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邏輯

真實的虛構笑話。有的可笑,有的不可笑;有的人笑,有的人不笑。我怕不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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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子

(2007-05-06 09:20:05) 下一個

        王寶山河南駐馬店人,是個孝子,人也聰明,是村裏第一個上大學的,上的是河南糧食機械學院。

        在他 7 歲那年,水庫決口,王寶山的父親為保護村裏的牲口不被洪水衝走,不幸犧牲。洪水也衝跨了他們家的房子。王寶山靠生產隊的救濟,讀完學的。王寶山對父親幾乎沒有印象,加上同學們有時笑話,說他是救豬英雄的兒子,讓他抬不起頭。隱隱地,他甚至有點恨父親。

        但王寶山對母親是極孝順的。五一長假回家,忙前忙後,其實沒有休息一天。臨走前,寶山媽說,再過一個月,就是寶山爸去世十五周年的忌日,叫寶山到時回來,給他爸上個墳。

        寶山當時心裏咯噔一下,但沒有吱聲,隻是點了點頭。

        是不是妹妹寶菊把自己議論父親的事告訴媽了?妹妹不到二十就結婚了,和妹夫張宏兵在城裏打工,每月還補貼他一點。前些日子,妹妹和妹夫去看他,他曾經說過,父親真傻,為了一頭豬,死的不值,連帶他們從小沒爹,受盡了欺淩。

        回到學校,接連幾天,寶山都在想媽媽的話。要是沒人告訴媽,媽不應該特意提醒他的。父親去世的第一年,他就早早提出來給父親去上墳,為此還得到親戚們的讚揚,說他懂事、孝順。從父親去世到現在,哪一年都沒有要母親提醒過。

        不應該是妹妹,當時議論的時候,妹妹也附和自己的。想來想去,隻可能是妹夫。這個妹夫。每次妹妹給自己錢的時候,他總是說一句,“需要花錢的地方,盡管花;沒錢了,盡管言聲”。這讓自己不舒服,好像長輩叮囑晚輩一樣,但自己才是大的啊。寶山總想,等自己畢業,掙錢了,一定要加倍補償妹妹給自己的資助。

        如果是妹夫,自己就應該和他談談。都是一家人了,這樣打小報告不好。寶山又想了幾天,覺得還是向母親核實一下為好。如果確實是妹夫打的小報告,自己再找他談也不遲。等給父親上墳那天,問問母親再說吧。

        6月6是父親的忌日,寶山和母親一起到父親墳前,培土、燒紙錢。母親一邊勞作,一邊給父親匯報,女兒出嫁了,山兒明年就要畢業掙錢了,女婿很孝順等等。

        寶山默默的,沒有吱聲,心裏想的,自己掙錢了,一定要讓母親過上好日子。自己的孝心日月可鑒,哪是那些閑言碎語可以中傷得了的。想到這裏,寶山問母親:“媽,宏兵怎樣?”

        寶山媽還沉浸在對丈夫的懷念中,沒有感覺到寶山這個問題的突兀。沒有停頓,接著原來的話說:“宏兵這孩子好啊,對咱們寶菊也好,又孝順,又懂事 … ”

        “宏兵到底給您說過什麽?媽。”寶山看媽回避自己的問題,不進入正題,有點急,直截了當地問。

        “宏兵這孩子好啊,總是叮囑我,不要累著 … 。寶山,是不是和宏兵鬧什麽矛盾了啊,寶山,咱們可不能這樣。你是大的,說話做事應該更周全些。再說宏兵這孩子挺懂事、挺孝順,還補貼你上學 … ”寶山媽說著說著,突然感覺到兒子話中有話,就轉向叮囑兒子。

        寶山聽到這些話,心裏不是滋味。這麽多年了,自己是要媽叮囑的人嗎。看來宏兵這小子不知在媽麵前遞了多少壞話,真是人心不可測啊。媽也是,老糊塗了嗎,居然相信別人,不相信自己的孩子。

        “我才沒和他鬧矛盾。媽,您是不是老糊塗了,誰好誰孬,都分不清了!?”寶山認定了媽是不會交待宏兵打小報告的事,不想再和媽說下去了。一口氣說完,就動身往回走。

        “我老糊塗了?寶山,你可要懂事啊。”兒子還從來沒有這樣和自己說話過,看來和女婿的矛盾不小。寶山媽想到這些,一時激動,竟直挺挺的倒在了墳邊。

        寶山已經走出了一二十步開外,直到有鄉親驚呼,寶山才意識到母親倒地了,頓了頓,折返回來,一看,母親口吐白沫了。慌忙和趕過來的鄉親一起把母親扶坐在地上,母親揣著粗氣,咕嚕咕嚕不知在說什麽。寶山急忙背著母親往家裏跑。還沒有到家,母親就沒氣了。

        寶菊、宏兵第二天得到消息,就趕回來。進村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寶菊進得家門,沒有理會呆呆坐在一邊的哥哥,徑直伏在媽的腳下,哭起來。一會兒,想起進村時,聽鄉親們說,是哥哥把母親氣死的。就轉過頭,問寶山:“哥,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寶山從看到宏兵的第一眼起,其實就一直盯著宏兵看。對妹妹的問題,寶山好像字斟句酌了好一會,才盯著宏兵,堅定地說:“家裏有奸人。”

        宏兵被盯的有些不自在,一聽寶菊和寶山的話要碰出火花,就連忙攔著,“寶菊,先不談這些。”

        寶菊也覺得自己問的不好,哥哥怎麽會氣死母親呢?又看看哥雙眼布滿了血絲,想到哥從昨天到現在一定還沒有休息一刻,是不是有些疲勞、傷心過度了。便說:"哥,你先去休息一會兒吧,這裏我們先照應著。"

        寶山也確實累了。轉念又想,反正宏兵這幾天也跑不掉,自己還是先忙完母親的喪事,再來和他算這筆帳也不遲。就順勢起身進房休息去了。

        宏兵、寶菊和同族的幾位長者商量了喪事的安排,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在昏暗的長明燈下,寶菊緊挨著宏兵坐著,想著母親操勞一生,走的這麽匆忙,不由得傷心不已。又想到,自己年前結婚,算是了了母親的一樁心願,又不由得有些慶幸。想到這些,緊緊地靠著宏兵。

        宏兵感覺到了寶菊的依慰,小聲對寶菊說,"媽操勞一生,把你和寶山哥拉扯大,真不容易,身體早就透支了。也不一定是哥氣的,你不要再追問什麽了。哥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 … "

        在房間裏躺在床上的寶山其實沒有入睡,宏兵的說話聲音很小,但他聽的真真切切,甚至感覺宏兵好象故意說給自己聽的。句句反話正說,都有豐富的含義:暗示自己該為母親的去世負責、裝好人哄騙妹妹、還暗示自己不要深究。這個奸人!無恥到了什麽地步!

        寶山悄悄下床,操起門邊的一把鐵鍬,向宏兵頭上砍去 …

        聞訊而來的鄉親們,很快就製服了寶山。寶山被送到了看守所,按故意殺人罪起訴,但審判還是費了一些周折。眾鄉親覺得村裏出一個大學生不容易,槍斃了太可惜。而且寶山家接連走了兩口人,要是寶山給槍斃了,就隻剩下寶菊一人了。這寶菊受的刺激太大,現在有些神智不清,生活也不能自理。

        寶山小學、中學的老師,明白一些法律的,就說,要是能證明寶山有精神病,可能就不會判死刑了,說不定還能馬上放出來。又紛紛回憶,說寶山這孩子,從小就似乎認死理。初中二年級的時候,有個同學欺負了他,他等那個同學上廁所的時候,給了那同學一磚頭,據說還留下了後遺症。

        大家一合計,覺得這條路可以走。於是,族裏的頭出麵,讓法院給寶山做精神病檢查。法院前前後後請了省上的幾波專家,結論都一樣:寶山智商偏上、思維清晰、邏輯性強,沒有精神病。最後,還是給判了死刑。

        臨刑前,寶山給妹妹寶菊寫了一封信,說,自己隻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完全是正義的。況且母親已死,自己即使現在死,也不會背上不孝的惡名,總之,死而無憾。同時,叮囑妹妹以後在父母的忌日,也代表自己培一把土。最後表示,欠妹妹的,他會銘記在心,下輩子一定雙倍奉還。

        寶菊並沒有讀到這封信,寶山死刑執行後,村裏人就沒有再見到過她了。

        很多年後,關於寶山的事,演繹出完全不同的兩個版本,都是大人用來教育小孩的。一個是說,不要念書念到螺絲殼裏去了出不來,殺自己的親人;另一個是說,人家寶山那才叫有情有義,自己快死了,還想著給父母盡孝,還想著還妹妹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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