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看左邊紅色圓圈,那就是雷允(壘允) |
遠征軍大撤退的情況暫時就介紹完了。
現在介紹一下我考察過的幾個機場。
考察壘允中央飛機廠是其中最重要的。這個地方的考察,主要是依據美國一位女士提供的圖片和原來工廠職工的子女湯先生兄弟的一張地圖。
下麵這篇文章刊登在《航空知識》上了,是哪一期我記不清了。本篇的文章的名字是我的朋友,同去考察的譚立威起的。他是空軍曆史的專家,《航空認識》的各國空軍的介紹都是他寫的。他起的《追尋夢想的編輯》,我都不是特別的理解。後來我慢慢才感覺到壘允機場的確就是中國航空人幾十年的一個夢想。
壘允工廠紀念碑 |
毗鄰緬甸的雲南瑞麗有一個小地方叫做雷允。 1987 年,我和女作家張慈開著摩托車從昆明來到這裏,一位老人托付她無論如何也要從這裏帶點東西回去。當她把用手絹包裹的從當地煙囪廢墟上扣下的一點水泥塊交給老人時。他緊緊地握著水泥塊表情難於形容,嘴裏喃喃自語:“這是我們整整一代中國航空人員的心血啊!”
追尋夢想的邊疆
——尋蹤抗戰時期的中央雷允飛機製造廠
圖 / 文:戈叔亞 譚立威
1938 年 11 月, 中緬邊界緬甸小鎮南坎的一家教會醫院,來自美國的 西格雷夫醫生( Dr. Gordon Seagrave )正在用錘子修繕 一扇窗戶,忽然一個陌生的美國男人向他走來。 聲稱要在這附近修建一個現代化的飛機製造廠。“好家夥,蠻荒之地要建飛機廠!” 醫生著實被 嚇壞了。然而醫生從此人的言談舉止上看不出他像一個腦袋有問題的人,於是把他帶到辦公室,在地圖上告訴他什麽地方最適合建廠,不久前醫生剛剛去那裏為當地的百姓接生過孩子。
醫生指點給這個似乎瘋了的美國人看的地點,就是南坎 一江之隔的雲南雷允,而這個神秘的美國人正是中國 中央飛機製造廠派來勘址建廠的先遣隊長,美國人 丹·古爾利( Dan Gourlie )。 雷允,這個中國廣袤邊疆上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地方,從此成為抗戰中國航空誌士編織夢想的最後寄托之地,然而他們的夢想也在此最終破滅。除了 還有一些殘垣斷壁外,在雜草叢生的小河邊緣,還殘留著一排赫然醒目的字樣:
“ CAMC 1939 ” ( 中央飛機製造廠 1939 年 )
一. 中美合資建造“中央飛機製造廠”
1932 年“一·二八事變”期間,中日兩國空軍曆史上首度交鋒。經過實戰檢驗和血的教訓,有識之士認識到,中日兩國在軍事航空領域上的差距巨大。為此,在曾任美國波音飛機公司第一任總工程師王助等一批航空誌士的倡導下,國民政府大力發展軍事航空工業,並積極地與歐美航空強國開展合作。 1933 年,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航空署和美國泛美航空公司決定合資建立飛機製造廠。中國政府控股(占 55 %),廠址選在杭州筧橋,正式的名稱是中央飛機製造廠,英文縮寫是 CAMC 或 CAMCO ,董事長由美國人威廉·鮑雷( William D.Pawley )擔任。從投產到 1937 年抗戰全麵爆發,中央飛機製造廠修理和組裝了 200 多架飛機,其中包括著名的寇蒂斯霍克 III 戰鬥機和諾斯羅普輕型轟炸機等。該廠是中國近代修造飛機最多的飛機製造廠之一,生產的飛機在抗戰初期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二. 雷允:曾經的夢想與榮光
中央雷允飛機製造廠於 1939 年建成,生產規模比在杭州的時候擴大了,設備也更完善,從各方匯集來的航空界人才也更多了,最多的時候,全廠員工達到 2500 多人。
雷允廠的生產設備基本上都是從美國引進的,廠裏主要車間都有美國專家主管技術,監督製造。雷允廠當時主要是根據藍圖製造飛機的機身、機翼、機尾、油箱、起落架和螺旋槳等,其他如發動機、儀表、機載武器係統等都采用現成的部件。裝配好的飛機由楚雄或祥雲機場來空軍飛行員試飛,合格後就駕駛著離開,轉赴抗戰前線。
從 1939 年 7 月到 1940 年 10 月,雷允飛機廠製造了霍克 III 雙翼戰鬥機 3 架、霍克- 75 戰鬥機 30 架、萊因教練機 30 架,組裝 CW-21 戰鬥機 5 架、 P-40 戰鬥機 29 架、 DC-3 運輸機 3 架,改裝勃蘭卡教練機 8 架、海岸巡邏機 4 架,大修西科斯基水陸兩用飛機 1 架(此架為蔣介石的座機)。
壘允遭到日本飛機轟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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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後,為了躲避日軍空襲,雷允飛機廠在緬甸八莫建立了發動機分廠,在緬甸仰光設立了臨時裝配車間,組裝了一批發動機和 P-40 戰鬥機,而雷允的廠區則隻進行了一些飛機維修任務。
1942 年初,日軍入侵緬甸,陳納德領導的中國空軍美國航空誌願隊“飛虎隊”以雷允為基地,抗擊日軍。 1942 年 2 月,“飛虎隊”還曾在雷允上空擊落 2 架日軍飛機。雷允飛機廠為“飛虎隊”的 P-40 戰機進行了數十架次的檢修。
1942 年 4 月底,包括中國遠征軍在內的盟軍在緬甸對日作戰失利,中央飛機製造廠計劃再度遷移,然而由於戰局急轉直下,形勢極端混亂,為了不使寶貴的航空資源為敵所獲,不得不將遺留的設備和建築全都付之一炬。
一個苦心經營數年,花費了巨大財力物力的現代化飛機製造廠,就這樣化為灰燼。抗戰時期,凝結了一代中國航空誌士心血和夢想的中央飛機製造廠,就這樣魂斷雷允。
工廠的下水道,當地人認為是日本人的水牢 |
三.美國人尤金尼亞的來信
盡管有學者和在此工作的老人也寫過雷允廠的情況。但是由於當時撤退時的燒毀、美國人的帶走和漫長歲月的遺失,工廠的圖紙、資料和照片大都不複存在,因此,人們無法依據可信的資料進行實地田野調查,無法清晰準確地搞清楚工廠的範圍、廠區建築的布局和具體的位置這些最基本的情況。學者隻好是在書齋裏,翻閱資料來撰文論述過雷允工廠。
多年來,我和一些學者多次來到這裏,試進行實地圖考察,但也是因為缺乏資料而無從下手,僅僅停留在走馬觀花和收集傳說。曾經輝煌的雷允飛機製造廠就這樣湮沒在亞熱帶的叢林中和曆史的塵埃中,更像是一個謎,一場夢。
2007 年 10 月,情況有了重大的轉機,通過外國朋友的介紹,我結識了一位居住在英國倫敦的美國女士尤金尼亞·巴肯( Eugenie Buchan ),她的爺爺 布魯斯·加德納·萊頓( Bruce Gardner Leighton )當年曾任中央飛機製造廠的美方副總裁。 1965 年爺爺 去世時,她還是一個孩子。最近,她在爺爺遺物的皮包裏發現了大量的許多文件和照片,於是,她開始整理這些資料,希望徹底弄清爺爺當年來中國從事的航空事業。
布魯斯·加德納·萊頓(Bruce Gardner Leighton),巴肯的爺爺 |
她和我聯係的目地是希望有知情的中國人幫助她辨認照片,結果,在她發來的大量沒有說明的照片中,我驚呆了:其中有一些不同角度的雷允飛機廠廠區全景和車間內部工人們正在做工的極為珍貴的照片,這些照片我從未見過的。
當年壘允廠的主要中美領導人 |
隨後,我又找到了 原雷允飛機廠高級職員
已故的湯氏兄弟的地圖 |
我將地圖上的中文說明翻譯成英文發給 尤姬尼·巴肯,我們把照片一張張地仔細和地圖反複比對檢查, 我終於可以 大致弄清楚了雷允飛機廠的範圍、廠區的飛機跑道、車間、宿舍、美國職員俱樂部等具體位置。早已灰飛煙滅了半個多世紀的雷允飛機,在我的眼前漸漸浮現了出來。
四.尋蹤:叢林中無字的“墓碑”
圖上作業完成後,我馬上到雷允進行一次嚴密地實地調查。
2007 年 12 月底, 我約著北京空軍曆史學者譚立威和保山電視台 ,在瑞麗趙胤宏和 鍾澤能先生的 幫助下,去緬甸南坎和中國雷允進行了采訪和實地調查。
在緬甸小鎮南坎西格雷夫醫院,我們見到了當年的緬甸克倫族女護士埃絲特·潑( Esther Po )。曾經兼任中國中央飛機製造廠醫院 第一任院長的西格雷夫醫生,帶領他們撲滅了一次來勢凶猛的瘟疫,並全力救助 1940 年 10 月 26 日大空襲的死難負傷人員。後來,這位美國醫生帶領南坎醫院人員跟隨中國遠征軍轉戰緬甸印度直到勝利,老太太都參加了。在西格雷夫的回憶錄中,也有一些有關工廠的文字和照片的記載。
俱樂部,工廠最奢華的場所 |
老太太和孫女在“俱樂部”遺跡,背後是俱樂部的壁爐 |
在雷允的傣族村落 廣喊村,我們采訪了一位傣族老太太雅麥很。她年輕時曾為飛機廠的美國職員挑水,後來和飛機廠的廣東籍木匠“老顏”結婚。飛機廠撤離時,“老顏”留了下來,如今業已去世。老人在侄孫女品旺的陪同下,帶著我們爬上公路邊的一座小山,在茂密的熱帶叢林深處,看到了幾座已成為廢墟、被攀藤植物纏繞著的煙囪和壁爐。由於隻有工廠的美國人員使用壁爐,所以這裏肯定是工廠的建築。
與周圍環境極不協調地矗立在茂密的熱帶叢林裏,四周還依稀可見一些殘垣斷壁。它們就那樣冷冷地沉默著,像無字的墓碑,無言地訴說著半個多世紀前的中國航空業曾經的滄桑和悲涼。當年工廠的美國技術人員的子女曾經多次來到這裏,希望在這裏建立一個紀念碑,但是由於這裏是當地傣族“神靈”所在地,他們的想法沒有得到批準。
雅麥很老人告訴我們,這裏不是工作的地方,是美國人喝酒開會的地方,她拿著“票”常常來這裏玩。由於這裏植物非常茂密,我們無法利用照片地圖和實物比對,後來下山我才驚奇的發現,這裏是工廠的高層人員的最奢華俱樂部!許多重要的決定都是在這裏做出的,許多照片都是從這裏拍攝的,因為這裏可以俯瞰整個工廠。無怪乎老太太說這裏是“喝酒開會”的地方。
然後,老人又帶著我們來到如今的雷允第四華僑農場的一段廢墟的牆基處,結果比對,我們明確認這裏就是當年飛機廠最重要的一號二號大車間。老人說,日本人要打來前,工廠的人燒毀了這裏的一切。
公路是當年的跑道,箭頭指的是俱樂部的小山頭 |
工廠的飛機跑道,如今是一條公路。我們站在視野開闊的跑道上再次拿著比對,這樣,照片、地圖以及文字記錄的所有工廠的建築、範圍、規模,我們都和實地進行了嚴密的考察對照。甚至在 google earth 衛星地圖上也能看到這段跑道。
老人指著不遠出的一片竹林說那是她家的“麻竹地”,過去是工廠的職工醫院。醫院!這是
那是“麻油地”,就是當年的醫院 |
工廠的醫院,這是在俱樂部上拍攝的 |
最後,我們再次來到刻著“ CAMC 1939 ”字樣的地方,現在可以肯定,這是當年建造 雷允飛機製造廠的奠基石。
CAMC 1939 "Central Aviatic manufactural corporation"中央飛機製造廠 這塊石碑是當年建造工廠的奠基石。是目前在壘允飛機廠遺址最重要的物證 |
這次我們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去尋找工廠的墓地。我和
第二年 3 月,我從緬甸回來時,專門又來這裏尋找墓地,結果一無所得。當地人說他們對墓地根本就沒有印象。
後記
去年 8 月,尤金尼亞·巴肯夫婦專程到上海杭州南京考察爺爺的蹤跡,因為雷允工廠就是從杭州搬遷過來的。南京航空聯誼會的沈紅女士陪著他們到了常熟見到了一位當年雷允機場的見證人—— 90 歲的周光祚老先生,這是我和沈紅像大海撈針似得找到的。
巴肯和周光祚老人在辨認照片 |
周老見到尤金尼亞非常高興,他說她的爺爺當年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為中國的抗戰和航空做出了貢獻,特別是在美國招聘來中國參加抗戰的航空誌願人員,也就是後來赫赫有名的“飛虎隊”。本來她的爺爺是要成為這支隊伍的隊長的,結果後來變成了陳納德……
俱樂部 |
飛虎隊羅西在壘允 |
上篇是壘允考察的大致的情況。
本篇專門介紹我是如果進行“圖上作業”和“田野調查”。
首先介紹一下什麽是田野調查
田野調查
田野調查 又叫實地調查或現場研究,英文名為“ Fieldwork ”。田野調查的對象內容要求的分類很多,其要基本點就是要求調查者走出書房到所研究的對象的實地進行調查,曆史的田野調查簡單說就是三打要素:
1. 親自到事件發生地的“曆史遺址”去尋找“曆史遺跡”;
2. 親自麵對麵接觸采訪事件當事人;
3. 親自研究和挖掘第一手的原始資料。
最後,要將上述收集的元素加以整理完善並得出結論
六十多年前發生在雲南西部的戰爭是中國抗日戰爭曆史同時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曆史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是雲南特有的一項珍貴的曆史遺產。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雲南乃至國內並沒有專門的機構長期科學係統地進行研究,甚至就連基本的資料也不完善。
但是,戰後許多戰爭親曆者仍然健在,許多故事仍然一代代的傳誦,那些戰場坑道仍然沒有消失風化,許多戰爭痕跡仍然曆曆在目、墜落的飛機仍然時有發現、各種戰爭遺物仍然保存於民間或有待發掘、各種資料仍然流散各地甚至海外……
二十多年來,我跑遍了滇西的山山水水,也多次深入緬甸,甚至遠足印度史迪威公路的起點利多小鎮和中國遠征軍藍姆迦訓練基地;他和無數位親身經曆那場戰爭的老人親密接觸,其中包括海外的中國老兵、美國飛虎隊和駝峰飛行員,甚至是日本老兵學者。
我的田野調查的研究報告,並不是對這段曆史進行全麵完整科學的結論,而僅僅是對非常具體的一個事件、一塊場地、一件遺物甚至一個人物地點事件的名稱或者一段文字進行反複的、各個側麵的“實證性”的調查。
他的每一個“調查報告”並不複雜也不一定非常科學,甚至存在爭議,我們寧勿可以看成是一個個的故事。但是,如果把這些故事聯係在一起,也就是曆史,是 60 年前發生在我們雲南的一段的曆史。這段曆史有些地方已經很模糊了。
我並不知道其他人把這樣非常嚴格意義的田野調查運用到戰爭的曆史研究上。我從事於這樣的戰爭曆史的田野調查純粹處於無奈和偶然。1980年代,當我第一次接觸到雲南的戰爭曆史時,就是通過在滇西的戰場遺址上看到的戰爭遺跡。而那時國內幾乎沒有什麽文字的資料,如果到一些如同“曆史研究所”或者是“國民黨革命委員會”、政協等機構有需要官方的“單位介紹信”,我也沒有這樣的東西。那時隻好通過朋友以私人的方法去尋找那些老兵,或者直接到滇西的戰場遺址和尋找戰場遺跡和遺物。
另外一個途徑是從外國的學者身上學來的。
二. 壘允中央飛機製造廠的調查
壘允中央飛機製造廠的大致情況上篇已經介紹了一些。多年來,我去過那裏多次,但是由於沒有資料,無法進行上述嚴格意義上的田野調查。一些學者在刊物上發表的壘允飛機廠的研究,大部分也是根據文字資料和老人的回憶在自己的書齋內完成的。
而我卻對這個飛機廠原來的分布和實地之間的關係這樣的非常具體的位置的研究更加有興趣,也就是對田野調查有興趣,所以我說我是“工匠型”的曆史工作者,對那些理論的、戰略的大問題不是特別在行。
我過去多次對壘允工廠的遺址的調查,也僅僅是知道這個華僑第四農場的打穀場就是原來的工廠的車間,因為是水泥地板。地板上有一些破損的地方是日本飛機轟炸的痕跡;農場的莊稼地裏有工廠的煙囪;小河旁邊的水泥石上的“CAMC 1939”也是以後才知道的。那次我帶著兩個日本老兵去考察。
那時僅僅有幾張大家都能夠看到的照片,由於工廠撤退時,人員再也沒有返回這裏,所以當地的老百姓幾乎完全不知道工廠的內部情況。
要進行田野考察必須具備一些最基本的條件:除了一些回憶錄和資料說到了工廠的一般情況外。關鍵是需要知道工廠大致的分布,建築群的分類,特別重要的是地圖。
有了地圖,我就可以到壘允實地調查,主要就是根據地圖、實地和當地人(知情者)的敘述做一些圖上的複原。而如果能夠得到當年工廠的照片就更加重要的。
2007 年 10 月,通過印度朋友 Arun 的介紹,我和遠在英國倫敦的美國女士尤金尼亞·巴肯( Eugenie Buchan )通過電子郵件聯係上了。她提供了許多當年的壘允工廠的照片,這些照片大部分都是她的爺爺 布魯斯·加德納·萊頓( Bruce Gardner Leighton )拍攝的。
這樣, 我又找到了 原雷允飛機廠高級職員
這樣,我和巴肯首先進行了“圖上作業”。主要是搞清楚圖片和地圖的關係。 巴肯說這張地圖是打開壘允工廠秘密的“鑰匙(Key)”。
湯先生提供的地圖。為了大一點,我隻好豎著貼 |
一. 跑道
尋找機場,最容易的就是跑道了。哪怕就是沙土跑道,因為下麵有奠基石、有沙石還有 起降飛機的反複碾壓,就是廢棄多年,跑道也是寸草不生的。這個我在考察雲南和緬甸的飛虎隊和駝峰機場時已經知道了。
而壘允的工廠的跑道就更加容易辨認了,因為現在這條跑道成為了公路。
巴肯圖片, |
注意看這張圖片:左邊的白色建築是工廠醫院,醫院的右後方就是炮道。這張圖片是在俱樂部的山頭上拍攝的
地圖上上方為北,注意看俱樂部,醫院和跑道的關係。 |
google 地圖上壘允地區也有一個跑道,但是從周邊的關係看,無法斷定這裏就是我們在壘允工廠考察的那個已經成為公路的跑道。地圖的左側模糊,無法看到是否有俱樂部的小山頭。資料顯示,壘允廠後期在附近同時也建立了一個跑道。 |
這是今天成為公路的跑道,和地圖顯示的位置大致一樣。 據周光祚老人回憶,後來跑道和風向有些不對,就進行了一些修整。地圖上的跑道是東西走向的,而實地的東路也是東西走向,隻不過是稍微有點“西北——東南”走向,和google地圖顯示的一樣。 |
一. 俱樂部
俱樂部的位置在地圖上位於跑道的西端偏北的一個小山頭上。我們到實地考察完全一 致。從巴肯和西格雷夫提供的可以看到醫院和跑道的圖片上,拍攝的地點應該是在俱樂部的小山頭上拍攝的。現在小山頭上的雜草叢生,根本無法向外觀看。但是從巴肯提供的另外一張注明是:俱樂部( Club )的圖片上,當年這裏沒有雜草。這樣,從實地、圖片、地圖三個方麵的關係看,我們上山的殘垣斷壁的地方就是俱樂部。
早期的俱樂部(Club),注意看掛著美國國旗,說明是“美國人的地盤”。中國職工叫這裏是“西人俱樂部”。 |
擴建的俱樂部,注意比較地圖和這張照片上河流的關係,河流右邊是緬甸。注意看,當年俱樂部這個小山頭上沒有雜草,所以可以拍攝機場。同時注意看俱樂部的布局,和我們到小山頭看的殘垣斷壁的布局一模一樣。 |
另外,資料上說,俱樂部可以說是“極盡奢華之能事”,有壁爐和落地窗戶和陽台,陽台可以看到潺潺流水的瑞麗江和風景如畫的緬甸。然後還有“投幣自動唱機”等等。這些美國人認為這裏是天堂。而我們到山上,非常明顯地看到了壁爐的痕跡。壘允屬於熱帶地區,中國人和當地老百姓根本不會使用壁爐。所以這也是俱樂部的證據之一。
老太太後門的就是壁爐的遺跡。一個煙囪下麵有一個很大的開口。 |
老太太反複說,這裏不是工作的地方,是喝酒和跳舞的地方。當年他們拿著“票”才可以來這裏。
西格雷夫醫生對這裏的描繪很多,他說,他和夫人常常受到工廠邀請來到這裏做客, 就在這裏,飛機廠的美國經理亨特和醫生通過討價還價,達成了蒂妮(西格雷夫夫人)稱之為“肮髒交易”的擔任工廠醫院院長的協議,夫人希望和醫生白頭偕老不被打擾。但是就是這個協議,拯救了無數中國人的生命!
醫生說,他在這裏吃了一道又一道豐盛的晚餐而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因為醫生夫人帶著孩子躲避瘟疫而沒人為他做飯。很快醫生就為自己的擅自決定遭到了報應!在另外一次晚會上,“妻子通宵達旦地和工廠的漂亮小生學跳狗屁的‘狐步舞’,而把笨拙的我涼到一邊……”
中國的航空元老 錢昌祚在其回憶錄《浮華百生》 ( 台灣出版 ) 有記錄:那時他是壘允工廠的監理。
在 1942 年 4 月下旬,遠征軍入緬作戰已經顯露頹勢。工廠密切注意著前方戰局,把握著撤退和燒毀工廠的時間,如果燒毀的太早而遠征軍又守住了中緬邊境,那且不是自找作孽;但是,如果燒毀的慢了,一些物資就要落入日本人手裏……這是一個非常困難的時刻。不久,大部分人都前期撤退,一部分工人是走路向芒市撤退的。但是從滇緬公路的西南運輸署專門調來了幾十輛卡車搬運物資。廠長黃光銳也撤退了。到了
那時陳納德也在俱樂部裏,因為飛虎隊的第二中隊也在壘允機場和英國皇家空軍一起作戰。由於俱樂部太豪華,陳納德一再告誡錢昌祚不要燒毀俱樂部,說是“我們很快會打回來的!!” 錢昌祚冷冷地對陳納德說,這個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因為他比陳納德更加了解遠征軍的情況。陳納德要錢昌祚和他一同在
不久,錢昌祚命令工廠的警衛大隊正式開始燒毀工廠,俱樂部、第一、第二號工廠同時放火。放火時,錢昌祚已經不在俱樂部了,他到了工廠的車間,並親自放火燒自己的辦公室,然後開著自己的舊福特撤退……
多年來, 錢昌祚一直感到非常內疚,感覺中國航空人士整整幾代人的心血和夢想就毀在自己的手裏,甚至逃回昆明後還大病了一場。
車間的位置 |
三.車間
地圖上看, 10 萬平方英尺的壘允建築主要就是第一和第二號車間,位置在跑道的南側。
巴肯提供的工廠的照片,我在國內從來都沒有看到過,因此是非常珍貴的。
對照著一些老人的回憶和照片,可以對照片上的車間的情況有一個非常詳細的了解,許多人的記載說壘允廠僅僅就是維修飛機和組裝飛機。從這個照片上就不完全對,因為這裏還可以生產一些飛機的部件,比如飛機的機翼和尾翼等。
車間的一角 |
這些是國內出來沒有看到的車間內部的照片 |
這個鐵皮屋頂的車間,承載著幾代中國航空人士的夢想,因為直到那時,中國的這個壘允工廠可以說是和世界最先進的工廠同步,它可以生產組裝比較先進的 P-40 。而且已經和美國航空簽訂了組織和生產更加先進的飛機,前景是非常光明的……如果按照同時代的先進程度相比,壘允工廠並不是一定比現在可以生產殲 10 和蘇 -27 的新中國航空工業要落後多少……
所以,壘允廠的那把火對中國航空工業的打擊,和甲午戰爭中國北洋海軍被日本人一舉消滅有著同等的意義。
車間的殘垣斷壁 |
車間 |
但是,由於這裏是平地,現在第四農場的主要建築群都在這裏,所以原來工廠遺留下來的遺跡已經很少了。
老太太說,當年這裏火光衝天,大火燒了幾天幾夜,周邊的傣族都跑來從火力搶東西,有些倉庫裏麵是成百上千噸曆經艱難從美國運來的航空器材和精密儀器,有的都還沒有開箱……
後來,我在閱讀
同時,這把火也把一段中國最輝煌的航空工業的曆史燒得無影無蹤……
四. 墓地
墓地的位置 |
和巴肯女士的交談中,我知道工廠的墓地至少埋葬著1939-1940年壘允大瘟疫死去的職工。同時也非常有可能埋葬著1940年10月26日大轟炸死難的職工。而墓誌銘是文物史料中最可靠的證據之一,因為它們是“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寫著的資料。而且墓碑一般也最不容易被破壞。
工廠的墓地,從地圖上看,位於俱樂部的小山的後麵,其實很容易尋找。
老鄉砍柴的那條道路,就是通向墓地的。 |
從壘允考察回來,我才猛然想起來居然忘記了去尋找墓地!這個失誤讓我痛苦不堪。因為盡管壘允距離昆明不遠,但是要專門去尋找墓地的機會仍然是不多的。
去年4月,我和晏偉權從緬甸風塵仆仆地回到瑞麗。距離開車時間僅僅隻有三個小時,我馬上租車到距離瑞麗城還有30公裏的壘允。但是到了那裏才發現,如果要深入地圖的位置尋找墓地和墓碑的話,一個小時的時間是遠遠不夠的。詢問當地的人,他們全然不知道這裏還有墓地!!!!隻好掃興而歸。
盡管當地的人這樣說,但是我仍然對能夠尋找到墓碑有著信心!因為墓地無疑就在那裏,一塊墓碑也找不到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我尋找的一兩個當地人的回答不能作為墓碑徹底消失的證據。
壘允的大火燒了不久,日本人開車坦克就來到了這裏。至於日本人在這裏到底幹了一些什麽,當地人都知道的很少,日本的公刊戰史也沒有提到更多。
老太太的丈夫是工廠的木工,工廠撤退後,他留了下來。那時日本人向當地人派糧派款,往往都會來找木工,因為他是唯一可以看懂日文的當地人。說他看懂日文,不過就是能給看懂日文中的漢字……
整個日本人占領期間,都有當地人跑到這裏來尋找工廠遺留下來的汽油和物質,有的被日本人抓到槍斃了……
再以後,中國駐印軍新38師113團和戰車一營,在西格雷夫醫生的帶領下,從緬甸的一條小道進入了滿目瘡痍的壘允工廠。因為駐印軍並不知道這條小路,老太太看到了醫生……那時,遠征軍的大炮就在跑道上架設,對著河對岸南坎的小山上的日軍150炮兵陣地放射火炮,這個地方就是西格雷夫醫生慘淡經營建設起來的醫院……醫生心中充滿悲傷。
現在,瑞麗人在壘允飛機廠修建了一個墓碑,埋葬了中國老航空人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