會議就不再舉行了,中央文革小組實際上取代了中央政治局的職權。他們停發了爺爺的文件,調走了他的保健醫生,就連行動也受到了種種限製。

  這年3月份的一天,擔任爺爺衛士長的郭仁叔叔找我談話時說,他已接到了通知,說是爺爺的子女們不得再進中南海了。

  離開了中南海,離開了爺爺奶奶,我實際上就沒有了可去的地方,有時住在學校,有時住在親屬或同學家。我和爺爺奶奶隻好在中南海的接待室裏見麵。再後來就隻能到全國婦聯去見奶奶,爺爺就很難見到了。

  從奶奶的口中得知,這段時間,爺爺正不斷地受到林彪、江青一夥的圍攻。

  1968年10月13日至31日,在北京召開的八屆十二中全會擴大會議上,見一些人猛烈攻擊所謂“二月逆流”問題時,爺爺在小組會依舊坦然地說:“一切問題都要弄清楚,怎麽處理,主席有一整套政策,批評從嚴,處理要按主席的路線。譚震林,還有這些老帥,是否真的在反毛主席?我們還沒有證據……”

  他的發言不時被吳法憲、張春橋等人打斷。他們攻擊爺爺“一貫反對毛主席”、“有野心,想黃袍加身”。

  謝富治在10月17日的小組會上說:“朱德同誌從上井岡山第一天起就反對毛主席,陳毅同誌是朱德同誌的參謀長,這些人都該受到批判!”他還說:“劉鄧、朱德都是搞修正主義,‘二月逆流’這些人心不死,還要為他們服務!”

  “你老爺子是黑司令,部隊不要你”

  1969年底,我初中畢業。看到同學中有很多人都去報名參軍,我就和陳雲的孩子陳方也跟著去了。我們剛到學校的軍宣隊門口,就被攔住了,他們說:“你老爺子是黑司令,他父親是走資派,你們家庭有問題,部隊不要你們這種人!”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一家工廠把我招去當了工人。

  九大召開前夕,發生了珍寶島事件(1969年3月)。因當時對發生戰爭的危險性作了過分的估計,中央在全國進行了備戰,並於10月17日決定:10月20日前,將在京的老同誌疏散到各地。

  陳雲去了南昌,陳毅去了開封,徐向前去石家莊,葉劍英去長沙,爺爺、董必武和李富春等去了廣州。

  後來,聽奶奶說,他們在廣東的那些日子裏,生活雖然清靜,但仍受到種種限製和冷遇:他們隻能在劃定的區域內活動,離開賓館要經過廣州軍區主要領導批準,就連去一次廣州市區都不容易……廣州軍區司令員丁盛還多次在會議上攻擊爺爺“是一個老軍閥”,“從井岡山起,就是反對毛主席的”。

  爺爺從廬山回來後,心情非常好

  1970年7月,我收到了奶奶的來信,信非常短,隻寫道:“我們已回到北京,速來!”

  接到了奶奶的這封信後,我又驚又喜,迅速趕到了“新六所”。“新六所”在西郊,因院內有六幢小樓而得名。其中五幢是解放初期為毛主席、爺爺、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五位中央書記處書記建的,後來他們都住進了中南海(任弼時1950年10月逝世)。

  奶奶對我說:“這次回來就不去廣東了,也不回中南海了,咱們就在這安家了,你也可以回來住了。”

  8月22日,一家人在一起團聚了沒幾天,爺爺和奶奶就又到廬山參加九屆二中全會去了。9月11日,爺爺從廬山回來後,心情非常好。當天晚上,我陪他散步,爺爺對我說:“這次廬山會議解決了陳伯達的問題,很好!他不是什麽理論家,是造反派,是騙子。”

  造反派整不著爺爺,就拿父親撒氣

  爺爺有周總理、毛主席保護,當時造反派不敢對爺爺太放肆。他們整不著爺爺,就拿我父親撒氣。批鬥、抄家進行了好多次,家裏的書信、字畫等都抄走了。

  1969年的6月,我父親被送到山西榆次五七幹校學習,1969年年底,從山西回來後,又被下放到天津附近一個叫漢溝的小車站改造,在那兒當倉庫保管員,一直幹到林彪事件以後的1972年才重新給安排了工作。先是在天津鐵路局車輛段任革委會副主任,後來又任北京鐵路局天津地區黨委書記。也是在這個時候,單位才給我們家分了房子。

  父親恢複工作後,由於勞累得了心髒病。1973年8月份,我在部隊接到通知,說我父親病重。當我趕到天津時,奶奶已經帶著爺爺的保健醫生和從北京請的幾個專家正在搶救……從此以後,我父親就一直在家休養,直到1974年6月逝世。

  “不要讓軍隊成為野心家的工具”

  1975年1月13日至17日,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在北京舉行。爺爺主持了開幕式。

  從三屆人大到四屆人大,中間相隔十年,又重新提出實現四個現代化的宏偉目標,並決定以周恩來、鄧小平為核心的國務院領導人選,使經受了多年“文化大革命”磨難的人民心中又燃起了新的希望之火。

  爺爺在這次大會上繼續當選人大常委會委員長,這時他已經是89歲的老人了。

  四屆人大剛剛閉幕,“四人幫”一夥反黨篡權的陰謀變本加厲,爺爺感到,情況越來越複雜了。1975年,“四人幫”篡改毛主席的指示,鼓吹“經驗主義是當前主要危險”,惡毒攻擊中央領導同誌,並陰謀把民兵改造為“第二武裝”。當時爺爺就明確指出,這樣搞法是別有用心的。“四人幫”圍剿優秀影片《海霞》,爺爺調看了這部影片,予以肯定和支持。

  1975年9月7日,王平(炮兵政委,後任武漢軍區政委)和王炳南(對外友協會長)帶著家屬子女來我們家看望爺爺奶奶。

  爺爺高興地招呼大家落坐,然後說:“你們在運動中都是經過鬥爭的,現在出來工作,還敢不敢管事情?”

  王炳南堅定地說:“敢!這有什麽不敢的,我們都是革命幾十年的人了,還有什麽可怕的,大不了再打倒一次嘛。”

  王平也接著說:“我也不怕,在部隊裏我什麽都敢講,這幾年林彪把部隊搞得不像樣子了。什麽山頭主義、宗派主義、享樂主義都出來了,過去毛主席在井岡山時期為我們軍隊製定的許多光榮傳統都丟掉了。這次中央調我到武漢和楊得誌同誌合作,我一定按主席的指示辦事,把軍隊建設搞上去,請總司令放心。”

  爺爺說:“好!這樣子就好嘛!我們作為黨的老幹部,跟著毛主席戰鬥了幾十年了,應該有這種精神,要為無產階級掌握好兵權,不能讓軍隊成為野心家搞資本主義複辟的工具,幾十年的鬥爭證明,我們黨的老幹部還是忠於黨和毛主席的。現在還要讓老幹部擔任第一二把手,但是老幹部要繼續革命,不要搞派性,要反對‘我’字,共產黨的重要任務是聯係群眾,為人民服務,隻有做到這一點,才能搞好五湖四海,才能搞好安定團結。”

  “靠騙人過日子是不行的”

  1975年10月,黨中央批準開展長征勝利40周年的紀念活動,卻遭到了“四人幫”的公然反對,攻擊“宣傳長征勝利”是“為老家夥評功擺好”,不準演出《萬水千山》等革命傳統戲。

  11月17日,爺爺毅然觀看了總政話劇團演出的《萬水千山》後,又接見了全體演員並合影留念,他還給劇組寫下了“萬水千山”的題詞。

  正是在這個嚴峻時刻,周總理在1976年1月8日逝世,全國人民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總理逝世後,國內的局勢再度複雜起來,這是爺爺無法意料的。

  1976年3月31日至4月6日間,他給我談了幾次話,從這些談話裏,是可以了解爺爺當時的內心世界的。他說:“‘文化大革命’涉及到很多人,也涉及到了我,這些你都很清楚的。這裏麵有林彪搞的,也有群眾搞的。我們自己並不是沒有問題,曆史上的已經作了結論,現在的還沒作結論。老幹部進城了,薪水高了,房子住得好,這些比人家特殊,人家不滿意,說我們做官當老爺,說得對嘛。我不是經常和你們講,你們屬於貴族子弟嗎?論生活,論條件,都比一般工人農民優越嘛!不能認為這些是合理的,是正常現象。這些東西對你們並沒有什麽好處!”

  稍停了一會,爺爺又緩緩地說:“天安門事件,不是正常的現象,你們不要參與,群眾的心情可以理解。反對周總理是不對的,中央要處理,要追查,王、關、戚式的人物還有,群眾有覺悟,他們就是上台,日子也不會好過的,靠騙人過日子是不行的,林彪不是就想騙人嗎?結果自己完蛋了。鄧小平同誌現在還是人民內部矛盾,還是幫助,主席講了話,批還是要批的,不是一棍子打死,打死了不好……”

  “我們黨內還有野心家”

  有一天,吃完晚飯後爺爺把我叫到他的房間。指著床頭上的三本書說:“這裏的三本書,你們是不是有呀?”

  我拿起書看了一下,是《辯證唯物主義》、《自然辯證法》、《政治經濟學》的三本輔導讀物。我看了後,衝著爺爺搖搖頭說沒看過。

  爺爺示意我坐下,說:“這書寫得好!我已看過好幾遍了。它解釋了馬列主義的基本規律,很好懂。馬列主義不是隻在書本裏,隻懂書本裏的馬列主義,不算真懂,隻能算是教條的懂。真正的懂,就是要應用馬列主義的原理,解決實際問題。”

  爺爺說到這裏,想了一下說:“中午吃飯時,我給你講了,爺爺我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我是1922年才加入我們黨的,到現在50多年了。我們黨是偉大的,我對黨是有深厚感情的,沒有黨和主席的領導,就不會有今天。但現在我們黨的情況不好,主席身體也不好,我們黨內還有野心家,還有王、關、戚,他們很陰險呀!不要把鬥爭看得很簡單,這些人不是真心搞馬列的,他們和林彪一樣,對別人是馬列主義,對自己是修正主義。”

  1976年7月6日下午3時1分,爺爺那顆為真理、為國家獨立、民族解放,也為親情、友情、愛情跳動了90年的心,永遠地停止了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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