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06 周五
昨晚都快睡著了, LD 非要讓我聽哥哥的電話留言。我說已經收到了, LD 說這個不一樣。手機的屏幕在黑暗中閃著綠光,哥哥熟悉的話音跳出來,最後說了一句我是誰誰誰,居然用的是很久以前我們互相取笑的綽號。不禁笑起來,從前的點點滴滴亦如潮水般湧來。
哥哥比我隻大二十個月。自打記事開始,一直到上大學之前,我的所有記憶都是和哥哥緊緊相關。兩個人在吵吵鬧鬧中長大,每天都互相說十幾次煩死你,又十幾加一次去找對方。
記得很小的時候,爸爸出差,哥哥晚上要帶我從家屬院走到職工醫院去找值夜班的媽媽。傍晚到處黑影幢幢,我跟在哥哥屁股後麵一步不離,生怕被落下。突然哥哥喊一聲“鬼來啦!”抽身就跑,嚇得我吱哇亂叫,忙去拽哥哥的衣服 …... 結果哥哥笑得路都走不動。以後很多爸媽不在的晚上,哥哥都會喊一聲鬼來啦來嚇我,明明知道是假,還是次次中招。
小時候喝牛奶是要預定的,定了牛奶的人家就準備一個瓶子寫上名字,放在指定的地方,到時候去取就行了。好像有一個夏天的時間,我和哥哥要走很遠去取奶,仿佛來回要走一個小時。空手而去的路上,免不了四處踅摸,就發現路邊和溝裏有糖紙。生於七十年代的孩子都知道,玻璃糖紙可是好玩的冬冬。撿回來洗淨了夾在書裏壓平整,平時就可以拿出來檢視那些美麗的圖案,小朋友之間還可以比誰的糖紙活(可以自己卷起來的)。當然那是我的活動,哥哥才不屑去看。他的活動是拍糖紙,贏糖紙。那個長長的夏天,我和哥哥撿了無數糖紙,都壓在床底下。太多了,結果被媽媽發現了,全部扔了不說,還挨了一頓爆揍。
又有一段時間,院子裏的小孩兒都去撿廢銅爛鐵牙膏皮到廢品收購站賣錢。哥哥又鼓動我幫他四處找釘子螺絲鐵疙瘩,一時間恨不得家裏的牙膏趕快用完。然後花上幾分錢租了地攤上的小人書或者一毛錢買包瓜子什麽的,當然這些都有我的份兒。有哥哥就是這樣的好,女孩子不能去做的事兒都有哥哥在前麵搗鼓著攬了,隻要跟著混混,就能沾著不少好處,要是爸媽怪罪下來,有個高的頂著,我就陪著罰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小學的時候我也曾瘋瘋癲癲的,放了學不回家到處亂玩。媽媽經常差了哥哥四處找我。那時候哥哥大概恨透我了,找到了先咬牙切齒地臭罵一通,黑著臉比媽媽還凶。可回到家又幫著我編瞎話,讓我躲過了不少苦頭。
後來長大些,哥哥更喜歡跟同齡的男生一起玩了,覺著帶個妹妹很沒麵子。那時候哥哥最愛搞的事就是集郵,畫畫,寫大字。哥哥的郵票最初是壓歲錢零花錢買的,三來二去就琢磨出了很多門道,又知道哪些郵票稀罕,那些值錢,倒騰郵票有一段時間成了每天的功課,我就是哥哥最好的聽眾和炫耀的對象。媽媽的有一本收藏,從解放初期到文革前後的郵票都被貼在那個厚厚的冊子裏,花花綠綠非常好看。這個郵冊起初是哥哥炫耀的資本,後來就忍不住下手挖了一些出來交換。郵冊的窟窿越來越多,不記得我是不是在裏麵起了什麽作用,總之終於被媽媽發現了。勃然大怒之後,郵冊被鎖進抽屜。至今哥哥那些大大小小的集郵冊還被壓在某個箱子的底層,等待著下一位主人的垂青。
哥哥之於畫畫完全是男孩子的天性。那時候當然沒有星球大戰任天堂之類的玩意,三國演義水滸就是大多數男孩必修的功課。看了小人書還不過癮,就描描畫畫起來,無非是刀槍劍戟各種戰馬。畫得多了還真象那麽回事兒,為此爸爸還特意買了徐悲鴻的畫冊,估計哥哥畫畫雖然被批為不務正業也還是讓爸媽私下裏有所觸動。記得畫冊裏有人體素描,還被媽媽用膠布封上了。後來,哥哥的無數戰馬英雄一並在高考的壓力下成為塵封往事。
哥哥學習書法斷斷續續有三四年的時間。先是一起上暑假的書法班,開始我還寫得更好一些,慚愧的是沒多久就放棄了,至今還被媽媽說寫的字就像人一樣坐沒坐相站沒站相。哥哥倒是受了一位鄰居大哥哥的影響,堅持了很久。因為宣紙比較貴,媽媽就弄了好多舊報紙回來讓哥哥練字。我則時不時被哥哥拉去做聽眾,講講什麽柳體顏體這碑那碑。要說高考製度是扼殺藝術興趣的罪魁,學得好好的書法到了高中就被停了,哥哥的興趣全部轉移到讀書考試上去了。我也跟著遭了殃。
哥哥很久以來都是我的課外輔導員。因為就比我高一級,很多東西比問爸媽還方便,剛學過嘛。不過問哥哥問題都得做好挨罵的準備。經他一點撥,我這邊半餉才噢一聲明白過來,那邊已經榆木疙瘩雞腦袋一連串的稱號送來了。上了高中,功課漸緊,經常是我的書還沒遞過去,哥哥的笨字已經砸了我幾個跟頭。多煩啊,不知道人家也忙著呢!誰叫咱不恥下問呢。
我和哥哥不光是輔導員和學生的關係,還有雇主和雇員的關係。中學的時候興武俠小說,哥哥也不知哪來的門道,總能一本本地借來。借的人未必看,可把旁觀的人眼饞壞了。也許是我心神不寧的樣子打動了他,哥哥會說,好吧好吧,先幫我去倒垃圾,再幫我去買饃 ……. 還不忘教訓一句,你一天就愛看閑書!別讓爸媽發現了!你說這看了上冊哪有不看下冊的,還不乖乖隻有答應的份兒。不過好在有哥哥這個圖書館,讓我早早就遍覽金庸溫相梁羽生。等上大學的時候再補瓊瑤阿姨的故事,覺得自己早已飛越了那個卿卿我我的小世界。至今仍記得高中最後一個不用補課的夏天,哥哥租來一套鹿鼎記,五毛錢一本看一天,兩人擠在凳子上一目十行的翻過那個神奇的武俠世界,翻過短暫的夏天,翻過我們的少年 …....
上大學第一封想家的信沒有寫給爸爸媽媽,而是寄給了哥哥。哥哥幫人補課的小小收入變成了我床前掛著的吉他。假期去廣州,哥哥皺著眉看著我說,怎麽在大上海呆著還這麽老土!立馬張羅著帶我去從頭到腳換一身裝扮,一心要把土老冒妹妹變成真正的都市女孩。
有些菜青蟲永遠也不會變成蝴蝶,但它們仍然自在的生活,找到最中意的白菜,過簡單的一生。我和哥哥的生活漸行漸遠,然而我知道,無論我在哪裏,有一個深夜或者忙碌的白天,我會接到一個電話留言,從暴雨滂沱的南方或者那個圍著頭巾的國度打來,說著隻有我們才知道的暗語,祝我生日快樂。