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姍雜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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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多黎各見聞錄之四:離開西部,旅程低潮

(2006-06-05 22:31:31)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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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多黎各見聞錄 1, 2, 3, 4, 5, 6, 7, 8, 9

2004年2月21日,星期六,波多黎哥,聖胡安 (Day 4)

今天的潛水課是我最向往的“水下攝影”,天使借給我一個水下照相機。我一氣拍了兩卷,恐怕都沒有什麽真正的攝影價值可言,給家人朋友看看而已。

早上來到,才知道有船上十二個來潛水的,忽然覺得不自在起來。這些人都是美國人。有一個從聖地牙哥來的四十來歲的男人,因為沒有帶潛水證,被拒絕上船。我看他都快哭出來了。我暗暗敬佩天使的公正執著。船上人知道了這件事,氣氛十分僵,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後來還是麥特開個玩笑說,記住潛水的最重要的兩件事是帶潛水證和水下不要屏住呼吸,大家才都開始假裝說笑。

但是這船的人還是太多了些,誰都不理誰,好象是如果我找你說話就冷落他了所以大家都不說罷了似的。隻有那兩個德州來的,因為和我已經一起潛水三天了,覺得跟老朋友似的親切,偶爾還會互相說說笑。

那個被拒上船的人的兩個朋友,老大不高興的樣子,躲在一旁,小聲嘀咕。他們衣服上寫著聖地亞哥鋼鐵工人工會,我想套套老鄉。其中一個樣子挺厲害的,是戴墨鏡、穿沒有袖子的白色T恤衫、露出堅實肌肉的那種。另一個戴著眼鏡的瘦小個子,也一直板著臉。他們說現在是在聖胡安搞鋼鐵建築,建新的會議中心,然後就不理我了。

有一個年紀恐怕有七十多歲的,戴著眼鏡的胖老頭,象個老教授的樣子。他帶了一台很貴重的老式的尼康水下照相機,有兩個外帶閃光燈。我猜想他是個職業的潛水攝影師,想向他請教。他反應遲鈍,好象對別人一點興趣也沒有,隻說那相機是他的,就低頭不語了。他的腰圍粗大,鉛帶都差點兒綁不住。我想不出這麽大的一個人,怎麽去潛水呢。後來下了水,他一屁股摔到一群珊瑚上,把好多珊瑚都砸壞了,他折騰半天也爬不起來。我心裏很生氣,決定上船後不再理他。後來我在水下發現了他丟下的鉛帶,麥特花費不少心機才把這麽沉的鉛帶撿起送回水麵。這個大胖“教授”第二次就沒有再下水,一個人悶悶地坐在自己座位上。我懷疑他第一次控製不了沉浮,把鉛帶扔下,自己升了上來,不敢再下水了。我們船靠岸時,他的太太跑來歡迎他,問他是否拍了不少照片,潛水是否開心。他換了一副神情,興奮地說,一切正常,拍了不少照片。

有一個三四十歲的高個子,樣子很精神,說是從芝加哥來的。我聽他歐洲口音,就追問他的來曆。他說是瑞士人,現在被芝加哥的總公司派來波多黎各工作,是搞高科技的。本想再套近乎的,但話怎麽也說不起來,隻好作罷。其實我自己在外旅遊時,很討厭別人一上來就問我來曆。我說來自密西根,他們就問之前呢,我說加州,他們怕我果真是加州人,就會再問,你父母是哪裏的。待我承認是中國人,他們就滿意了。看來我也一樣想追根究底。還有兩個人,看不出是不是一起的,也都氣鼓鼓的。其中一個留胡子的,跟我一起在水下做安全停留的時候,麵對麵呆了五分鍾,還互相使眼色打手勢,結果上了船後也沒話說。船上還有一對中年男女,女的對我時常笑笑,可她後來一直在船尾暈船,所以沒有人再去理會他們。

很失望。別人都說,在潛水船上,可以交到很好的潛水朋友,可今天大家之間好象關係微妙,各自心懷鬼胎似的,小心翼翼,誰也不攙和誰。本來還想,我一個獨自來潛水的女子,至少會有人主動上來說說話吧。

結果後來有個比較胖的五十來歲的大個子過來跟我聊天。他住在離我一小時以南的俄亥俄州一個城市。這才真是有些遇到老鄉的感覺呢。他短胡須,皮膚紅通通的,我覺得就是平常一邊喝啤酒一邊開卡車去釣魚的那種中西部人。他告訴我是開印刷品公司的,專門印中餐館外賣菜單的那種傳單。他每年都來波多黎各度假。他向我問長問短,都是我平常跟陌生人聊膩了的話題:以前是哪裏來的,現在做什麽工作,火星上有生命嗎,雲雲。無奈聊了很久。後來他還要互相交換電郵地址,說回去有空一起吃午飯,去采石場潛水。唉,跑了這麽遠,搞來搞去,最後認識的又是我們密西根這邊的人。

其實我隻想和麥特聊天,聽他講他各種潛水的趣事。可是今天他一人要負責整船的人,一直很嚴肅緊張的樣子。下水的時候,他不能特殊關照我了,我就緊跟在他後麵,隨時乖乖地向他匯報情況。他看到有趣的東西,就敲敲氣瓶,讓我過去拍照。後來他還搶去我的照相機,給我們倆一人拍了一張。我暗暗欣喜,覺得麥特對我還是最好的。或許兩人單獨潛水三天,已經感到有些依戀了吧!臨走的時候,我感激他對我的照顧,以拍合影留念為由,偷偷塞給他二十塊錢的小費。

拿到了高級潛水證書,決定要走了。小漁村雖然沒有好好看過,但仍有些依依不舍。事後看來離開也許是失誤!本來想開車到北岸的阿雷西波(Arecibo)附近找地方住,好明天一早進山去看望遠鏡和溶洞的。結果一走就走到了聖胡安。

是這樣的。計劃是順時針沿著海岸大小公路,把島的西部和西北部都走馬觀花看一下,尤其是西岸的最大城市麥雅圭斯(Mayaguez),和衝浪天堂林康(Ricon)。麥雅圭斯是一個連旅遊書都說“除非來這裏上大學不然可以略過不去”的城市。我對這種早先繁盛,現已敗落的大城市很感興趣,決定一定要去看看。整個下午都在下雨。主幹公路穿過麥雅圭斯,三步一停五步一歇的,盡是紅綠燈。路兩旁是很普通的水泥建築,小公司小商店的,很多已經破舊不堪,覺得象是在美國南部或中國內地什麽窮城鎮一樣。書上說,城裏的學生們有複興城市的打算。我想,回去後也要參與一下底特律的複興活動。

林康是個美國佬天堂(paradiso gringo),衝浪聖地。小城裏到處是為歐美衝浪客服務的商業,招牌都是英文為主的。街道窄小彎曲,建築很別致,倒是有些歐洲度假聖地的風格。我上了條沿海的小路,以為可以看到海浪,卻跟在一輛運馬的車後麵,慢慢在路上繞,經過了很多避暑別墅樣的小洋房。是否來錯地方了?

島的西北似乎是以工業為主的,經過的城市全是一點風格也沒有,僅僅是一個接一個的公路旁的小商業區。整個北岸都十分消沉和陰鬱,不知是不是因為下雨和心情的緣故。快到阿雷西波了,路上還看不到有旅館的標記,越往東越覺得沒有什麽希望了。本來還有一個人開車闖天下的豪情,現在感到真有些太傻了。經驗告訴我,大城市的市中心一定有地方住,於是決定進城。

阿雷西波看起來是個工業城。市中心景象敗落,象底特律的傍晚,石頭建的樓房街道,一個人也沒有,好象大家都忽然撤走了似的,陰森森的。仍是細雨連連。我不敢隨便下車,覺得每個小巷後都有隱藏著黑暗的秘密。中心廣場居然也沒有什麽人,隻有個小鋪子還開著,賣衣服和蔬菜。樓上,一個破舊不堪的標語牌用英文寫著客棧的字樣。我心中一喜,想不論如何就在這兒找張床呆一晚,明天一早就離開。推門進去,裏麵卻隻有一個贓兮兮的電梯。上不上呢?電梯極為破舊,咣當當的,想象中的謀殺案都是在這裏發生的,真有些毛骨聳然的感覺了!到了三樓,門開了,想不到有個麵向廣場的大廳,三個人坐在破沙發上,借著傍晚的餘光在聊天。其中一個大胖子會說英文,告訴我這裏房間隻是按月來租的。雖然我也不想住這裏,但還是有些失望。那麽城裏附近有什麽旅館嗎?他說這裏沒有,要就往西去,大概都是八九十塊錢一晚,還指著牆上的地圖仔細給我講解路線。我聽了委屈極了。我才從那邊過來,什麽旅館也沒看見,而且,這麽大一個城市怎麽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呢?我謝了他的幫助,離開這個蕭索的令人寒心的城市。

氣人的是,我怎麽也找不到安娜的電話號碼了。她家就住在附近。本來是不想去打攪人家的,但現在覺得實在需要幫助了。考慮是否要在路旁找個地方,在車上睡一夜,因為再往東開,下一個有規模的城市就是聖胡安了。那是個車多人亂的大城市,就象是忽然到了洛杉磯,更是舉目無親了,到哪裏投宿呢?

先去再說吧。一個多小時後,我隨著擁擠的交通進城。瓢潑的大雨,到處都是燈光、車輛、高速公路的牌子。我一麵開車,一麵看地圖,一麵看旅館指南,車窗前的雨刷來回極快地搖擺,緊張極了,早已沒有探險的精神了。決定隨便找個出口下來,問問附近的住處,湊合一晚吧。結果正巧來到了沿海的旅館區康達都(Condado)。因為是旺季也是禮拜六,旅館到處都滿了。唯一有房間的旅館,算比較便宜的,也要收$92。我差點兒暈倒。求了半天情,也減不了價。隔壁的客房,明晚起倒有一間空房,女主人可憐我,減給我$64一晚。沒想到臨時找地方住那麽難。自己跟自己連說“Esta bien”(好吧,就這樣吧),就在這裏住下。

跟接待小姐拿鑰匙。她是個四十多歲的白人,英文很標準,原來是從芝加哥嫁過來的,已經十二年了。我說我也想搬到波多黎各住,這麽好的風水。她聽了,幽幽地說,好什麽好,什麽工作都沒有。我見她那麽大歲數,還要在旅館接電話上夜班,是有些可憐。她不放我走,一個勁兒要跟我聊,說對不起這個旅館這麽貴,說早餐是包的可以在望海的餐廳吃,又介紹附近便宜的餐館給我。雖然又累又餓,我還是陪她聊了好一會兒,講講美國大湖區的冬天。

走出一條街,就是康達都的主要大街了。街上什麽商店都有。一眼望去,就有美國聯鎖快餐店,超級市場,禮品店,發型屋,印刷社,網吧,各種餐館,中餐,日本餐,意大利餐,波多黎各餐,齋餐,還有個賣成人用品的商店,繁華熱鬧,跟今天下午在北岸到處找住宿的清涼情景大相庭徑。我來到一間有露天座位的波多黎各餐館,看來也是聯鎖的,有個大大的電視屏幕,播放著英文節目,不少顧客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看。有一桌坐了三個東南亞模樣的小年青,看我站著門口等帶位子,衝我偷笑,用英文說,自己找位子坐吧,然後竊竊私語了一陣。餐館的小姐們都是一上來就講英文的。餐館是二十四小時開的。這麽晚了,街上還有這麽多人走來走去,告訴我說這是休斯頓我也會相信。大城市,在世界各地,也許都是一樣的吧!

忽然懷念起西部的小漁村來,懷念那裏的空曠,那裏的綠樹藍天白雲,懷念那些隻會說西班牙話、衝我招手點頭笑的人們來。難道我已經離開了波多黎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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