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姍雜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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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多黎各見聞錄之三:朋榭嘉年華會

(2006-06-05 20:33:13)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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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多黎各見聞錄 1, 2, 3, 4, 5, 6, 7, 8, 9

2004年2月20日,星期五,波多黎哥,帕古依拉 (Day 3)

早上又去潛水了。船上除了昨天那三個美國人外,又上來個年輕的女子名叫安娜。她一頭精神的金色短發,大眼睛,紅樸樸的臉蛋,帶來整整一套嶄新的潛水器材,連帽子和專用旅行包都有,看上去象個職業潛水員。見到女孩子我覺得特別親切,上前和她搭訕。她問我哪裏來的,我說是密西根。她說她是波蘭來的。這麽遠道而來的!我立刻肅然起敬。她說她現在住在波多黎各,已經兩年了。在這裏做什麽呢?我不工作,她說。那麽你是在上學嗎?她笑說,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年輕,我是嫁到這裏來的,現在正在等綠卡,有個很小的女兒,下午回去還要到學校接她。她說她住在島北岸,經常來這裏潛水,今天清晨開了三個小時車過來的。我說我是初學的,還在上課。她聽了,也去問天使如何考取高級證書。原來她也不是個職業的呀,我心下暗喜。我問她,介紹一些島上好玩的地方吧?鋪開地圖,兩個人研究起來。她聽說我後幾天還沒有找到旅館,就邀請我到他們家住。一百塊錢,能省就省了吧,她說。我感激她的信任,心中想象著她嫁了什麽樣的波多黎各人。

今天學的是兩門必修課,“深水”和“水下辨向”。一聽深水,我就有些害怕。課本上說,在80尺以下,人會感到narcosis,就是象打了昏迷針,吃了笑藥,或是吸了毒一樣(他們都不拿吸毒做比較,我自己猜想的),感覺放鬆,反應遲鈍,而且會做傻事,好些人喜歡到深水去,就是要體驗這種安逸感。麥特說,可惜他潛水已近萬次,根本沒有感覺了。他給我幾道速算題,記了我的時間,說到水下再測。我很緊張,生怕在水下做出傻事來給人笑話。船上其他人聽說我要“get narc”,都為我興奮不已。

我們首先去的一處叫“雙丘”,海深130尺。下了水,大家都象傘兵似的,一頭栽到最深處,我折騰了好一番才沉了下去。麥特問我有沒有感覺,我搖搖頭。拿出速算題一測,我居然比在船上還要快六秒。我想這測驗肯定不準,因為我太好強了,連自己都不肯輸過。麥特見我沒事,就帶我在深水四周遊蕩。

這裏安靜極了。水的顏色呈深藍。鮮豔的色彩已經被海水過濾了,隻可以看到灰色黑色藍色紫色的冷色調。麥特說過,深水裏流了的血都是黑色的。繞過了一個小丘,我忽然意識到,海底原來也有山!而山上居然有一條條沙鋪的小徑,和在陸地上的一樣!隻是這座小山上的岩石和植物都是珊瑚和水草。魚兒們,好似山林中的鳥獸,在自由自在地穿來穿去,對我們這些龐然大物,全然不理會。我覺得自己好象在模擬世界中爬山一樣,懸浮在空中,不費半點力氣。靜下心來,感到從未有過的安詳,也許這就是我的深水安逸感?

不住地感慨著,原來海底也是有山有石有草有路,也有文明,也有秩序,象科幻片所描述的外星球,隻是這裏節奏不同,所有動作都是平緩的,輕柔的,細膩的。完完整整的好一個世界!我最喜歡的珊瑚是紫色的扇子形的,有的大到一兩米寬,隨著海底的流波,緩緩輕搖;水草般的珊瑚,格外嬌杳,柔軟得好似隨風而飄的帶子;還有棕色的珊瑚,好象挖了空的樹幹,又象隻生了鏽的大鍋,有小魚在裏麵遊玩。我見到那會充成圓鼓鼓氣球樣的可笑的魚;藍色的有紫色熒光點點的小魚,象鑽石鑲在藍色絨衣的樣子,不常見,因為成年後熒光點就會消失;蛇一般的鰻魚,張大著嘴,傻呆呆地等著進口的食物;黃色的蝴蝶魚,尾巴上生著假眼睛花紋,看起來好象在往後遊著;黑白兩色的,藍黃兩色的,斑馬條紋的,一隊隊一群群的,大大小小的魚;長在珊瑚上、稍稍輕碰即合攏的小嘴巴;在海底蠕動著的軟綿綿的海參;住在海螺裏的膽小的動物……眼睛真是看不過來的。

第二次下水是比較淺的一處珊瑚花園,象是哪位大師精心設計的。珊瑚高矮有秩,形狀各異,顏色搭配也很有講究,魚兒們是在花間穿插的蜜蜂蝴蝶。稱其為花園真是再適合不過。隻想搬到這裏來住。

下午去哪裏呢?我決定去朋榭(Ponce)。

朋榭的一年一度的嘉年華會( Carnival)是波多黎各最古老,最大型的,二月裏整一個禮拜的狂歡。今天正巧是嘉年華會第三天。我四點鍾驅車來到,正下著一陣陣的小雨。街上看起來還很正常,難道這年會是在白天舉行,現在已經結束了?還是因下雨而取消了?我從來沒有去過嘉年華會,所以不知道該是怎麽樣的。後來廣場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還有警察在維持秩序,我心想,晚上這裏一定很熱鬧,等我先吃飽喝足了再說。

朋榭是個美麗的城市。整齊的小街兩旁,家家戶戶都是可愛的小平房,顏色非常雅致。這城的顏色以粉色為格調,所有房子都是粉色的:粉紅色,粉藍色,粉綠色,粉黃色,粉紫色,粉灰色,粉杏色,粉咖啡色,粉橄欖色,粉深藍色,粉淺綠色,粉金黃色,……但每座房子的粉色都是不同。世界上怎麽會有那麽多種不同的粉顏色呢?而門窗的顏色又不一樣,搭配得又是那麽得體。如此富有的想象力,創造力!我一來到,就完全被吸引住了。

找了間有院子的酒吧,坐在廊下,叫了啤酒和晚飯。這個小院子很別致,粉橙色的牆,白色的鐵桌椅,綠葉紅花,傍晚的陽光從圓拱形門廊外明亮地灑來,很有種想象中波多黎各的瀟灑。天時還早,沒有什麽顧客,我想趁天光把院子拍下來。一個坐在酒吧高凳上喝酒的男人笑嘻嘻地走過來,用標準的英文問我,我幫你拍照好嗎?他高高個頭,修著落腮胡子,一副討好的樣子,我以為是個想跟我搭訕的顧客。後來來了個身材嬌好的濃妝豔抹的黑人女子,那高個子連忙跑過去又親又抱,大獻殷勤。我心想這人怎麽這樣的。侍者接二連三地給我上啤酒,我有些暈乎乎的。不久,音樂響起,那黑人女子穿著火紅的衣裙,站在麥克風前唱起歌來,聲音沉著而宏亮,手臂揮舞,熱情奔放。那個高個子,拿著喇叭,給大家介紹了今晚的歌手,隨後順手拉過一個過路的女侍者,跳起薩薩來。原來他是這裏的老板呀!他們跳得很不錯呢,腳步輕快,腰肢勁扭,男人把女人左擺右轉的,好不盡興!不少聽眾也加入了,縱情地跳著舞著,滿臉的笑意。我心中十分羨慕他們,腳下也忍不住跟著音樂敲打節拍。但始終還是太膽怯了,別人看來,就是一個獨坐一旁,默默的旁觀者。

待到我的冷漠再也抵受不住他們的熱情的時候,決定離開酒吧,到廣場去看看。一出街,就被人群的流動所包圍住了。廣場上很多人在走來走去,也有人占了舞台前的位子,等待著。陸續的,有穿嘉年華會服裝、戴麵具的人來到了。他們的傳統服飾之恐怖鮮豔與誇張,比美國的萬聖節真是有百倍的過之而無一的不及。服裝是寬大的絨布鬥篷,鑲著綢子的花邊,顏色大紅大綠大黑大紫的,把全身從頭到腳都罩住。傳統麵具看來是硬紙糊的,塗滿了鮮豔的色彩,好象是牛魔王,長著多到十餘隻的長長的彎彎的尖角,從頭上任何地方都伸出來,張牙舞爪的樣子;血盆大口,尖銳的長牙,說是齜牙咧嘴,一點也不過分。也有塑料的麵具,魔鬼或骷髏樣子,恐怖異常。穿服飾的,看個頭,多是青少年男女,也有小孩子。一般是幾個人一夥,在廣場上流竄,互相追逐。他們一邊走,一邊嘴裏念念有詞。奇怪的是,他們都手持幾隻拴在繩子上的木瓜大小的塑料包包,圓鼓鼓的,不知裏麵是什麽,也有拿著充了氣的巨形玩具錘子,走過時,見到不論是誰,就狠勁往人身上砸一下。被砸的人根本不會生氣,一般都回頭看一下,笑笑,聳聳肩就過去了。不砸別人的時候,這些人就不停往自己大腿上砸,發出啪啪啪的聲音。有的小孩子,三四歲的樣子,抱著的錘頭比自己的個頭還要大,步履蹣跚地四處找人亂砸。我很想知道這木瓜包包,砸在身上是不是疼,所以倒是很期望有誰能砸我一下。

看到兩大一小的魔鬼正在一個小攤上買棉花糖,覺得好笑,走過去,示意說能否為他們拍照。原來是兩個小婦人和一個小女孩。她們把手中的棉花糖讓小販先拿著,然後為小女孩整理服裝,各自戴好麵具,擺個很和睦可親的全家福姿勢。她們的服飾和麵具質量都特別好,顏色都是搭配過的,其中一個是淺綠色和淺紫色的,另一個是藍色和紫色的,小孩子是黃色和黑色的。我拍完照,把屏幕上的照片拿給她們看了一下,看不到她們的臉色,但我知道她們都非常高興。

八點鍾,舞台上來了一群跳舞的男女孩子,穿著綠鸚鵡色的服裝,跳起爵士味的薩薩舞來。他們那麽小,就那麽會扭啊扭的,真令人羨慕他們的青春和熱情。有個小胖妞,六七歲的樣子,肥肥的小腰扭得比誰都起勁,眼睛還一瞟一瞟的,沒有半點害羞。還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跳到裙子都滑下來,發現了,也不停下來整,反而跳得更帶勁。那些小男生,把女孩子抱在懷裏,甩來甩去的,一點也不顧忌。我從沒見過這麽小的孩子就跳這麽開放的舞蹈的。台下的人都跟著音樂擺來擺去,十分陶醉。站在騷動的人群中,我看得也好不興高采烈!

以為今晚就是台上表演節目了。這時忽然聽到警車鳴笛,我走過去看,街道也被封住了!警車後,一隊初中生年紀的波多黎各孩子,穿戴著美國軍人的製服,板著嚴肅的臉,列隊經過舞台前的檢閱。看他們製服上的牌子,知道他們是青年預備役軍官(ROTC Junior Officers),隻是跟廣場上的氣氛相差千裏。隨後來了一隊中學生啦啦隊和鼓樂隊。然後是一隊二十來人的小公主,八九歲的樣子,穿戴著晚禮服,象選美比賽一樣,挺胸昂首,姣姣地上了舞台。然後是另一隊很賣力的鼓樂隊。然後是更多的小公主,最小的剛學會走路,也都世界小姐似的款款而來。然後是一隊托兒所小朋友,穿著黃色小裙子,打扮得象小蜜蜂,手拉著手,你擠我我擠你的被阿姨帶領過來了。這幾隊的小女孩,一邊走一邊向兩邊的觀眾招手示意,又驕傲又大方。原來波多黎各的美女這麽小就開始培養了!家長們,擠到前麵,叫喊自己孩子的名字,給她們拍照。我走到隊尾去看,後麵還有鼓樂隊,還有小美女,還有一隊穿服裝戴麵具的人。最後的是一隊小男生,都穿著燕尾服,捧著鮮花與皇冠,等著來上台前獻殷勤。

我聽不懂司儀的話,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回事。隻知道廣場上熱鬧非凡。賣小吃的賣雞尾酒的賣冰激淩的賣工藝品的賣麵具的賣鬥篷的賣紀念物的小攤檔,到處燈火輝煌。鼓聲樂聲掌聲笑聲吆喝聲叫喊聲警笛聲擴音喇叭聲,夾雜著啪啪啪的錘頭聲,令我流連忘返。

可是我知道,我隻是一個旁觀者。因為,整整一晚,沒有人向我身上砸那麽一錘頭,讓我知道它的輕,或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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