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母親遺體火化後第四天,我們兄妹四人一起去接骨灰。因墓地還未就緒,骨灰盒得先寄放在殯儀館裏。那寄放廳就像一個圖書館,一排排的牆架,從上到下大概有四五十層,每層一格格的小室,排得密密麻麻。不同層麵的價格不一樣,中間和人等高的那幾層最貴,要400多元一年。我們去時,被告知說隻有底層和頂層有空位,其他都滿了,或有人預訂了。最高層最便宜,因為人必得爬梯子上去才能看到。我們選了最高層。不是為了省錢,因為下層被別人壓著,中層被別人擠著,當然還是高層好。大哥於是拉來梯子,首先緣梯而上,將母親的骨灰盒放到頂層臨窗的小格裏。然後我們依次上去,插上絹花,默默告別。當我拾級而上時,腦中突然跳出一句詩:“隻緣身在最高層”,誰寫的,想不起了。
在回家的路上,三弟問我:“二哥,王安石寫的“不畏浮雲遮望眼,隻緣身在最高層”,前麵兩句是什麽,你還記得嗎?”我一聽,笑了,說:“真是有心靈感應了,我剛才也想到這最後一句,但我忘了是王安石的句子了。前麵兩句,我真沒有印象了。”
回到妹妹家後,三弟上網查到了原詩,那是王安石登杭州飛來峰時寫的一首七絕:
飛來峰上千尋塔,聞說雞鳴見日升。
不畏浮雲遮望眼,隻緣身在最高層。
此詩開頭兩句寫峰塔之高,已出雲層,東升的太陽都在眼下。聞說二字,說明王安石登上峰頂時並非黎明。三四句在極言其高的基礎上,寫眼前登高望遠的情懷,妙句天成,鏗鏘有力,且哲理精辟,耐人品味。據說王安石寫此詩時還沒有開始推動變法,但一個胸有大誌的改革派高瞻遠矚的氣概已躍然紙上了。
由這兩句詩,想到臨空望遠的母親,我們兄妹心裏都感到深深的慰藉。我說,如果讓我自由選,我也會選最高層的。大哥和弟妹聽了,都表同意。
回到瑞典家,查了下手頭的書,發現錢鍾書的《宋詩選注》裏沒有這首詩,《千家詩》和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宋詩一百首》裏也沒有。我是在哪兒讀到這首詩的,竟想不起來了。
20131114追記
我碎碎念的寫了些懷念母親的隨筆,請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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