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誌願軍如何審訊美英戰俘(圖) |
2010年10月 來源: 新華軍事 |
雖然抗美援朝戰爭的硝煙早已散去,雖然當年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的誌願軍戰士如今健在的已進入耄耋之年,但在他們心中,這是一段永遠無法抹煞的深刻記憶。本版今日特別刊發軍事史專家高戈裏的文章,從一位有著特殊經曆的誌願軍老戰士的視角,幫助讀者了解60年前那場影響深遠的戰爭中一些饒有意味的片斷。
“我最自豪的人生經曆,在半個多世紀前。”年已八旬的誌願軍老戰士莫若健,近日在四川成都家中接受筆者采訪時這樣表示。
1950年10月25日,是令莫若健終生銘記的一天——他所在的中國人民誌願軍第50軍跨過了鴨綠江,來到朝鮮加入到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行列中。當時20歲的莫若健剛從中學畢業,經在軍校短期培訓後擔任50軍149師445團2營4連文化教員。酷愛英語的莫若健此時還想不到,自己的這點小愛好在朝鮮戰場上竟然派上了大用場。
英軍第29旅“皇家重坦克營”部分俘虜聽莫若健(未攝入照片)宣講我軍俘虜政策。
參與審訊的第一個美軍戰俘
第一次戰役發起後的一天,師部通訊員突然氣喘籲籲地跑來,找到莫若健:“師首長命令你跑步到師作訓科報到!”莫若健二話沒說,跟師部通訊員上了路,邊跑邊問:“啥子事這麽急啊?”“抓到了個高鼻子,上邊派來的幾個翻譯,都說不通。”
原來,部隊抓到美軍俘虜後,軍部派來幾名懂英語的大學生,可他們聽、說能力都比較差,與俘虜無法溝通。師首長正著急,有人提出莫若健的英語不錯,於是,迅即調人。
莫若健一到師部,作訓科科長丁永年就交代:“小莫,你先把我軍的政策給這個俘虜講一講,穩定一下他的情緒,然後,問問他們部隊的番號、裝備,以及被俘前他們的任務,還有他個人的情況。”
莫若健一上場就嘰裏呱啦地與那位美軍戰俘交流起來,在場的各位師首長個個表示滿意。
許多年後,莫若健說起這次“初戰告捷”還在笑:“我也就是個高中生的水平。其實,那天俘虜說的話,我隻能聽懂十之六七,所以,要不住地問他這個單詞是什麽含義,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反複要求對方解釋。這一來二去,就被人看成是‘對答如流’了。”
審訊結果,這名俘虜是美軍的下士副班長,對部隊任務和部署知之甚少,關鍵是被嚇壞了,一直擔心審訊完了會被“拖出去崩了”,所以回答問題總是前言不搭後語。直到第二天,莫若健把他帶到臨時挖的貓耳洞裏防空,他還在問:“你們真的不會殺我?”
這名美軍俘虜攜帶了兩部“步談機”,成了讓大家大開眼界的東西,雖然這樣的先進設備美軍都裝備到步兵班、排了,可誌願軍師一級的領導還是第一次見到。於是大家很認真地聽俘虜上了一堂“科技知識課”,最後感慨道:美軍有這麽好的裝備,竟然這麽不經打!
那年月,誌願軍“土包子”打現代戰爭的洋相頗多。莫若健記得,某基層單位初遇美軍飛機時,竟然下傳過這樣一道命令:不準抬頭看飛機!眼睛反光,容易被敵人發現!然而,在特定的曆史環境下,正是這種不可思議的“土”,徹底顛覆了整整一代中國知識分子建立在唯武器論基礎上的崇美、恐美情緒,進而奠定了中華民族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的民族自信心。
“會八國外語”的呂叔湘愛徒
第一次戰役一結束,知人善任的師政委兼代理師長金振鍾在戰役總結會上宣布:師政治部成立敵工組,老幹部陳軻顏任組長,莫若健任副組長,編有英語翻譯3人,朝語翻譯1人。
莫若健不負眾望,立即在全師辦起了英語對敵喊話培訓班,集訓全師文化教員,並在上級下發英語喊話的基礎上,又增加了一些戰場喊話內容,還用東北民間小調填寫了一首《英語喊話歌》:
學會那個喊話,好處多啊! 見到敵人叫“哈羅”!“薩暖得兒”(Surrender)是“投降”,“漢誌阿普”(Hands up)是“舉起手”,“法羅米”(Follow me)是“跟我走”,“偉而吹提由”(Well-treat you)是“優待俘虜”,“普擋由而阿蒙司”(Put down your arms)“放下你的武器”啊!“康蒙奧特”(Come out)是“出來”,“出來投降吧”!
僅有高中學曆的莫若健,英語說得如此地道,得益於我國著名語言學家呂叔湘的耳提麵命。原來,抗戰時期曾居留成都的呂叔湘雖是大學教授,生活卻非常窘迫,以至於不得不靠進當鋪、到初中兼職授課來維持一家人的生計。莫若健由此與呂叔湘有了師生之緣。
雖然這段經曆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但解放後的呂叔湘依然記得莫若健——這名英語在全班由最差變為優等的學生。那年月,“打敗美帝野心狼”的誌願軍指戰員在全國人民心目中,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當得知自己的學生成為了“最可愛的人”,昔日傳授的英語知識被學生用到了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戰場上時,呂叔湘在給莫若健的信中興奮地表示:自己已將1億元(舊幣,折合新幣1萬元)稿費全部捐獻給誌願軍,用於購買飛機和大炮。呂叔湘還隨信寄去了兩本書,一本是美國共產黨領導人福斯特(Foster)寫的英語小說《自由之路》(Freedom Road),另一本是自己撰寫的《中國人學英語》。兩本書的扉頁上都寫著:“送給我的學生——保家衛國的莫若健同誌 呂叔湘”。
3年後,莫若健在呂叔湘一家人的盛情邀請下,登門拜訪了恩師全家,並在飯桌上講述了一個令大家捧腹不已的笑話:首次審俘,戰友們對語言大師高足弟子的英語水平佩服得五體投地。由於誌願軍作戰對手是由16國組成的“聯合國軍”,審訊結束後,有人問莫若健:“你還會翻譯哪幾個國家的話?”
初露頭角的莫若健春風得意:“隻要是英語國家,我都能翻。”
對方再問:“‘聯合國軍’有幾個說英語的國家?”
莫若健扳了扳手指頭,“有七八個吧!”
萬萬沒想到,這邊實話實說,那邊傳來傳去,竟讓一個神奇故事傳遍全師:“小莫會八國外語!”
審訊俘虜200餘人:最自豪的一天
1951年1月3日,是莫若健一生中最忙碌、最緊張的一天,也是最令他自豪的一天。這天淩晨,第149師前衛446團1營配屬師偵察連,在高陽以北的碧蹄裏,將執行掩護任務的美25師第35團一個營擊潰。5時,該營攻占英29旅來複槍第57團掩護分隊據守的195.3高地,俘敵37人。當晚,第149師445團1營和第446團2營又插到漢城以北的佛彌地穀地,截住了擔任戰役掩護任務的英29旅,經3小時激戰,殲滅英軍第29旅皇家來複槍第57團一部和英軍第8騎兵團直屬中隊全部(即1951年2月26日《人民日報》報道的“皇家重坦克營”),用爆破筒、炸藥包和手榴彈等步兵武器,炸毀敵坦克和裝甲車27輛、汽車3輛,繳獲坦克4輛、裝甲車3輛、汽車18輛、榴彈炮2門,斃、傷敵200餘人,俘敵227人。
隨即,莫若健和戰友們也開始忙碌起來。當時,誌願軍處理俘虜的過程大致為:作戰分隊將抓到的俘虜送交師政治部敵工組後,返回部隊繼續參加戰鬥;交來的俘虜由師警衛連派人看押,敵工組先要宣講我軍政策,使其情緒安定,然後,逐一做簡單的審訊,同時登記造冊,並將審訊到的情報隨時向師司令部報告;審訊完後,由警衛連負責押送至上級機關。
白天的活兒還沒幹完,後半夜又有一大批戰俘送來了。200多名英國俘虜,隻有莫若健等兩人協作審訊,莫若健審問,另一個戰友負責登記,忙得一塌糊塗。
這天的俘虜,多是英29旅的英軍官兵。英29旅曾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名將蒙哥馬利的隊伍,參加過諾曼底登陸,裝備有最先進的坦克,在當時很有名氣。接收俘虜的第一件事情是搜身,防止俘虜暗中攜帶武器。此時,莫若健已經習慣了歐美白人的形象和做派,流水作業般搜著搜著,跟前來了個約1.9米的大個子,沒多想,莫若健便從下往上開始搜起身來,一抬眼,猛然發現,一個高過自己大半頭、滿臉黢黑的壯漢正俯視自己……多少年後,莫若健告訴筆者一句大實話:“真嚇了一跳,沒想到黑人這麽壯啊!”
一下子接收了200多名俘虜,莫若健還真有點害怕,畢竟是剛剛放下武器的敵人,看押俘虜的警衛人員不多,出現意外怎麽辦?於是,他們找到一處朝鮮老百姓居家的院子,將俘虜帶進去集中看管。
天亮後,軍政治部攝影記者胡寶玉來拍攝戰場情況,在這個院子裏拍攝了一張149師警衛連戰士看押英軍戰俘的經典照片。雖然照片中沒有收進莫若健的身影,但這熟悉的地點、熟悉的場麵、熟悉的人物,已將莫若健熟悉的曆史定格於永恒。
莫若健說,這是他有生以來最為自豪的一天:一年多前在未解放的成都,莫若健見過不少外國人,每個都是一幅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模樣,如今在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戰場上,外國人終於也向中國人俯首稱臣了!這永恒刻印在莫若健心間的強烈感受,可以歸結為四個字——揚眉吐氣!
誌願軍印製的投降安全證
視《投降安全證》為救命稻草的英俘
在莫若健的印象中,英軍戰俘的年齡普遍偏大,他們不像美軍戰俘那樣驚恐,即便當了俘虜,“紳士風度”依然。
一見麵,排在前麵的幾名英軍戰俘便雙手將一張紙片舉過頭頂,一邊搖動紙片,一邊有節奏地喊著:“We believe this!We believe this!”(我們相信這個!我們相信這個!)
莫若健好奇地上前問:“你們相信什麽?”一名俘虜立即將手中的紙片遞了過來。
莫若健一看,原來是蓋有“中國人民誌願軍司令部關防”大印,用英語、漢語、朝鮮語三國文字印製,下發給各部隊敵工部門用於瓦解敵軍的宣傳品——《投降安全證》(Safe Conduct Pass)。裏麵的內容是:
命令
凡持證投誠之敵軍官兵,不論國籍,應依我軍寬俘政策,妥為接待,護送至最近之司令部或俘虜管理處,並切實執行下列四條命令:
一、保證生命安全。
二、不沒收私人財物。
三、不虐待、不侮辱人格。
四、受傷者給予治療。
此令
中國人民誌願軍司令部
看完《投降安全證》,莫若健誠懇地安慰眾俘虜:“請放心,寬待俘虜是我軍的一貫政策,誌願軍說話是算數的!”
莫若健知道,敵工部門下發《投降安全證》時,要求各部隊組織精幹的小分隊深入敵後散發,或用炮彈射向敵人陣地。這些《投降安全證》一旦經俘虜之手,意義非凡。想到這裏,莫若健便和藹地與俘虜商量:把這張《投降安全證》留給我吧?
豈知,這幫俘虜堅決不肯:“不行,不行!以後我們見到別的中國人時,還要用它。”
莫若健隻好和他們耐心解釋:這些俘虜政策是我們中國人民的偉大領袖毛澤東主席製定的,誰都不敢違反,哪個誌願軍部隊都這樣,你拿著它沒有用了!
英軍俘虜還是不幹。莫若健隻好一笑了之。
相互指責,英美俘虜內訌
經過莫若健的俘虜政策宣講,這幫戰俘情緒倒是穩定了許多,但沒過多久,俘虜中又出現了騷動情緒。
一位年齡稍大的英軍俘虜開始與莫若健套近乎:“我參加過第二次世界大戰,打過德國法西斯。”莫若健順勢說道:“你們那時打德國人,是反侵略。現在中國沒侵犯你們,而你們卻打到了我們家門口,欺人太甚!我們誌願軍把你們從鴨綠江邊趕回‘三八線’以南,正是在保家衛國,反侵略!”
一位俘虜不禁感慨道:“天上我們有飛機,地上我們有坦克、大炮,做夢也沒想到,當俘虜的卻是我們!”
這句話挑起了英軍俘虜們的一肚子火氣,他們紛紛開始討伐起美國人的“自私自利”“嗜血成性”來。原來,美軍將領叫英29旅擔負戰役掩護任務,結果,美軍的25師溜掉了,英國軍隊卻被包了“餃子”,因此英國俘虜一致認為美軍在“打滑頭仗”,大呼“上美國人的當了”!
英29旅坦克兵上士柯克斯忿忿地說:“上次是土耳其人當了美國人的犧牲品,這一回是我們英國人,下一次該輪到法國人了。”英29旅坦克營直屬中隊伍長泰勒也恨恨地說:“不是美國人搗鬼,朝鮮人絕不會有這樣的劫難!”還有英軍俘虜大罵英國首相:“艾得禮壞,艾得禮壞!”嘟囔個沒完。真讓莫若健把笑話看了個夠。
特殊任務:帶領戰俘開回坦克
很少有人知道,這天夜裏,莫若健還曾接到過一個特殊的任務。
英軍俘虜登記完畢後,莫若健接到上級命令:佛彌地戰場上還有幾輛坦克完好無損。馬上動員幾名可靠的俘虜兵,設法把這些坦克開回國,供有關軍事部門和軍工部門研究。
莫若健隨即召喚英軍第8騎兵(坦克)團直屬中隊(即“皇家重坦克營”)戰俘集合,宣講了一番我軍寬待俘虜的政策,並表揚英軍俘虜遵守紀律,然後動員俘虜:“現在,需要你們當中的坦克駕駛員幫助我軍把能開動的坦克開出來,願意與我軍合作並做出貢獻的舉手!”
一下子,幾十隻手舉了起來。
其實,此時的莫若健心裏有些發慌:一旦這些人上了坦克,可就不好控製了。要是跑了怎麽辦?向我軍開槍開炮怎麽辦?可命令仍然要執行,莫若健隻好憑感覺,在眾多的俘虜中挑選了六七名樣子比較溫順的出列。
戰場情況千變萬化,莫若健和俘虜們還沒到達指定地點,便被上級騎兵通訊員給攔住了。“不是軍首長命令我們挑俘虜去開坦克嗎?”莫若健一臉茫然。“軍首長有好幾個呢!軍首長發脾氣了,說叫敵人去開坦克是瞎扯淡,亂彈琴!叫你馬上把俘虜帶回去!”通訊員說。莫若健隻能下達新的口令:“Back Turn(向後轉)!”
幾天後,莫若健得知了上級臨時改變決定的緣由:原來,在殲滅英軍“皇家重坦克營”的戰鬥中,第445團1營3連9班長王長貴爬上一輛敵坦克,迫使敵坦克手投降。然而,已經投降的敵坦克手見王長貴孤身一人,猛然發動機器,將王長貴從炮塔上甩了下來,隨後將王長貴打死。
王長貴是鄂川戰役的戰鬥英雄,1950年進京出席過全國戰鬥英雄代表大會,見過毛主席。他的犧牲,自然驚動了軍首長。
審訊英軍坦克營長
莫若健將幾名坦克手俘虜押回駐地時,天已拂曉。為防美軍飛機轟炸,所有俘虜被押送離開民宅,到山坡或田間休息。就在這時,莫若健意外聽到俘虜議論營長也被俘虜了,頓時大吃一驚:登記的時候,都說自己是普通的坦克兵,沒聽說有營長啊!
他隨即就報告了師作訓科科長丁永年。丁永年一聽興奮了:“你去把他帶來,讓我見識一下。”
英軍少校營長被帶來後,莫若健告訴他:“營長先生,我的領導要與你談一談。”
營長沒否認對自己的職務稱呼,隻是聳了聳肩回答:“非常願意從命!”
審訊開頭,是問問個人情況,包括姓名、出生年月、家庭狀況、參軍時間、受教育程度等。英軍營長非常配合,問一句,答一句,彬彬有理,頭頭是道。
可當丁永年問及部隊的裝備編製、被俘前受領的任務、退卻目的地、與美軍如何協同作戰等情況時,英軍營長卻裝傻了,不是說“不知道”,就是說“無可奉告”,嘴巴封得嚴嚴實實的。
越聽越冒火的丁永年怒不可遏,“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罵了一句:“他媽的!”英軍營長聽不懂,大概以為要槍斃自己,沒等莫若健考慮好如何翻譯這句話,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戰戰兢兢地求饒:“我們都是指揮官。如果你被我軍俘虜,能向我們提供你們的軍事情報嗎?”
丁永年是“三八式”的新四軍老幹部,曾多年從事軍隊政治工作,毛澤東在井岡山為我軍製定的俘虜政策他早已爛熟於心,見俘虜如此,氣得隻好大吼一聲:“帶走!”
據莫若健的戰友蘇崢嶸回憶,這位英軍營長進了誌願軍碧潼戰俘營後,仍放不下麵子,聲稱:“是你們使用了反坦克炮,打壞了我們的坦克,我才被你們俘虜的。”
蘇崢嶸耐心地告訴他:“參加那天晚上戰鬥的我誌願軍部隊,根本就沒有配備反坦克炮,我們炸毀你們坦克的武器是爆破筒、炸藥包和手榴彈!”
這話,對英軍營長來說,無疑是個奇恥大辱,他幾乎跳了起來:“你是吹牛!用手榴彈、爆破筒、炸藥包,能炸毀我們的重型坦克嗎?在我們英國的軍事教科書上,從來沒有這樣的說法!”
在隨後的第四次戰役中,1951年1月25日,第149師第447團3營副營長戴汝吉等“十八勇士夜襲水原城”,抓回來一名美25師的憲兵,也是莫若健參與審訊的。憲兵,本是個耀武揚威的差事,但成為誌願軍俘虜後,卻魂飛魄散。莫若健記得,當時,這名驚魂未定的憲兵“嘰裏咕嚕”就重複一句話:“都被打死了,就我一個活的……”別的,啥都問不出來了。
美空軍曾印製山寨版《投降安全證》保命?
抗美援朝戰爭結束後,莫若健回到了成都,成為一名優秀的中學英語教師,後又調任成都師範學校(後為成都教育學院、成都大學)外語係主任,負責培訓中學英語教師。上世紀80年代,四川省教育廳將其獨創的英語速成教學法拍成20集電視係列片,向全國發行。 90年代,他退休後曾在成都首批創辦民辦學校,成為當時有著“成都新東方”美譽的成都磨石(莫氏)外語學校校長。
雖然抗美援朝戰爭的硝煙早已遠去,但在莫若健心中,那卻是一段永遠無法抹煞的記憶。筆者在訪問中得知,在他手中,至今仍珍藏著一張從敵人手裏收繳回來的《通行證》。
1951年7月12日下午,第149師在朝鮮執行戰勤任務期間,由高射機槍連在敖上裏擊落一架美軍F-80戰鬥機。美軍飛行員因跳傘高度不夠,被摔死。當時,找到的手槍、皮包、軍號牌等都上繳了,而那張從美軍飛行員屍體上翻出來的帶有血跡的小紙片,則被莫若健留了下來,珍藏至今。
這張小紙片,封麵題為《通行證》,封底的漢字內容是:
我軍指戰員:凡持證來歸之外國軍隊必須善為□□。不論其國籍,士兵與軍官,一律保證生命財物安全,不得殺害,虐待,侮辱,並護送至最近之部隊司令部政治部。
望各部隊切實遵照
朝鮮人民軍
中國人民誌願部隊
《通行證》裏麵的英語內容翻譯過來是:
他們追求的是美元
美國通用汽車公司、杜邦公司、美國石油公司以及麥克阿瑟本人在朝鮮都有數額巨大的投資。你們死了,這些億萬富翁們都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這是人人皆知的。是那些億萬富翁和戰爭販子讓你們到戰場上來送死的。別相信他們的屁話。停止戰鬥馬上過來。要想活命,回家,這是你們的唯一選擇。
這張小紙片的真實印刷出處,至今是一個謎。
按說,美軍飛行員駐地遠離前線,誌願軍敵工部門印製的《投降安全證》還無法散發到敵人的空軍基地。因此,莫若健曾猜測,這可能是美軍飛行員從陸軍那裏用高價買來的。
但如果深入分析,就會發現其中的許多蹊蹺之處:首先,顧名思義,《通行證》是發給自己人的,《投降安全證》才是發給準備投降的敵人。其次,與規範的《投降安全證》相比,該《通行證》沒有“中國人民誌願軍司令部關防”大印,不符合中國人的行文規則。再次,該《通行證》落款為“中國人民誌願部隊”,少了個“軍”字,多了“部隊”二字,也不符合我誌願軍的規範稱謂(“中國人民誌願軍”這一規範稱謂,早在誌願軍剛入朝時就確定下來了)。
難道這個《通行證》是“山寨版”?
采訪中,筆者再次與莫老就此進行了深入討論:這張通行證如果是飛行員們私自印製的,那就應該越像“正版”越好,然而,印製者卻甘冒被人識破的風險,拒絕使用“投降”二字,措辭也比較“中性”,似乎在刻意遵守美軍的戰場紀律和軍人的“麵子”底線。
這就不能不引起進一步的懷疑——若非美國空軍有組織偽造,何至如此?
果真如此,這張《通行證》將更有紀念意義!
2008 年,正值抗美援朝勝利55周年。莫若健旅行路過北京時,曾想把這張美國空軍飛行員隨身攜帶的《通行證》捐獻給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遺憾的是,他和戰友們卻意外發現:軍事博物館的抗美援朝展館被撤消了。因此,這張頗具紀念意義的《通行證》,至今仍保存在莫若健的手中。(來源:軍人生活網 莫若健 口述 高戈裏 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