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舊日的輝煌都成夢境,曾經的大國幻化成影,撫今追昔,大國衰落給我們帶來不盡的惋惜與追憶:一個大國的崛起總不免令人血脈賁張,而一個大國的衰落也總令無涯過客悲懷反詰。花開花落,人世間正忙不迭地上演著國運興衰的悲喜劇。當天下無休轉動時,又激起多少人的四海之心。當一個大國的崛起被津津樂道之時,可有人追問另一個大國為何會衰落?中華哲學曆來相信否極泰來,然而是否每國之國運否極都能泰來?當我們閱盡奧地利、德國、俄國、法國、英國、日本6國不盡相同的衰亡之道後,我們試著從盤坐回顧中,為今日之世道出一二鑒戒。
因果溯源
在之前一係列文章回顧了6個大國的榮辱興衰後,我們從中可以總結出大國衰落的幾個要因:
一、經濟因素。每個大國衰落皆有經濟動因,這種經濟因素大體可分為——短期的經濟危機和長期的結構性問題。短期的經濟危機,往往會對大國內部產生短期的影響,導致政策導向出現問題,並可能引發戰爭,進而加速國運衰落,但這種大國往往很快就能從衰落中恢複,例如德國、日本的衰落皆是此因。而長期的結構性問題,往往導致大國緩慢但不可逆轉的衰落,典型如英國。
二、政治因素。當一個大國衰落時,國內政治一定問題如山,隨著矛盾的累加,必將於最薄弱環節集中爆發。大國在麵臨這種危機時,大抵采取2種方法:一種是內部消解,這種方法大多是將矛盾爆發的時限拖延,但如果矛盾不能化解,必將出現不可逆轉的頹敗之勢;另一種方法則是將矛盾轉移,大多以發動對外戰爭作為轉移矛盾的極端手段,這種方法一旦勝利可以將國內的矛盾轉嫁到外國去,而一旦失敗則衰落之勢如決堤之水。
三、文化因素。一個大國崛起的過程中,需要適合自己的文化係統,而當一個大國衰落時,正是這種文化體係開始崩潰,而這種崩潰的誘因多樣,比如不同文化的競爭,國民素質的整體提高等等。當這種文化體係崩潰時,國民對國家的離心力加劇,從而產生一係列後續問題,奧匈帝國即是如此。
四、軍事因素。軍事因素在大國衰落過程中往往不是最決定的因素,卻是最直接的誘因。大多數大國的衰落都與戰爭有關,同時戰爭又會將國內的很多問題誘發,導致其他危機的綜合出現,在大國衰落的過程中,軍事因素所起的作用是最微妙的。
大多數情況下,一個大國的衰落更接近於各種矛盾的集中爆發。在近代化背景下,這種爆發更接近於社會的崩潰。當這種崩潰發生時,任何個人的才智都很難挽救,即便近代公認的天才拿破侖,也不能上演乾坤逆轉。
如果說大國的崛起是來路各異的神話,那麽大國的衰落同樣是曲折離奇的傳奇。為什麽有的大國衰落後還能再度崛起,成為打不垮的不落之國;有的大國卻一衰再衰甚至最終消亡。要解答這個問題,恐怕以一兩本書的容量也未必說得清楚,但萬變之中總有一種道,正所謂道可道,非常道。大國衰落,亦有可循之道。
衰落之道
很多情況下,我們可以在大國衰落中看到血雨腥風,典型的如德國柏林陷落、日本廣島雙日高懸,都是典型的戰爭衰亡,這些國家看似因為軍事而衰,實際上更多的是國內外矛盾的總爆發。從宏觀上看整個世界近代史,技術發展相對緩慢,一個國家發展到一階段後,國內的條件無法消化現實的矛盾,當戰爭的成本相對較小時,各國都會采取近乎賭徒的手段,通過戰爭尋找新的突破、新的崛起。在這個過程中,必然有興衰,從曆史的角度看,這些近代大國的衰落其實是一種必然。
而英國、奧地利、俄國等大國衰落似乎看不到戰敗的陰霾,倫敦兩次大戰都被德國蹂躪,但都能重返歐洲大陸,奧地利在拿破侖戰爭後取得了歐洲四大國的地位,卻一樣沒有逃脫衰亡的窘境。這些國家的衰落,表麵上看似乎隻是經濟問題,但在經濟危機的背後,軍事的暗流卻在湧動,英國大國地位的維持需要海軍,其他新興國家想挑戰它的地位也是通過海軍,如此則英國不得不大力發展海軍以保持自己的優勢,最終走上了一戰的困局,這其中軍事的因素反成為主導。
在近代,一個大國的崛起,必然有一係列相配套的體係:這個國家一定是開放的、統一的,國民必須具備一定的素質,必須有與之相配套的文化體係,同時也要有一支適度的國防力量。從這個角度看,英國、法國、俄國、德國、日本莫不如是。這種過程是相對漫長的,同時當一種體係確定時,這種體係改弦更張的可能性就越來越低,這個國家的創新能力就越來越弱,大國的衰落也就不可避免。當這個大國所依賴的結構徹底崩潰後,大國的衰落很難出現轉折,將不可避免地一衰再衰。例如土耳其的衰落和大英帝國的崩潰。
從另一個角度看,大國崛起中依賴的關鍵因素恰恰是大國衰落的導火索。比如英國依賴歐洲大陸政策起家,日本以軍事立國,但這些大國崛起後,由於過度依賴這些因素,在出現問題時就通過這種渠道解決,但世事總不同,成功因素在這一刻難免被逆轉成失敗的藥引。
一個大國崛起後,需要背負的東西越來越多。每一個新興崛起的國家都要挑戰以前的大國,原本的大國自然成為眾矢之的。各個崛起的大國從崛起伊始就背負著太多的挑戰和壓力,而這種壓力終有一日要爆發。新的大國崛起,舊的大國衰落,這是曆史發展的必然規律。從宏觀上看,大國的衰落都不隻是一時,大國的崛起同樣也不隻是一時。
天行有常
大國衰落是曆史發展的必然。每個大國崛起之時,也都埋下了日後衰敗的種子,隻是這種衰落今天還會繼續嗎?答案是肯定的。
也許有人會覺得:今天不可一世的大國,明天就大權旁落簡直是天方夜譚,但是就像公元1世紀的人們無法想象殘破的羅馬城、中世紀的人們無法想象將來能肆意瓜分土耳其的土地、活在18世紀的人們無法想象沒有大英帝國的世界將會怎樣一樣,人們的認識終究難以超越時代的局限,此外,世界之風雲常起於忽微——1914年7月24日,有幾個歐洲人能想到幾天後會爆發第一次世界大戰。但雷霆之後總有驟雨,禍患總有緣起。
當一個大國成為世界霸主之後,它的地位自然受到諸多挑戰,這種挑戰往往源於正在崛起的國家或集團,就如當年英國不得不麵臨同盟國的挑戰一樣,這些挑戰日積月累,終將一個大國推入衰落的快車道。
崛起後的大國為了確保自身的地位,必將擴張勢力,這種勢力擴張是很危險的,英國不會想到布爾戰爭會打3年,蘇聯不會想到出兵阿富汗會無法自拔。同時這種擴張必然受到其他國家的挑戰,很多大國因為這種看似威脅很低的出兵拖入了衰落的變局。當一個大國卷入多極衝突時,也就意味著這個大國的威脅越來越大,而大國衰落的危險也就越來越大。
今天之世界,深陷金融危機之中,從某種程度上看,西方傳統的金融秩序正承受著嚴峻挑戰。西方的經濟發展是構建在技術發展之上的,當一種新技術出現,資本就會大量流入這種獲利高的新興產業,推動新興產業發展的同時獲取高額利潤。上世紀80年代計算機的發展,推動西方各國走出滯漲;上世紀90年代網絡技術的發展,造就了納斯達克的奇跡。但在2000年後,這種技術創新似乎停滯不前,大量的資本如沒頭蒼蠅般到處亂撞,投資到諸如房地產、石油等投機領域,從而擾亂了世界的經濟秩序,最終導致金融海嘯,這是對西方社會結構的一次重大挑戰,在這種挑戰中,會不會再次出現世界秩序的新重組?我們拭目以待。
震旦東方
中國在19世紀中期遭受西方列強侵略,鴉片戰爭失去香港、“庚子事變”被八國淩辱,萬園之園圓明園付之一炬,甲午戰爭北洋水師精銳盡喪,被人稱為“東亞病夫”,整個滿清王朝在國家危急存亡的決戰中從來沒有勝利過,中國經曆了任何一個國家都無法承受的苦難。任何言語都不能詳盡這種苦痛,這是一個民族永恒的烙印,這是一個國家永難忘懷的傷痛。
暫且讓我們拋開情感的因素,不再空泛地痛斥奸佞誤國,隻有銘記曆史的真相才能防止悲劇重演,不可否認——近代中國,事實上不是一個近代意義上的國家,中國人沒有共同的理念,沒有現代國家的概念。曾經讀到一段鴉片戰爭的舊事,英國人艦隊行至江浙一帶,在一個島上搶了幾頭牛,上船吃了,不久後,一大群中國人聚集到海灘上,英國人大驚以為中國人要進攻,但此刻一個中國老者站出來與英方開始交涉,英國人才明白中國人要討回他們的牛,英國人已經把牛都殺了,隻能賠給中國人每頭牛20個銀元,結果中國人千恩萬謝地回去了,臨了還依依惜別。鴉片戰爭開始了半年,中國沿海的居民居然都不知道,這種愚昧程度令人何其震驚,中國人不知道什麽是“中國”,不知道“中國人”3個字背負的含義,這樣的國家怎麽可能對抗現代化的西方列強?
中國幾千年來如鐵打一塊,無論任何外族入侵都能被中華文化慢慢融合。這種融合的基礎是博大精深、氣象萬千的中華文化,並且整個經濟、政治、文化形成了一個密不可分的結合體,這種結合體給予中華民族無與倫比的凝聚力,分分合合,中華民族始終是一個整體,也使中華文明得以持續發展。但這種文化終究是根植於農耕文明,根植於封建土壤。當中華文明受到西方文明衝擊時,這種結合體不經曆一個苦痛的涅槃,就無法完成自身的革新。中華民族近代化的曆程,就構築在《南京條約》的屈辱之上、構築在圓明園的廢墟之上、構築在一人一兩白銀的羞憤之上,更構築在千千萬萬革命先行者的墳塋之上。沒有近代中國的衰落,就沒有今日中國的崛起。沒有無數痛苦的回憶,就沒有萬眾一心的決心。沒有五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就沒有中國人負枷前行的堅毅。
今日中國的崛起,不是布國威於四方的擴張,而是讓國人過上富裕生活的自覺,中國的崛起是內向的,而非西方的外向模式。由於西方對這種絕非同類的崛起的不同認知,才會導致所謂“中國威脅論”。事實上,我們自問,我們真的崛起了嗎?還是崛起的姿態?畢竟崛起是一條很長很遠的路。毋庸置疑,今日之戰場早已不限於軍事,更在於科技的創造、經濟的較量、文化的影響。我們在很多領域中尚存在很大的差距,但與一百年前不同,我們看清楚了差距,我們正視差距,我們追趕差距,我們克服差距。萬眾一心的中華民族,必將踏上崛起的道路。因為,我們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