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叔對我說:“當了右派,你就必須是一個有毅力的人。”(1)
“大叔”的家離我們學校並不遠,他把一對美國老夫婦後院裏的一個小車庫改建成了一間睡房,要說“大叔”也真是聰明能幹,他並沒有學過土木建築,也沒有幹過水電設計,可是能自己接水接電,不但市政府批準了他的設計圖紙,就連房間改建的水管電路也是他自己動手做的,小小的房間裏別有洞天,布置得充滿了生氣。平日裏他幫著這對老夫婦收拾院子和修剪花草,有時送他們去醫院看病,周末還要做些中國飯給他們吃,相處得很是不錯,“大叔”自己也省了房錢。
“大叔”看上去好像比第一次瘦了許多,臉也更黑了。我像是見到親人一樣快步走上去拉住了“大叔”的手,說道:“您真行,托福考了這麽高的分數。您一定是國內名牌大學畢業的吧?”
“我大學沒有畢業。”大叔幽幽地說道。
“什麽?您大學沒畢業?這不可能,大學都沒有畢業的人“托福”能考575分,我出國前的英語可是通過免修的,這次考試都沒能過關啊,您騙我吧?”我笑著和“大叔”打哈哈。
“好吧,今天我休息,我們去釣魚,讓你解解饞,我也給你講講我的故事。”
說罷,“大叔”把我帶到海邊,我倆找了一個僻靜的海灣,放好魚鉤,魚食,又點上了一隻煙,望著遠處大海上移動的帆船和翱翔的海鷗,“大叔”沉思了片刻,然後給我講起了他的故事 。。。。。
“我姓蔣,單名幹,蔣幹,蔣就是蔣介石的蔣, 幹就是幹活的幹。我父親當年是老蔣的貼身少將軍醫官,大陸解放那年他隨老蔣跑到台灣去了。他是走了,可是苦了我和我的母親。一九五五年,我十七歲的時候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名牌大學。一九五七年,在我上大三的時候, 因為給係裏的黨支部書記提了幾條意見讓他懷恨在心。當時學校裏裏有很多人愛看《三國》,有人就編了一個黃色謎語“宋美齡醉臥象牙床”,說是打一個三國英雄,其實謎底就是《三國》裏和我同名的蔣幹。那個支部書記非說這是美蔣特務的聯絡暗號,順理成章地我就成了老蔣的聯絡人。在一次全係大會上,我正在發言批評那個支部書記不該蔑視工農出身的學生,忽然被衝上來的幾個公安五花大綁給銬走了,隨後就被打成右派,未經審判,就給發送到了江西的一個勞改大隊,入獄改造,開始的時候每天晚上睡覺時都要帶上手銬和腳鐐,當時在全國範圍內共有上百萬的右派,我是屬於待遇最差的那種。”
“那您當了多少年的右派啊?”我有些好奇地問道。
“從1957年進入勞改大隊到1981年平反,我整整的當了二十幾年的右派,在中國上百萬的右派當中,也許我是最年輕的右派,也是“工齡”最長的右派。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年兩年,而是整整的四分之一個世紀啊,我人生最美好的時光,最寶貴的年華,都是在勞改大隊裏度過的。”
說這些話的時候,“大叔”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聲音沙啞,低沉又悲傷,他那雙結實的大手甚至拿不住那根細細的釣魚竿。從他在粼粼波動的碧水中映出的目光裏,我能體會到在那些日子裏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那您又是怎麽到了美國呀?”我有些刨根問底地追問道。
“1981年底,我八十高齡的老父親作為名醫隨聯合國代表團訪華,通過外交部找到了我和我母親,我媽寧死不離開大陸,卻一定要父親把我帶走。父親拚命托人走關係,花了不少的錢才把我帶到了美國。 為了保持學生身份,我也要考托福,所以那天才遇到了你。”
“可是您沒有讀完大學,又在勞改大隊裏度過了二十多年,您怎麽會懂英文,還能考那麽高的分數呢?”我不解地問道。
“我的那點英文是當年我用半條命換來的呀!”說到這時,大叔從挎包裏拿出了兩個大窩頭,遞給我一個說道:“今天來給你講這個故事,也是為了我自己能充充電。人過上了好日子就容易忘本,我特意做了這兩個窩窩頭,告訴自己不能忘了這段曆史啊!”
“您快說,我聽著那。”狠狠地咬了一口大窩頭,我緊張地意識到大叔就要告訴我一段他不平凡的經曆了。。。。。
(未完待續)
第一章, 大叔對我說:“當了右派,你就必須是一個有毅力的人。”
第二章, 老百姓都說:“勞改大隊裏有一個“神人”。“
第三章, 大叔的母親說:“他死不了,他是一個生命力極強的人。”
第四章, 他的女朋友說:“遭遇注定了他是一個讓人愛憐的人。”
第五章, 工作組的人說:“不能讓他有孩子,他的孩子也一定是個聰明人。”
什麽時候學會“惜墨如金”啦?
要不,咱以後也不寫長的,專攻《微型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