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蔣介石口中共產黨軍隊裏的“臭豆腐大將”? |
2011年10月 來源: 人民網-文史頻道 |
隨著他的名望越來越大,蔣介石就下令殺絕徐家。1930年,一開始是“殺絕徐族”,後來是捉到女的就賣,逮到姓徐的就殺,都不敢姓徐。父親離開鄂豫皖參加長征的時候,家裏已經死了66人。解放後,在家鄉已經沒有跟他同輩的老人了。
徐海東大將。圖片來源:人民網
本文摘自《往事親曆》,郭戰平 趙曦編著,鳳凰出版社出版
“黃陂有個臭豆腐”
“中國共產黨的軍事領導人中,恐怕沒有人能比徐海東更加‘大名鼎鼎’,也肯定沒有人能比他更加神秘的了。”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
記者:1936年的夏天,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秘密前往陝北蘇區,要探尋“紅色中國”。他采訪了毛澤東和很多紅軍將領,後來在書中對您父親的描寫用了 “大名鼎鼎”和“神秘”這兩個詞,他對這位出身貧苦的將領的身世非常著迷。有人叫他“泥巴人”,有人叫他“臭豆腐”“徐老虎”,甚至徐海東也不是他的本名,給我們講講您父親的身世?
徐文伯:我老家是湖北黃陂縣,我最早是1960年回去過,那時候他出生的屋還在,他燒的窯也還在。“泥巴人”就是做窯的,我們家七代都是窯工,父親是第七代,做了11年的大水缸。做水缸很累,要很有力氣,累的時候總要喝點酒來解乏,所以我父親的酒量是比較大的。他參加革命以後也離不開酒,打仗的時候,警衛員給他背的水壺裏裝的都是酒。戰場上不能說拿酒來啊,他就說拿水來潤潤嗓子,警衛員就知道了,就把酒拿給他。
我父親家兄弟姐妹14個,父親是老幺。他和我大伯的孩子一起出世,那在農村是不光彩的,我爺爺就準備把他淹死,我奶奶舍不得,就這樣把他留下來了。上學的時候,我父親就好打抱不平,看不慣就要講,就要打,不管你是誰。後來,他打了一個大地主的兒子,私塾也不敢教他了,一共讀了三年書,於是就開始了他的窯工生涯。
記者:其實徐海東並不是他的本名,為什麽要改名呢,而且改了不止一次?
徐文伯:對,他原名徐元清,後來參加北伐改名為“少奎”,覺得“元清”不夠革命的氣魄。到1928年他搞暴動,家裏人被殺,暴動沒成功,為了表示決心,一定要把革命再搞起來,他改成“徐海動”,大海鬧動,要像哪吒一樣把大海鬧動起來,後來人們聽來聽去,就聽成“海東”了,都喊他“海東哥”,“海東哥回來了”,所以爸爸就幹脆改成了“徐海東”。
記者:您父親很能打仗,是當時第二大蘇區鄂豫皖根據地的創始人之一,在整個四方麵軍有“徐老虎”之稱,但是“臭豆腐”這個綽號是怎麽來的呢?
徐文伯:我記得陳再道叔叔給我講:文伯,你知不知道關於你爸爸的民歌,他就唱起來了,“黃安有個趙次吾,麻城有個邱江埔,黃陂有個臭豆腐”。“黃陂有個臭豆腐”就是我爸爸,也是當地最早起來鬧革命的,這三個人在當地廣為流傳。“臭豆腐”是怎麽來的呢?是因為我爸爸家裏很窮,到10多歲了,還沒有衣服穿,光著身子,一身泥巴,他的嫂子們看到他,說簡直就像一個臭豆腐,就這樣叫起來了。
參加革命以後,蔣介石就是不能消滅徐海東,打一仗敗一仗,蔣介石就講徐海東跟他的名字“臭豆腐”一樣,粘了就甩不了。這個故事是陳賡叔叔跟我講的。他說蔣介石講這個“臭豆腐”就是惹不起,粘了就跑不了。
而且這個“臭豆腐”整個世界都知道。在東北,解放軍最初的王牌部隊,一支是三十八軍,一支是三十九軍,三十九軍就是由爸爸的十五軍團,就是原紅二十五軍,與劉誌丹的二十六軍、二十七軍,合起來組成的。抗美援朝的時候,有一次,美軍39輛重型坦克一下子衝到三十九軍陣地,結果一輛都沒回去。這個部隊美國人沒有見過,後來他們一調查,就報了:三十九軍,徐海東舊部,後麵加了一個括弧,裏麵寫“臭豆腐部隊”。
記者:真是惹不起的“臭豆腐”,據說他最早組織農民自衛軍時隻有一支手槍,八粒子彈?
徐文伯:1925年,爸爸和他的兩個入黨介紹人,想到廣東農民運動講習所,到了廣東正好碰到國民第四軍,就是葉挺的那個部隊,師長是張發奎,我父親當代理排長。第一仗就是打汀泗橋,他領的一個排消滅了吳佩孚4個炮兵連,繳獲了12門炮。張發奎非常高興,全師集合,把我父親叫到前麵,當眾表揚,把父親提為少尉排長。
汀泗橋以後,我父親就隨著北伐軍打了賀勝橋、南昌,一直打到鄭州,又返回武昌。這時是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大屠殺開始了,黨組織告訴我父親,說你趕快離開部隊,蔣介石對共產黨下手了!有一次值班,他帶著1支手槍,8粒子彈,把花名冊一扔就走了,跑回老家。結果老家正在組織農民自衛軍,缺乏軍事人才,他就擔任黃陂的軍事部長,一開始確實隻有13個人,1支手槍,8粒子彈。
徐海東在紅軍將領裏是出了名的能打,一次他以2000人的部隊擊潰了敵人一個師,並俘獲了敵軍師長。被俘的國民黨師長輸得不明白,問他:“你是黃埔幾期?”他說:“我是‘青山大學’畢業的!”
徐海東曾在北伐中擔任少尉排長,大革命失敗後,徐海東回到家鄉成立了農民自衛軍。鄂豫皖根據地逐漸發展為全國第二大蘇區,紅軍創建初期,在國民黨的緝拿名單中,徐海東和毛澤東、彭德懷是懸賞額最高的三個人。
“戰場上是個凶老頭,戰場下是個好老頭”
一天,彭德懷為斯諾引見了一位年輕指揮員,斯諾這樣描述當時的情景:“那個人馬上麵露笑容,臉漲得通紅,嘴裏露出掉了兩個門牙的大窟窿,使他有了一種頑皮的孩子相,大家不由得都笑了。”而這位羞澀的軍人就是斯諾急切想要見到的紅十五軍團軍團長——大名鼎鼎的徐海東。
記者:當年斯諾在去十五軍團駐地的路上,到處可見國民黨飛機散發的傳單,上麵印著:“凡擊斃彭德懷或徐海東,當賞洋10萬。”斯諾對徐海東的身世、性格非常著迷,我們現在看斯諾在《西行漫記》中的描寫,眼前出現的便是一位羞澀、內向的軍人,我們很想知道徐海東在戰場上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徐文伯:我也是聽他戰友說:“戰場上是個凶老頭,戰場下是個好老頭,跟大家打成一片。”
我父親這個人脾氣暴,他講自己的缺點是有軍閥作風、脾氣急。打仗的時候,不能講第二聲,叫你馬上衝,你就得馬上衝,你要搞慢了,他手裏有一條馬鞭子,“啪”就一鞭子,全軍都知道他嚴格。
長征途中,有一次與國民黨剛打了一仗,特別勞累,大家都睡覺醒不了。當時還下著大雪,馬上要出發,吹號大家都沒聽見,他就著急了,他一個一個房間去找,他拿著一個棍子打出200多人,當時假如晚了,就全部被國民黨抓了。還有一次在於家河戰鬥中負了傷,子彈從臉上打穿了,警衛員說:“軍長,你負傷了。”他就很凶地說:“誰負傷了?”他怕影響軍心,結果警衛員很委屈,明明是負傷了嘛,事後他就誠心地向警衛員道了歉。在下麵他與全軍打成一片,是個好老頭。
我父親負了9次傷,8次槍傷,1次是紅槍會往屁股上戳了一槍。所以他身上有17個槍眼,17個洞,他洗澡的時候我就幫他數。他負傷多,所以知道負過傷以後需要什麽,打完仗第一要慰問傷兵。有一次他負傷後正是年三十,沒有一個人來看他,那時候心裏非常難受。所以他打仗,所有的傷兵他都一一看到,全軍上下特別敬重他。
1932年,國民黨對鄂豫皖根據地四次“圍剿”,張國燾被迫率領紅四方麵軍主力撤離蘇區開始長征,留下紅二十五軍一部和第七十五師、第二十七師在蘇區堅持鬥爭,此時擺在他們麵前的是20萬國民黨大軍和滿目瘡痍、日漸縮小的根據地。張國燾隻留下一封信,指示軍事方麵由徐海東負責。
記者:在張國燾後來的自傳《我的回憶》中對徐海東的評價非常高,因為他最終把紅二十五軍帶到延安,並且途中還創建了鄂豫陝革命根據地,當時他率領的紅二十五軍非常年輕是嗎?
徐文伯:對,平均年齡18歲。紅四方麵軍發展的人很多,而且在老蘇區犧牲的人很多,所以後來參加的都是比較年輕的,前麵死了後麵上。當時紅二十五軍的戰鬥部隊都是以18歲以下的戰士為主,戰士都很年輕,我母親參加長征的時候才16周歲。所以,後來蘇聯也出過一本書就是《徐海東和他的童子軍》。
他這個部隊非常年輕,但很能打。二十五軍有個傳統,就是凡是來參加二十五軍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問你怕不怕死,你要怕死就不要到我們二十五軍來。
記者:當時國民黨對各大蘇區全力“圍剿”,中央紅軍(紅一方麵軍)、紅二方麵軍、紅四方麵軍全部被迫長征,留在鄂豫皖根據地的紅二十五軍與中央幾乎斷了聯係,是怎麽決定北上的?
徐文伯:我父親他們從報紙上看到一、四方麵軍在鬆潘會師了,後來交通員又送來消息,說中央紅軍過來了。我父親和政委吳煥先就決定要去迎接中央,留下一部分人堅守鄂豫陝。紅二十五軍被稱為第二抗日先遣支隊,第一支隊是方誌敏,被消滅了,沒有走出去。我父親和吳煥先帶著部隊一直打到天水,還接不上消息。但是蔣介石看到這支部隊挺強的,就連下5道命令,要先消滅“徐匪”,再消滅朱毛,集中精力來打我父親領導的部隊。
父親就跟吳煥先叔叔商量怎麽辦,我父親當時講了三策:迎接到黨中央是上策,進陝北和劉誌丹會合是中策,回陝南是下策。吳煥先問為什麽回陝南是下策,爸爸講太平天國石達開的教訓我們要接受,現在在我們的身後也有一條跟大渡河一樣的涇水,你要渡不過這條涇水,就要全軍覆滅,吳煥先同意了這個意見。但這時他們打到天水還沒有迎接到主席,而且失去了聯係,這樣父親和吳煥先決定先進陝北,與劉誌丹會師。
記者:就在北上的路上,紅二十五軍政委吳煥先犧牲,當時您父親跪在墳前大哭,他給您講過當時的情景嗎?
徐文伯:講過。他與吳煥先的感情很深,非常懷念煥先叔叔,每次跟我講都會流淚,他們是一起共患難、同生死的戰友。
長征中紅二十五軍一文一武,文是吳政委,武是我父親,他們倆配合得非常默契,你離不了我,我離不了你,到這種地步了。打仗的時候、最後決策的時候,爸爸總要找吳煥先,因為他是政委。從鄂豫皖到長征,他們是二十五軍的兩個靈魂。
他犧牲以後,爸爸抱著他的屍體大哭,把吳煥先平時愛穿的呢子大衣準備好,親手給吳煥先洗臉、洗身體,然後把呢子大衣給他穿上,買了最好的棺材,把他埋葬。埋的時候,爸爸跪在墳頭當眾宣誓,下定決心,一定要把紅二十五軍帶進陝北。
徐海東帶領紅二十五軍突破層層堵截,一步步向陝北進軍。
1935年9月,與陝北劉誌丹會合。
1935年11月初,徐海東終於見到中共中央和毛澤東。
“殺絕徐族”
記者:毛澤東曾經說過,我們黨為革命犧牲最多的是海東同誌,在您的老家有一座10米高的“徐海東親屬烈士墓”,上麵刻著徐向前手書的四個大字“光榮流血”,究竟徐家有多少人在革命中犧牲?
徐文伯:死了66口人,近親27人,遠親39人。斯諾采訪的時候就問到這個問題,斯諾都不相信他的耳朵,就問:“什麽?”我爸爸說66人,這件事情使斯諾理解了中國的階級鬥爭。
這66人是多次殺的,有一次殺了20多人,其中參加革命的不少,我的伯父、大伯他們後來都犧牲了。
在鄂豫皖打仗的時候,爸爸見過我的奶奶,但是他也沒辦法,盡忠不能盡孝,當時已經死了不少了。最初沒有想到鬧革命的嚴重後果,但是隨著他的名望越來越大,蔣介石就下令殺絕徐家。1930年,一開始是“殺絕徐族”,後來是捉到女的就賣,逮到姓徐的就殺,都不敢姓徐。父親離開鄂豫皖參加長征的時候,家裏已經死了66人。解放後,在家鄉已經沒有跟他同輩的老人了。
毛主席就說我們黨為革命犧牲最多的是海東同誌,66人,他跟我父親也講這個事情,爸爸講我在家裏是行孝,我在外麵鬧革命,我就要盡忠,家裏麵的事情我就管不了那麽多了,盡忠盡孝不能兩全。我隻能選擇盡忠,隻能選擇一個。
“沉屙不起經三載,髀肉重生已白頭”
多次的死裏逃生,使徐海東對自己的身體很自信。1939年,徐海東被派往華中擔任新四軍江北指揮部副總指揮。在指揮並取得新四軍抗擊日偽軍的第一次勝利後,他吐血病倒了。
記者:您父親第一次吐血是什麽時候?
徐文伯:他第一次吐血是1932年,就是四方麵軍走後,他23天沒有睡覺,都穿著衣服,有時打個盹,結果把敵人打敗了以後,他一連睡了三天,起來以後就吐血,那時他當師長。
記者:在華中病倒前,您父親指揮了在新四軍上任後的第一仗,這一仗對當時的新四軍來講意義很大是嗎?
徐文伯:是的。1939年11月到了華中,12月周家崗戰鬥,消滅日偽軍160多人,還抓了一個日本少校。原來新四軍在華中不敢打,因為日軍太強,所以這一仗是個奠基仗。這一仗是我父親親自指揮的,但他自己很不滿意。1940年1月28日,父親就病倒了。
積勞成疾的徐海東在華中病倒時年僅40歲。從那時起,這位馳騁沙場的戰將永遠離開了戰場。那一年,抗日的烽火正在熊熊燃燒,他個人的軍事生涯才剛剛到達頂峰。徐海東萬萬沒有想到在以後幾十年的歲月,他都要與病床為伴。
記者:您父親的病究竟重到什麽程度?
徐文伯:那時候,父親的擔架都是特製的,因為他發病的時候,肺都腫起來了,不能蓋被子。是我母親想出的辦法,上麵弄個鐵絲架,被子蓋在鐵絲架上,因為我父親那時候,隻要碰一下就吐血。
到了反“掃蕩”的時候,當時毛主席給新四軍來了一封電報,講海東同誌是軍隊的一麵旗幟,你們一定要保護好,任何時候不能出問題,更不能讓敵人抓去。譚震林親自組織警衛連,這個警衛連90%以上是紅軍,班排(級)來當戰士,連營(級)來當排長,團長來當連長。這個連的戰鬥力非常強。
記者:當時為什麽不把徐海東送往延安或者醫療條件比較好的後方?
徐文伯:1942年,周恩來在重慶,毛主席給他發電報,能否讓蔣介石同意,讓徐海東到醫療條件比較好的地方去,結果蔣介石不同意。當時陳毅、譚震林都派人到南京、上海買藥,對爸爸是實報實銷,這在當時是最特殊的。
記者:您父親病倒時才40歲,正是軍事生涯到達頂峰的時候,讓他離開戰場肯定心有不甘,內心非常痛苦。
徐文伯:當時雖然他病了,但對時事還是非常關心,不管什麽事他都要知道。他恨不得自己上去打,但是後來他自己也知道不行。
皖南事變那一次,開始不敢跟他講,後來跟他說,那對他簡直是天大的恥辱,結果吐了一臉盆血,那次太危險了,已經是不行了。他的衣服準備好了,悼詞也準備了,跟毛主席講已經不行了。
記者:您父親的病越來越重,後來毛澤東親自給他發了一封電報,電報是什麽內容?
徐文伯:當時是新四軍領導陳毅、張雲逸都向中央報告,說我父親還在堅持工作,怎麽辦?主席就給我父親發了個電報。父親後來回憶說電報有200多字,講主席在延安不能來看望,聽說你還在堅持工作,送你八個字:“靜心養病,天塌不管”!
看到這個電報,我父親流淚了。
潘漢年探望徐海東後寫下七言絕句:“勁綠成蔭曲徑幽,門前一灣小溪流。沉屙不起經三載,髀肉重生已白頭。”
“沒有你媽媽,就沒有我的今天”
1935年,徐海東與紅軍戰士周東屏結婚。他們相識在戰火中,相愛在戰火中,幾十年的患難生死,他們的感情真切而深沉。
記者:您父母的感情可以說是在戰火中培養的,經曆了戰火的洗禮,愈久彌堅,他們是怎麽相識的?
徐文伯:我爸爸跟媽媽相識是在長征的時候,當時決定女同誌都不要參加長征,因為路太遠了。部隊裏隻有7個女同誌,就給她們一些錢,安置起來了。我母親是童養媳出身,反抗意識很強,她不幹,給我什麽東西我也不走,就在田埂上跟參謀長鬧。這時我父親過來了,說這小姑娘怎麽回事。然後問清情況,就把她們帶著了。
記者:當時是他們第一次相互認識,一位是軍長,另一個是女戰士。後來您父親負傷,您母親一直照料他,兩人就是這樣開始相愛的吧?
徐文伯:對,那是爸爸負傷最重的一次,我母親是二十五軍的護士。談戀愛就在這兒,當時爸爸負傷的時候,媽媽用口把血痰吸出來,後麵三個月都是我媽媽照顧的。
爸爸和媽媽結婚的時候,非常簡單,是在永平跟劉誌丹會師以後。結婚以後要到司令部去,媽媽不敢進,爸爸的大衣比較大,就把她遮在後麵,就這麽蓋著進去。人們一看軍團長怎麽四條腿,他說這是徐海東式的大衣。(笑)
記者:翻相冊我們看到很多您父母在一起笑得很開心的照片,您父親也曾經說過,“沒有你母親,就沒有我的今天”,他們的感情非常好是嗎?
徐文伯:父母感情非常好。1938年一大批女學生到延安,其中有人就讓我爸爸跟我媽媽離婚,說給你介紹個漂亮的。凡是來說的,他就罵太混蛋了,我們是戰爭中培養的感情。
後來到了大連以後,蘇聯原衛生部長來給爸爸看病。看片子的時候,他說,這個人早就不在了吧。後來見了爸爸,大喊奇跡,說你能活著真是奇跡!又問媽媽怎麽照顧,爸爸躺了這麽多年,他身上沒有長過任何瘡。媽媽說就是每天都清洗,再就是吃些中藥。那個蘇聯專家說,沒有夫人,你活不到今天,夫人對你的照顧完全符合巴甫洛夫學說。
1951年,總理到大連,對我媽媽說:“我代表黨中央,代表毛主席感謝你,感謝你這麽多年照顧海東同誌。”1959年國慶節,中央專門發來請柬,讓媽媽坐在上將席。
爸爸病了近30年,一直講,沒有你媽媽,就沒有我的今天。
從輝煌到淡泊
記者:您父親的紀念文集上有一句:“徐海東早年輝煌、中年淡泊、晚年淒涼”,話說得或許不太準確,但是也反映出他的一種狀態。從1940年到1970年他病了30年的時間,作為一名軍人,我們很想知道,他是靠什麽支撐下來的呢?
徐文伯:如果靜養肯定養不下來,他感到還有事可做,不是那麽孤獨。他睡在擔架上,很多叔叔來給他介紹敵情,他就講怎麽打,結果後來一打準勝。所以當時在淮南就說我父親能掐會算,神了。所以這些老叔叔們都信任他。這對他是很大的鼓舞,因為他是以打仗為生的人,一天不打仗就不行,他在延安跟毛主席講,我一打仗病就好了,主席講這是你的發明。
記者:您父親曾經多次病危,有沒有撐不下去的時候?
徐文伯:在我的記憶中沒有,而且在任何情況下,他都很樂觀。有好幾次病危,他卻反過來安慰媽媽、安慰我們。說人總要有一死嘛,這個沒什麽了不起。我們不能安慰他,他卻反過來安慰我們,不要哭,說好多同誌犧牲了,剛才還在說話,一出門就犧牲了,這種事情不是很多嗎?
1945年,日本投降了,父親講我這個老病號把小日本給熬垮了。他總是這麽樂觀。他相信:總有一天我能站起來。
1956年,他被選為八大代表。這時爸爸在大連恢複得很好,能走得很遠。到北京的第二天,主席打來電話要見爸爸,他們已經17年沒見麵了。爸爸下車,毛主席已經在門口等他了。毛主席那個院子很大,他們手挽手就這麽樣走進去了。
我記得當時爸爸還跟主席講,他很慚愧,你給我的任務沒完成。毛主席講,不是你沒完成,是你病了嘛。1956年開會,中南海他都能走進走出,那時身體確實是好轉了。到1958年,他想試一試,看看身體到底怎麽樣,就回老家。到了武漢參觀、回老家,因為心髒不好,又病了。本來他想跟主席講要正式工作,但這時他隻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其實我覺得還是有某種軍人的尊嚴和榮譽在支撐著他。過了這麽多年,有一個場麵我記得特別清楚。1944年春節,新四軍二師四旅,一個旅連以上的幹部全都來了,200多人,好家夥,大炮仗,大竹子挑著20多掛炮仗;軍號,一個連的軍號吹著,來給爸爸拜年,全部到爸爸麵前行軍禮。爸爸起來,坐起來。這是1944年的事情,我記得非常清楚。非常壯觀!那個場麵我到現在都記得清楚。全城老百姓都來看……
疾病幾乎是在瞬間徹底改變了徐海東的人生軌跡,在經曆過輝煌後他麵對的是人生突然的寂靜,而比他早年傳奇更令人敬服的是他麵對淡泊的平靜。
逝去的歲月和往日的榮耀已經成為共和國一段永遠難忘的曆史,這位戰鬥不已的戰士仍舊頑強地前行,他敬獻的是一位軍人對祖國的赤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