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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華大學學生到永暑礁當兵守礁:怕死莫來守南沙(組圖)

(2009-08-14 08:28:06) 下一個







2009年08月14日 09:47中國青年報

資料圖:守礁官兵巡邏

譚振文

我是海軍南海艦隊的一名戰士,入伍前是清華大學水利係本科2005級學生。從小,我就對英姿颯爽的海軍、對美麗的南沙群島有一種向往,常常幻想著有一天能穿上帥氣的海軍軍裝去保衛祖國的海疆。2007年,我在清華讀到三年級時,聽到部隊來學校征兵,喜出望外的我毅然報名參軍,在填寫誌願去哪裏服役時,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南海艦隊。

2009年3月末,我登上開往南沙的“洞庭湖”號綜合補給艦,開始了為期3個月的南沙之行。





初次出海,我喜歡站在甲板上,看著“洞庭湖”艦犁出的浪花翻滾著向後流逝。從艦邊翻湧的浪花,望到極遠處的海天一線,滿眼都是湛藍。坐火車去北京上大學是我第一次離開南方秀美的山區,看到北方遼闊粗獷的平原,那時也有眼睛被漲滿的感覺,可如今覺得,陸地的遼闊與大海的廣闊其實是無法相比的。

夜的南海,海麵依然湛藍,繁星卻擠滿了頭頂的天空,有的大,有的小,都在使勁地閃動,像下雨一樣搖搖欲墜,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一大把。

海上的生活充滿了新奇。由於船體空間有限,我們幾百號換防戰士全部擠在甲板下100多平方米的狹小艙室裏,空氣流通不暢,在艙內待上一段時間就會有眩暈的感覺。狹窄的艙室裏隻有微弱的燈光,想看書是不可能了。開飯時,我們以班為單位,每班一塊塑料桌布攤在後甲板上,用盆、桶打回來菜和湯,然後大家看著大海、吹著海風、曬著太陽,蹲著就把飯吃了。

晴朗的下午,我們會集合到後甲板上唱軍歌,部隊整整齊齊地展開,高高的桅杆上五星紅旗迎風獵獵作響,我們在紅旗下唱《人民海軍向前進》和《南沙衛士之歌》,鏗鏘有力的歌聲將我們的自豪感盡情揮灑在南中國海上空。我們都能感覺到,南沙之行,會是我們生命中最驕傲的一頁。

這是我第一次上軍艦。初來的興奮期過後,我暈船了。感覺身子輕飄飄的,失去了在陸地上的踏實感,渾身冰涼,胃裏翻騰,晚飯前我終於頂不住吐了。班長和戰友們看到我臉色慘白,渾身都是冷汗,都非常關心我。他們為我找來暈船藥吃下,扶著我去廁所,給我打來飯菜,吃完後又讓我躺好幫我蓋上被子。

所幸的是,兩天後,我們終於踏上了南沙的礁盤,我被分配到永暑礁,在這裏,我將經曆3個月的守礁生活。







一上礁盤,兩天來的勞累頓時一掃而空。永暑礁很小,可能比個足球場大一點兒。上礁一抬頭,就能看到水兵樓上高高懸掛的“祖國萬歲”四個大字,一種神聖、自豪的感覺油然而生。

再一轉頭,就看到了矗立在礁盤上的主權碑,那是一塊長條形的碑石,上書“永暑礁”三個大字,碑頂立著一塊心形的紅色碑頭,其上畫有祖國的地圖。再望向礁上深處,就能看到我們臨時俱樂部高高的大門上懸掛著一個巨大的“家”字,我的內心再一次被震撼了。在這遠離大陸的祖國最南端,家的感覺最為強烈,國的感覺也最為具體。

我們住的水兵樓並不高,隻有兩層,卻打掃得一塵不染,宿舍裏還裝了空調,有電視,每個分隊還有電腦,可以登錄海軍的內部網,這樣即使在茫茫大海中的孤礁上,我們照樣可以及時了解到國家大事。

越熟悉礁盤,對這裏的感情就越深。我曾想象,如果從雲端往下看的話,永暑礁一定是綠色的,因為官兵們在礁盤上到處都種植了生機勃勃的植物。礁上的花圃裏怒放著太陽花,頂著烈日越發開得嬌豔。

據說,經過官兵們多年試驗,太陽花是唯一能在南沙島礁上生存的花,於是它被南沙官兵親切地稱為“礁花”。在南沙,生命力頑強的太陽花就是官兵們樂守天涯的精神象征,於是我也下定決心,要用自己的青春為南沙的礁盤塗上一抹深深的海洋迷彩。

永暑礁上還有幾塊綠油油的草坪,不時傳來陣陣青草香。礁上的小路旁生著許多巨傘一般的闊葉樹,在礁上灑下一大片陰涼。樹冠上是鳥兒的樂園,海鳥們飛倦了就棲息在上麵,露出一個個小小的腦袋,潔白的羽毛在濃密的樹葉中若隱若現。

礁上還有一個不小的菜園,它可是全礁人的寶貝。礁盤上原本沒有一粒泥土,多少年來,官兵們形成了慣例,每次休假都要帶回一些家鄉的土,一點點填到光禿禿的礁盤上,漸漸地,南沙能種菜、種樹了。

菜園子裏的菜長勢喜人,沒幾天就能收獲一次,從而保證了礁上的官兵每周都有新鮮蔬菜吃。大家都喜歡在菜地裏幹活,鬆土、施肥、摘菜,聞著滿園的菜香、泥土香,幹活是從來不會覺得累的。

在這個獨一無二的菜園裏,每一畦菜地前都有一個牌子,寫著祖國各個省份的名字,因此從這塊菜地裏出來的菜我們都不叫菜的名字,而叫“某省菜”,所以3個月下來,我吃遍了全國各個“菜係”。



保密的原因,我不能多說我們的訓練戰備,那就講講南沙官兵以苦為樂的守礁生活。

守衛在永暑礁上,我很快就領教了“永暑”的滋味。4月時節,大陸上正是春暖花開,而待在這裏,卻像是整天被放在鐵板上炙烤一樣。每天,我們都頂著30多攝氏度的高溫,在赤道熾熱陽光的直射下訓練,水泥地上趴下去沒一會兒衣服就磨破了,帶了三套迷彩服都不夠用,大家的衣服都是破了又補,補了又破,縫縫補補一用好幾年。

很多“老南沙”的皮膚長年被烘烤,不僅黑,皮膚表層還有一個個凸起的小顆粒,摸上去如砂紙一般粗糙,這都是皮膚被曬壞了的結果。我們這些“小南沙”磨煉還不夠,皮膚還是黑而光滑,“老南沙”說,像這樣下礁過段時間還能恢複白皙。但“小南沙”終將要變成“老南沙”的,等到曬成一身古銅色,我們也就成了一名真正的南沙人。

以前相關設施沒建起來時,南沙上用水非常緊張,喝的水都不夠,更別說洗澡洗衣了。現在礁上有了雨水采集係統,還有海水淡化器,加上每次補給的淡水,基本的生活用水都能保障。但用水控製仍然很嚴格,每人一天發一桶水,洗澡、洗衣服全靠它。

平時吃飯做菜的原料主要是冷庫裏儲藏的由大陸運過來的胡蘿卜、茄子、土豆和肉類,有時也會有菜園裏的菜,那是最搶手的。礁上還養了幾十頭豬和一些雞,每周都會殺一頭豬,殺了豬後第二天早上準會有一頓豬肉包子吃,薄皮大餡香噴噴的包子每個人都要吃上七八個才罷休。

南沙所有的物資都要靠大陸上運過來,所以平時我們的卸貨任務很重。有一次碰上大風浪,我們奉命去幾海裏外的補給艦上卸貨。巨大的海浪不時直接打到船上來,一下打濕了好幾個戰友,鹹鹹的海水嗆得他們直咳嗽。我本來是很暈船的,幾乎一上船就得躺下,但一聽說要幹活,就來勁兒了,擼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叉開雙腿在船頭臨風而立,麵對即將到來的一場“惡戰”,感覺興奮得不行,結果一點也不暈船了。

要卸的貨物非常多,放在其他地方多半要兩天才能卸完,而我們卻隻有一早上的時間。不知誰帶頭喊起了號子,大家的幹勁兒被鼓起來了,100多斤的水泥扛上就走,後來磚頭也一麻袋一麻袋地往肩上放,磚頭的棱角鋒利,磨得好多人肩頭血肉模糊。最後,我們硬是用一早上搬完了平常兩天才能卸完的貨,回來之後,大家都癱倒在了地上。

南沙地區高溫、高濕、高鹽,裝備幾天不保養就會鏽跡斑斑,再不維護就得報廢,因此,我們的裝備保養任務很重。3個月下來,我對此已經非常有經驗。保養裝備時,需要先用除鏽鏟鏟掉裝備上的油漆,然後用打磨機將裝備表麵磨得光滑如鏡,不留一點鏽跡。

接下來要給裝備刷上一層紅色的防鏽漆,這層漆幹了以後再連著刷兩遍藍漆才算完成保養工作。根據我的體會,裝備上的鏽都貼得很緊,不用很大的勁兒根本鏟不掉,而不少裝備都是很不規則的,邊邊角角的地方要用除鏽鏟慢慢去摳。這樣的任務,多半都是在烈日下持續作業,一天下來大家的手都麻了,吃飯時手抖個不停,菜都搛不住。

永暑礁上有一個小足球場,兩個籃球場,它們既是平時我們訓練的地方,也是業餘時間大家踢足球、打籃球的場所。七人製的場子裏常常一下湧進來二十幾個人,圖的就是個樂。在南沙有很多值班執勤的艦船,他們也知道這裏有球場,有時就來礁上和我們切磋球技,但不管是哪條船上的兄弟過來,不管是足球還是籃球,他們多半铩羽而歸,我們從未嚐過敗績。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南沙官兵守著大海也有“福利”。永暑礁上有幾個釣魚高手,他們常常犧牲業餘時間,操起漁具為全礁官兵去改善生活。

在這裏釣魚,魚竿是奢侈的,其實隻需一團魚線和一個魚鉤即可。魚餌一般是蝦或螃蟹,有時也用豬肉和麵粉團子。綁好餌料後,就甩開膀子掄幾個大圈,奮力把魚鉤甩向大海深處。南沙的魚都很傻,不需兩分鍾,準能拉上來一條,這也算艱苦守礁生活中的樂趣之一吧。



南沙的生活並不寂寞。礁上的“高腳屋俱樂部”裏有大量的藏書,都是我們的官兵在礁下精挑細選後在一批批換班補給過程中帶上來的。

周末的時候,礁上會組織官兵們每人拿一本書,帶著小板凳,坐到愛國路的樹蔭下去一起讀書,一邊吹著輕柔的海風,一邊隨著書的作者去經曆冒險,探尋人生的真理,實在是難得的暢快享受。

礁上還有很多學習班,比如攝影學習班、英語學習班、計算機學習班、書法學習班,在這滄海孤礁上,我們並不覺得孤獨無聊,反而感覺時間不夠用,3個月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南沙的夜晚,月華如水,滿天星光。站在崗樓上,我手握鋼槍,想象著家鄉的萬家燈火,漫漫長夜中隻有溫濕的海風撫摸著臉頰。老班長告訴我,幾乎所有的守礁官兵,在內務櫃裏,都放著家人的照片。

我們曾經的一個礁長,在守礁時同時收到了兩封來信,他拆開了一封,是新婚不久的妻子寫給他的,信中訴盡衷腸,充滿了愛情的甜蜜。

他拆開了第二封,卻如五雷轟頂,那是母親的來信,告訴他妻子已於一個月前因病離開了人世,原來第一封信,竟是病重的妻子在病榻上的絕筆。

老班長說,這樣的故事,對南沙官兵來說已算不了什麽,每一個南沙人的身後,都有許多動人、悲壯的故事,但每一個南沙人的臉上,卻從來沒有過淚水。既然當初選擇了南沙,我們就做好了犧牲一切的準備。

守礁的3個月,是我思維最活躍、感情最豐富的3個月,我常常處於自豪、悲壯、神聖、感動的複雜感情糾結之中。我們守衛著祖國的南大門,時刻都處於一種危險之中。

南沙官兵常說:“怕死就不要來南沙。”這不是一句嚇人的話。我覺得,守衛南沙是我一輩子的財富,即使是犧牲在這裏,那也是我的榮耀。我常常想,每個人都在雕刻自己的人生,如果真到了為祖國而戰的那一天,我會把我的人生雕刻成一幅轟轟烈烈的傑作。

守礁末期,礁上組織了一次“用青春踐行當代革命軍人核心價值觀”的演講比賽,我一聽說有這個比賽,不禁激動萬分,終於找到了一個平台,來傾訴我作為一名南沙衛士的萬丈豪情。

我要把我們南沙人對祖國的愛,對家人的愛,對使命的忠誠用筆寫出來!在一種近乎瘋狂的狀態中我奮筆疾書,隨著筆尖文字的流淌,我常有一種想流淚的衝動,最後,我寫出了自己的演講稿《我是一名南沙人》。

在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演講開始了。在神聖的主權碑下,麵對著廣闊的南中國海,我的演講讓不少戰友流下了熱淚。這是我人生中最難忘的一次演講,也許多年以後,生命中很多細節都已模糊,但那一天,那一刻,將始終清晰地銘刻在我的腦海中。

3個月的守礁生活在不知不覺中過去,臨別時卻有著太多的依依不舍。

在我的生命中有兩所大學,清華大學教給了我文化知識和如何在這個世界上安身立命,“南沙大學”則讓我的人生得到升華,教會我如何去戰鬥。我很幸運,能在這兩所最優秀的大學裏學習、戰鬥過。

南沙是我人生中最寶貴的一站,在這裏,好多烈士先輩英勇為國捐軀,我要努力像他們一樣,用生命去保衛祖國。在這裏當過兵,人生就不再平凡。再見了,南沙!我將永遠銘記和你一起戰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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