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音雜趣
(2008-07-12 22:04:26)
下一個
我們家是在我四歲多的時候從湖南搬到北京的,剛到北京時我們姐妹三個滿口的湖南話,好在小孩子學話快,沒過多久我們就學會普通話了,隻是個別字發音還不夠標準。我們姐妹的名字是最後一個字相同,變化是在中間那個字上。很多人家裏叫孩子都用小名兒,我們家沒小名兒,就是去掉姓兒,叫後兩個字。湖南話把第四聲的字發成第三聲,像我姐姐的“麗”字和我的“慧”字,叫出來是“裏”和“誨”。雖然我們小孩子會說京腔普通話了,我姥姥和媽媽還很湖南,仍然用第三聲叫我們,我們自己也從小互相叫慣了,就一直那樣叫下來了。大院裏孩子多,都是從學齡前就在一起玩兒,他們當然就跟著我們的叫法叫我們,都當那是我們的小名兒。
四年級時趕上文革,複課鬧革命不久就升入中學。那時都是就近入學,一個院子的孩子都在一個學校,那種叫我們的發音也就自然地被延續到了中學。當然隻有比較要好的同學才會那樣叫,一般老師同學還是要連名帶姓一起叫的,那種時候就不能不用標準發音了。聽到不是自己家裏人叫自己的小名,感覺上是很親切的。我高中畢業後進工廠學徒,後來77級上了大學,然後進研究所工作,出國,。。。自從離開中學,小名兒就沒有機會再傳下去了。除了自己家人,很少聽到別人那樣叫了。
去年秋天回國見到了當年最要好的幾位同學,其中一位在聽到另一位同學叫我的大名時糾正她,說應該叫“誨”。聽到那久違了的親切稱呼,頓時覺得幾十年分別造成的距離被拉近了。前幾天一位新近聯係上的同學在email裏提到,記得當年某某總是把你的“慧”字叫成“誨”。我想她是不知道為什麽有些人那樣叫我,其實就連那些叫我小名兒的人,又有誰知道這並不是小名而隻是一個錯誤發音呢?
說起湖南人把第四聲說成第三聲,我想起了上大學時的一些有趣的故事。我是在湖南上的大學,當時係裏的北京女生隻有四個人,除我之外那三個人都不懂湖南話,外出時常常需要我給她們當翻譯。那些生在北京長在北京又沒接觸過湖南話或近似湖南話的同學,剛到湖南時常常鬧出些“文化衝突”。隨便舉幾個例子:
班上一個湖南女同學有一天肚子疼,從她口裏說出來的是“我賭子痛”。這著實讓一個北京來的女生吃了一驚,“光聽說過豬賭子,還沒聽說過人賭子呢。”
有一次我們幾個同學到烈士公園劃船。走到湖邊沒看見租船的,就問邊上飯館的女售貨員,劃船在哪兒。當時聽到的回答是“花卷冒得,隻有油條。” 那幾個同學聽了一頭霧水,讓我給她們翻譯。我把原話翻譯了,她們更迷惑了。原來長沙話“劃船”和“花卷”發音一樣,我猜那個售貨員不會聽不懂我們的普通話,隻是她正在那兒賣油條,就故意把我們說的劃船說成是花卷了。
湖南人把十個叫“一炮”,管這裏叫“鍋裏”,這些我從小就知道。剛到學校有老生讓新生把這句話翻成湖南話:“拉十塊石放到這裏”。答案就不寫了,因為寫出來就不好笑了。
還有一個“角”字,湖南人也發“國”音。剛入校時學校組織新生去韶山參觀。晚上一個湖南籍女生躺在上鋪看書用功,另一位湖南籍女生問:“抖地麽子須(讀的什麽書)?” 答曰:“三國”。說著還把書皮翻過來讓大家看,我一看書名是“三角”。
回到第四聲發第三聲的題目吧。像我們住的那種機關宿舍大院兒,絕大多數人家都是外地來的。我以前沒太注意這個規律,在寫這篇文章時才想起我們周圍還有兩家人,其中一家有三個女兒,名字的中間字都是“麗”,也都叫“裏”,不知道她們家是從哪裏來的。另外一家是上海來的,兩個女兒名字中間的字都被叫成“裏”,寫出來也是“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