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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曆者講述:中國勞工暴動在“帝國主義大本營”(圖)

(2009-08-13 12:42:49) 下一個

2009年08月13日 08:46中國青年報

戰後美軍為秋田縣花岡礦山幸存中國勞工進行身體檢查時所拍照片。

1940年代的中原大地,中國人在戰火下四處逃荒。在破爛的車廂裏,連車座靠背上都擠滿了逃荒者。“人擠得走都走不動,那一年,我七歲。”年屆八十的幸存勞工李良傑老人說。

如今,他是中國民間對日索賠聯合會的會長,而與他同樣被侵華日軍擄走、在日本各地被壓榨的4萬名中國勞工,今天隻剩下約700人。

“我們是太君,你們是奴隸”

1942年9月,在中國山東東平湖西邊,“幾萬名日本兵端著上了刺刀的槍,刺刀上係著太陽旗,相隔10米的間隔排開,齊聲大喊著,慢慢追逼過去。抓住15歲到50歲的男的,就用繩子綁起來。我們大隊(約1000人)大約抓了300名中國人。”

原日軍軍官小山一郎,在他的回憶錄中證實了“抓捕勞工”的事實。可見抓捕中國勞工,從日本政府內閣會議決定之前就已實施。

1942年11月27日,在日軍國主義政府內閣會議上作出了《關於引進華人勞工問題》的文件決議。如今公開的檔案上蓋著“極密”,左邊是東條英機及以下閣僚的簽名蓋章。

當時在中國的日本大使館、總領事館、當地的日軍、對日本惟命是從的汪偽政府及軍隊等共同實施了“抓捕勞工”行動,以中國華北地區為中心,將正在勞動中的農民、正在走路的人不加區別地抓起來,或者通過威脅和欺騙手段強擄。他們的年齡從11歲到78歲,大多是農民,也包括醫生、教師、囚犯等各個階層。

李良傑被日本兵抓時,才14歲。他們在塘沽等待被運往日本,每天都被日本兵打,一天隻給兩個玉米麵窩窩頭吃。“很多人喝不上水,隻好喝別人的尿,連牲口都不如”。每天3匹騾馬拉車運死屍,“來來往往,像流水一樣往外拉”。

後來他和500多個勞工被日軍塞進大船,經大連、旅順、朝鮮,走了7天7夜的海路。“我親眼看見,有的人生了病,被日本兵直接扔進海裏活活淹死,不到一天就死了十來個人……”

1953年,日本紅十字會等團體聯合組成了“中國人俘虜殉難者慰靈實行委員會”,他們調查出,當時被抓捕的中國人總額為約4萬人。報告中寫道,“三井礦山集團在北海道、九州各個煤礦中殘酷奴役近6000人,死者超過千人,三菱礦業在煤礦、金屬礦山驅使兩千七八百名中國勞工,死者約450人。”

趙宗仁老人拿著日本公布的近4萬名中國被擄勞工名冊。記者 莊慶鴻攝

李良傑等297名中國勞工被分派到福岡縣三井煤礦。“我們這297人,不到1年就死了56個。”李良傑說。

“那時候我被編成6號,日語叫‘咯苦棒’,他們一喊‘咯苦棒’我就走上去,上去就給我一巴掌!還不能躲,我一躲,一棒子就打下來了。翻譯攔住了,又跟我講‘你們亡國啦……’我說‘不可能!不可能……’”

有時日本翻譯看李良傑小,也會和他“講道理”。“他就說:‘我們是太君,你們是苦力、是奴隸,奴隸不能不聽太君的話……’”李良傑一字一句地回憶道。

冬天穿水泥袋,三餐吃不飽

從塘沽走的勞工,一人發了一件單衣、一件棉襖,從其他地方被運走的人甚至隻發了兩身單衣。

“隻有單衣的人,冬天怎麽辦?我們那時沒有棉被,發毯子,我每天就看到他們把毯子往腰上一係,把腳縮到褲管裏,還有人係水泥袋子的,他們就是這樣過下來的!”北京昌平的農民趙宗仁在日本度過了兩個冬天,而冬天最冷的時候也從來不停工。

1944年11月,14歲抓到日本的他被推下船,第一次踏上了日本的土地。此後一年煤礦的生涯,讓他以為:“我再也回不到祖國去了,一定會死在這裏的!”

他們先在福島縣熊穀組礦山,1945年到了長野縣,5月到北海道北見市置戶村,一直堅持到8月日本宣布投降。到組後,衣服都爛了,半截腿露在外麵。

當時兩個中隊共有400名中國勞工,住在一間大平房,分上下兩層鋪,一層睡200人,和電影《美麗人生》中的德國集中營一樣。除了中隊長、小隊長,大部分勞工從來沒有洗過澡,臭味在屋子呆不住,因為它是通風的。可怕的是,這一點在冬天也不變。

接近零攝氏度的氣溫,在隻有單層鬆木板的大屋裏,沒有任何保暖措施。“沒辦法!日本人就給你這個地方!”

“我們一批136個人,病死了10個。最慘的是有一個得了疥瘡,我們都住在一起,聽他那個痛的,太慘了。根本沒有任何醫療措施,什麽也沒有,愛死就死唄。”還有一個老頭,還能動彈,就被抬起來送去火葬場燒了。

有一個同胞是事故死的,趙宗仁至今記得。當時運礦石用的是四個輪子的“軲轆馬”,裝滿礦石推上軌道。礦山工地高處有卷揚機,會把滿載礦石的軲轆馬拉到山頂,再放下來。

“那天中午,我們吃完飯走著去工地,中間要過獨木橋,軲轆馬和人都從這兒過。那天他們走過時,軲轆馬就衝下來了,撞了兩個。其中一個抬走兩三天就死了。”趙宗仁甚至無從知道那人的名字。

在礦山,每天天不亮就起來,點燈吃早飯。工人要抬每塊都重達幾十斤的花崗岩,當時14歲的趙宗仁總落在後麵,就會挨打。他已經無法得知自己是工作到幾點,隻知道晚飯都是黑暗裏點燈吃的。

三餐吃的都是黑麥子拌大米糠的饅頭,每頓一個,大約三兩重。對於每天工作10小時左右的礦工來說,顯然是吃不飽的。“大米糠太難吃,飯一端出來啊,滿屋子都發酸。”時隔60多年,趙宗仁一提就緊皺眉頭,滿臉皺紋都縮起來了。

13年挖雪洞的“潛伏”

這樣的情況下,就沒有人逃跑嗎?

“我們老家的農民,就少有逃的,有人是被俘的八路軍,就逃。”趙宗仁說。

剛到福島時,14歲的趙宗仁曾目睹過脫逃中國人被抓後的一幕。“逃的八路就被逮回來打。”打完了渾身鮮血淋漓,在礦工中午吃飯的半小時裏,拉到礦工麵前示眾。當這個雙手反綁、奄奄一息的同胞站在那裏示眾時,全體礦工沉默著,沒有人說一句話。

“那時候能說什麽呢?”趙宗仁側過臉去,“你說什麽也沒用,也不敢說。”

半個小時後,這個人被拉走了,趙宗仁再也沒有看到過他。後來他聽工友說,這樣的人大概被押到劄幌去了,那裏有個牌子會寫著“不良勞工”。

在中國被擄勞工中,口口相傳著“山東出了個英雄劉連仁”。

劉連仁被抓到日本北海道空知管內沼田町的煤礦勞作,就逃,跑到深山老林,冰天雪地裏生活了整整13個年頭。北海道氣候寒冷,一年有8個月下雪,能正常活動的隻有4個月。他隻有身上的衣物,也無法向外求援。

這13年中每年冬季劉連仁住哪裏?他挖一個雪洞,像熊一樣潛伏起來。

劉連仁吃什麽?吃的是樹葉、樹皮、野草、蟲子。看到樹上好像有鳥,就爬樹去抓。“等爬得老高,手掏進窩裏,一抓——謔!出來一條蛇!當時嚇得他就跌下來了。這一摔,腳骨折了。”李良傑說。

可就是這樣,劉連仁活下來了。直到戰後在石狩管內當別町,才被人發現,得以回國。2000年他去世了,安息於中國的土地上。

“花岡暴動”的過去與現在

在反法西斯侵略曆史上,“花岡暴動”被每個中國勞工高聲說起。

其發動者是中國勞工耿諄,河南襄城縣人,今年已95歲高齡。

1944年8月至次年6月,近1000名中國戰俘及平民在日本秋田縣花岡町為日本企業鹿島組做苦役,耿諄是其中一名勞工大隊長。當時食品、衣物極度匱乏,中國勞工飽受折磨。1945年6月30日,耿諄率領忍無可忍的中國勞工發動了“花岡暴動”。

“當時他們小隊986個人,耿諄數了數,能動的、還有力氣的隻剩200多個。秋田是什麽地方?那是日本帝國主義的大本營啊!200個手無寸鐵、骨瘦如柴的中國人,就敢在他們窩裏鬧!”李良傑激動地說。

當時耿諄向起義勞工喊出的口號是,“不求生,求雪恥!”最後暴動被鎮壓,耿諄被日本法院判處死刑,後改判無期徒刑。

當時115名暴動勞工被毒打、虐待致死,前後共418人死亡,史稱“花岡慘案”。

64年後,李良傑重複著那6個字的口號,連連用蒼老的手敲著胸膛:“現在的勞工訴訟,就是為了雪恥!我們不差他這幾塊錢!”

他指的是2000年11月,在東京最高法院的促成下,花岡受害者與日本鹿島公司達成的“和解協議”。根據協議,每個受害勞工可從鹿島建設領到1.6萬多元的補償,但以耿諄為首的大批擄日勞工及家屬拒絕領這筆錢。

“協議”的最終文本,原告勞工事先並未看到。“和解”當天,鹿島建設發表聲明,否認了虐待中國勞工的曆史事實。

“當時說要賠償,耿主任就同意了。結果形成文字一看,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寫的不是‘認罪’,不是‘賠償’。”李良傑老人慢而低沉地說,“說是‘救濟’啊!”

對日索賠活動家王選對此極為憤慨,稱這是“日本人花5億日元買斷了花岡暴動的曆史”。

“沒有道歉,一切都無從談起。認罪和道歉是前提,而這不能隻是口頭說說,而是需要誠心誠意表示歉意,那才涉及賠償。”李良傑說。

目前,日本公布的報告書顯示,強虜中國勞工人數共計38935人,分別在35個企業的135個工地勞動,其中6830人死亡。計算下來,平均每6名勞工即死亡1人。

“我這一生沒有別的心願,隻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日本政府謝罪,向我們賠償,那時候我就瞑目了。”李良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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