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俞振飛悼念亡妻的兩首七絕後

近讀費三金著、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的《絕代風華言慧珠》。書中引了俞振飛寫的兩首七絕，悼念黃蔓耘。俞振飛一生有過五位夫人，黃蔓耘是第三位。黃出生書香，知文擅畫，賢淑端莊，原為俞的學生，嫁俞後兩人恩愛情深，不幸患肺癌去世。書中所引俞詩如下：

一．
喜寫平安傍瑣窗，歸裝甫卸住春江。米鹽夫婦驚長別，剔看銀缸影不雙。

二．
中年哀樂晚清愁，止水心情幾度秋。每向圖幀尋舊夢，夢回唯見月當樓。

詩後有一小記：“一九五六年八月，吾妻黃蔓耘因癌症逝世，每睹遺墨，憮然良久，不能釋懷。”

我讀後感到俞老古典文學功底果然深厚，名不虛傳。詩平實、工整、有情有景、情景交融、深沉動人。

第一首第一句，字麵好理解，京劇演員常結班外出演出，可旬可月，與家人借通信互報平安。但這兒寫信報平安的是俞老還是他夫人呢? 我理解是他夫人，因有瑣窗二字。瑣窗，雕花紋的窗子，可代閨房。所以這一句是回憶舊事，第二句才是實景，演出歸來麵對空巢的實景，由此引出三四兩句。三句“米鹽夫婦”四字用得好，樸素中見同心、見共赴、見真情。四句“銀缸”，燭台也。剔看銀缸影不雙，因不見夫人，將蠟燭點得再亮，也還是孤單一人，癡情中透著哀傷。宋人有“今宵剩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句，這兒翻其意寫之，翻得好。

讀第二首後我在想，這兩首詩是寫於同一時間嗎？書中沒有交代。上網查，有人說兩首詩是黃死後一年俞寫的。我看第二首不像。如果是妻亡一年後寫的，那麽“中年哀樂晚清愁，止水心情幾度秋”就大不貼切了。這第二首詩應該寫於更晚，估計是在俞的第四任夫人言慧珠文革中自殺，到1979年和李薔華結婚之前，這段十三年單身一人時寫的。這樣上述兩句就都有了交代。由於他和言慧珠的婚姻並不和睦，所以就更思念黃蔓耘來了。黃蔓耘能書善畫，甚至俞戲裝上的花紋，不少都是黃親手所描。俞睹物思人，不能排解，尋夢未得，夢回愈悲，隻得付之於詩，寫了這首七絕。

（本文隻談詩，關於俞的種種緋聞，糾紛，和議論，無意涉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