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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餘在密歇根大學做博士後，周末常去那兒的亞洲圖書館消磨光陰。近日整理舊物，翻到當年在那兒抄錄的一些清人絕句。記得是從吳遁生選注的一本清詩選中隨手抄下來的。該選本出版於民國時期，主要注重藝術，不像後來國內一些選本，把政治標準放在第一位，因而可從另一角度，一窺清詩的風貌。
《新婦怨》 （宋琬）
妾似初弦月，纖纖隻半弓。未逢三五夜，還與缺時同。
《至南旺》（施潤章）
客倦南來路，河分向北流。明朝望鄉淚，流不到江頭。
《回雁峰》（毛會建）
山到衡陽盡，峰回雁影稀。更憐歸路遠，不忍更南飛。
《渡江》（繆彤）
涼月漾中流，金山隱隱浮。尚餘殘醉在，和夢到揚州。
《暮春》（翁格）
莫怨春歸早，花餘幾點紅。留將根蒂在，歲歲有東風。
《秦淮小渡》（潘高）
潮漲波平岸，烏啼月滿街。一聲孤櫂響，殘夢落清淮。
《梅花》（蔣錫震）
竹屋圍深雪，林間無路通。暗香留不住，多事是春風。
《阻雪》（吳偉業）
關山雖勝路難堪，才上征鞍又解驂。十丈黃塵千尺雪，可知俱不似江南。
《秦淮雜詩》（王士禎）
年來腸斷秣陵舟，夢繞秦淮水上樓。十日雨絲風片後，濃香煙景似殘秋。
《讀秦記》（陳恭尹）
謗聲易弭怨難除，秦法雖嚴亦甚疎。夜半橋邊呼孺子，人間猶有未燒書。
《昭君曲》（顏光敏）
一辭宮闕出秦關，長得丹青識舊顏。為報君王休愛惜，漢家征戍幾人還？
《夢中秋思》（張震）
日落長沙楓樹紅，斷猿啼處暮雲空。可知昨夜鄉關夢，身在寒煙萬點中。
《河間柳》（錢謙益）
長條垂似髮鬖鬖，拂馬眠衣總不堪。昨夜月明搖漾處，曾牽歸夢到江南。
《聞鷓鴣》（尤侗）
鷓鴣聲裏夕陽西，陌上征人首盡低。遍地關山行不得，為誰辛苦為誰啼？
《十八灘》（徐朹）
萬壑千峰送客舟，槎牙怪石水交流。嶺猿莫更啼深樹，隻聽灘聲已白頭。
《泊頭鎮見杏花》（查慎行）
澹煙消處日初銜，酒旆微風到布帆。我自偶從花底過，不勞蝴蝶上春衫。
《題杏花春雨圖》（舒瞻）
淺深春色幾枝含，翠影紅香半欲酣。簾外輕陰人未起，賣花聲裏夢江南。
《除夕偶成》（黃景仁）
千家笑語漏遲遲，憂患潛從物外知。悄立市橋人不識，一星如月看多時。
《訪青岩和尚》（鄭板橋）
渴疾由來亦易消，山前酒旆望非遙。夜深更飲秋潭水，帶月連星舀一瓢。
《逆風》（何紹基）
寒雨連江又逆風，舟人怪我屢開篷。老夫不為青山色，何事欹斜白浪中？
《夜坐》（陳書）
強半春光去草堂，撩人猶有橘花香。風簾燈火觀書夜，十萬蛙聲作雨涼。
《陽湖道中》（張問陶）
風迴五兩月逢三，雙槳平拖水蔚藍。百分桃花千分柳，冶紅妖翠畫江南。
《寄井南》（馮煦）
西津煙水正微茫，萬疊遙山晚更蒼。清角無聲寒雁盡，江樓一夜月如霜。
《上馬》（吳沃堯）
未容策馬走長安，扶上驪駒淚不乾。病體似輕愁似重，欲將輕重問雕鞍。
（剛才重讀一遍，發現以江南結尾的詩就抄了四首，也許正反映了當時我異國孤身負笈的故土情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