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當地的老百姓都說:勞改大隊裏有一個“神人”。
我也是個搞建築工程的人,可是隻能說不會幹,就像是一個在河邊奔跑的“旱鴨子”。在美國近三十年我曾經參與過設計高層辦公大樓,承包過最現代化的醫院,修建過大學實驗室,更負責投標過大型飛機場和大跨度的候機樓。可是我既不會攪拌水泥,也不會砌牆抹灰,更不會焊接噴漆,看著蔣大叔房間裏自己設計安裝的空調設備,上下水管道和各種電器線路我特別地羨慕和佩服。坐在大叔的身旁我就問他,你是怎麽學的這些東西?都讀了那些書呀?
大叔哈哈地笑了起來,他那粗黑的臉上堆起了幾條深深的皺紋,像是刀刻的一樣橫在額頭。大叔沒有白麵小生的相貌,長的也不算是英俊,可在我的心目中卻是非常地高大,每當他說話前和思考問題的時候,兩隻大耳朵就會微微地顫動,黑紅的臉上就會泛光,兩隻眼睛也會炯炯有神起來,我從小到大也算是個人物,可我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麽豪爽,仗義,智慧,沉穩,有毅力的人,他就像是我在浩瀚的大海或是茫茫的沙漠中抓到的靠山和精神支柱一樣。
“這算什麽呀,想一想也就能搞懂了。我這人沒事喜歡瞎捉摸,上大學的時候學的是電機工程,其實各種工程都差不多嘛,我是觸類旁通,又喜歡動手,所以什麽工程上的東西都不在話下。要不,在江西的勞改大隊的時候,當地的老百姓都說:勞改大隊裏有一個“神人”那。
我一下子來了興趣,一下子從床上蹦了起來,對大叔說到:我知道你又要講故事了,就讓我多知道一些你的過去,多了解一下當年的“右派”都是些什麽人過著怎樣的生活吧。
“我們的勞改大隊位於江西的高山峻嶺之間,那裏是大山套著小山,大川連著小川,綿延數百裏,風景還是相當地美麗的。你知道毛主席當年有一首著名七絕詩篇:《廬山仙人洞照》,指的就是我們那個地方。
暮色蒼茫看勁鬆,
亂雲飛渡仍從容,
天生一個仙人洞,
無限風光在險峰。
仙人洞,就是江西廬山佛手岩下的一個山洞, 傳為唐朝仙人呂洞賓所居,故而得名。我們的勞改大隊就建在在離廬山仙人洞不到兩百裏的深山裏。那裏沒有路,出門抬腳就爬山啊。每天出工,我們沿著幽靜的石板登上山頂遠遠望去,青崖突兀橫出,蒼勁危立,淩空覆翠,峰巒競秀,山的腳下便是仙人洞,在參天古木和青翠峰巒的掩映下顯得格外幽深空邃。環境惡劣的地方往往產生非凡之人。名不見經傳的仙人洞裏曾經走出過一個頗有影響的高僧。據說他吃盡了人間之苦,最後終於修成正果升上天堂,可是他卻把為法忘軀的精神和苦誌求索的魂魄長留在了這個天然的崖洞。
我多想置身於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洞或是虛無飄緲的天上仙境啊。 可是不行啊,我們所處的年代是一個人鬥人,人咬人的年代,那幾年的日子真是苦啊。
可是說來也奇怪,越是窮苦的地方人心越好,越是偏遠的地方老百姓越不聽官府的那一套,特別地純潔樸實。我們的勞改大隊關押著有一萬多犯人,幾乎全都是清一色的“老右”,再加上後來陸續投奔和告狀來的家屬總共有將近五萬人,就像是一個小縣城一樣。勞改大隊的四周全是深山老林,當地老百姓的日子苦得不得了,很多人從小到老從來也沒有出過大山,最遠就是到過縣城。當地的老百姓別說是火車飛機,很多人就連在地上跑的汽車也沒有見過。
每年的秋天,山裏唯一可以運到城裏換錢的山參野果又往往因為山高路遠,天氣幹熱運不出去而爛在山裏邊了。勞改大隊每年都組織全隊最壯的勞動力往山外運送山貨,山高路險,一副擔子一百多斤,往返一趟兩百多裏地,四天一趟,餓了就吃自帶的幹糧,渴了就喝路邊的山水,幾個月下來,鐵打的漢子也吃不消, 人都變得精瘦,幹黑,每個人的肩膀都是通紅發亮,像是打了蠟抹了油一樣。
常年在山裏麵幹活,我注意到在農場的周圍山坡下停著幾輛破舊的美國汽車,那還是在老蔣撤退的年代被炸彈炸翻而癱在路邊的,汽車的輪胎早就被當地的老百姓割下來綁在腳底下當鞋穿了,汽車駕駛室也沒有了,所有的材料和可以拆卸的零件部件也都被洗劫一空,唯一剩下的就是一堆搬不走的廢鋼鐵。要不是我早年在上海的大學裏學過電機和發動機課程,幾乎就認不出那堆鏽跡斑斑的廢鐵早年就是汽車的發動機了。
利用幾個暴雨天不出工的日子,我和幾個好朋友把那幾輛廢汽車的發動機拆下來運了回來,我把每一個零部件編好號碼,分門別類地放好,因為年代太久了,很多螺絲已經鏽死了,我們先澆上醋或是強酸,然後用銼刀和鐵釘敲打出各種小型工具,一點點地把那些個螺釘擰開,因為大部分汽車是同一個廠家生產的,所以很多的零部件都可以互換使用,當然一些實在是不能修複的零件,我們就請山鎮裏的一個老車工用他那台破舊的銑床一點點地摳出來。當時也沒有起重設備,全靠人扛手拉,最多也就是做個土杠杆兒動滑輪。我們土法上馬,廢物利用,記得當時所有的活塞筒都不能用了,我在一個老地主的寡婦房裏找到了一個銅香爐,用銼刀和砂紙幹了三個月,我硬是把它做成了一個活塞筒。大概是用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吧,我們硬是修複好了一個發動機,我們把它安裝在一個改裝後的拖拉機上了。勞改大隊的幹部不相信,但是當時我們實在是太需要有一部汽車了,隊裏居然特別地批準搞來了汽油和火花塞,試車的那一天,全大隊就像是過節一樣,方圓幾十裏的老百姓都跑來看“鐵牛”奔騰了。
那一天驕陽似火,萬裏無雲,就在隊部的場院上,四個小夥子光著膀子,同時拚命搖轉那根彎成兩個九十度的大鐵棍,一分鍾後我掛檔鳴笛,一腳油門,汽車猛地一聲吼叫竄了出去。 人們驚呆了,看傻了,隨之就是震天動地的掌聲和歡笑聲啊。 大家隨後把我抬了起來,歡呼著在這深山老林裏終於有了汽車。從此,我們運送山貨的速度提高了十幾倍,那一年我們把所有的山貨全都運出了山,山裏的老表們簡直就把我當成了“神人”。我呢,一不做二不休,連續給當地的公社修複了七八輛汽車,一時名聲大震,一傳十,十傳百,勞改大隊裏有個“汽車大學”畢業的“神人”,這個傳說當時很快就在當地傳開了。
老百姓喜歡的“神人”,卻是個苦命,“胳膊擰不過大腿”,在那個年代,再有能力的人也逃不出“政治運動”的魔爪。整人和迫害人就像是傳染病一樣在整個社會蔓延開來。
請看下一章:
第三章, 大叔的母親說:“他死不了,他是一個生命力極強的人。”
第四章, 他的年輕又漂亮的媳婦說:“我就是要嫁給這樣的人。”
很多當地的老百姓一輩子沒出過山城,更沒有見過汽車。
蔣大叔會修車,這在老百姓看來就是個“神人”哪!
亂雲飛渡仍從容,
天生一個仙人洞,
無限風光在險峰。"
哈哈, 這是我接觸過的第一首毛主席詩詞,好像也是唯一的一首哈, 因為實在背不出第二首。 當年我小床對麵的牆上就掛著老毛的這首草書, 龍飛鳳舞的,但天天看,尤其是生病躺床上的時候, 一翻過身, 這首詩就印入眼簾, 天長日久, 就記住了。
後來呢?
第三、四章快出
怪不得是神人,原來在仙人洞吸過仙氣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