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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在上海買了一本白雉山先生的《煙雨閣詩鈔》,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的,收的是白先生部分舊體詩詞。好多年沒有買過當代人的舊體詩詞了。上一次買這類書還是十年前,買的是錢鍾書先生的《槐聚詩存》。少買這類書的原因,是沒有好作品,或者說沒有讓我喜歡的作品。這本《煙雨閣詩鈔》,我拿到手略翻了幾下,就決定買下來。這正像品酒一樣,你隻需稍嚐幾口,就能知道這一瓶酒的好壞了。
看介紹,知道白先生早年參加革命,後來轉戎從文,一直從事文化工作,遭過不少劫難。但他的詩,並不因此而蒼涼悲愴。他的詩於流暢中顯雄健,於通俗中見深沉,每有視角出新,佳句出彩。他寫的大都是他自己的生活,不無病呻吟,因而讀來令人有親切貼近之感。如下麵一首五律,寫的是送老伴到深圳的詩,夫妻情不必用濃墨重彩,就躍然紙上。而老夫老妻之間的那種幽默也令人莞爾。
送別千餘裏,相依三十年。
牛衣曾對泣;風雨總無言。
人老仍勤業;家貧豈為錢。
兒孫情更重,夜夜夢南天。
老作單身漢,悠然未識愁。
案頭耽筆硯;灶上記鹽油。
衣襪髒親洗;賓朋樂自留。
夜闌閑對月,天地兩風流。
再如下麵一首七絕《七十自述》,憶的是往事,縱不堪回首,但詩給人的感覺是一種深沉的回憶,而不是悲滄的自艾:
人生底事總辛勞,履薄臨深誌漸消。
回首金湖戎馬日,詩聲雨韻兩瀟瀟。
白先生寫詩,善於從新角度切入,不蹈舊窠,因而給人新的聯想,如下麵這首詠沈陽的詩,
燈火如星過沈陽,紛紜往事費思量。
一從少帥翩翩舞,惹得人間說短長。
其意在為張學良開脫,說他隻不過跳了一場舞,而落得了一場罵名。因為當年日軍入城,世人都罵張學良因和趙四小姐的情事而失職。當時馬君武就曾有兩首詩,諷刺張學良,流傳甚廣:“趙四風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最當行。溫柔鄉是英雄塚,哪管東師入沈陽”“告急軍書夜半來,開場弦管又相催。沈陽已陷休回顧,再抱佳人舞幾回”
再如白先生的另一首詠扇的七絕,也很有新意:
識時夏出與冬藏,曾伴桃花夢亦香。
自笑秦淮歌舞後,被人誤說是輕狂。
詩鈔中還有好幾首白先生年輕時寫的情詩,清麗淡雅,也很耐品。如下麵這首《無題》:
不是詩中是夢中,醒來無奈總朦朧。
簷前漫灑絲絲雨;枕上頻吹淡淡風。
明媚春光傷早逝;天涯芳草笑成空。
添香夜讀人何在,獨自吹簫憶小紅。
至於書中的佳聯佳句,叫人讀了口角噙香,暗暗叫好的,就更多了。且摘錄一些如下:
“辣手文章倚馬捷;蓬身移宅比蝸輕”
“峰覓雲端空處出;水穿天上險中流”
“性愚不悔儒冠誤;身懶難從宦海遊”
“那堪蠟炬殘盈淚;尚喜春蠶老吐絲”
“論交披膽情濃酒,尋句登山興到巔”
“敢衝世俗藩籬外,豈顧凡夫眼孔中”
“一身文債兼錢債,半世傷痕雜淚痕”
“雅韻傳江渚,高吟振楚風”,
“興至渾如醉,賓來樂似歸”等等等等。
要說不足之處,就是詩集中有為數不太少的句子,都有孤平之嫌,如下麵一首七律,一、四、八句都是孤平。一詩三孤,似不應出在白先生筆下:
同學少年忽已翁,萍蹤半紀若飛蓬。
漫嘲沈瘦潘徒白;當喜眼明耳尚聰。
周甲一輪年再始;古稀初度壽無終。
魯陽戈健人猶挽,如火夕陽照眼紅。
( 090919 )
徐行詩韻繞,盡賞壯心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