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二） 2014-1-31

1978年的5月，我們班突然來了個黑黑的大哥，誰也不知道他來幹什麽的。看到他和我們數學老師很熟悉，大家就猜：他可能是民辦老師來進修的吧。看到他那麽老，大家都叫他“哥”。後來才知道，他也就比大家大2-4歲，隻是因為曬的太黑，看起來很老。他在16歲高中畢業後回農村當了4年農民，剛剛放下農具來跟我們一起複習準備高考。他來的時候好像什麽也不會，當時我們正好有一次全縣統一摸底考試，他考的遠遠不如我。慢慢的，他越來越厲害，到後來他成了大家的輔導老師。一旦老師離開，同學們就問他問題，他就跑黑板前給大家講解。老師們發現他是唯一一個有希望考上大學的人，所以很重視他的學習。老師發現同學們老是找他，耽誤他的學習，就明確規定：今後任何人不許找他問問題。不過他後來跟我說，給大家解答問題，自己的思路更清晰，把本來不明白的問題弄明白了，學得更好，根本沒有耽誤他的學習。
   他來之後坐在最後一排，他和一個男同學坐一張桌子。我也坐最後一排，和一個女同學坐一個桌子。兩張桌子是相鄰沒留空的。我和他之間隔著那個女同學。不知道為什麽，老師強迫我旁邊的女同學換了座位，去了其他地方，我一個人坐一張桌子，跟他成了鄰座。他被要求不許回答同學問題之後，同學們就不那麽找他問問題了。我們坐一起，會一起討論問題，我有問題自然還是問。我們在一起的談話基本上都是圍繞學習方麵的事情。生活問題有一些，但不多。記得有一次我得到學校給的幾塊錢的助學金，正好他家裏沒送錢來，他沒錢買那5分錢的白菜，鹹菜也沒有，我就把錢借給了他。一天他告訴我：昨天晚上我口幹，沒水喝，我摸黑到渠道裏弄了一杯渾水，拿到住的地方之後放了很久，等泥漿沉下去一點之後喝了。昨晚可是下大雨呀！一個人跑到離學校半裏地的渠道弄點渾水喝，太可怕了！正好當時我父母給我找了個單位混點飯吃，我可以在那裏弄到開水。於是我說我可以每天幫你帶一瓶開水來。我小時候別的不好，就心地特好，誰有困難都喜歡幫忙。他是我同學，想也沒想就順手幫了。我當時情竇未開，無論男女同學，跟本沒有性別的區別，隻有好壞之分。我覺得他學習好，人也好，就是個好人，我能幫就幫吧。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的關係越來越好，成哥們了。轉眼到了端午節，學校放假一天，老師同學全部回家過節，食堂不開。他家離學校將近20裏，比我家遠一倍，他是來考大學的，而且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這次要是考不上，下次就沒機會了。他是不會回家的，但端午節那天吃什麽呢？有個男同學說：我下午來學校的時候可以帶點飯來給你吃，但中午不行。我說我中午給你送飯來吧。第二天我先給外公外婆送了東西去，再回家裝了吃的給他送去了。端午節後他媽媽送了好多好吃的給他，他居然一點都沒給我吃。我為了給他送飯，自己都沒好好吃呢。 
   由於我們的成績比大家好，  我們的交往引起了一些同學的嫉妒，他們開始說我們戀愛之類的話，並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有一天，2個女同學在夜晚停電的時候，偷偷進到他的宿舍找我，我當然不在那裏了，她們倒被他嚇了一跳。鄉下停電的時候很黑很黑，他就在門口站著，她們沒看見就進他的屋子了，並在那裏叫我的名字。 不過我是很堅強的人，同學們說什麽我都不在乎，因為以前他們也說過其他同學。我一個好朋友借了5分錢給一個男同學交團費，後來男同學還了，他們就說：啊，他們談戀愛。隨便他們說什麽，我不在乎的。可是後來事情越鬧越大了，鬧到學校老師們也以為我們談戀愛，把事情傳到了弄他來複習，並給他提供住宿的他表伯那裏。他表伯找他談話：你不能跟她交往，大家都在說你們閑話。我們可以給你做一切，包括給你提供開水等。如果這個傻瓜不把這些告訴我，我也可以平靜地考好我的高考，但這個傻子想也沒想，就把他表伯的話傳達給了我。這些話徹底打擊了我，我沒想到我的名聲壞到了如此程度！說我這麽小就談戀愛，多醜啊，多丟人啊！這個時間離高考隻有三周的時間了，我的思緒一團糟，注意力不再集中，思維不再敏捷，我非常非常痛苦。高考就在我這樣的狀態下來了，我糊裏糊塗考完了我的第一次高考。分數下來，他得了388分，全縣理科第一。我得了270分，那年的分數線是280分。得到分數之後，我更痛苦了。學校除了他，還有2個男生考上了，一個是我們班的，一個是高一的，我排在他們之後，但卻上不了大學。 
     在成績公布之前，我帶著和我一樣大的侄女走親戚，順便去過他家一次。他在上大學之前去我家裏看過我一次。這些我爸爸媽媽都不知道，前幾天我媽媽才知道。 

   上不了大學，意味著我隻能回家當農民，意味著我們倆之間不可能成為戀人，意味著我未來的生活沒有任何前途。在他們拿到錄取通知後的日子，我不記得我的狀態，隻記得我這裏不舒服那裏不舒服，我媽媽安慰我，讓我想開點。 怎麽想開呀？上了大學就是進了天堂，前程似錦。上不了大學就下了地獄，前途一片黑暗。家裏那麽窮，不可能再讓我去讀書。就是讀書，我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