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
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蘇軾


不可抑製地湧出到異鄉去走走的想法始於十年前，第一次出省去的就是陝西。

在家鄉晃蕩了多年，讀書，實習，然後工作。曾經充滿熱情的去探索自己生活的那座城市，足跡遍及大街小巷。當有一天，陌生變得熟悉，突然意識到世界遠比家鄉廣大，一種衝動驀然升起。和在身邊工作的要好的同學商議了一下，是不是到外麵走走，畢業後有幾位同學分到了三門峽火電廠，還不知那是個什麽地方。於是聯絡，於是出發。

初夏時節，生平第一次乘火車旅行，興奮不已。那是輛可稱豪華的雙層旅遊客車，旅客很少，我們三個人坐在上層靠窗的位置，一邊談話一邊欣賞沿途景色。火車一路向西，奔馳在遼闊的大平原上。烈日下，金色的田野上，勤勞的農民正在收割成熟的小麥。麥地間，無數的草帽在晃動，隨著鐮刀的揮舞，滾動的麥浪一茬茬地倒下。時常看到農人直起腰來擦汗的間歇，遠遠的向疾馳而過的火車望了一下，又彎下腰來繼續勞作。麥子，望不到盡頭的麥子……

下午到三門峽火車站時，那裏卻在下雨。兩位同學穿著雨衣，帶著雨傘在站台上接上我們，在外麵招呼了一輛帶蓬的三輪摩的，顛簸著向十數公裏外的火電廠駛去。有一段路在雨中頗為泥濘，我稍感詫異，同學解釋說電廠還處在設備安裝調試階段，尚未發電，路是不太好，到了單位就好多了，什麽都有。

因為雨天，到了電廠後，已近黃昏，開始召集，加上我們三個，一共七八位同學。還有一位在電子房打遊戲，也被拽了出來，一起開到附近的一家飯店吃飯、聊天、卡拉OK。這裏幾乎所有的商業都是為這座大電廠而設，望向窗外，雖說遠離市區，夜幕下，倒也商鋪林立、燈火廣布、歌舞升平。吃過飯，同學問要不要去舞廳跳舞，我們表示還是早點休息為好。由於是周末，他們有些同事回家了，單身公寓裏人不多，晚上就住在他們宿舍。進了房間，哇，條件不錯啊，兩人一套房間，洗手間、浴室、廚房、席夢思、床頭電話、大彩電、雜誌架，鴨絨被也是單位提供的。我不禁嘖嘖稱讚，同學說住得不錯但是心靈寂寞啊，這兒女孩太少，找對象不易，所以常去打遊戲、到附近的舞廳跳舞，希望能碰上一個半個的。聊著聊著睡了，這一晚睡得太舒服了。

早上一覺醒來，雨也住了，同學帶我們到電廠餐廳用早餐，問我們想不想去西安玩玩，這離得近，他們已去了好幾次了，很熟的，可以帶我們去。這還用說，當然去，於是吃過早飯，到火車站買了五個人的票，風馳電掣繼續向西，奔西安而去。過靈寶、入潼關即進入陝西境內。

午後入西安，自城門穿過厚重的城牆，依稀聞到舊時繁盛的氣息，那曾經無比輝煌的大城——長安。到處都是曆史，散落的無數古跡依舊吞吐時空，越過千年，向如織的遊人默默叮嚀……下得車來，摸了摸城北城門的青磚，都無語。拾階而上，近頂處見攔一鐵網，上書“遊人止步”，目測了一下，城牆寬約六七米，上麵或可容兩輛馬車巡視時迎麵馳過。



在碑林間駐足、穿梭，細觀古人碑刻，或蒼勁，或飄逸，或正楷，或狂草；碑如身，或躺臥坐立，或斜倚橫陳；文如人，或含蓄凝練，或灑脫不羈，若茶若酒，若風若月，極盡性情……

鍾樓及陝西省博物館都坐落在城中心，也頗值一看，在此略作停留。後到南城的慈恩寺賞大雁塔，塔高七層，這裏自唐以降就是遊覽勝地，當時為玄奘保存印度佛經及講經渡眾之所。寺內房舍廣大，風景秀美，許多文人畫客也多在此留下墨寶，是一佛門雅地。

遊至黃昏，五人找一客店投宿後，便在城中尋了一家頗有名氣的泡饃館。西安泡饃，享譽天下，自然當好好享用一番。此館雕梁畫棟，流光溢彩，服務的姑娘們皆身著繡花旗袍，眉清目秀，真乃秀色亦可餐。被引進一竹簾隔開的雅室，隻見牆上掛著書畫，一幅字聯寫著本館泡饃的由來，追溯古遠，文采斐然；畫中是古人飲酒題詩，清風明月。牆角幾案上對稱立著兩個花瓶，古色古香的釉彩，花香淡淡，沁人心脾。

正揣摩間，小姐端上來五隻仿古大青瓷碗，亮亮晶晶，空空如也。很快，用托盤上來五張厚泡沫餅，每人一張，淨手後，各自掰成小塊，放入碗中，小姐用區分各自不同號碼的竹夾夾在碗邊，放在托盤上，退了出去。一刻鍾後，熱乎乎的五大碗泡饃陸續上桌，叫號後歸屬各自帳下，各種調料小菜迅速跟進，幾乎擺滿了桌麵，十色入目，熱香撲鼻，頓時食欲大振。分發筷子勺子，先嚐了一口這正宗泡饃，熟而不鬆，香而不膩，再加上調味，果然美味，妙不可言。於是話少，風卷殘雲，間隙，五人喝去一瓶白酒，乃去。

次日，出城東，過始皇陵。“秦皇掃六合，虎視何雄哉； 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感歎贏政開辟如此大的偉業，猶自不足，又留下碩大一塊墳塚，讓後人猜謎，還有更絕的，那就是兵馬俑，稍後將有交待。匆匆駐足，怎堪默默，不如去賞華清池。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這是白居易先生的詠歎，不知包含了幾種情緒。驪山腳下，溫泉碧水，亭台樓閣，林木婆娑，一池疏影。想當年，隆基與玉環，在池中嬉戲，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貴妃出浴，香豔欲滴，二人攜手，情深意濃。可惜好景不長，國破人離。貴妃已乘紫雲去，此地空餘華清池，池邊客多人如織，朦朧千載此中意。

兵馬俑，戰車如雲始皇夢，地下奔騰猶未醒，睹天日，兵甲劍氣再稱雄……號稱世界第八大奇跡，果然不凡。一號坑是由步兵俑和騎兵俑的長方形軍陣組成。戰車與步兵相間排列，為主體，整個軍陣布設嚴密，有蓄勢待發之狀。武士俑分別執不同兵器，近戰的有刀、矛、劍、戟，射擊兵器有弓弩和箭鏃。二號坑布陣更為複雜，兵種更為齊全，建有巨大的現代化遺址陳列廳。分四個單元，有將軍俑、鞍馬俑、跪姿射俑、胡服騎士俑等等。三號坑似為總指揮部，統帥左、右、中三軍，但並未完工，秦已去，幸乎。

好不容易走出曆史迷宮，長長鬆了口氣，已是日影西斜，回到現代，定了定神，辨清方向，踏上歸途，渺渺古意，漸行漸遠……

多年以後，登臨華山，執子之手，別是一番意境在心間。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