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胡風的詩想起的

 

胡風，湖北人。一九四九年前是左翼文化的重要人物，曾多次擔任共產黨和魯迅的聯絡橋梁。胡風與周恩來相交甚篤。周曾多次委胡已重任，並出資讓他辦雜誌“七月”，也曾安排他去香港以躲避國民黨的追捕。和魯迅一樣，胡風與周揚等正統左聯領導不合，因而新中國成立後未被重用。後來周恩來找他談過一次話，鼓勵他寫個報告，談談對文藝的看法。他寫了，文章後來到了毛澤東手裏，被一把逮住，把他打成反革命，株連過千，下獄過百。胡風被關入大牢二十餘年。這是新中國成立後第一樁大冤案。 

胡風出獄後曾出過一本詩集。以前我在美國密西根大學圖書館裏讀到過，並摘錄了一些。後來想買，一直沒見到。讀胡風的詩，激發起人們對他的敬仰。遭此不白之冤，他一直憤憤不平。他不像很多後來的右派和文革中被打倒的權威那樣，定罪後忙著違心地認罪，摘帽後又忙著感激涕零，從而使掌權者可反複舊戲重演，受害蒙冤者隻有謝主隆恩的份。胡風沒有這樣的骨頭，他始終沒有服罪。在獄中，他以司馬遷激勵自己，有“輸他司馬留情史；愧我降龍闖禍書”的詩句。他藐視權貴，有“享我清茶而濁酒；管他帝也與王乎”的表白。他麵對冤屈，剛直不阿，寫出“鐵樹有花還有果，玉山能碎不能銷”“假理既言裝有理，真情怎得學無情”的豪邁詩句。更重要的，縱然在建國之初，他熱情歌頌過新生的紅色政權，但從自己的大冤案中，他體會到這個體製虛假的民主，這一點反複表現在他眾多的詩作中。如“應難去惡還留惡，豈可唯賢又忌賢”， “何堪不假還無信，豈可無私又不公？”， “裝雅文官胡蓋印，吃葷和尚亂敲鍾”，“奪理有條揮巨棒；裝情無淚奠三杯” 等等。胡風被批鬥時，不少人迫於自身利益，或“檢舉揭發”，或落井下石，他鄙視這些人，“敢指文場嗤白臉”，寫出了“驕聲劊子凶揮手；媚態奴才怕挺胸”的廣為傳頌的句子。然而即使蒙冤二十載，他對未來一直充滿信心，也一直是一個戰士，從不作傷心絕望的悲吟。請聽他的詩句：“不到黃河不敞懷，終知假往始真來”“除奸破假披肝膽，振臂高呼又大呼！” 

讀胡風的詩，我想起魯迅。我從胡風的詩中看到魯迅的影子。胡風不愧是魯迅的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